中共武汉地方组织与1921年汉口人力车夫大罢工
2022-02-03严昌洪
严 锴 严昌洪
1921年12月1日,汉口租界人力车夫为反对外国车行资本家提高租金,发动大罢工,在中共武汉地方组织的领导下,取得了完全胜利,而且在罢工中建立了武汉地区第一个现代工会,使武汉人力车夫组织起来,成为日后革命斗争中的一支有生力量。邓中夏在《中国职工运动简史》中指出:“汉口人力车夫和粤汉罢工完全为共产党武汉党部所领导的”,“武汉因铁路工人与人力车夫两大罢工,开了当地一个新纪元,职工运动从此有一个顺利的进展。”①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简史》,《民国丛书》第二编,上海:上海书店,1990年,第16页。这两起罢工事件成为中国工人运动第一次高潮的前奏。
对于这样一件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事件,管见所及,尚无专门系统的研究,部分党史著作中虽有介绍,然均比较简略。本文试图对1921年汉口租界人力车夫罢工及中共武汉地方组织对罢工斗争的领导进行系统论述,从一个侧面进一步说明“自从有了中国共产党,中国革命的面目就焕然一新了”①毛泽东:《全世界革命力量团结起来,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357页。的历史真理。
一、大罢工的背景
在近代中国,人力车夫由于其低下的地位、穷苦的生活、艰难的处境,一开始就受到有良知者的关注,关注的焦点是人力车夫的生活状况,思考的重心是对他们的救助。中国共产党成立前后,也予以了人力车夫群体极大的重视。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一文中指出:“都市苦力工人的力量也很可注意。以码头搬运夫和人力车夫占多数,……他们除双手外,别无长物,其经济地位和产业工人相似,惟不及产业工人的集中和在生产上的重要。”②毛泽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毛泽东选集》第一卷,第8页。这表明早期共产党人已注意到人力车夫在中国革命中的重要地位。
汉口最早第一辆人力车,据说系由新泰茶栈的一位黄胡子洋人介绍输入到本埠的③《汉口的人力车夫》,《新湖北日报》1946年7月29日。。随着人力车性能的改良和市政道路的延伸,乘车者日众,逐渐成为清末民初汉口街头主要的交通工具。据统计,民国初年仅汉口租界人力车就有1500至1600辆之多,分属18家车行,从业车夫达6000余人。据武汉工运史资料记载,武汉人力车工人队伍的构成,主要来源于四个方面:其一,由于列强通过租界抛售外国商品、兴办工厂、开设洋行,破坏了本土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导致农村一部分家庭个体手工业者和自耕农破产,武汉周边乡镇农民涌入城市,许多人则以拉车为生。其二,人力车的出现导致轿业萧条,一部分轿工加入人力车夫的队伍。其三,洋货倾销使三镇各类手工作坊倒闭,失业者增多,被迫转入人力车行业,出卖苦力。其四,家乡受灾的逃荒者,流落至武汉,为果腹而拉车。另有无业游民、落泊学生、退役军人、小商小贩和其他劳动者等等④《建国前武汉人力车工人状况》,武汉市总工会工运史研究室编:《武汉工运史研究资料》第三辑,内部资料,1984年。。由此可见,在人力车夫的群体中,城市贫民是其“基干力量”,进城的破产农民是其“主力军”,短暂失业者是其“过客”。这样一些人,自然“除双手外,别无长物”,其经济地位与产业工人相似,挣扎在社会底层,过着贫困的生活。人力车夫队伍庞大而复杂,几乎包罗了社会底层的各类人群,本身具有反压迫的抗争性,通过组织和引导,能够成为城镇中重要的革命力量。
在人力车制度里,存在一条“车商—包头—车夫”的剥削链,人力车夫处于链条的末端,要受层层盘剥。汉口租界,除车租和华界及武昌、汉阳一致外,所不同的是投资人有的是西商,有的是买办和中国资本家,他们并不亲身经营,而是设置人员管理。又因为他们所拥有的车辆数量较多,如果直接将车发租给工人,管理上有诸多不便,遂雇用“包头”(头佬),又名“领班”,以便层层节制。这种制度在租界各车行普遍实行。以引发罢工运动的法商利通车行为例说明之:该行有人力车450乘左右,在法商梅旎主持下,设华经理一人,其他从业人员5-6人,修理工8-10人,雇用包头6-8人。雇用的方式是华经理与包头订立合同,每乘人力车预缴押金银元五角至一元不等,作为欠租补偿之用。包头每日除在日租内扣除80文作为佣金外,其余全部车租逐日缴清,并请殷实商号盖章担保,因此车行的车租收入是固定而有保障的。而包头并无资本,亦不从事劳动,居间剥削,还甚得利。但他们还不满足,经常利用车工急需用钱或无力缴付车租时,乘机采用放印子钱的方式放贷。这种按日摊还的高利贷形式,即旧社会所谓“放五百,搭六百”,是一种重利盘剥的办法。包头因掌握了人力车的出租权,能够对车夫按日还贷进行有效控制,于是便敢于通过放贷大肆盘剥。①鄢少霖:《武汉人力车业概况》,武汉市档案馆藏,全宗号119,卷号93。
