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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物教批判视域下数字帝国主义的霸权性意识形态解蔽

2022-02-03李亚琪

天府新论 2022年3期
关键词:殖民帝国主义霸权

李亚琪

现阶段,随着数字信息技术的发展与全球数字经济的快速增长,西方帝国主义借助“数字”力量形成了新的数字殖民方式。数字殖民是帝国主义推进资本逻辑全球扩张与建构霸权性意识形态的现实依托,其根本目的在于形成属于西方文明的全球秩序,利用数字拜物教机制驯化、塑造人的物化意识,培养出更适合数字资本主义生产秩序的社会主体,维护和巩固帝国主义的霸权统治。数字拜物教作为数字资本时代形成的拜物教新形式,直接表征着数字帝国主义新阶段更为颠倒、虚假的社会现实本身。“拜物教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颠倒的意识’)扩大和深入发展的一种重要的催化剂……拜物教的经验和经历加强了意识形态的形成,而且,经济关系和意识形态愈是相互混为一体,上述情况就愈强而有力。”(1)Th.马克思豪森:《论马克思著作中拜物教、异化和意识形态的联系》,郭官义译,《哲学译丛》1988年第4期。从根本上讲,拜物教与资本主义虚假的意识形态及其颠倒的社会现实密切相关。因此,基于数字拜物教批判视角解蔽数字帝国主义,深入分析数字帝国主义反映出的当代资本主义政治经济格局变化及其根本矛盾,阐明数字拜物教与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内在关联,对于揭示数字帝国主义霸权性意识形态的统治本质,建构数字文明新发展形态,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数字帝国主义的崛起与数字殖民的“合法性”依据

当代资本主义以数字资本逻辑的全球扩张完成了对整个社会生活的“数字”重构,数字力量的全球布展,使承载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数字帝国主义成为现实。数字技术与数字资本逻辑的联合,在推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数字化转型与创造巨大经济利润的同时,也更新了新帝国主义的殖民方式,形成了一种以数据提取、分析技术为支撑的新的殖民方式,即数字殖民。这种更为隐蔽有效的殖民方式的形成,离不开数字拜物教意识形态对其合法性的证明。在此基础上,数字帝国主义通过数字殖民活动实现了资本逻辑全面扩张和深度渗透,帝国主义的统治得到有效巩固和强化。

(一)数字帝国主义的新型掠夺方式:数字殖民

学界普遍认为,20世纪中后期,帝国主义历经文化帝国主义、信息帝国主义演化后,已经进入利用数字殖民策略实现资本逻辑扩张的数字帝国主义新阶段。数字帝国主义这一概念最早由韩国学者金达永在《全球化时代平台帝国主义的建构》一文中提出,指的是数字平台作为新帝国主义的载体,在一般的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基于西方和东方之间以及工人和所有者之间的不对称权力关系,商品化和利用用户权力的帝国主义扩张模式。(2)Dal Yong Jin,“The Construction of Platform Imperialism in the Globalisation Era”,In Christian Fuchs,Vincent Mosco, Marx inthe Age of Digital Capitalism, Leiden: Brill, 2016, pp.332-343.数字殖民区别于以往战争掠夺、领土占领等帝国主义的暴力强制方式,它是适应数字帝国主义远程控制和支配全球政治经济秩序的新掠夺手段。在这种强制方式中,人类社会生活(可能是它的每一方面)正在成为资本提取的目标,资本掠夺也更彻底和更深入,即通过占用从数字平台中提取的数据来获取和控制人类生命本身,最终形成数字帝国主义的统治秩序。正如尼克·库尔德里与梅西亚斯所强调的:“数字殖民要求创造一种新的社会和经济秩序,这种秩序可能与19世纪以来使资本主义市场社会得以生存的秩序一样持久……数字殖民主义不仅占用了物质资源,而且占用了我们了解世界的资源。这意味着经济力量(创造价值的力量)和认知力量(知识的力量)前所未有地趋同。”(3)Nick Couldry, Ulises Mejias.The Costs of Connection: How Data is Colonizing Human Life and Appropriating it for Capitalism, Stanford,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19,p.xii,p.24.

