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鹿六季》?的生态观
2022-02-03李卓馨
摘 要:蒙古族作家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用少年的丛林治愈与成长之旅向人们展现了人与万物和谐共生的美好以及大自然的奇妙;唤起少年儿童对亲近自然、融入自然的渴望,潜移默化地传递着热爱生命、保护环境、爱护地球家园的生态意识;引发身处现代都市文明的人们对城市自然生态环境建设的思考。
关键词:《驯鹿六季》 人与自然关系 空间 儿童读者
王诺认为:“生态文学是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以生态系统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的考察,是表现自然与人之间关系和探寻生态危机之社会性根源的文学。” 儿童文学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儿童文学创作者逐渐自觉地在作品中表现生态意识,他们通过文学作品表现自然与人类的关系,向读者传递“人类属于大自然”的思想,进而使读者产生尊重自然、敬畏生命以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意识,呼吁少年儿童从小建立起保护自然与维护生态平衡的意识。
《驯鹿六季》是由蒙古族作家格日勒其木格·黑鹤创作的一部具有生态意识的儿童小说。13岁的城市少年因目睹母亲车祸去世导致心灵重创而失语,父亲将其带到他工作的自然保护区,少年误入森林结识鄂温克族老猎人秋鸟。在自由温暖、充满野性、远离都市喧嚣的北方森林里,少年在秋鸟的陪伴下,与动物亲密接触,学习丛林生活技巧,感知自然的神奇力量,最终男孩冰冷孤独的内心世界逐步被治愈,找回生命的乐趣,获得“重生”。《驯鹿六季》用诗意化的语言描绘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场景和森林美景,构建了独特的森林世界,向读者传递出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生态观,引发人们对自我生存环境的思考,同时也向人们提供了一个走出现代生存困境的途径——只有回到自然,才能获得精神自救。
一、人与动物的共生互融
深层生态哲学家奈斯认为人与动物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是相互独立的个体,在地球上应该平等和谐地相处。在作家黑鹤眼中,动物与人类都是大地的孩子,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人类不是高高在上的,自然也不是独立于人类之外的客体,人类应该尊重动物。
黑鹤认为儿童是纯真、美好的,可以不带有某种功利之心去认识自然、走进自然。作者黑鹤通过少年的丛林生活之旅向读者描绘了人与动物相互信任、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故事。少年偶遇三头长着巨大角的棕黑色的驯鹿,而这三头驯鹿仿佛指引者一般,将少年带进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森林世界。在森林被秋鸟捡回的少年醒来时见到只存在于圣诞老人故事里的驯鹿群以及能召唤驯鹿的托克鲁克。少年用托克鲁克喂食驯鹿,“我原以为他们会狂暴地将我顶翻,踏倒在地……冲在最前面的十来头驯鹿张开大嘴向我凑了过来”,但当驯鹿吃到盐粒时,“它们并没有啃掉我的手指,或者咬断我的手腕,只是伸出柔软而温暖的舌头,从我的手心舔舐盐粒。而且,它们动作极其温和,并没有做出让我受伤的粗暴的动作”。少年初次亲密的喂食体验消减了其对驯鹿的恐惧,知晓了驯鹿喜食矿物质的习性,感受到来自大自然的欢迎,让少年在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感到发自内心深处的微小快乐,得到些许温暖。
少年被驯鹿的温和与信任所感染,而“白色的,白得闪亮,在这阳光明亮……早晨闪闪发光”的驯鹿给少年带来惊喜与治愈,成为打开少年封闭的内心世界的关键。白驯鹿自出生便被母驯鹿抛弃,与失去母亲的少年有相似之处,令少年对其产生怜爱并为它取名“海德薇”。海德薇被迫由少年人工喂养,在喂养期间驯鹿对少年产生了强烈的依赖之情与信任感,跟着少年尽情感受森林的美好。小驯鹿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了少年对母亲的思念与愧疚,少年把对母亲的想念化为行动,给予海德薇无微不至的关怀。初雪后海德薇跟随驯鹿群出游,独自面对一切困难,例如寻找维持生存所需的盐分、驱赶蚊虫,躲避、挣脱偷猎者的套索等,归来之时已长成一只强悍的驯鹿。同样少年也在成长,独自运用秋鸟教授的经验应对一切,如使用梳皮勒救治秋鸟、制作长矛独自抵御饿熊的入侵。海德薇的成长暗示着少年的成长,少年跟随成年驯鹿误入森林,认为这是一个不真实的梦,而当海德薇“从林中归来,像一个完成的梦”时,少年梦醒,走出为自己编织的梦境。大自然给予少年温暖、自由、野性与救赎,充实他孤独的内心世界,使其能坦然接受母亲离世,勇于面对人生困难,找回自我,获得“重生”。