拉人力车是个体经营的分散劳动,收入没有保障,且受气候条件的影响极大,有时可赚一、二元,有时只几角,甚至拉不到乘客没有收入,却还要受上述层层剥削,一天工作所得所剩无几,仅能够糊口,勉强维持再劳动的体力。因此在车夫家庭,男孩十来岁就被迫入行拉车或到工厂当童工,妻女则给他人缝补浆洗贴补家用,生存资源极度匮乏。人力车夫露天作业,身体饱受风雨寒暑的摧残,普遍患有痨病(肺病)、胃病、寒劳病(风湿关节炎)、哮喘病,不仅无钱医治,还要带病劳动,因年老力衰、劳累过度、疾病发作而倒在马路上的事情时有发生。
此外,人力车夫社会地位极其低下,拉车要遭受乘客的白眼,犯规要受巡捕或警察的打骂以及当局的罚款,辛酸无人过问,委屈无处申诉。有一首歌谣描述人力车工人的苦难:“亲戚六眷你莫笑,我在洋街做马跳;两根车杆拉在手,祖宗三代受人嘲;穿不暖,吃不饱,妻儿老小把饭讨,痛苦生活谁知道?”②《建国前武汉人力车工人状况》,武汉市总工会工运史研究室编:《武汉工运史研究资料》第三辑。
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力车夫,对这一切不满的情绪在心中一天天郁积,逐渐变成对社会现状的仇视。特别是遇到车行提租、同行被殴、巡捕行凶,甚至其他下层民众遭受欺侮,车夫们都会自发地聚集街头,或抗议,或声援,平时郁积在心中的不满情绪顿时爆发出来,有时甚至以过激的行动造成对社会的破坏,以表示对社会不公的抗争。如果加以正确的引导,人力车夫的反抗精神必然能够转化为革命的动力。1921年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大罢工,就是在中共武汉地方组织的引导与帮助下,取得伟大胜利的。
二、大罢工的前奏
汉口租界有利通、飞星、华通、华青、协隆、富记、源成、合兴等人力车行共计大小18家,其中利通有车450多乘,飞星有车280多乘,其余最少者亦有50多乘,合计达1500至1600乘,“实为租界内最紧要之交通机关,不可一时缺乏”③《租界车夫罢工》,《汉口新闻报》1921年5月5日。。但是,人力车夫却受到租界车行重重盘剥。《劳动周刊》曾揭露,汉口租界18家车行中,利通车行“尤为酷虐,凡车夫差工费,便受他们私刑吊打,而巡捕更助桀为虐,动辄即打罚,无所不至。譬如偶然把路线拉错了,即踢几脚,罚半块钱,这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可是车夫就受不起了。车夫的生活是很可怜的。每一乘车,约4人轮流拖拉,每个每天约得五六百钱。从前每天除上缴车行租费八百文外,每天尽落不过三四百文,他们还要住房吃饭穿衣养活老小,这种苦困也就可想而知了”④《汉口人力车罢工始末记》,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武汉民国初期史料》,武汉:武汉出版社,2012年,第569页。。武汉共产党早期组织对人力车夫日益恶化的生存状况极为关注,1920年秋派工人党员郑凯卿到人力车夫中开展工作,领导他们团结起来进行斗争。郑凯卿是文华大学工友,曾于陈独秀来校讲学期间负责照料其生活,受到陈所宣传的革命思想的影响,走上革命道路,成为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工人党员。郑凯卿入党后,一边跟董必武、陈潭秋等人学习文化知识,一边根据组织安排积极组织工人运动。他召集人力车工人参加夜校学习,自编简单课本,在工人中宣讲革命道理。在初步接受了革命教育后,人力车工人思想觉悟有所提高,渐渐懂得了一些浅显的革命道理,为日后的罢工斗争奠定了最初的基础。
1921年4月底,以利通为首的租界人力车车行联合会决定从5月1日起上调租金,每车每日租金由800文提高到900文。车夫方面亦公选代表,于4月30日夜在法租界飞星公司内会合,与资方交换意见。双方彻夜争执,未达成结果。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人力车工人“决心强硬反对”,决定于5月1日同盟罢工一天。罢工开始后,车数渐减,至上午8时,租界内已不见一乘人力车。当天恰值礼拜日,又系华商春季赛马会最后之一日,本该是生意最好的一天,由于车行和车夫互不妥协,导致双方损失颇重。游人只能雇马车出行,而其赁金则比平常加二、三倍,由华景街至湖北街一码头之车价更是高昂。
郑凯卿等人组织领导了此次罢工斗争,关爱劳工的律师施洋也参与指导,鼓舞了人力车工人团结一致的士气和决心,罢工当日无人拉车上街。至下午6时以后,大智门华通车行首先妥协,应允不加车租,于是租出人力车多辆。7点多钟,又有利通、合兴几家车行妥协。车行资本家和租界当局见识了人力车夫反抗精神之强烈,“恐其演出种种骚动”,而且看到众车夫不达目的誓不复工的决心,于是由洋务公所杨厚卿会同英租界巡捕房,向各车行说和,车租仍依原价,每日800文。到次日,各车夫始行租车,照常拉客,并由英租界巡捕房发出启事如下:“查车夫罢工,只因加车租所致,现已商知各车行,准仍原价租车,加价一层,暂不实行,特此通知”①《车夫罢工解决》,《大汉报》1921年5月4日。。至此,1600乘人力车陆续见于市面,而同盟罢工风潮渐平。