在数字技术快速发展的当代世界,资本主义与殖民主义紧密联结在一起,通过数字殖民的方式逐步完成了全球政治经济秩序的数字化重构。数字殖民是在数字平台经济高速发展基础上形成的更适合帝国主义全球扩张的掠夺方式,“今天庞大的数字基础设施,就像所有形式的权力一样,建立在现有的不平等基础上。它们通过各种手段创造了新的不平等形式:数据资本的不平等”(4)Dal Yong Jin, Digital Platforms,Imperialism and Political Culture,New York:Routledge,2015,p.12.。在背后控制这些数字平台的数字资本往往和数字殖民活动密切相关。一些发达国家拥有全球数字信息技术研发、创新的强大经济实力,它们以数字平台为中介,不仅掌握和控制着众多发展中国家的数字信息技术发展的核心,而且通过数字平台的使用收集到了最为广泛的数据信息,以此为数字资本增殖创造现实条件。金达永就此描述道: “就平台发展状况而言,平台关系内部不平等的技术交流和资本流动意味着美国公司在技术上占主导地位,这对大多数人和国家产生了很大影响……在平台帝国主义中,支配外国的手段是不同的,因为知识产权和商业价值嵌入在平台中,这种方式对资本积累和权力扩张更为重要。”(5)Dal Yong Jin, Digital Platforms,Imperialism and Political Culture,New York:Routledge,2015,p.12.掌握数字信息技术、知识产权的资本主义国家在价值生产与积累过程中处于主导地位。在以平台为中介的数字殖民活动中,资本主义国家决定着平台的设计理念和运作方式,通过占有以平台为中心的网站、操作系统等生产资料,就可以远程控制全球平台的网络生产关系,获得巨额利润。就目前来看,美国的数字平台企业,例如谷歌、脸书、苹果等,在聚集多项服务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脸书、谷歌等核心数字平台企业的主导地位被认为是数字帝国主义推行数字殖民的显例。它们不仅从用户那里收集信息,而且还将用户信息商业化,为这些平台的所有者以及背后国家带来了巨大的资本积累。更严重的问题是,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没有机会创造、设计和生产他们自己的软件和符号,这使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差异将长期存在。

(二)数字拜物教的意识形态性质:数字殖民的合法性依据

数字帝国主义的历史形成与数字殖民活动的顺利开展,离不开数字拜物教意识形态对数字资本主义物化生产方式的美化与粉饰。数字拜物教意识形态指的是,数字拜物教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服务于数字帝国主义全球扩张,并为数字殖民活动提供合法性论证。马克思认为,意识形态本质上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就是说,这在观念上的表达就是: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2页。。统治阶级除了主导现实物质生产关系外,同时还利用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观念对人进行意识形态的同化,意识形态表达的是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数字拜物教是对数字殖民活动的“正确”反映,这是一种假仁假义的意识形态欺骗,其根本目的在于为资本主义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进行合法性辩护。

数字拜物教的意识形态性质首先体现在其虚幻性上。在数字拜物教的支配下,人们沉迷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制造的数字化幻象世界,并且形成了这样的观点:以数字技术、数字符号为中介形成的数据社会关系形式是最完美的。我们知道,数字殖民活动的顺利实施需要将“数据”源源不断地投入到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去。由数字拜物教虚幻性的意识形态引导和塑造的社会行为与观念形式,正是数字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所必需的。社会关系的数据化,使人们形成了“数据量化一切”的思维方式,并自愿作为普遍性的社会生产角色,为数字平台所有者不间断地生产出数据要素。就如哈特和奈格里所说: “在后现代中积累的社会财富正日益呈非物质形态;它包括社会关系、交往系统、信息以及情感的网络。相应来说,社会劳动力就愈加地非物质化;它同时在直接地生产和再生产各方面的社会生活。”(7)麦克尔·哈特、安东尼奥·奈格里:《帝国——全球化的政治秩序》,杨建国、范一亭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54页,第315-316页。而且,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还在生命主体生产劳动的社会化过程中,进一步向整个社会生活的生产与再生产环节扩张,使数字殖民活动得以深度推进。处于数字化幻象中的普通人,不仅意识不到数字殖民扩大化的真实原因,而且,数字拜物教虚幻性的意识形态还会强化数字殖民背后的资本扩张权力,使丰富的社会关系转变为被其合法化控制和利用的“数据关系”。在虚幻性的拜物教意识形态内部,虚假即真实,主体生命表现为多样的数字化体验与虚无的内在精神相互矛盾的真实生存境遇。