老人在黑鹤小说中经常出现,这些老人没有鲜明的外貌个性特征,但他们都通晓动物习性、掌握自然规律,敬畏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坚守传统的民族生态文化,老人秋鸟也不例外。世代以狩猎为生的鄂温克人响应国家号召放弃了传统的狩猎生活,秋鸟由猎人变为护林員生活在森林里,始终坚守着鄂温克人在丛林中生活的法则,坚持用桦树制船、用梳皮勒治伤、用古老的方法烹饪食物等那些尚未被遗忘的丛林生活智慧。他们尊重动物的生存生活方式,用传统半野生的方式饲养驯鹿;在结束濒临死亡的狍子的生命后,将“它的一部分立在森林里,供给那些鸟兽,最终剩下的骨头也会溶解在森林里,滋养森林”。“秋鸟们”与动物心灵相通,遵守着丛林生活法则,继承着民族传统生态智慧文化,承载着黑鹤追求的人与动物和谐共存的理想。
在这部小说中,老白是作为除秋鸟、少年之外在森林里生活的第三人,其身份是自然和谐的破坏者。老白为一己之私在丛林里大肆偷猎,下套索拦截狍子、驯鹿,猎杀松鸡,使用网眼最小的网挂捕捞山间的溪流小鱼。老白毁灭性的捕杀最终自食恶果,冻死在亲手猎杀的驼鹿身边。
少年、秋鸟与驯鹿们之间的信任与眷恋展现了人与动物相依相融的美好,他们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关爱。人类给予动物爱护与尊重,动物回赠给人类无私的爱与忠诚。老白代表着现代社会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自私之人,“老白们”则为了追求利益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付出生命,而这种不计后果的追求恰恰展现了人性中的“恶”,刺激着有良知的人们,引起人们对自身如何与动物和谐共生的反思,表明了人们只有回归本真、回归自然,以平等之心对待万事万物,人类才能得到和谐共生的生存世界,才能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中得到心灵救赎。作者黑鹤用人与动物的情谊表达了他对人与动物、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美好向往。
二、城市与森林的空间对比
列斐伏尔认为:“自然空间已经无可挽回地消失了,虽然它仍是社会过程的起源,自然现在已经被降贬为社会的生产力在其上操弄的物质。 ”自然空间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基础,但由于社会生产使得人类征服自然空间的欲望不断强化,不断妄想掌控自然,在人类不计后果的掠夺下,自然空间逐渐减少,导致生态危机加重,使人类陷入空间生存困境,人类也因此走入精神困境。
《驯鹿六季》中辽阔美丽的森林治愈了少年在现代都市遭受的心灵伤痛,给予少年无形的力量。黑鹤通过少年的森林体验之旅或是对特定的景色进行描写来展现森林的辽阔美丽。如少年看风之旅:“我们从营地的半山腰出发,经过一片白桦林……过了河,攀上一片匍匐在地面上生长的偃松林……越过山脊……慢慢下山,这一侧的坡地只有一些高大的落叶松……穿过平坦的谷地,站在这一侧山麓的巨石前。”作者借地理位置的远近使读者与少年一同经历翻山越岭的看风之路,领略森林的广阔与茂密。地理环境的宽阔、大自然的奇妙于无形中使少年产生触动,给予少年打开内心的力量。此外,黑鹤还利用细致描写来突显森林的辽阔。少年跟随秋鸟划船巡视森林,路过杜鹃花花海,“两岸都是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丛,杜鹃花开到极致,我们就像是在两侧的花墙之间穿行,那馥郁的花香几乎让我无法呼吸”。作者并未直接写森林的宽阔,而是调动读者的感官,引领读者从视觉与嗅觉的角度去想象丛林景观的壮丽,以此体现森林的美好与宽广。
空间环境的变化可以改变人们的认知,对人们的思想意识产生深刻的影响。丛林生活使都市少年的心灵创伤得以疗抚,作者黑鹤用文字带领读者如身临其境般感受自然变化之美,使人们为自然的美好与活力所吸引,为自然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所感染,在阅读中产生对森林、草地的向往以及对城市自然生态空间的思考。
列斐伏尔指出,人的生产生活资料取之自然空间,人的社会空间也是由自然空间改造而来的。城市的飞速发展吸引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为满足城市拥有更多发展空间,人类在建设高楼大厦的同时,不断向城市周边发展,自然景观被占据为建筑用地,自然生态空间不断缩小,城市生态环境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人类为了继续生存,必须不停地与自然空间进行物质能量交换。 由于城市自然生态空间的减少,现代都市人难以在城市找到合理释放心灵的途径,回归自然、融入自然成为首选。这一事实促使人类进行自我反思:城市自然生态空间应如何建设?