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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相关性及其社会效能转化片论
——一个马克思的理念简析

2022-02-03

广东社会科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时空马克思效能

胡 潇

当代人类社会,进入文明发展、嬗变的加速期,形成百年未有之历史大变局。在全球化、城市化、网络化三大实践推动下,人类的行为方式和社会的运行机制,在时间、空间及两者关系方面,发生了亦如相对论、量子力学指涉的那样一种多方面颠覆牛顿力学时空观的深刻变革。社会实践、人们行为在时、空秩序方面出现划时代的变化,引发了人们对诸如速度、节律、矢量、距离、位置、场所、事件、出场、效能、持存、趋势、不确定性等具体运行法则的自然科学—社会学—哲学思索,形成了大量的新思考、新理论。类似于社会哲学方面的“空间转向论”、“历史终结论”的争讼,以及“虚拟论”、“泛在论”、“脱域论”、“不确定性论”的热议,都从不同侧面反映了时、空问题的时代性遭遇。这一态势,需要我们进行多学科关注、认真思考、深入探讨,同时还需要在“开新”的过程中“返本”,梳理和诠释马克思在时、空问题上的辩证唯物主义基本理念,实施经典与现实的对话,彰显实践唯物论时、空学说的时代解释力。其中,马克思关于时、空相关性及其效能转化思想,是一个需要认真关注、意义深邃的论域。

一、社会时、空相关性的辩证审视

时间与空间问题,无论是自然物理现象,还是社会认知与实践处理,都是不可分割或单面对待的。它们作为物质运动的形式本然地联系在一起,且具有一种互动的函数关系。牛顿曾主张绝对时空论,认为时间均匀流逝永无变化,与空间结构、物质运动状态不存在变量关系。它直接影响康德关于“持续、相继、并存”的时间观。牛顿时空观为近代天体力学奠定了基础,但对于说明光速运动和量子物理运动不适应。前者由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给出了科学说明,认为时间不是孤立的、绝对的,时间与三维空间相联系构成四维时空,与物质运动及其状态相联系,时空由作为时空点的事件构成;与时间的参照物相联系,每一事件代表了一个特定时间的特定位置。当运动处于光速状态,相对于静止或一般运动速度中的时间,会发生时空弯曲即“尺缩钟慢”现象。其广义相对论的“场方程”则预言,宏大质量物体如恒星和黑洞亦会扭曲时间。这些理念,表明时间受到物质运动制约与参照系的规定。相对论的时空理念,为当代著名物理学家霍金进一步发挥。他在《时间简史》中认为:“空间和时间变成为动力量:当物体运动,或者力作用时,它影响了空间和时间曲率;反过来,时空的结构影响了物体运动和力作用的方式。空间和时间不仅去影响、而且被发生在宇宙中的每一件事影响。”(1)[英]霍金:《时间简史》,许明贤、吴忠超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第44页。霍金充分延伸了相对论时空理念对于说明物质运动与时空、进而人类社会行为与时空之“相对性”的革命意义,在自然发生史和人类社会时空史的统一中,以时空与物质运动的因变关系为基础,确认两者相互建构、彼此规定。基此,我们从关于自然时、空现象的哲学理念中得到了社会生活与社会时、空相互建构、彼此规定的重要科学依据。

这一时、空关系学理史的演替,对于马克思的时空关系论,应当说直接发生积极影响者不多。因为牛顿力学曾是马克思相互作用论的重要科学支持,而其带有形而上学性的时空观,则为马克思辩证唯物论的时、空观所摒弃、所克服。那么,马克思在牛顿绝对时空论战统治地位的科学条件下,何以能够冲破其形而上学思唯,在社会生活世界建立近似乎后来爱因斯坦相对论所支持的辩证的时空观呢?答案只能从历史辩证法的论域中去追寻。

从思想源流而言,马克思辩证的时空观源于古希腊伊壁鸠鲁的哲学思想。此即是说,马克思是从辩证的哲学时空思维介入时、空现象之社会研究的,而非从自然科学出发来研究社会生活世界的时、空现象。并且,对于时空关系的思考,是马克思的哲学起步又贯穿于他的整个学说创造的重要论题。早在1839年撰写的博士论文中,马克思对伊壁鸠鲁哲学关于原子偏斜运动这一与偶然性、机遇性进而与人的自由相联系的物质运动规律学说,从时间、空间方面给出了社会哲学的理解。伊壁鸠鲁认为原子偏斜运动是对直线运动的扬弃,它引发原子碰撞形成对原子平面运动的扬弃而构成整个世界,由此生成发展中的有限与无限、过程与偶性(阶段) 、存在与非存在相互规定的关系。这一思想,展示了原子运动形式由点到线、到面、到整体交互作用的递进法则,以及事物由现时的空间性共存到未来的历时性能有之时、空转换机制,幽深地隐含着时间、空间在物质运动中交互作用的机理。它们强烈地影响到了马克思,引发了他对时、空现象在社会物质生活中内在联系的深刻关注和创造性思考。