其次,数字拜物教的意识形态性质体现在其对数字殖民活动的遮蔽性上。数字殖民不同于以往政治权力主导的帝国主义领土与经济扩张,它是一种超越民族国家的新掠夺机制,“资本通过各种统治关系的中转系统和网络在‘内在化’的层面上运作,不依靠一个超越的权力中心……资本需求的不是一种超越的权力,而是建立在内在化层面上的控制机制”(8)麦克尔·哈特、安东尼奥·奈格里:《帝国——全球化的政治秩序》,杨建国、范一亭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254页,第315-316页。。通过数字殖民这种新型掠夺方式,数字帝国主义利用其在全球互联网市场的主导性地位,不仅积蓄了大量用于资本生产增殖的数据要素,同时还以数字平台为传输中介,吸纳越来越多的生命主体投入到数据关系的生产过程中。在此,数字拜物教意识形态遮蔽了每个独立生命为数字资本主义生产提供数据要素的社会现实,原本从属于人生命活动的社会关系被量化为似自然形成的“数据”。不仅普通生命的主体意识被隐秘操纵,发展中国家更会受到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数字殖民掠夺,“从用户那里收集信息,而且还将用户信息商业化,为这些平台的所有者以及他们的国家带来了巨大的资本积累……传统上以军事力量、资本和后来的文化产品控制非西方国家的美国,现在似乎以平台主宰世界,(美国)通过这些平台获得了资本积累以及传播象征性意识形态、文化的好处”(9)Dal Yong Jin, Digital Platforms,Imperialism and Political Culture, New York:Routledge,2015,p.7.。数字殖民对数据资源的隐蔽掠夺和占有,被数字拜物教美化为有益于全球政治经济秩序的新发展方式,数字时代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掠夺、剥削本质被很好地掩盖起来。

最后,数字拜物教的意识形态性质体现在其颠倒性上。数字拜物教在意识形态层面为数字资本主义颠倒的生产方式提供了合法性辩护。具体在数字殖民活动中,整个人类生活世界都被颠倒为服务于数字帝国主义生产过程的物的存在,主体被颠倒为客体,社会关系被颠倒为数据关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颠倒性在数字时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数字的力量,或者说数字资本逻辑,成为“特殊的以太”,决定着所有的具体生产活动。这即是说,数字殖民的颠倒性是由数字资本逻辑扩张决定的,这种颠倒性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也正是在此意义上,作为维护资本逻辑统治的数字拜物教,也必然是服务于资本主义本末倒置生产方式的一种颠倒性的意识形态。在颠倒性拜物教意识形态掩盖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神秘化,社会关系的物化,物质的生产关系和它们的历史社会规定性的直接融合已经完成:这是一个着了魔的、颠倒的、倒立着的世界”(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40页。。

通过上述讨论我们可以看出,在数字资本时代,资本逻辑在完成全球空间扩张的基础上,利用“数字”力量构建了以数字平台为载体的新帝国主义形态。数字帝国主义正在积极推进的数字殖民,是当代帝国主义国家攫取全球范围内数据信息、数字技术以实现资本增殖和财富积累的全新掠夺方式,资本主义主导的全球化治理体系正在形成。这个过程离不开虚幻性、遮蔽性、颠倒性的数字拜物教意识形态的助推和支持。数字拜物教的意识形态不但掩盖了数字殖民活动的掠夺本质及其背后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而且还为数字殖民提供了合法性论证。在此,数字拜物教已经从一种支配生命自主选择的社会心理上升为一种参与数字帝国主义现实构筑的普遍化的意识形态。

