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妮:形意自由
2022-01-22小秦
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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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演员之前的那些年,是一段由无数偶然组成的青春期,如今回忆当时,倪妮率先想起的,总是身边人对她的期待,一个个具体的想象不间断地进入生活,揉捻了当时父母对女儿全部切实的爱。最初家人希望她可以当一名体操运动员,结果送去训练没几天,老师便告诉倪妮妈妈说这姑娘以后会长高,不适合做体操运动员。家人转而让倪妮学习舞蹈。带着把此处劣势转为别处优势的心情,倪妮在父母的引导下,从芭蕾到国标,逐一尝试,中间还接触了各种球类运动,乒乓球、篮球,以及当时正在潮头的排球。兴许还可以是一名运动员?当时倪妮的家人或许曾这么想过。
“他们总觉得我可以走体育这条路,可能因为我天生好动。”
关于好动这件事,对倪妮而言是段几乎只有快乐的回忆:爬山、下田、抓虾、摸鱼,上树捣虫、滚地偷菜,这些玩闹记忆混入南京的一年四季,伴随气味与声音,一点点积累她爽朗而不拘的天性。多年后每每言及“南京女孩”,倪妮脑海里也会冒出这些少时岁月,她深知当中关联,无法具体形容,如果只用一个词总结,或许是明亮。明亮的自然,明亮的街,明亮的训练馆、舞蹈教室,明亮的空气还有那许多个或大或小,明亮的梦,很长一段时间,它们既近又远,而倪妮则是那个不断被推着上路的小孩,从这里到那里。
“当中还学过画画、围棋和书法英语,不仅仅只有动的,但我只把英语坚持了下来。”
像所有青春期小孩一样,倪妮会对这种期待心生忤逆,不可避免想要逃避,想要一点点自由,还有些许选择的余地。但自由是什么?又该选择什么?年轻的倪妮也不明白。生活几乎变成一种偶然,不确定人生将被推向何处,除了持续想象,一个个或许,一个个可能。
“有太多声音,自己的,别人的,围绕在四周。”
直到传播学院念书间隙的一次面试,才将这很多个不确定偶然变成必然,与此同时,想象却更加想象,女孩倪妮成为演员倪妮,一个注定与想象力为伍的身份,这一行时间过得似乎比其他人快,不经意间十年过去,倪妮说自己是个喜欢把事情琢磨清楚的人,但表演这件事,时至今日仍有太多没想清楚的地方。
2021年倪妮依然保持着影视剧三管齐下的方式,将自己大部分时间交给表演,但外人丝毫没有从中看出任何紧张,那不是一种“箭在弦上”的感觉,反倒有点“乐在其中”。
“这几年我逐渐觉得,其实快乐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人随着时间过去会越来越难开心,我也不例外,但演戏始终能让我开心。”
2019年中加入赖声川的戏剧《幺幺洞捌》的经历,是倪妮这几年里最珍惜的体验,她曾和团队的人说:“人的能量是有限的,我需要把更多的时间分配给表演。”于是最初排演的那一年起,倪妮就把工作的重心全面转移到从未涉足过的表演领域。话剧表演的那种明明有诸多规则,需要大量重复练习的表演形式,却无时无刻不流露出即时性,对倪妮产生一种奇妙的吸引,那一年,倪妮形容是一段睁开眼一想着要去演戏了就会不由自主嘴角上扬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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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倪妮想,当时之所以会如此开心,或许因为话剧表演带给了她更多情感上的交付。仿佛身处一个移动的家,迎来一群全新的虽初次相识却好像熟悉已久的人,有一种兼有信任与团结的舒服。在密集的时间里与一群人相处,目标只有一件事:如何做好一段几小时无NG的表演。在这里,她像一个初学者,学习如何重新使用自己的身体、声音,学习如何发声,如何利用气息让声音更具穿透力。熟悉的习惯重新被打破,重组的过程,每一刻都令倪妮兴奋,她想要做到最好。
我们问倪妮,时至今日她如何看待最好这件事,倪妮却说其实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早些年接到新戏她会铆足力气,希望呈现所谓“最好的状态”,后来却渐渐发生变化,她渐渐意识到,对于最好这件事,如果太执着,反而会折损掉表演某些更珍贵的东西,与赖声川导演的合作中,也更加加深了她对这件事的理解。
“不见得我觉得最好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最好的状态是什么。”