城市的发展实质是人类与自然如何共处的演进过程,人类对自然的认识经历了敬畏、共存、改造、征服再到寻求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几个阶段,而现在人类开始寻求回归自然以及如何与自然共处,表明人类生态保护意识的增强,更加关注自我生存的环境以及健康的生态环境对自身发展的影响。人类长居的城市在进行城市自然生态空间的建设时,既要满足人类生活的基本需求,也要注重其对的人精神世界的建设。目前在我国城市建设过程中,已有城市进行实践,如广州构建海绵城市自然生态空间、成都利用优势自然资源与人文条件建设美丽宜居公园城市以引领城市发展新模式。城市的建设发展要将自然生态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有效结合,提高人们的生活幸福感,才能建设适合人类生存的“诗意栖居地”。
三、儿童读者的生态意识
接受理论认为文学作品的意义是读者在阅读文本过程中产生的。文本只有在读者的阅读过程中转化为文学作品,其蕴含的意义才能实现,并对读者产生影响。接受理论认为必须从文本与读者两个方面对文学文本进行阐释与解读。
《驯鹿六季》使用“类儿童视角”的方法,以第一人称“我”来讲述少年的森林生活,不管读者是成年人还是儿童都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小说成为主人公,跟随少年的脚步去体会大自然的神秘与美妙。小说在引子中介绍神兽时选择从少年的感受去描述:“痒。左耳痒得厉害。然后我的整个耳朵就被一片温暖湿润包裹其中。……但是刚刚改成仰面的姿势,脸颊又被袭击……我坐起身,眼睛还没睁开,那个湿润温暖的东西就凑了过来。”神兽特殊的叫醒方式这一情节超出了作为接受主体儿童的生活经验,激发了儿童阅读的兴趣,使儿童原有的期待视野被打破,迫使儿童探寻神兽为何物,抓住儿童的好奇心理,促使其在后期的阅读过程中获得新的阅读体验。
童年是人生发展最重要的阶段,是人的个性、思维方式的形成与发展的关键时期。从读者来看,作为儿童文学接受主体的儿童在阅读文学作品过程并非是被动接受文本中表达的内容,反而会在阅读过程中主动学习、体验情感,将作品中的体验与现实生活相联系,得到审美净化,对其思想行为产生深远影响。作为接受主体的儿童在阅读小说时并非会鉴别故事的真假、是否符合现实生活,反而会因儿童的善良与纯真愿意同主人公一同体会森林生活的奇妙。儿童在阅读时将自己的感情融入文学作品中,会因主人公为了救海瑟薇而冒着生命危险逼停奔驰的巨大越野车所感动,会因秋鸟尊重、保护动物始终践行鄂温克族宝贵的生态智慧所触动,会因老白以残忍的方法掠取獾而产生对动物的怜爱以及对偷猎者的厌恶。黑鹤利用儿童易于与自然产生紧密联系的特点,将小说主人公与自然诗意相处的美好图画展现在儿童读者面前,潜移默化地向作为接受主体的儿童传递尊重自然、敬畏自然的观念,让儿童产生关注自然的意识,于无形中培养少年儿童的生态意识,充实少年儿童的精神世界。少年儿童在阅读时也会进行自我思考:现实生活里是否做过伤害动物的行为,是否破坏过自然环境,以后是否会用行动来践行对动物、对大自然的关注与保护。少年儿童对待自然的態度影响着未来人类与自然的关系,“黑鹤们”希望用文字加强对少年儿童生态伦理意识的引导,培养他们热爱生命、敬畏自然和保护地球家园的意识。
自闭少年在丛林生活得到洗礼与治愈,成长为一个有独立思想、有担当的男子汉,向人们阐明:自然是人类的精神原乡,以本真之心回归自然才能得到救赎与“新生”。《驯鹿六季》以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为出发点,传递正确的生态观,阐明自然是人类家园的思想,表达作者期许人类回归自然的愿望,引发人类对自我居住环境以及城市自然生态空间如何建设的思考。小说中对人与动物、森林美景诗意般的描绘,唤起少年儿童亲近自然的渴望,而文中蕴含的生态意识也在无形中影响着少年儿童,有助于培养少年儿童保护环境、热爱生命、爱护地球家园的生态意识。
参考文献:
[1] 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2]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驯鹿六季[M].济南:明天出版社,2017.
[3] 包亚明.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
[4] 孙全胜.论列斐伏尔“空间生存”的生态批评[J].江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1).
[5] 侯颖.动物文学的品格在他笔下异军突起——论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的《黑狗哈拉诺亥》[J].小说评论,2011(5).
[6] H·R·姚斯, R·C·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M].周宁,金元浦译.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作 者: 李卓馨,喀什大学人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