事后,《大汉报》记者详探解决后之情形,报道称:车夫罢工“业已完全具体解决,不独不涨价,并不准私自增加,众苦力极为满意”②《车夫罢工解决》,《大汉报》1921年5月4日。。车夫们最痛恨的利通车行也于5月2日发出告白,试图缓解车夫们的不满情绪。然而,人力车工人由于缺乏组织,分散无力,没有能够维护罢工成果,其后车行老板出尔反尔,在时隔7个月之后再次决定提高车租,终于引发了规模更大、时间更长、社会影响更广的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大罢工。
可以说,5月1日的罢工,既是车行准备提租的一次试探,也是人力车夫以罢工斗争反抗提租的一次演习。车夫们表示,罢工胜利使各车行不满,虽已认定暂不涨价,然日后多有留难之处。不过今非昔比,倘长此与我等为难,“激烈的再罢工风潮不难致也”③《车夫罢工详志》,《大汉报》1921年5月3日。。有党史专家评论说:“这次罢工是中共湖北早期党组织领导的第一次胜利斗争,它像报春的燕子带来了春天的信息,标志着湖北早期工人运动高潮的即将到来。”④李良明、孙泽学:《湖北新民主革命史·中共创建与大革命时期卷》,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20页。
三、中共武汉地方组织介入大罢工
1921年7月下旬,中共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秘密举行,宣告了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根据中共“一大”决议,党于同年8月11日在上海建立了领导工人运动的总机关——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并在《共产党》月刊第6号上发表《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宣言》,声称“他的事业是要发达劳动组合,向劳动者宣传组合之必要,要联合或改组已成的劳动团体,使劳动者有阶级的自觉”①《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宣言》,华中师院政治系资料室编:《中共党史教学参考资料(一)》,内部资料,1981年,第133页。。《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章程》第五条规定:“本部设总部于北京。暂设分部于武汉、上海、长沙、广州、济南、天津、南京等处,得随时增加。”②《火种,照亮中国工人运动壮阔前进路——纪念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成立100周年》,《工人日报》2021年5月9日。武汉分部(又称长江分部)1921年10月成立于武昌,首任主任为包惠僧,后由林育南、项德隆(项英)继任,董必武、陈潭秋、李书渠(李伯刚)、黄负生、施洋、许白昊等都曾在此工作。自此,中国工人运动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武汉地区的工人运动也迎来了新的历史时期。
5月1日汉口租界人力车夫罢工斗争小有成果,但不久后车行仍然提高车租,由每车每天租金800文加至900文,车夫们被迫就范。车行资本家得寸进尺,在11月底又试图提租。利通车行串通其他车行,自12月1日始,由900文再提高到1000文。租金连涨,乘客的车费却不能涨,否则会招致巡捕的干涉和罚款,并减少客源。在此情况下,人力车夫们只有两条路,要么团结起来罢工抵制,要么甘受压榨饥饿而死。有了5月1日罢工的经验,众车夫选择了前一条路,于12月1日车行宣布加租的同时,举行同盟大罢工。
此次罢工,开始为人力车夫们的自发运动,武汉中共地方组织和劳动组合书记部武汉分部包惠僧、郑凯卿、林育南等闻讯,立即介入,给予罢工及时的指导和帮助。他们提出了合法斗争的方式,整理了罢工运动的阵容,团结了斗争的力量,争取了社会舆论的同情,扩大了罢工的影响,最终发展成为一场在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下进行的工人运动。
劳动组合书记部武汉分部一面派郑凯卿化装成人力车工人深入斗争第一线,联系群众,了解情况;一面由包惠僧、林育南以《劳动周刊》记者名义,与人力车夫中的活跃分子樊一狗、袁诰成取得联系,了解人力车夫们的苦衷和诉求,表示愿意帮助他们与资本家作斗争。通过这些车夫首领,共产党人对此次罢工斗争进行了指导,所提指导意见并得以付诸实行的主要有如下方面:
