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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英国卡车司机

2022-01-23威尔·考德威尔

海外文摘 2022年1期
关键词:卡车司机戴维斯卡车

威尔·考德威尔

巴里·戴维斯来自曼徹斯特,是一名驾龄26年的卡车司机。他任职于Transflora公司,负责驾驶重型货车,经常往返于英国与北欧之间,运输植物和其他产品。戴维斯的爷爷是一名卡车司机,他父亲退役后也入了这一行,他的叔叔和兄弟也一样。

尽管并非总是出于自己的选择,但他大半辈子都在路上。“我从未安定下来,也没交过真正的朋友。”他说,“因为我们总是居无定所。”每一天,正是有像戴维斯这样的卡车司机舍弃了舒适与交际,商店才不至于没了库存或断了供应。大多数产品都离不开卡车运输,正如戴维斯所说:“不经过卡车运输,甚至都不会有卡车。”

卡车司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现实是,他们的数量已经不多了,英国脱欧与新冠疫情更是加剧了这个问题。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在2020年,英国的卡车司机人数从30.5万下降至23.5万人。英国道路运输协会表示,要维持经济的正常运转,英国还需要10万名卡车司机。而且,英国并不是唯一一个遭遇“卡车司机荒”的国家。为了填补这一缺口,全欧洲卡车司机的工资都在上涨。

去年9月的一个周三清晨,我和戴维斯碰面了。他刚刚结束短暂的轮休,在柴郡利姆的一个停车场准备上班。他的一天通常在早上6点左右开始,不怎么吃东西,只喝些咖啡,直到午餐时间才进食。按照规定,一次轮班需要开7天车,他刚休息了24小时,马上要开始第二个7天。开完第三个7天,他才能回家休息4天。回家之前,他得一直与他那辆白色卡车相伴。车上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冰箱、野营炉、食物,前排座位后面还有一张铺着蓝白格子亚麻布的床。

离开停车场之前,戴维斯照例绕着车巡视了一圈。检查完毕,引擎轰鸣,我们出发了。第一站是朗科恩的一个仓库,距离约24公里,但却需要1个小时才能到达。在英国,重卡限速为每小时90公里。戴维斯头顶上方有一个类似飞机黑匣子的转速计,可以记录他的速度、行驶里程及休息时间。根据政府规定,每驾驶4.5小时就必须休息45分钟,一周最多只能驾驶56小时,连续两周的总驾驶时长不得超过90小时。

如果强制休息时间临近,又或者碰上堵车,司机们往往别无选择,无论停车地点多不合适,都只能就地休息,否则就可能面临高额罚款。戴维斯觉得自己很走运,因为他公司的条件不错,领班乔治以前也是位老司机,富有同理心。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这么好的公司和上司。规定缺乏变通,经理又施压要求按时完成交付,一旦二者发生冲突,司机们常常进退维谷。

戴维斯车上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轮休前,他得一直与卡车相伴。

朗科恩的仓库很大,倒车入库的重卡一辆接着一辆。戴维斯先签了些书面文件,紧接着,一阵嘶嘶声响起,牵引车与挂车之间的连接被断开,电线、气管还有连接制动系统的线缆被一一拔掉。

随后,我们接驳到另一辆装满了货物的挂车上。“26吨漱口水。”戴维斯说,“人们收到货会很开心。”他曾运送过石佛、巨型恐龙纸雕以及风力发电机的桨叶。他还为伦敦碎片大厦运送过钢梁。每次到伦敦,他远远望着这栋摩天大楼,心里都会想“我也曾出过一份力”,这让他备受鼓舞。

我们重新驶入高速公路,加快了速度。戴维斯还没吃早餐,但午餐时间临近时,卡车停靠站已经挤满了人。肚子咕咕叫着,我们只得驱车前往华威郡拉格比的停靠站。那里设施齐备,餐厅种类繁多,自助餐也比大多数服务站的好,给戴维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然而,就在他品尝海鲜酱鸭卷时,却收到了噩耗。他的朋友兼同事安德鲁·图斯汀打电话告诉他,一位相识的司机突发心脏病,猝死在了院子里。“他们抢救了。”戴维斯说,“但一切都太迟了。”

司机们只能开开苦涩的玩笑,整个白天就在黑色幽默中度过了。卡车司机是一份高危职业。戴维斯的哥哥布莱恩曾在斜坡上装车时被压在一堆货板下,被困了一个多小时,差点就没命了。至今,布莱恩仍然需要拄着拐杖走路,而且还有自杀倾向。但他却从未得到赔偿,因为他所在的公司并没有为这起事故担责。每年,戴维斯认识的卡车司机中,都有人死在岗位上。即便小心翼翼,避免受重伤,常年驾驶卡车还是会在人的身体和精神上留下印记。由于常年抓握震动的方向盘,戴维斯的右手拇指早就起了一层厚厚的茧。他的背也落下了毛病:人体并不适合这种久坐的劳动。

这还只是身体上的不适,而一旦上路,强烈的孤独感便会袭来。司机们会抓住与人交谈的任何机会,在喝茶、加油、卸货时消解寂寞。不过如今,每个人似乎都很匆忙,处在压力之下的人花在手机上的时间也更多了。通常在轮班的第二周,戴维斯便会患上幽居症。