首先,马克思肯定了时间、空间与物质运动三者的内在关联,进而否定了将时间、空间绝对化和虚无化的两重错误理念。他批判了德谟克利特等人“把发生和消灭,亦即一切时间性的东西,从原子中排除掉”(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230页。,将时间虚无化的错误理念,从客观世界的运动机制出发认定时间“为偶性之偶性。偶性是一般实体的变化。偶性之偶性是作为自身反映的变化,是作为变换的变换”,(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230页。亦即时间是物质变换的变换之表达。这里所谓的“偶性”,是对亚里士多德思想的语义沿袭,“即用来表示事物中一切变化着的和暂时性特征的术语”。(4)[苏]M.B.布劳别尔格、H.K.潘京著:《新简明哲学辞典》,高光三 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64页。在马克思看来,它表达了事物存在与非存在共时态的空间统一:“物体的偶性,或空间——一切事物运动于其中的那个空间的偶性”;(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106页。偶性“应当认为物体是体积、形状、抗力和重量的结合”(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276页。;亦为即时的不连续性。“被直观的生成:现在、将来和过去”(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177页。。简言之,它是事物持存时间的非持续性、阶段性、有限性与物质运动之空间具体性的统一,是事物共时态的空间展示。显然,马克思的时空运思,是依据事物的发展变化去探讨时间和空间之内在联系法则的;亦是着眼于事物具体空间持存形态的暂时性、迁转性,去理解它们在时间推移中的连续性与非连续性的。因而那缠结于事物并显示其变化的时间,不是绝对的、无变换的永恒持续与匀速演进。这些见解,内蕴着对牛顿物理学绝对时空论错误的哲学超越。因为马克思由此明确认定,那“绝对化了的时间已经不复是时间性的东西了”。(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230页。这在牛顿物理学及其时空哲学仍然处于主导地位的当时,出此惊天之语自然是难能可贵的思想超越,亦佐证了马克思一开始就从物质运动与时间、空间的联动关系去审视和思考它们的互规定性。

其次,马克思提出了一个非常深刻的思想:时间和空间“不是运动的外部条件,而是自己存在着的、内在的、绝对的运动。”(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122页。任何物质运动都是时间、空间、物质的具体统一:“空间和时间的即时的统一,确定空间——地点,确定时间——运动,它们的统一——物质。”(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177页。这段文字对时间、空间的物质统一性,诠释十分简练而精到。它否定了把时空实体化的错误观点,因为它抹煞了物质运动内容与其形式的差异。时空实体化,表面上似乎是与离开物质事件而主观论定时间的唯心精神决绝,但它否定了时间、空间对于形成、观察、度量事物发展变化的独立意义,更遑论时空结构对物质运动的反作用,完全回到了德谟克利特时间取消论的错误立场上去了。最重要的是,马克思认为作为地点、位置等要素的空间,与作为运动过程的时间,都内在地统一于物质现象中,充分肯定了时、空的物质性,三者之间彼此内在、相互包涵、共同规定,才成大千世界。这是马克思时空效能转换思想最根本的唯物主义前提。在此,需要深入诠释的是,我们发现马克思关于时间、空间与物质运动之相关性的理论,同当代自然科学对此做出的学理诠释,竟惊人地相近。比利时著名化学家、科学哲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普里戈金,对时空哲学有独到研究。他认为时空研究从牛顿力学、爱因斯坦相对论,再到热力学第二定律和量子力学的现在,“我们开始到达第三个阶段,这个时空局域性受到更为彻底的分析。”其中,对时空微观结构的质问之一,是关于“不可逆性的微观理论。而且,不可逆性,即时空中所含有的活动性,改变了时空的结构。时空的静态的内涵被所谓‘空间的时间作用’这个更为动态的内涵所代替。”(11)[比利时]普里戈金:《从存在到演化》,沈小峰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44页。这意味着,对各类自组织系统而言,“存在着与时间有关的态”。(12)[比利时]普里戈金:《从存在到演化》,沈小峰等译,第143页。因为“热力学还提出了一个新的时间概念,即把时间看做是与系统相联系的一个内部变量。……看做是一种物理系统相联系的内部属性的概念”。(13)[比利时]普里戈金:《从存在到演化》,沈小峰等译,第124页。这与马克思所谓的时间、空间与物质运动内在统一的理念,相当一致。其内在意涵,亦如恩格斯所言:包括社会事物在内的一切“变化存在于时间中并由于时间而存在”。(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年,第57页。而所谓的“空间的时间作用”,同马克思举证的空间和时间的功用在社会物质生活中的相互转换,十分契合!尽管马克思当时的分析,是依据时、空关系辩证法在社会现象研究中做出的诠释,但其实质性意义与当代科学诠释的一致,不能不让人对哲学的理性思辨力量由衷膺服。它为马克思对社会实践中时空效能转换的分析,即在“空间的时间作用”分析中同时揭示“时间的空间作用”,于基础意义上提供了科学—哲学统一性的支持。