(一)启发人力车夫的革命觉悟。工人团结是罢工运动成败的关键,只有全体一致的罢工,才能够对资方和租界当局产生较大的威慑作用。实际上,工人的团结,尤其是散漫的人力车工人的团结,并非易事。倘若车夫因帮派和利益不团结,车行资本家就会有恃无恐,不会答应工人的要求。因此,被工人们称为“劳工律师”的施洋,冒着被租界巡捕抓捕的危险,混入车夫之中讲演宣传,号召大家齐心努力,坚持到底,争取最后的胜利。包惠僧、林育南也对樊一狗等人一再叮嘱:“罢工是反对加租的武器,团结又是罢工的武器,你们一定要团结,要把罢工支持到胜利。”③包惠僧:《包惠僧回忆录》,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77页。为此,车夫代表会派人分守各马路口,以防少数车夫不能忍耐而复业。同时规定只有在罢工要求得到满足且征得多数人同意后才能复工,防止少数人被车行收买,提前上工。其后罢工能够取得完全胜利,车夫团结一致,坚持到底,是很重要的原因。
(二)引导人力车夫进行合法斗争。包惠僧告知樊一狗等人,我们帮助你们,先做合法斗争,第一步向老板直接要求,据理力争;第二步到工部局告状,打官司。当时尚在党外的施洋律师,受包惠僧等的邀请,参与罢工的指导。施洋为了保护工人阶级的利益,决定免费充当罢工运动的法律顾问,代表车夫们与资本家交涉。施洋随即通过法律途径向各车行老板发出律师函,迫使车行老板不得不出面谈判。施洋的参与,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罢工斗争在法律和道义上的合理性。为避免少数车夫越出法律范围而作出过激行动,车夫代表会还派人在各华洋要隘值守,防止车夫有暴动行为,致贻人口实。
(三)在舆论上帮助人力车夫。共产党人通过各种手段,宣传车夫的困苦,揭露车行的黑暗,阐明罢工的合理性,在社会舆论上造成有利的印象。罢工的第二天,党组织就为车夫们起草了《罢工宣言》《告各界父老兄弟姐妹书》,详述车夫罢工后的痛苦以及不得已之罢工情形,并印刷成传单,广为散发,使社会各界知晓以获得援助。传单每天都印刷,并根据斗争形势增减部分内容,除了在汉口散发外,也在武昌、汉阳散发。车夫代表会还决定向各领事署禀诉苦况,同时致电上海工业各团体,呼吁声援。包惠僧则以《劳动周刊》记者的名义,逐日撰写人力车夫罢工情况的新闻稿,发表在次日的各大报刊上,扩大罢工的影响。
(四)促进人力车工人形成统一的组织。6000多人力车夫同盟罢工,没有人牵头组织是不行的。为了便于开展斗争,共产党人将车夫以10人编为一组,选代表1名(称“十长”),10名代表中产生1名百人代表(称“百长”),6000工人共选出百人代表60人。12月6日晚召开了60人的百长代表会议,商议成立人力车夫工会和坚持罢工及战胜资本家的办法。代表会作出的十条规定,通过百长传达到十长,十长传达到每个工人,“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很快就得到贯彻执行。
(五)设法照顾罢工工人的生活。罢工不仅使车行受到损失,也给车夫们带来极大痛苦。本来就难以维持生计的车夫们,因罢工而失去收入,生活顿时陷于困顿中。为了使罢工能够坚持到底,必须解决车夫及家属的生活问题。林育南、施洋等人帮助车夫们组织“乞讨团”,上街向社会各界乞求援助,争取各界的同情和声援。他们散发传单,向各食品店和餐馆宣言:“若是坐车的先生们只是袖手旁观,不说一句公道话加以援助,他们没有吃的,只好向各店赊赊欠欠讨来吃了。”①《汉口人力车夫罢工始末记》(原载《劳动周刊》第18号),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武汉民国初期史料》,第570页。同时动员车夫们到码头上当搬运工,“做肩负旅客的生意”,或到以工代赈的工地去做工。
(六)发动人力车工人与车行资本家及租界当局开展针锋相对的斗争。共产党人认为,光靠乞求,是求不来资本家施舍的,只有通过针锋相对的斗争,迫使资本家妥协。如,12月5日,车行老板命人在马路上打锣召集车夫,并说明“每乘车子,只加租六十文(加成八百六十文),本天并不要租钱”,企图瓦解罢工车夫的斗志。当时,车夫方面也派人四处打锣,号召“同业的坚持到底,非回复八百文原价,决不上工”,并在街上散发传单,上面写着“不取消加租之议,决不上工”。于是,“团体坚固,并无一人因利而动”②《汉口人力车夫罢工始末记》(原载《劳动周刊》第18号),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武汉民国初期史料》,第570页。,车行只好自认失败。车夫们还做好了准备,一旦车行不妥协,便设法禁止租界马车汽车行驶,断其交通。车夫工会提出三项要求:“一、车夫工会成立,不得干涉;二、取消加租方案;三、原租价减为六百文”,在遭到以利通车行为首的各车行的断然拒绝后,针对资方蛮横无理态度的更大规模的斗争开始了,甚至发展至武力对抗。12月7日,手持“文明抵制”“决不暴动”等白旗的请愿游行队伍来到法租界,求见利通、飞星车行经理,恳请免于加租。在车行经理拒绝会见后,车夫们分组至法租界巡捕房,要求警告车行,取消加租。法巡捕不问原由,竟鸣枪示威,并捕去车夫4人。众车夫大愤,一齐动手,与法捕(安南人,亦称安捕)斗殴,抓住法捕2人,夺得手枪2支,刺刀1柄。愤怒的人群还将利通车行法国股东梅旎、柯山的住宅门窗玻璃砸碎,将车行人力车捣毁,又将飞星车行的建筑砸坏,并在法国领事馆门前声言,非将捕去的4人释放,绝不退去。