不过,在网络上,尤其是在抖音物流工人的圈子里,卡车司机们还是能找到志同道合的网友。他们常会上传自己对各个卡车停靠站的评价。不过,他们讨论最多的,还是这个奇异而神秘的世界,总有人分享各种稀奇古怪的邂逅故事以及壮观的日落景象。卡车司机的表情包不少,其中一张上面是一辆满载厕纸的货车,车上的司机摆出了尾炮手的姿势(确实有很多司机是退役军人)。还有一张上面是一位头发花白又瘦削的老人,老人抽着一支烟,满脸焦急,但旁边却写着:“谁说货运有压力?我今年34岁了,感觉很好。”

英国卡车司机的平均年龄是50岁。未来五年内,他们中的1/3可能都会退休。年轻人不想当卡车司机。戴维斯的儿子们对接班开卡车毫无兴趣。考取重卡驾照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而在过去十年间,卡车司机和零售工人之间的工资差距也缩小了。比起又累又吉凶难测的卡车驾驶,人们还是倾向于选择一份更踏实的工作。有驾照的人不少,但真正入这一行的却寥寥无几。戴维斯说:“想在做这份工作的同时保持好和家人的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和孩子们相处得并不好,他说:“我想这也是年轻人不愿意开卡车的原因。”

在动力转向和全球导航系统尚未面世的时代,驾驶卡车更加困难且危险。不过,彼时的卡车司机也得到了应有的尊重。日复一日,英国好像从来都不缺商品。戴维斯觉得很多人有些想当然了。他们买完牛奶后,会在商店外对刚运来牛奶的卡车司机说:“你不能在这里停车。”

由于新冠病毒肆虐,很多人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了商品断供。面粉和厕纸供不应求,超市的货架空空如也。戴维斯希望人们不要再把一切都看作理所当然。许多司机都休假了,但戴维斯觉得继续开车是他的责任。疫情期间,他向医院运送了大量个人防护用品和抗菌肥皂。爷爷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上路了,就不会失业。”

英国卡车司机的平均年龄是50岁。年轻人不愿意开卡车。

戴维斯认为,如果考取驾照的成本能低一些,也许有助于鼓励人们入行。不过相比之下,破败的基础设施才是更为严重的问题。150个司机可能只能共用两个淋浴间,有时甚至根本无权使用。“你在路上受到的待遇比狗还差。”他说,“我们想要的只是体面的淋浴设施和健康的膳食。”

许多卡车停靠站的条件都很差,司机也无法做主夜里停在哪儿。漂泊在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司机们必须作好一切准备,以策万全。他们有一种把乘客座位变成临时厕所的技巧:放下扶手,攤开一个塑料袋,然后蹲下。“熟能生巧。”戴维斯说,“但你不能随便把袋子扔在大马路上……否则社会会怎么看我们呢?”

如今,司机短缺终于推高了英国卡车司机的工资水平,新加入的司机还能得到运输公司提供的现金奖励,政府也已经承诺改善卡车停靠站的条件。但戴维斯认为,填补这一缺口可能需要数年乃至一代人的时间。没什么人愿意开卡车,更没什么人愿意常年漂泊在外。正如戴维斯所说:“这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种生活方式。”

我们的下一站是北安普敦郡达文特里的一个仓库。卸货需要一个半小时。戴维斯平静了下来,他很想开车。上一次,他在这个仓库等了五个小时。天气炎热,阳光炙烤着混凝土地面,一辆叉车在挂车旁来来回回地卸着货,一只秃鹫从头顶飞过。我们只能坐在开着空调的驾驶室里,静静等待。

周末的时候,如果恰好在城里,他喜欢静静地观察普普通通的人们,看他们在商店里走走停停、挑选商品、开心玩耍。

疫情期间,英国陷入了卡车司机短缺的困境。戴维斯觉得继续开车是他的责任。他向医院运送了大量个人防护用品和抗菌肥皂。

漫长的等待结束,戴维斯欣喜若狂:“我们自由了!”经过大门时,他向执勤人员喊道:“明天见!”接下来,我们在华威郡的另一个仓库上了16箱薯片。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批货,需要送到西米德兰兹郡沃尔萨尔附近的布朗希尔斯镇。当我们抵达卸货点时,却不巧赶上叉车司机开始他45分钟的休息,勃勃的兴致被泼了一盆冷水。

最后,薯片被签收,一天的任务终于结束了。戴维斯清楚卡车运输会是他毕生的工作,尽管这需要牺牲家庭、社交以及稳定的生活。但即使在现有的状况下,这份工作也给予了他很大的自由,这是大多数工作无法实现的。

戴维斯曾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但这份工作赋予了他意义。周末的时候,如果恰好在城里,他喜欢静静地观察普普通通的人们,看他们在商店里走走停停、挑选商品、开心玩耍。“我由衷地感到高兴。”他说,“想到我为此出了一份力,这种成就感令我陶然其中。”

[编译自英国《经济学人》]

编辑:马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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