第三,马克思的时间、空间与物质运动的互动一致思维,作为其时、空效能转换理念的思想基础,还在于它揭示了时间、空间和物质现象彼此建构的客观规律。马克思认定,原子在运动中对点、线、面的自我递进扬弃,“从自身排除了异在的点的存在,——是绝对的、直接的自为存在,……它的本性不在于空间性,而在于自为存在。它服从的不是空间性的规律,而是别的规律。”(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119页。“这别的规律”,显然是在事物生灭流变中展示出来的时间规律。“时间之于现象世界正如原子概念之于本质世界,……是一切确定的定在之抽象,消灭和向自为存在的回返。”(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230—231页在马克思看来,相对于社会实践而言,无论客观物理世界或人类生活世界,“组合仅仅是具体自然界的被动形式,时间则是它的主动形式。”(1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230—231页。黑体字是引者加重的。这就是说,事物尤其是社会生活事件的演变,总是在时间的“时过”与空间的“境迁”交互作用中实现的,它们是其运动的时空秩序改变的直接产物。强调时间、空间对于事物持存形态的“主动性”,非常深刻地触及了各类生活事件在建构社会时间、空间的同时受到社会时空的反建构、反规定的辩证机制。这与霍金1988年所言的时空结构影响物质运动及其作用方式的理念,何其相似乃尔。让人十分惊诧的是,马克思竟在早于霍金149年的1838年就以哲学的叙述,触及了当代物理学的思想!无论是哲学的早慧和预见,还是晚来的科学实证,都肯定了时空结构对于事物运动、作用力的建构性,它们从根本上认证了时、空的矢量意义,即它们自身是一种能在方向、质量上影响物质运动和社会生活的力量,具有社会性效能或功用。这一理论逻辑与历史事实,确证了马克思从人类时间、空间实践反观社会现象、重构社会生活的探索中,对这一问题做出了具有当代意义的科学——哲学预示性思考和唯物辩证法的先行诠释。它们从最深邃处证明了马克思关于社会时、空效能转化理念何以可能、何以成立的合理性,以及何以必需的现实性与价值性。

二、时、空效能转换的社会实践论列

马克思的时、空效能转换理论,主要是就人类生活世界的社会现象而言,它的学理具体和意义彰显,不能停留在纯粹抽象的哲学思辨中,必须立足现实,回归生活,澄明其所以然。马克思留下的相关思想资料,正是如此引导我们面向事实本身去理解其学理的科学性与现实性的。