二、数字帝国主义霸权性意识形态的输出与强化

数字帝国主义积极推进的数字殖民活动,不仅实现了数字资本逻辑的全球扩张与深层渗透,同时还以数字平台为传输中介,强势向发展中国家传播、渗透西方价值观念,将帝国主义意识形态输出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在数字拜物教虚幻性、遮蔽性、颠倒性的意识形态基础上,数字拜物教内在机制的展开,进一步掩盖了数字帝国主义输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霸权逻辑,美国主导的全球数字霸权体系逐步建立。

(一)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霸权逻辑

数字帝国主义的意识形态霸权是在数字资本权力全球扩张基础上确立的。“霸权指的是道德和智力领导的过程,霸权意味着通过意识形态、话语的主导,即作为象征性权力或作为主要以符号方式运作的权力两种手段开展的统治。”(11)Johnson, R. Post-hegemony?I don’t think so. Theory, Culture & Society 2007,Vol.24,No.3,pp.95-110.当代数字帝国主义不同于古典帝国主义主要利用政治权力、军事力量推动资本积累,它认识到这种以政治主权主导的资本积累与扩张是有限的。在新帝国主义阶段,资本逻辑通过政治权力主导的资本积累已经完成了空间扩张,资本权力主导下的全球性深层剥削体系正在形成。数字帝国主义逻辑与传统帝国主义逻辑的最重要区别就在于,资本权力成为全球化时代帝国主义的主宰,资本权力是超越民族国家领土逻辑并向人类社会所有空间渗透的本质依托。埃伦·M. 伍德指出,这时,“根本不存在直接的强制关系。形形色色的强制不是由宗主国(直接)施加的,而是‘经济性的’,是来自于市场的……它不是通过直接干预资本家与劳动力、帝国与属国的关系起作用的,而是更为间接地通过维护经济强制制度、财产(和无产)制度以及市场运作而发挥作用的”(12)埃伦·M·伍德:《资本的帝国》,王恒杰、宋兴无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导言3-4页。。在此阶段,数字帝国主义通过资本权力的布展不仅建构了全球资本主义的市场秩序,同时还形成了服务于资本权力主导性地位的世界政治格局,其霸权性的意识形态也随之强势输出到世界各地。

毫无疑问,数字帝国主义的意识形态是服务于资本权力扩张的霸权性意识形态。由于数字帝国主义阶段社会现实的转变,数字资本权力的扩张成为新帝国主义逻辑的核心。但也要看到,“在数据丰富的时代,对信息的经济控制依赖于努力加强符合那些拥有权力的人的利益的主导意识形态……权力属于平台开发者和所有者,因为他们控制着信息”(13)Dal Yong Jin.Digital Platforms,Imperialism and Political Culture, New York:Routledge,2015,p.163,p.185.。数字帝国主义的意识形态输出实质上与数字资本权力的全球布展是同一个过程。现在,数字帝国主义背后的资本权力扩张主要聚焦在“数字”(数据资源与数字技术)上。数字权力直接表示的是数字帝国主义攫取剩余价值的资本权力。掌握了“数字”力量,就掌握了资本扩张的主导权,这使得以大数据、云计算为代表的新技术成为新帝国主义国家争夺的关键对象。掌握核心数字技术的新帝国主义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控制,主要是以知识产权的形式向发展中国家征收高额费用实现的。其中,西方发达国家(主要指美国)从数字平台知识产权制度中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不对称关系获取巨额利润,主导技术和资本流动,从而建构了服务于数字帝国主义扩张的全球化秩序。也正是在此过程中,数字帝国主义的意识形态霸权地位得以确立,它的理念是掌握“数字”权力的帝国主义国家能够以非军事征服和占领的手段控制其他人(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等。无论是数字技术的发展还是数字经济的未来趋向,都受到数字帝国主义背后数字资本权力的隐秘控制。

(二)数字拜物教机制的运转: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输出与强化的必要条件

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输出与强化离不开数字拜物教机制在社会层面的运转。其中,与数字帝国主义黏合在一起的经济权力、政治权力的霸权属性,都被数字拜物教机制美化和粉饰为一种有益于全球政治经济发展的合法性存在。

