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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汉碑的“中和之美”及其辩证关系

2022-01-23

书法赏评 2021年3期
关键词:中和用笔书法艺术

崔 瑞

作者单位:山西师范大学

“中和”是儒家中庸思想的一种外化表现,是中庸之道的主要内涵,最早出现于《论语·庸也》“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大致意思为孔子告诫他的学生不管做人还是做事都要走“中庸之道”,不偏向任何一个极端,而是取中间,追求对立面的统一,从而达成一种和谐的美好状态。所谓“中和”,是指人们在认识和解决问题时所采用的不偏不倚、执中适度的思维方式,是儒家学说所倡导的一种宇宙观、方法论的道德境界,也是儒家伦理和审美思想的一种集中体现。这种思想对于一代又一代的国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是形成中国人普遍思维和审美方式的原因之一,从而对人们的艺术审美思维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

一、汉碑的“中和之美”

书法艺术,作为中国最具有代表性的艺术门类之一,无疑受到了儒家中和思想的影响,它以一白一黑的线条流变以及章法的演化,创造出了书法艺术中那种“势和体均”“平正安稳”的外在形态,从而能够体现出不偏不倚、骨肉相称,既阴柔又阳刚的美感来。

东汉碑刻以隶书书写,结体工稳扁方,用笔逆入平出,取横向笔势,波挑分明,横竖笔画转换处方折,这是汉代隶书的基本特征。汉碑书法的风格繁多,总体上表现为:方正派,如《张迁碑》《张寿碑》等;方峻派,如《景君碑》《杨瑾残碑》等;纤劲派,如《礼器碑》《韩仁铭》等;华美派,如《华山碑》《夏承碑》;奇丽派,《乙瑛碑》《郑固碑》等;平展派,如《孔宙碑》《尹宙碑》等;秀劲派,如《曹全碑》《孔彪碑》;骀荡派,如《刘熊碑》《子游残石》等;宽博派,如《鲁俊碑》《圉令赵君碑》等;馆阁派,如《史晨碑》《张景碑》等;劲直派,如《封龙山颂》《秦书左闕》等;摩崖派,如《石门颂》《西峡颂》等;雄放派,如《樊敏碑》《孟孝琚碑》等;恬逸派,如《三老讳字忌日记》《大吉买山地记》等。

观其整体,汉代碑刻不仅具有规矩方正的结字特点,其实还有另外的一种面目,那就是它的灵活多变。可以形容它为“变化而不杂乱,统一而不单调”,使其整体和谐统一,这也生动的体现出了艺术创作当中多样统一的基本原则。

关于汉碑的“中和之美”,前人已经有所认知。例如,传东汉蔡邕的《笔论》中写道:“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这种动静合一,寓动于静,气韵生动的美感,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中和之美”。清代王澍评价《礼器碑》为“一偏一正,游行自在,动合天机,心思学力,到此一齐”,所谓“齐”同样也是我们所谈的“中和之美”。清杨守敬《评碑记》云:“顾亭林疑后人重刻,而此碑端整雅练,剥落之痕亦复天然,的是原石,顾氏善考索而不精鉴赏,故有是说。”其中所谈到的“端整雅练”也正是中和美的一种艺术表现。

二、中和之“辩”

所谓“中和”思想其核心就是要求人们在生活实践过程中保持一种中庸态度。将儒家“中庸思想”的伦理道德哲学范畴纳入美学领域所建立起来的书法审美思想就是本文所谈到的“中和之美”。“中和”思想具体到书法技法方面,就是指书法形式的各种对立因素相反相成,变化而又统一。比如,在用笔上的露锋与藏锋、方折与圆转、顺势与逆势等;在结字上的宽绰与结密、向势与背势、险绝与平正等;以及在章法方面有守黑与布白、匀称与错落、局部与整体等等。这些辩证关系都体现着书法艺术中的对立与统一。下面我以汉代碑刻书法为研究对象进行具体的举例分析。

1、方折与圆转的辩证关系

用笔的方折与圆转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指起笔时的方或圆,“方笔”笔锋入纸、笔画收尾、画中转向用硬折,笔画两端多呈平切状,画中转向处带尖锐折角,字形从整体上看多有明显且锐利的棱角,呈坚硬挺拔的特征;“圆笔”笔锋入纸“藏锋”、收笔“回锋”,笔画两端多呈圆形,字形从整体看多呈圆润饱满的姿态。如图一《曹全碑》中的“二”字,上方短横呈圆起笔,下方长横起笔处可见明显方折。方折与圆转的第二种体现为点画转折处的方与圆,方折处棱角明显,多用顿笔,使转多用折锋,笔断而后起;圆转处使转多用裹锋,笔换而不断开。方折用笔更显瘦硬、雄强,而圆转用笔则比较柔美、含蓄。如图二《张迁碑》中“九”的横折弯钩用笔圆转,呈圆弧状;而“也”的竖折钩,用笔按折,呈方折状。然而,“中和“的对立面是“过”和“不及”,因此方折过多,使得字呆板生硬,而圆转过多又会使字绵软无力。由此我们可以通过《曹全碑》《张迁碑》看到其“方圆相济”的中和审美体现。