首先,马克思对于时间、空间在社会生活中的功效转换理念,是以对生命历程的人生哲学思考为起始的。因为对于自然时、空及其函数关系的社会化利用,实现其作用的相互转化,既在学理层面以对生命时、空关系的自觉理解为思想前提,又以社会实践对生命时、空效能的转换机制予以实际运用为事实基础。对社会生活进行时、空效能转换机制深究,自然要从人的生存和发展之时间、空间关系出发,来揭示两者之于人的意义及其置换关系。马克思认为:“时间实际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532页。这一重要见解,应当说多少受到黑格尔时、空观的影响。黑格尔曾如是说:“时间的过去和将来,当它们成为自然界中的存在时,就是空间,因为空间是被否定的时间,同样反过来说,被扬弃的空间最初是点,自为地得到发展,就是时间。”(19)黑格尔:《自然哲学》,梁志学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52页。此即是说,时间之流的物性存在和结果便是自然的空间或空间的自然。而空间的不断扬弃、自为发展,即事物在自身发展变化中不断再建构空间关系、形态的过程,就是时间。空间的变换不仅在时间中完成,而且意味着事物本身的时间秩序、运行节律的演变状态。马克思把这一时空作用转换的机理嵌入生活世界的思考中,对黑格尔空间事物的“自为发展”即是时间的逻辑,作反身性的逆命题演绎,得出时间中人的“积极存在”即是空间的结论。他主张从人生的积极存在去看待其时间、空间关系。那些以只争朝夕的态度积极作为的人,其生命时光便能转化为更加宽广的发展空间,因为生命的时间深度、效能实际地决定着人生空间的高度与广度。人生的时间与空间相互转化、互存变量。这种时、空关系的人类性自觉,经历了一个生命意识的成熟过程。从“自然的历史”而言,时间与人生历程的紧密联系,实践地与理性地天然结合在一起。人生命展开的感性形态,很长时间内与动植物生命演替相互交织,既是时间推移的物化具体形式,是记时的生物钟;又是生命意义得以展开、得以实现的生理—社会形式。事实表明,时间只有被人类自觉地把握与利用,才能成为属人的时间,人才能在时间中获得积极存在的意义。如果说,普里戈金所言的在热力学的熵增规律中“存在着与时间有关的态”,即事物在空间某一点上的性状,(20)[比利时]普里戈金:《从存在到演化》,沈小峰等译,第142—143页。那么,人生历程中每个驿站的生命状态则直接由生命的时间性以及主体对生命时间掌握的自觉性所规定。正是这种意义上,时间不仅是人的年寿尺度,更是生命样态空间展示的坐标。而且,在人生演绎中还存在一个深刻的函数关系:时间的利用效能和久暂,决定着人的发展空间;反之亦然,人生的空间宽远,也会增进岁月的价值含量。这种人生实践中“时间的空间作用”,正是马克思演绎社会时空作用转换的生命效益机制。现实生活中,时间作用与空间作用可相互转化,成复变函数关系。但时间作为人生发展空间的重要意义,更在于生命活动、社会实践的节率、效能。积极创业、适度加速,等长人生时间中的空间活动会增加,活动空间会拓展,生命的效益局域会延伸。正是基于对人类生活世界时、空关系这样一种辩证思考,马克思才多方面地揭示了:人类将物理世界、生命世界自在地具有的时间、空间在物质运动中的相互转换机制,运用于对时、空社会化的建构和效能开发的解析中,把时、空效能转换的可能性变为社会实践中客观的自然与社会机理。

其次,马克思把克服空间距离的时间效能,当作时间延伸和空间缩短的辩证关系看待,在世界市场经济交往频率提升、速度加快的分析中,提出了著名的“用时间消灭空间”的时空效能转换命题。(2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第下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3页。他指出:资本的扩张,在摧毁一切地方性限制的同时,还依靠快捷的交通、通信条件,“力求在空间上扩大市场,力求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2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第下册,第33页。。这一深刻论述,在宏观视域,马克思是立足于资本主义工业化、世界市场形成的历史新态势中,来审视人类经济—社会交往全球化的时空格局变换机制的。在世界历史舞台上,资本主义工业化依靠高速运转的社会生产力,依靠不可阻遏的经济增长速度,打破了以往的民族、地域囿限,把一切封闭、落后状态的国家——局域空间都卷进了资本扩大再生产的经济洪流中,从而以资本快速运行的时间节律,消灭了相互阻隔、限制资本再生产的空间。如马克思所言,“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2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76—277页。这里,民族、国家之间封闭的消解就是相互接近、互相依赖和彼此互动的密切与及时,是社会交往的频度增密和人财物周转提速的时间作用,对社会实践的空间重构与转换,是交往与接触经由时间节律的变更向空间“零距离”的趋近。它们使社会不同聚落群体的经济、文化交流及其意识由以往的隔阂、另类、异己变成了近邻、伙伴甚至同类认可,真正对应性地形成了世界的历史律动与历史的世界律动之时、空统一。