数字拜物教作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一种社会现象,不仅表现为人们对数据、数据商品、数字资本的崇拜,同时还表现为社会整体对数字技术,尤其是以大数据、云计算为代表的当代智能数字技术的过度膜拜与迷信。数字拜物教机制的现实运转,使全球范围内的绝大部分国家对“数字”力量形成一种高度的认同感和依赖感。当全球化社会进入数字资本主义阶段,数字帝国主义逻辑在数字拜物教机制掩护下,形成了一种数字资本权力全球扩张的合法性解释,并以此对整个社会关系进行了合乎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重构。实际上,“平台帝国主义将加剧拥有平台的国家与使用美国发明的平台的国家之间的不对称权力关系,主要原因不仅在于平台本身是技术突破,还在于平台中嵌入的商业和意识形态价值”(14)Dal Yong Jin.Digital Platforms,Imperialism and Political Culture, New York:Routledge,2015,p.163,p.185.。数字帝国主义将绝大部分国家的人口卷入数字化进程,以数字技术进步推动跨国公司资本的流动及金融资本的渗透,使整个社会变成服务于“数字资本权力”渗透的社会工厂。同时,数字资本权力利用数字信息技术把处于社会关系内部的平台用户塑造为资本主义生产体系所需要的劳动者,数字帝国主义对社会工厂中所有用户生活的剥削被数字拜物教机制营造的自由、平等、民主幻象所掩盖。数字拜物教机制将数字帝国主义生产过程的剥削性构建为一种自由平等的和谐社会关系。它制造了一系列的幻象诱使人们在社会生活中释放更多的数据,并把数字技术作为数字帝国主义霸权意识形态的遮羞布,使一些西方国家可以堂而皇之地以技术优势打压发展中国家的数字经济发展,以满足其帝国主义的垄断性生产目的。概言之,数字拜物教对社会层面价值观念体系、行为规范的塑造,以及对数字帝国主义在社会工厂内部剥削与统治现实的掩盖,一方面确证了帝国主义霸权性意识形态的合法地位,同时还推动着帝国主义背后资本权力逻辑的扩张过程。

在数字帝国主义霸权性意识形态确立的基础上,数字拜物教机制的运转还将平台用户形成的虚假、颠倒的拜物教意识存在论化。数字资本家意图使人坚信:数字平台不仅是人们社会交流与知识共享的最佳选择,更是人们参与经济生活、政治生活、文化生活不可或缺的途径。一方面,数字资本家决定着平台传输信息的内容与流动方式。用户在海量信息的包围中被平台传递的资本价值目标同化,数字帝国主义宣扬的社会理念、消费文化等也随着智能设备的普及加速传播。一个个具有丰富生命特质的个体,在数字拜物教制造的幻象中产生了种种美好的幻觉,拜物教幻象成为社会全体民众生活的榜样。在大数据时代双向、互动、参与式网络技术理念的主导下,普通用户更乐意在数字化逻辑架构中自由地生成和展示自己生命活动的一切数据,从而彰显自己生命的存在感。另一方面,数字资本家实际上掌握着平台传输信息的筛选权力,他们通过文化输出和信息煽动,为普通民众定义什么是当下流量热点,一些真正的社会热点反而被流量制造的乌龙湮没。大多数资本家都热衷于制造热搜吸引用户注意力,而且无一例外,这种注意力的吸引与博取总是被填充进各种产品的消费中。在上述环节,数字拜物教机制发挥着驱使用户在数字平台中形成身份认同、意识同化的重要作用,数字拜物教已经成为人们生命结构内部具有存在论意义的“社会意识”,这同时也使数字帝国主义的霸权性意识形态成为一种更加难以打破的“社会存在”。

数字帝国主义霸权性意识形态的输出和强化,实际上是帝国主义入侵和腐蚀广大发展中国家意识形态的过程。数字帝国主义国家妄图通过操纵数字平台话语权,输出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从而实现对绝大部分发展中国家政治、经济、文化控制的根本目的。数字拜物教机制与数字帝国主义霸权性意识形态的输出、强化密切相关。数字拜物教机制对社会全体民众精神意识的隐秘控制,目的是在价值观层面形成适合资本主义秩序的物化主体。在普通大众精神意识沉迷、追逐数字拜物教幻象的基础上,资产阶级又将这种物化意识系统化、普遍化为意识形态,最终共同服务于数字帝国主义资本权力扩张与意识形态输出、强化的双重目的。

