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记忆
2022-01-26安武林
安武林
· 安 武 林 ·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出版小说《泥巴男生》、童话集《老蜘蛛的一百张床》等百余部个人专著。荣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张天翼童话寓言奖金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文化部蒲公英儿童文学奖等。作品被翻译推介到美国、新加坡等地,曾被《中国图书商报》评为“十年优秀书评人”。
狂风大作的北京,阳光灿烂的北京。
只要说起北京,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狂风大作”和“阳光灿烂”两个词语。这两个词语犹如花萼一样,只是一个背景般的存在,为了衬托和保护娇嫩柔软的花瓣与花蕊。而我所说的花瓣与花蕊,不过是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2003年下半年,我从西安来到北京,受聘于江西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在出版社下辖的北京东方幼师公司做副总编辑,工作的地点在西坝河南路的浩鸿园。我记得,青年文学杂志社也在同一个小区里办公。办公楼的门前是护城河,河对岸是中国作家协会的所在地。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护城河里的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狂风大作的天气,瑟瑟发抖的不仅仅是我的肉体,我的心里也极度阴郁。我的手不是插在衣兜里,就是插在袖筒里,只要露在外面立刻会冻得麻木,甚至失去知觉。更要命的是,狂风还会卷起沙子,打在脸上生疼,火辣辣的,不得不把眼睛眯到几近闭上的地步。我感觉喘气都困难,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呼吸道一樣。这样的天气,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我几乎是闭门不出的。
有一天,我必须得出门,出门的理由记不得了。一出楼门,强劲的北风就把我刮得踉跄了好几步。我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身体几乎没法站直。我袖着双手,东倒西歪地朝前走。当我通过护城河上的桥,走到煤炭总医院的时候,也就那么巧,我转身回望了一下,发现桥上有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人,车子后面捆着一大摞报纸。也许是没捆扎结实吧,狂风猛地把报纸吹散了,报纸像天女散花一般在空中飞舞。“哎呀!”我惊叫了一声。这时,有不少人停下了自行车,或者停下了匆忙的脚步,纷纷去捡拾一张张报纸。我心里一惊:坏了,这些人要哄抢报纸啊!我觉得身上的血液开始沸腾,一股怒火冒了上来。但我马上又发现,事情不是我担心的那样,那些捡到报纸的人一个个把报纸还给了卖报人。我被深深地触动了、感动了,人性的美好和善良在这件小事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我突然感觉身上不那么冷了,一股暖流正在我的身体里涌动。
2004年,我依然是个北漂,但工作单位换了一家,被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聘为宣传策划室主任。新的工作地点在北三环中路,离北太平庄邮局很近。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常常会走路前往邮局,领取零零碎碎的稿费。这些稿费虽然金额不大,却是小小的快乐的浪花。我可以把这些钱派上用场,小小地改善一下生活。
一天,我又踏上了去邮局的路。天气好,心情也好,连道路两旁的植物在我眼里都是幸福的模样。取完稿费,我刚要走上过街天桥,前面一个壮硕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上身穿一件白T恤,下身穿一条蓝色的运动短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身后还背着一副羽毛球拍。他原本贴着栏杆往桥上走,突然又退了回去。退的时候,他并没有转身,而是倒着走。哎哟,这就像一辆车子上不去坡向下滑一样。我心里好奇,又有点紧张。我正奇怪时,发现他站住了,转向桥旁边那棵巨大的法国梧桐。原来,梧桐树的几根枝条伸到天桥上来了,如果谁走路的时候不留神,就很容易划到脸上。只见他拽住枝条,“嘎巴嘎巴”几下折断,消除了隐患。哎呀,我心里一动,不知有多少人走过这座天桥,看到过这些枝条,但举手之劳的善举,却只有他去做了,一种钦敬之情油然而生。
我到北京快二十年了,这两件小事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每当狂风大作或者阳光灿烂之时,都会让我生出一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