而从微观方面看,“用时间消灭空间”,则是资本运行的强大时间力量、优势作用对异质空间、落后空间的消灭或者同化,体现了经济时间速率对于经济空间扩张的主导,其背后则是高效能时间对低效能空间的克服和取代。对此马克思曾有这样的解释:市场经济主体“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资本越发展,从而资本借以流通的市场,构成资本空间流通道路的市场越扩大,资本同时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间上更加扩大市场,力求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2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册,第33页。在市场经济竞争和社会交往条件变革的双重推动下,人们依靠方便、快捷的交通、通讯手段,以更快的时速克服更大的空间距离障碍,使资本再生产的空间更加宽广。这种时间效能在空间距离的克服和空间领域的拓展方面的积极转换,同样是以单位时间内的经济活动量显著增加,经济运行时速加快,并大规模、大面积地快速覆盖所及空域而实现的。其时间的延伸和空间的收缩,同样体现了一种以高速实践的时间频率换取高效的空间利用效率的时、空效能转换机制。换言之,它是以优化时间的空间作用,改变和强化了空间的时间作用。

第三,马克思的时、空效能转换论,还体现在生产技术方式的时、空组织法则的分析中。他依据资本主义工业生产技术流程操作的时空秩序,提出了二个著名的时空效能转换原理:一是科学编配生产劳动组合方式,以合理的人机工程学设计协调好劳动者、机器及环境三者关系,删减多余的空间操作行为以提高工作时效。同时以精密的分工、协作优化作业的时、空配置与工艺流程,既将“不同的阶段过程由时间上的顺序进行变成了空间上的并存”(2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382页。,又“把现成产品的各部分同时并存的空间变成了它们依次出现的时间”。(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250页。这使每个工位的劳动操作达到最大工效,又使协同劳动的工人“摆脱了他的个人局限,并发挥出他的种属能力”;“使许多人的同种作业具有连续性和多面性,……同时进行不同的操作”,并以集体劳动激励竞赛氛围,增进工作热情。(2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366页。劳动时间的合理编配,强化了时间的空间作用,即变换为生产空间的精心建构与有效利用;生产空间的科学组织提升了空间的时间效率,即变换为工作的时间节约和时效提升,两者互动大量形成不花钱的“社会生产力”。二是完善生产场所的空间利用方式,在既定的工艺流程和生产单元内实行倒班工作制,让企业场地、车间全天候地发挥生产功能,在有限空间和较短时间内让更多工人与更多劳动资料相结合,增加生产空间的作业频率和减少劳动时间的作业间断,实现时间、空间作用互为对方张力的双向强化。以上两个方面的时间、空间效能的相互激扬和彼此转化,是共时空互益性、正矢量的,具有彼此内在于对方发生作用的机制。它们总是通过时间的空间作用即时间效能转化为空间效能,或空间的时间作用即空间效能转化为时间效能而实现的。虽然,马克思对时、空效能的互损状况没有具体分析,但时间的浪费必然带来空间的价值损失。因为时空的利用总是四维的,时间效能和空间效能彼此规制,赢、损之间互成正比,此赢则彼赢,彼损则此损。即使资本市场投资有“以时间换空间”的机制,也是以投资效益的空间长升体现其效益的时间增长,而非益与损的反比撕扯。

马克思关于物质实践中时间效能和空间效能彼此激发、相互转化的论列,在时、空哲学思维方面,无疑深刻体现了时间、空间与物质运动的统一性原理。从抽象意义上讲,时间、空间的社会效用,即它们相对于人类社会实践的功用与意义,是人类依凭特定时间、空间所完成的物质、能量、信息变换而创造的社会价值。人类的价值创造活动,虽然具有强烈的主观性、目的性,但最终无法改变物理世界原本的时间、空间关系及其与物质运动的内在联系。人类生产、实践的自觉,一个根本性的方面就在于科学地利用自然界物质运动的时、空规律,以人类所需的样态进行人为的时空组合,生成物质、精神财富。所以,时间、空间的组织和利用作为物质实践的内容和机制,一方面改变着物质事物的存在方式,使之与人生、社会相洽、有益、所用,故有时间、空间功用在物质生产中的实现和转换。另一方面,又正是物质生产的社会、经济、技术方式,生产和建构了社会生活的具体时空。这不仅赋予时间、空间以具体价值和功用,而且也通过物质、能量、信息变换方式的改进,而改变社会生活的时空秩序,进而革新和优化时间、空间效能及其彼此转化的法则。这一切,都体现在社会的历史发展中。从特定意义上讲,人类的文明进步,总要体现为对时间、空间利用方式的不断改进,体现在物质生活与社会时、空相互建构的科学性、合理性、效益性的统一中。这些,正是马克思对时间、空间之社会逻辑加以历史辩证法的研究,进而又以这方面的逻辑方法去解码历史规律,使历史辩证法的叙述更加丰富、深化、具体化的重要理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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