由上述讨论可知,新帝国主义发展到数字资本时代形成的数字帝国主义,是以“数字”力量为核心的资本权力关系全球渗透的结果。数字帝国主义将服务于数字资本权力扩张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输出到全球各地,从而强化了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霸权地位。这一霸权性意识形态的确立,离不开数字拜物教机制对资本权力扩张剥削本质的粉饰与遮蔽。在社会意识层面,数字拜物教机制的展开,使普通大众深陷数字化幻象,并无意识地认同了数字资本主义社会秩序与数字帝国主义输出的意识形态;在社会存在层面,数字拜物教机制通过对人们意识观念与行为方式的塑造,将物化意识转变为社会现实的物化行为,从而为数字资本逻辑的生产输送了取之不尽的数据原材料。生产过程的资本主义性质,尤其是数字帝国主义背后剥削与压迫的资本权力扩张过程,都被解释为“历史进步的体现”。正是在此意义上,帝国主义所贯彻的霸权性意识形态得到空前强化。

三、勘破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本质与构建数字命运共同体

数字帝国主义的数字殖民活动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强势输出显露出资本主义国家妄图操纵全球经济、政治、文化秩序的野心。借助数字拜物教机制,数字帝国主义的数字殖民活动俨然成为现阶段资本主义国家维护和巩固自身利益、控制世界的新工具,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也随之向全球渗透。基于此,在中国新时代发展与世界历史大时代变革紧密联系的背景下,勘破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本质,推动构建数字命运共同体,将从理论与现实两个层面为破除帝国主义的霸权统治,从而形成更适合全人类发展的数字文明新形态创造有利条件。

(一)意识形态批判:勘破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统治本质

数字拜物教是数字资本时代新的拜物教形式,它为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提供了合法性辩护。在拜物教批判维度上,透过数字拜物教假象,揭示拜物教机制如何为帝国主义的扩张“保驾护航”,是勘破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统治本质的内在要求。

当前,帝国主义的全球扩张进入到新阶段,贯穿在数字技术革命与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输出过程中的资本逻辑同一化与总体性本质并未改变。资本逻辑的同一性决定了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必然是一种统治性的意识形态。但是,身在其中的人们却并无不适,甚至还会接受西方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同化。这一现状反映出帝国主义的意识形态入侵呈现出隐蔽性和非强制性,其根本目的是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干扰甚至控制广大发展中国家尤其是社会主义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与核心价值观。对此,我们必须从意识形态批判出发,祛除资本主义以普遍性自居的虚假拜物教意识和抽象物化观念对人的思想和现实生活的遮蔽,揭露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统治本质,真正认清数字帝国主义的本来面目。

数字帝国主义霸权性意识形态的构筑依赖于资本主义对全球治理体系的统摄和操纵。由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以“治理”之名行“统治”之实,集中体现了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霸权统治本质。伴随经济全球化发展形成的全球治理体系,承载着人类试图克服经济全球化可能带来的多方面风险以实现全球整体发展的理想目标。按照哈特和奈格里的说法,“全球治理并非基于统治与合法性管理模式、来自单一的权力中心,它是一个持续的协商过程,是为了共识规划与协调的制度安排,在这种安排中,诸多国家和拥有不同权力的非国家行动者进行合作”(15)麦克尔·哈特,安东尼奥·奈格里:《大同世界》,王行坤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61页。。全球治理体系包含着诸多国家通力合作解决全球范围内的政策制定、规范条例等问题的理想愿景,但在现实发展过程中却表现为由数字帝国主义国家主导的单边治理事实。全球治理体系在数字拜物教机制的美化和粉饰下,营造出一种所有人、所有国家都可以平等、自由地参与协商国际政治经济事务的合法假象。“全球治理体系本质上是以资本逻辑为依托的‘社会形式’,这决定了其仍是资本的‘单边统治’……全球治理体系通过‘治理’之‘名’行使‘统治’之‘实’,这一手段已然成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新型全球化时代维护、巩固和扩大自身利益,继续统治世界的工具。”(16)刘同舫:《人类命运共同体对全球治理体系的历史性重构》,《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尽管全球治理体系凝聚着全人类对社会整体发展的美好愿景,但却在实施过程中被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主导和控制。“这种国家所体现的自由,反映的是私人财产所有者的利益、企业利益、跨国公司的利益、金融资本的利益”(17)大卫·哈维:《新自由主义简史》,王钦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第7-8页。,他们通过拜物教机制隐蔽其治理手段的剥削压迫实质,根基于资本扩张逻辑的统治本质也被帝国主义虚假的意识形态遮盖。这种虚假的意识形态本身是一种试图永远维护资本主义统治地位,使现存状态永恒化的“非历史性”的保守力量,它严禁发展中国家提出任何异于西方文明的价值规范、观念,其目的无外乎是在全球化时代继续维护、巩固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霸权统治。