这种毫不退让、争锋相对的斗争,显示了人力车夫的团结精神和力量,迫使车行和租界当局通过各方调处而妥协,调处办法四条:“(一)车价照旧,两星期之内不加价,由联合青年会、商会组织调查会,共同筹议解决。(二)车行允免租价3日,其允免之车价由各车夫公认,自愿缴存青年会保管,以备成立车夫工会之资。(三)准于8日上午7时30分,由各车夫至车行一律出车,届时由青年会担认派员及童子军到行维持。(四)两星期内由三会推定代表各4人到青年会研究善后办法,车夫、车行、包头各派代表4人与会。”①《汉口人力车夫罢工始末记》(原载《劳动周刊》第18号),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武汉民国初期史料》,第570页。罢工车夫均接受了调处办法,由车夫首领当众宣布,8日晨一律复业。历时7天的罢工,以人力车夫的胜利而告一段落。
12月21日下午,在有官厅、商会、车行、包头、车夫等代表及英法领事馆人员、律师出席的大会上,调停人当众宣布不增加车租,至此反加租罢工斗争终获完全胜利。《劳动周刊》第18号发表《汉口人力车夫罢工始末记》,文章开头有这样几句顺口溜,概括了人力车夫的胜利:
加了租钱又加租,以为回回都得胜;
谁知酿成大罢工,弄到反要减租钱;
安捕无知捉车夫,车夫有勇捕安人;
结果两下来交换,三天不给一租钱。②《汉口人力车夫罢工始末记》(原载《劳动周刊》第18号),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武汉民国初期史料》,第569页。
四、大罢工的重要成果
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大罢工的成果,不仅仅是车行暂时取消加租原议,更重要的是在“火线”上成立了武汉地区第一个现代工会组织——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工会。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按字面解释,“劳动组合”即工会,“书记部”即秘书处,其首要任务是在全国各地发动工人阶级,建立工会组织,开展工人运动。在汉口租界人力车夫罢工斗争中,武汉分部包惠僧、林育南、郑凯卿等人和施洋律师参与其中,不失时机地帮助人力车夫建立起工会。之所以说是“不失时机”,乃是因为大规模罢工开始后,需要有一个机构来组织和协调6000多工人共同行动。因此在12月3日,共产党人帮助人力车工人成立了临时的车夫会,公开领导反加租斗争。林育南和施洋为车夫会起草《罢工宣言》和《告各界父老兄弟姐妹书》,对罢工斗争进行指导。12月6日晚,林育南和施洋召集车夫代表开会,宣布将要成立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工会,并将“车夫工会成立,不得干涉”作为向资方提出的三项要求之一。当时有媒体报道:“闻此会分两大部:(一)评议部;(二)执行部。执行部内分书记、会计、调查,交际等,内容究竟如何,因此会尚在筹办间,局外人尚无从探悉。惟闻他们筹办费的法子甚好,他们以车子1500乘计算,每乘由工会发给执照一枚,每月换一次,每次钱百文,若无执照,则不准拖拉,共计每日可得款150串文。另做铁箱,此款即储箱内,作为工会基金,大约此会不久即可实现。”①《汉口人力车夫罢工始末记》(原载《劳动周刊》第18号),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武汉民国初期史料》,第570页。这则报道表明,当时对于工会的组织架构和经费筹措已有初步考虑。
罢工最终取得胜利,在各方调解下,车行作出妥协,不但暂不加租,还赔偿车夫罢工期间的损失。据当时以新闻记者身份旁听调解会议的曾觉先回忆:“由车行老板们赔偿工人们罢工的损失六千串钱,当时工人代表们认为人多钱少,如分配到个人,也不能解决工人们生活中的困难,所以决定将这笔钱全部用来在景家台建造人力车夫工会的办公处。”②曾觉先:《我的回忆——武汉第一个工会诞生的经过》,《长江日报》1982年1月17日。在建造工会会所的过程中,施洋为之筹备款项、选立基地、计划建筑以及排除各种干扰,花费不少心血,林育南回忆说:施洋为建造工会会所“奔走数月,负债累累,劳怨忧烦,集于一身,而此屋卒底于成……是皆伯高血汗之赐也”③史定兴等:《施洋》,《楚晖丛书》第一辑,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32页。。
施洋还为工会起草了章程和宣言,制定了工会的组织法。施洋起草的这些文件现已难以寻觅,1921年12月12日的《大汉报》曾披露了《车夫公会章程》部分内容(全文待查),摘抄于下:
第七条,由各码头各百长组织代表会;
第八条,再由代表会互推,或推荐其他普通会员及名誉会员,组织执行委员会总理一切会务,为本会最高执行机关;
第九条,执行委员会设秘书一人,并分以下各部:教育、会计、庶务、调查、救恤、卫生、娱乐七部;
第十条,各部各置正副部长各一人,主持各本部一切事务;
第十一条,秘书及各部正副部长均称为执行委员,以秘书为执行委员长,但任期均为一年,连选者得连任;