可能此时此刻,也可能是下一刻,表演其实是一种交换,与人的同时也是与自己:对导演设计的理解,演员的节奏,服装道具的配合,在不同的时间和情况中,交出不同的东西,那种恰好的瞬间,便是所谓的最好。表演是一门立体的艺术,而最好的表演,或許不是一种规则之上的判定标准,更不是一种自我约束或要求,倪妮觉得表演一定是需要准备的,越充分越好,但无需夸大准备的意义,那未必就是最好,准备是一种基础工作,她会为新的表演形式强迫症般逼迫自己熟悉新东西,但这是身为一名演员的素养,而如果想要成为一名好的演员,则还有许多复杂和细腻的东西,是要在一次次的机遇与巧合中不断领悟,是理解与和解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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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是希望,无论如何我的表演里有一种生活化的底色,在这个底色之上,诠释不同的角色才会更加令人信服。”
倪妮说道,此时拍摄的准备工作刚刚结束,在临时搭起的化妆棚里,她面前放着与工作人员一样的盒饭,几道家常菜吃掉大半,立起的ipad平放,屏幕上是韩剧《请回答1988》的暂停画面,身穿粉色摇粒绒运动服的倪妮,背靠躺椅,慵懒而亲切,平易地像我们日常里会见到的每个人。然而,这种一切只是暂时,结束妆发换好造型后,她便像上好的发条般,立即进入一个他人世界。
在上世纪末的古旧商铺里,她曳步走向众人,一时间几乎令人错乱,无法将方才的采访对象与此刻闪光的影相联,时不时地,一个偶尔扬眉或一句轻松带过的玩笑,那明亮爽朗的细节才立刻回来。她与镜头的默契无论动静,浑然天成,知道何时上场也知道何时下场,每套表情都驾轻就熟抓住大家心中的理想气氛。表演是一种交换,生活的自我与表演的自我,轮流交替间,她似乎已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节奏,恬然自得。
在社交网络上时常流传着倪妮与粉丝的互动,无论是早年接机时的回眸微笑视频,抑或之后各种场合她与粉丝的交流沟通,对喜欢倪妮的人而言,她是少有既保持距离感同时又令人亲切的偶像。
她毫无疑问是那种知道如何得体应对喜爱之情的人,而这种特质也相应传递给喜欢她的人。于是,我们时常看到一些不偏不倚刚刚好的东西,一种健康而积极的东西,出现在倪妮和她的影迷之间,没有狂热而奔放的粉圈形态,看上去细水长流,不紧不慢,彼此保持礼貌而克制的距离。
倪妮说她不研究粉丝,很少会为了满足他人喜好刻意做什么,因为人对人之间总会有局限,更别说演员与影迷之间,演员用作品去交换影迷的喜爱,如果在此之上,能够有一些别的勉励,让他人能够有一个成全自我的目标,这便是理想的演员与影迷间的关系。
“我一直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被大家了解的人。”
人对人之间的局限,这些年倪妮以一种温暖温和的态度接纳这件事,她愈发相信真诚这件事的价值,同时也更理解松弛的意义,渐渐有了更平和的心态,面对事业、家人、生活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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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动物,热爱自然,不拍戏的时候,她有时与朋友相处,更多时候乐意自己独处,看电影,看书,偶尔打打游戏,看自己养的猫咪在家里嬉戏。前段时间热衷纪录片,她推荐粉丝看梅西和卡梅隆的传记电影,《东城梦魇》火的时候她也默默追完了,女主角凯特·温斯莱特尤其令她动容。
“她诠释那个角色诠释得真好,很自然很美,那个美的后面有东西,不是单调的美,很好的。”倪妮笑眯眯地说道。
提及最近两年演戏之余的生活,倪妮说最令她感动的是参加《行走的力量》,尽管已经过去两年,但回忆起那七天,倪妮依然事无巨细地记得很多细节:高海拔干燥的风,溪水的冰冷与天边的金光,近处的泥砂与远处的雪,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种纯粹的安静,这安静既是视觉的,也是听觉的,原来世界的声音可以那么小,又同时那么大,同行人的轻言细语,草叶里偶然的动物喘息,就连阳光似乎都有了声音,它们在倪妮的耳边擦过,立刻填满了她的心。
“最后的那道垭口只有大概这么大。”
倪妮用手向我们比划登顶时的瞬间,大约六掌的距离,那是那趟旅行的终点。越过垭口,她坐在裸露的石头上,回望七天里来时的路,一部分云落在脚下,而另一部分则近得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很难讲清楚对自然的感情,很充沛,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非常满足。”
講述与自然的相处时,倪妮的眼角不时闪光,真实的情感即刻流露,令人再次相信此刻面前的她,有着一位演员最难能可贵的天赋,那种身临其境的共情。在与人的交流中,她在细节中流露出换位思考,几乎不会敷衍任何一个可能她已回答过很多次的问题,希望表达清楚言语背后所不能传达的东西;而在与自然的交流中,她的美则更加清晰可感,这不是一种肤浅的,止于表面的狭隘指涉,而是一种透明与干净的精神。让人相信,无论她去过什么地方,遇见什么人,有何经历,带走什么,又留下什么,在内心深处,总会有一个声音,于形于意,都自由无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