与此同时,在数字帝国主义国家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内部,数字鸿沟将进一步加剧社会的不平等。这种不平等的生产关系是掌握核心数字信息技术的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进行压榨和剥削的产物。数字鸿沟不仅包括接入和使用网络权力的不平等,在更深层次上还意味着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依托数字平台占有的共同性财富向社会整体分配的不平等。这是因为,数字平台的形成本身就是由数字帝国主义背后数字资本逻辑控制设计的不对称生产组织形式,生产关系的不平等在平台技术发展之初就已经包含在不对称关系的设计理念之中,这直接决定了数字鸿沟在未来仍将存在。“只有少数平台所有者及其政府,包括谷歌、脸书和推特,能够根据他们收集和访问的数据集正确预测未来,这在平台时代形成了一种新的数字鸿沟形式……因此它们的经济和意识形态霸权持续时间将会超过预期,全球数字鸿沟也会不断增长。”(18)Dal Yong Jin.Digital Platforms,Imperialism and Political Culture, New York:Routledge,2015,p.164.数字鸿沟的存在一方面导致了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冲突加剧,直接影响全球经济的稳定有序发展,另一方面,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企图利用不断加大的数字鸿沟在政治、文化等意识形态领域进一步确证其霸权地位,国家与国家之间冲突矛盾在未来将持续增多。

无论是在数字帝国主义国家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中,还是在数字鸿沟不平等生产关系内部,都体现出了帝国主义的霸权统治本质。数字帝国主义国家的意识形态话语霸权主要体现为通过全球治理体系输出其政治经济制度与文化价值观念。在此过程中,数字帝国主义霸权性意识形态全球扩张的深度和广度得到极大拓展。显然,“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0页。。统治阶级除了主导物质生产关系外,同时还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数字帝国主义的意识形态实质上是在“数字资本主义”与“新帝国主义”联姻基础上形成的霸权性、垄断性的专制话语,它表达的是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所以,我们今天面对数字帝国主义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及其意识形态深度渗透局面,更应该审慎正视数字技术发展的两重性,同时在意识形态批判维度认清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糖衣炮弹”,切中其统治实质。这构成了在现实层面破解数字帝国主义霸权统治导致的全球发展困境的重要前提。

(二)构建数字命运共同体:应对数字帝国主义的中国方案

勘破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统治本质,形成适合全人类共同发展的数字文明新形态,并不是摄于哲学批判理论的抽象论断,而是在全球社会数字化程度深化基础上不断推进的历史过程。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把握好数字化发展机遇,处理好数据安全、网络空间治理等方面的挑战,需要各国深化沟通合作,共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20)《习近平向2018中国国际大数据产业博览会致贺信》,《人民日报》2018年5月27日。数字命运共同体可以看作人类命运共同体在数字时代的具体表现。2020年9月,中国外交部发出了“共同推进全球数字治理,共同打造数字命运共同体”的倡议。数字命运共同体是在数字信息技术与数字经济蓬勃发展基础上形成的更具公平性、互惠性的共同体。构建数字命运共同体作为应对数字帝国主义的现实方案,将为破除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数字霸权统治,推动实现全球数字治理公正化,贡献中国智慧。