第十二条,十人团十长,百人团百长,任期一年,连选者得连任;
第十三条,本会得由执行委员会,公聘会外报□于教育或经济或法律或技艺之经验知识,及对于本会怀抱热忱之人为顾问。
第四章,会务
第十四条,本会会务如下:
(一)设人力车夫补习学校,及人力车夫子弟学校
(二)设立人力车俱乐部
(三)设立人力车公共会堂、宿舍、浴池
(四)设立人力车消息社
(五)设立人力车夫养老院及医院,儿童公育院;
第十五条,凡人力车夫遇有特殊情况,不愿以拉车为职业时,本会得酌量介绍其他职业;
第十六条,凡车行租车给车夫完全由本会负责;
第十七条,凡遇车夫与车行或外界有争执时,由本会全权办理。①《车夫公会委办会详记》,《大汉报》1921年12月12日。
根据原来的构想和后来的实际运作,《大汉报》披露的这个不完整的章程,并非空穴来风。该文件给我们提供了三个信息:一、媒体将人力车夫建立的组织称为“车夫公会”,由于是武汉地区第一次建立工人组织,人们不知道这个组织怎么称呼,就仿照资方的“车行同业公会”的名称称为“车夫公会”。当时也有称“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同业工会”的。其实正式名称应该是“汉口租界人力车夫会”,罢工时散发的一份传单的落款就是“汉口租界人力车夫会启”②《可怜的车夫罢工》,《大汉报》1921年12月4日。,所以《江岸区志》称:“1921年12月3日,汉口租界人力车夫会成立,是武汉最早的工人组织。”③武汉市江岸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江岸区志》(下),武汉:武汉出版社,2009年,第1009页。后来比较普遍表述是“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工会”。无论哪种名称,就像当时的“工人俱乐部”④邓中夏曾指出:“在中国职工运动的初期,‘工人俱乐部’这一名称,相习成风,成为当时全国各地(广州除外)工会通用的名称。”见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简史》,第13页。一样,都是工人的群众性组织,即工会组织。二、已初步搭建了车夫工会的架构,即由百长代表会推选若干执行委员组成执行委员会,总理一切会务,执行委员会下设教育、会计、庶务、调查、救恤、卫生、娱乐七部,分管各方面工作。并由执行委员会公开聘任会外人士为顾问。次年工会正式成立,就是按照这个架构运作的。三、根据人力车夫的需求,设定了若干会务,有的当时即开展活动,如设立人力车夫补习夜校,有的却由于条件有限,只能是车夫们的一种愿景。
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工会于1922年2月3日正式成立,工人选举罢工骨干樊一狗、刘华山、陈光华、袁诰成、魏文彬、彭大汉、易明发7人为执委组成工会委员会,施洋被人力车夫工会聘为法律顾问及对外全权代表。人力车夫工会代表彭大汉出席了当年5月在广州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作为汉口租界人力车夫罢工的领导者,彭大汉“向大会讲述了人力车夫如何顽强地斗争,以及如何取得胜利的”。大会通过了彭大汉等提出的“组织全国人力车夫联合会案”⑤陈家新:《中国工人的第一次劳动大会》,《工会博览》2014年第27期,第63页。。同年夏,汉阳铁厂全厂工人罢工,抗议厂方无故解散厂俱乐部和开除70余名俱乐部职员,人力车夫工会积极声援,并联络全市多家工厂工人,组成武汉工团临时联合会,以为后盾,鼓舞了罢工工人的斗志,最终罢工取得胜利。随后,更多工厂成立了工会组织,武汉工团临时联合会更名为武汉工团联合会,会址就设在人力车夫工会办公会所。湖北军阀当局曾明令解散车夫工会,但车夫工会并未因此停止活动。工运髙潮期间,会所成为工人群众集会活动的中心。1923年“二七”惨案后,车夫工会才被封禁。施洋因参与领导“二七”大罢工,于2月15日被反动当局杀害于武昌洪山脚下。当晚,汉口人力车夫工会的工人冒着生命危险把施洋遗体收殓在武昌城外江神庙中。
关于此次罢工的经验教训,李汉俊曾发表《汉口人力车夫罢工的教训》指出:“他们又因为在罢工终期受了断粮的压迫,几于失败,又觉悟了非预先有团体的组织不可。所以在罢工得胜后,就筹画工会的组织,并且排斥一切假同情者以及希图利用者的援助,要独立经营。这不是他们因这回罢工胜利而得的一大好教训么?”⑥汉俊:《汉口人力车夫罢工的教训》,上海《民国日报》1922年1月3日副刊《觉悟》。此处所说“排斥一切假同情者以及希图利用者的援助,要独立经营”,是指打着调解旗号的汉口青年会,不仅对于人力车夫工会支用车行赔偿经费故意留难,还因人力车夫工会成立后,每年可收经常费一大笔,大为垂涎,企图包办工会。如车夫不同意,即时唆使车行坚持加租,如果车夫自行组织工会,就刁唆官厅不准立案。为排除这些阻碍,坚持独立运作自己的工会,车夫们甚至酝酿要举行第三次罢工。报道此事的《大汉报》记者就此评论道:“按此次车夫罢工风潮,其结果车夫方面能得稍占优胜者,得力于青年会者居多,然青年会若欲利用车夫,为包办车夫公会之举,当然受车夫方面的指责,况车夫方面,亦非自动的,立于背后指导者,亦大有人在,若果酿成三次罢工,殊非车夫之幸,所望青年会,始终以辅助车夫为心,而立于车夫背后指导者,勿为过激之鼓动耳。”①《人力车三次罢工之酝酿》,《大汉报》1921年12月19日。