图一

图二

2、宽绰与结密的辩证关系

无论是在一个字当中,还是从整个作品的章法布局来看,宽绰与结密这一对辩证关系都在起着协调布局的关键作用。字的笔画是有多有少的,因此疏密关系是否安排妥当就显得至关重要。从章法布局来看,如图三为西汉宣帝时期的《五凤刻石》,其中“五凤二年鲁卅四年六月四日成”十三个字的章法安排疏密有趣,错落有致,文字大小不一,却以组合的形式呈现。从单独的字当中可以看到,如图四《鲜于璜碑》中的“誉”字,上半部分比较宽大,笔画比较疏朗,属于放;下半部分“言”的字形缩小,笔画较密,属于收,这样的一收一放,使得“誉”充满了稚拙的趣味性。“功”字当中,最为突出的笔画便是它的一笔长撇,是一种放的态势,使其字形疏朗。邓石如云:“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也就是说宽绰与结密虽是一对矛盾,但如果将其搭配得当即“密者疏之”“疏者密之”,并且与字的大小形状结合恰当,便会造成强烈的对立关系,也可达到疏密匀称,大小得体,从而增加作品的舒适感与视觉上的节奏感、块面感。

图三

图四

3、险绝与平正的辩证关系

明代项穆在《书法雅言·正奇篇》当中谈到“奇即连于正之内,正即列于奇之中。正而无奇,虽庄严沉实,恒朴厚而少文;奇而弗正,虽雄爽飞妍,多谲厉而乏雅。”也就是说,书法艺术中字的布局应该是错落分布的,有意形成错位和斜侧,便如“担夫争道”一样,营造出了一种不均衡、不协调的律动、跳宕之感。这里所谈到的正与奇,“正”就是“平正之意,而“奇”可以将其理解为“险绝”,即险拔峻利,妍丽多姿。以《西峡颂》为例,碑内“丰、崇”(如图五)两个字的基本结构都为左右对称,结构平正庄严。而与其相对立的两个字“歌、叹”(如图六),则写得更为险绝,“歌”的左半部分书写较为稳重,而右半部分笔画则呈现放飞之势,体现出了字的险绝。“叹”字左右两部分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大小错落,左正右斜。当然,这种险绝与平正的对比,或许是出于有意或无意的书写而成,但是它们终究赋予了汉碑独特的趣味,提升了文字的艺术感,最终呈现出了具有“中和之美”的艺术效果。

图五

图六

4、阴柔与阳刚的辩证关系

阴柔,指的是在艺术创作过程中,情感抒发的力度较为平和,呈现出的一种平淡、纤细、柔和的艺术效果。而与之相对立统一的阳刚,指的是艺术创作过程中,情感抒发的力度较为强烈,呈现出雄壮、刚强、壮丽的艺术效果。阴柔之美追求书法艺术的洒脱之意,主张在书法作品中发之于平淡,行之于简易,整体风格具有一定的深意。而阳刚之美,则更强调书法艺术的力道,也就是所谓的骨感美。多数书法作品中,都以雄强、遒劲等概念作为体现阳刚之美的特征,体现出书法作品中较强的力道和气势。将《衡方碑》(如图七)与《曹全碑》(如图八)进行对比后,可以明显地看出,《衡方碑》属于雄强一路的碑刻,线条虽粗细对比不明显,但是线条都比较粗壮有力,凝重平稳。通篇观之,汉碑博大的气势以及阳刚之美的书风一览无余。而《曹全碑》则有纤柔秀丽的风格特征,其线条极具曲线美感,宛如一位翩翩起舞的少女,笔画方圆结合,线条粗细变化明显。如果说《衡方碑》是阳刚的,那么《曹全碑》则是阴柔的。

图七 《衡方碑》局部

西方的一些艺术家们多大悲大喜、个性张扬,这是由西方的文化背景和氛围所决定的。而东方的思想多倾向于中庸之道,寻求和平喜悦、不激不厉的情感意蕴。因此,通过对四对辩证关系的分析,可以看到汉碑的中和审美意境。矛盾的双方都处在和谐的统一中,每一方都不片面地突出而压倒另一方,都在自己所应在的范围内变化,没有“过”和“不及”的毛病,这也就是汉碑“中和之美”的具体表现。

三、小结

“中和之美”的一个重要特征便是追求艺术的整体和谐,这种儒家学说的最高美学原则,一直影响着我们后世的书法美学观。而将其与技法相结合时,我们更多的是要体会书法作品中的平正之美、安稳之美、和谐之美。通过对汉碑艺术中四对辩证关系的分析,进一步具体的而非抽象化的去体会汉碑的“中和之美,同时在这些对立的因素中寻找统一,折取中道,力避偏颇。只有充分调动哲学的辩证思维,以新的眼光新的方法去分析书法艺术,才能给予其新鲜的血液,在理性中寻求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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