与数字帝国主义的霸权统治满足极少数发达国家、大资本家特殊利益不同,数字命运共同体追求的是合乎全体人类共同利益的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价值目标。推动构建数字命运共同体,将在价值观层面树立全球共同发展的价值共识。这是对原有世界秩序所依据的“普世价值”背后以一驭万的控制欲望与特殊利益的价值观重构。以资本扩张霸权逻辑为核心的数字帝国主义强调的自由、民主、平等,实际上都是被拜物教机制美化粉饰后的虚假颠倒的意识形态,尤其是随着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输出,西方国家大力宣扬的价值共识所包含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被广为传播。但实际上,价值共识是与价值主体联系在一起的,不同文明形态由于其文化传统、生存境遇、现实条件不同,必然拥有各自不同的价值诉求。数字命运共同体力图实现的共同价值超越了单一的民族、国家,它强调的是在数字化大潮中全体人类寻求共商、共建、共享数字文明的根本追求。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致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贺信中指出,“中国愿同世界各国一道,共同担起为人类谋进步的历史责任……让数字文明造福各国人民,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21)《努力让数字文明造福各国人民》,《光明日报》2021年9月28日。。实践表明,中国在全球数字化转型中主动与其他国家尤其是广大发展中国家共享数字经济发展成果,把践行共同价值目标落在实处,切实弘扬了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真正为促进全球范围内数字经济水平的整体提高与建构数字文明新形态做出了巨大贡献。

更重要的是,数字命运共同体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网络空间领域的延伸,将通过“数字丝绸之路”的具体实践有效破解全球范围内数字帝国主义的霸权统治。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倡议源于中国政府对全球数字经济发展态势与数字技术社会性的科学认识。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峰会上,发出了共同建设21世纪“数字丝绸之路”的倡议。(22)习近平:《携手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人民日报》2017年5月15日。数字丝绸之路是构建数字命运共同体的具体路径,它将从推动全球数字经济发展与变革不合理的全球治理体系入手,打破数字帝国主义的技术垄断与数据霸权局面。一方面,当前资本主义国家实行的数字技术垄断,其内在目的是保障帝国主义霸权逻辑的全球扩张,这在根本上不利于全球数字经济的健康发展。共建数字丝绸之路有利于数字技术、数字产业的普惠共享,尤其对发展中国家正面临的数字垄断不断加剧的不公平局面而言,数字丝绸之路的建设将直接促进沿线国家数字经济的发展与繁荣,缩小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技术、经济差距,有效保障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合法权益。另一方面,共建数字丝绸之路还会在现实层面促进“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形成开放包容、稳定安全的数字生态环境,加强沿线国家的数字技术交流与互动。这些具体举措对于形成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发展共识,颠覆原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抵御帝国主义的技术垄断与意识形态入侵大有裨益。

四、结 语

数字技术、智能技术的更新迭代是人类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的产物,它具有改变社会文明形态的重要作用。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智能数字技术却成为数字帝国主义开展数字殖民活动进而输出霸权性意识形态的利器。表征着数字资本时代颠倒社会现实本身的数字拜物教,不仅在意识形态层面为数字殖民活动提供了合法性证明,而且,拜物教内在机制的运转进一步强化和巩固了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霸权统治。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面临的数字帝国主义带来的未知风险和全新挑战都是前所未有的,我们只有不断提高运用马克思主义分析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才能赢得优势、赢得主动、赢得未来。因此,立足于新时代,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基点,批判性考察数字拜物教与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内在关系,在全方位分析数字帝国主义掠夺方式及其意识形态控制策略变化的基础上,勘破数字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统治本质,推动构建数字命运共同体,共商、共建、共享数字文明成果,将为彻底消解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霸权统治,打破数字帝国主义的经济、政治、文化垄断局面,形成更适合全人类共同发展的数字文明新形态积蓄现实力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世界历史意义也将在全球社会的数字化转型过程中得到充分肯定和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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