人力车夫工会的建立,对当时武汉工人运动的兴起和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包惠僧在20世纪50年代回忆说:“当时的政治环境,工人还没有集会结社的自由,法律上也没有工会法,武汉也没有任何工会,在这一次劳资协议的条款中把‘人力车工人组织工会,车行老板不得干涉破坏’列为一款,得到资方的签字,得到巡房准予备案,人力车工人工会取得了合法的地位,这是一种政治斗争的胜利,为武汉各种劳动组合创造了有利的条件,给劳动组合书记部长江支部的工作铺平了道路。”②包惠僧:《包惠僧回忆录》,第77页。
在全国第一次罢工高潮中声援“二七”大罢工,在1927年收回汉口英租界的斗争中,武汉人力车夫和车夫工会都是积极参与者,并作出了重要贡献。
五、大罢工评议
1921年12月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大罢工,规模虽然有限,但是对武汉乃至全国的工人运动的发展有重大的意义。
10年前,汉口也发生过以人力车夫为主体的罢工斗争,但相较此次罢工,结局迥然不同。1911年1月21日(清宣统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汉口人力车夫吴一狗拉车在英租界行走,竟被英租界巡捕头活活踢死。清朝地方官员顺从租界当局的意思,称“委系病死,毫无伤痕”,企图平息事端。次日,后湖一带人力车夫和填湖民工一律罢工,包围巡捕房,提出抗议。英领事竟调海军陆战队上岸弹压,开枪射击手无寸铁的华人,击毙14人,伤10余人。群众返奔,与清方前来镇压的文武官员相遇,发生冲突。湖广总督瑞澂见事态扩大,派提督张彪率兵前来“和平弹压”,示威群众才陆续散去。23日,武汉各界数万人集会,工农学商代表慷慨陈词,对英帝国主义的血腥罪行一致声讨。人民群众的正义呼声,令清朝官吏惊惶不安,他们认为“汉口民气嚣张,风潮迭起。与其助长民气,不如退让洋人”,遂采取卑鄙手段为刽子手开脱罪行,荒谬地责怪群众不应该“越界哄闹”,并遵照英领事“严拿为首滋事之人”的照会,追捕了13人,还“每日饬令军队在租界内梭巡,所有洋街及华界各教堂均派兵保护”,把人力车工人及各界人民群众反帝浪潮镇压下去③参见严昌洪:《汉口人力车夫血泪史》,肖志华 严昌洪:《武汉掌故》,武汉:武汉出版社,1994年,第118页;武汉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史组编:《武汉人力车三轮车工人斗争史》,内部资料,1974年,第8页。。
而10年后的这次大罢工却给了租界当局沉重一击。发生在租界里的人力车夫罢工,哄动了租界内五国领事,他们不得不商量对付之策。罢工期间,又逢赛马日期,各外国兵舰上的水手、兵卒,大半都上岸来游玩,既不识路,又无车可乘,苦不堪言,纷纷向领事馆投诉。一天之间,英法领事就收到外国人所发的质问“车夫罢工为什么不加以维持”的函件数十封。英领事立即召集各车行老板,劝导其取消加租之议。包惠僧认为工人的斗争“迫使巡捕房对人力车工人罢工立于第三者的地位,分散了统治阶级的力量,壮大了罢工运动的声势”①包惠僧:《包惠僧回忆录》,第77页。。林育南事后回顾斗争经过时写道:车夫游行队伍,“经英俄以至法租界,声势浩大,租界戒严。法国巡捕及武装军队出而阻止,车夫奋不顾身,冲锋前进,抢夺法兵枪械,与法兵巡捕战斗二三小时之久,捣毁巡捕房及车行包车和行主法人的住宅。因车夫二人(按:实为四人)被捕,群众亦掳去法兵二人,并包围法巡捕房及领事馆要求释放,作猛烈之示威,形势严重,如开大战。法领卒屈服,释放车夫,而轰轰烈烈的车夫群众得了完全胜利,诚为我国对外人交涉中光荣的运动。”②林育南:《施伯高传》,武汉二七纪念馆、中共竹山县委党史资料征编委员会编:《施洋纪念文集》,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年,第127页。后来,发生过几次外国侵略者欺凌、残害人力车夫的事件,但人力车工人在湖北省总工会和人力车夫工会的领导下进行坚决斗争,有的取得胜利,如1925年2月的徐典案;有的却在中国当局妥协下不了了之,如1927年4月的“四三惨案”③参见严昌洪:《汉口人力车夫血泪史》,肖志华 严昌洪:《武汉掌故》,第117—121页。。
这次大罢工,更予以车行资本家沉重打击,压倒了其对人力车工人居高临下的气焰。初期资方对罢工车夫求见恳请免于加租置之不理,认定车夫们闹几天终会屈服,不料工人们“决计继续罢工十日或一星期,宁可饥饿而死,绝不屈就行东”④《汉口人力车夫罢工始末记》(原载《劳动周刊》第18号),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武汉民国初期史料》,第570页。。车夫们同仇敌忾、坚持到底的行动,迫使资方向罢工工人妥协,答应复工的全部条件,并与车夫代表一起坐下来接受各界调解。李汉俊认为:“他们这回罢工,他们所向来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公司也没有办法只好屈服于他们。他们就觉悟了他们的实力,比他们向来所不敢比拟的一切绅士老爷的实力还要大,并且觉悟了这实力要他们团结起来表现。”⑤汉俊:《汉口人力车夫罢工的教训》,上海《民国日报》1922年1月3日副刊《觉悟》。后来,随着时局的变化,人力车行也有过加租的动作,但往往在人力车夫开展罢工斗争后不得不取消。如,1923年,以法商“利通”为首的车行,借“改用洋码”(即采用阿拉伯数字给人力车编号)之机,决定于7月1日起每车每日加租40文。人力车工人当即召开会议,强烈要求车行取消加租。第二天又散发传单,警告各车行如强行加租,工人便一致罢工。可是车行一意孤行,不肯取消加租。第三天,工人举行罢工。工人们吸取过去斗争的经验,紧密团结,无一辆车上街。终于迫使车行取消加租,罢工取得了胜利。⑥武汉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史组:《武汉人力车三轮车工人斗争史》,第22页。
这次大罢工,显示了人力车工人的力量,加强了人力车工人的团结,提高了人力车工人的觉悟,他们开始具有了与资本家、租界当局等统治阶级开展针锋相对斗争的阶级意识,开始懂得了组织起来团结奋斗才能取得胜利的道理。人力车工人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把经济斗争与政治斗争结合起来,在反对车行加租的同时,提出建立工会的要求,希望在社会上发出自己的声音,故包惠僧称之为“这是一种政治斗争的胜利”。曾任湖北工团联合会教育主任委员的李伯刚(李书渠),曾对湖北党史专家曾宪林谈话时指出:这次罢工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这一胜利有很大的意义,因为当时一般认为人力车工人比较散漫,难以组织,但事实证明,他们在党的领导下,不但能团结起来进行斗争,并且还取得了胜利。这不仅对铁路、工厂、企业等的工人有很大的鼓舞作用,同时更重要的是使大家看到必须组织起来进行斗争。”①曾宪林:《马克思列宁主义在武汉早期的传播》,《武汉文史资料》1981年第3期。
这次大罢工,为中共武汉地方组织领导工人运动积累了经验。大罢工前,人力车工人并没有他们的组织,所以开始的时候罢工是自发的。只是在中共武汉地方组织的参与与领导下,罢工才取得胜利,并建立了人力车工人自己的组织——车夫会。当时武汉地区早期共产党组织建立不久,除了郑凯卿是工人出身外,主要由学校教员、学生等知识分子构成,他们脱离工农民众,缺乏与工人的密切联系,并无多少开展工人运动的实践经验。当1921年10月包惠僧奉党中央之命回汉主持党务,并开设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武汉分部,准备开展劳工运动时,摸索了一个多月也无法找到接近工人和组织工人的门径。后辗转在粤汉铁路徐家棚总段机务工厂找到关系,开办了工人补习学校和工人子弟学校,才打开了一个缺口。正在此时,汉口租界人力车夫大罢工爆发,包惠僧、郑凯卿、林育南等闻讯后立即介入,给予罢工及时的指导和帮助。虽然是没有准备的匆忙介入,但他们在中共“一大”关于党在当前的中心任务是组织工人阶级,加强党对工人运动领导的精神和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宣言》关于“要发展劳动组合,向劳动者宣传组合之必要,要联合或改组已成的劳动团体,使劳动者有阶级的觉悟”等指示的指引下,采取了正确的策略动员人力车夫投入斗争。他们首先物色在众车夫中有一定威信和活动能力的车夫骨干,通过教育他们去影响众多车夫。然后建议罢工车夫进行合法斗争,并邀请施洋律师免费为人力车夫当法律顾问,指导车夫向车行要求取消加租;及时把罢工车夫通过“十长”“百长”和“车夫会”组织起来,并启发他们的觉悟,使一向无组织无纪律的人力车夫,能同心协力向车行资本家争取权利。当资本家坚持顽固立场,租界当局亦无视工人的权益时,党组织发动罢工工人与之开展针锋相对的斗争,直至武力抗暴。党组织还协助罢工工人制造舆论,使罢工得到舆论界和社会各界的同情,基督教青年会、商会和社会人士纷纷出面调停,终于迫使租界当局和车行老板双双妥协,罢工取得完全胜利。
正由于武汉地方党组织在领导这次人力车夫大罢工中得到锻炼,并取得经验,“以工业中心城市的罢工潮而论,当时应首推武汉”就不是偶然的了。所以邓中夏兴奋地指出:“在中国第一次罢工高潮于武汉方面发现一个令人不可逼视的狂潮”,“一九二一年冬粤汉铁路和人力车夫两次罢工,便预报潮汛之将至”②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简史》,第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