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极且真挚地爱这个世界<br/>——读《第一人称单数》

积极且真挚地爱这个世界
——读《第一人称单数》

2022-01-22撰文重木

厦门航空 2022年1期

撰文_重木

在他70 岁时写的《第一人称单数》里，我们再次见到那个写《挪威的森林》时的年轻作家，通过干净利落的故事疗愈着现代都市中迷惘的个体心灵。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村上春树似乎永远是不老的，而导致这一印象的原因，或许是他的小说。在他的小说中，少男少女们的情爱纠葛、苦恼，少年的成长与苦涩以及人生中的偶然、恍惚和遗憾等主题层出不穷……恰恰是这些似乎“永远年轻”的气质以及其小说特有的风格，让我们对村上春树产生了一种似乎“永远不老”的感觉。

而该部小说集，更是如其所言的“再一次站在最初的位置上，迎接全新的挑战”。《第一人称单数》共收入8 篇小说，它们在某种程度上都分享着相似的叙事结构，即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出发，回忆往事。这些往事大都被遗忘了，只因某些意外才又重新想起。正如村上在第一篇《在石枕上》开头所写的：“我要写的，是一个女人的故事。不过，我对她的了解几乎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就连她的名字和长相也想不起来”。

恰恰是因为记忆的模糊，才导致回忆充满了暧昧和某些不可见的内容，于是惊诧的瞬间便频繁出现。这些奇异之事或相关经历在当时或许看来无足轻重，因此并未在记忆里留下过深的痕迹。但在回忆时，它们却重新显示出新的面向，从而让作为回忆者的“我”感到生活表层下的波澜，以及人生中充满的种种意外与偶然。

在《奶油》中，“我”被一个不是很熟的女生邀请去听她的演奏会，但按照邀请函上的地址寻找却是一处深山。“我”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但也恰恰是在下山途中遇到了一个陌生老人，以及和他的一席对话，让整个看似无趣且毫无意义的故事出现转折。并且更重要的是，让“我”在这个原本糟糕的午后，灵光乍现般地意识到关于人生和生活的某些真谛。正是这些“灵光”时刻，让这些原本看似稀松平常且朴实的故事显露出深藏其中的宝藏。

区别于村上此前的“第一人称”故事，《第一人称单数》里的作品大都采取倒叙的回忆模式，从而使得故事事先充满了一股结局早已注定的宿命感。而这恰恰是我们回忆的特定运作方式，村上企图对抗的也恰恰是这一看似无法扭转的既定性，从而对生活中匆匆而过的时刻注入更多目光，并由此发现在时间之流中，人们曾经被赋予的另一种可能。

在《和披头士一起》中，有两个女孩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连自身都无法意识到的印痕。一个是在走廊抱着披头士唱片的长裙女孩，另一个则是后来恋爱的女孩。多年后，“我”偶然在东京街头遇到女孩的哥哥，他告诉了“我”女孩自杀的悲剧。恰恰是这一个偶然，仿佛是人生之神希望由此向他透露些什么，但他始终无法参透。正如村上在小说中所写：“那不是普通的闲谈，其中含有某种暗示——某种类似于人生活于世的意义之类的暗示。但追根究底，这暗示不过是在偶然之间凑巧发生的。”

村上在小说中企图展现的，或许是他在这个年纪感受到的“人生之谜”：没有什么是可以事先知晓的，无论是其给个体带来的影响，还是在关于人生和生活的某种真理上，我们都迷茫且一无所知。普遍性的迷思，我们难以勘破，而偶然性或许更加扑朔迷离，但似乎正是因为这一未知所引起的恐慌、焦虑和憧憬，才构成了人生丰富多彩和值得过的理由。

在《养乐多燕子队诗集》中，村上春树亲自出场，回忆着自己一直以来对棒球的喜爱，以及在看棒球途中所写的一部诗集。在这篇小说中，我们似乎无法也不必企图去分清哪些情节是“真”，而哪些情节是“假”。因为无论如何，它们都有可能是人生中的一束支流。对于他人来说，无论是对爵士乐的爱好，还是对棒球的痴迷，可能只是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但恰恰是这些小事，让原本并无意义的生活充满乐趣。

正如村上在《狂欢节》末尾所说，这些或许只是“走了点弯路的插曲，就算它们不曾发生，我的人生大概还是和现在一样，几乎不会有什么变化”，然而真正让这些“插曲”充满生机和对人生有了新的意义的，恰恰是对“它们的回忆”。是回忆赋予了那些早已被遗忘的“弯路插曲”光芒，而之所以回忆能具有如此大的力量，也正是因为我们意识到自己“老之将至”。

“回忆”在村上的小说里，几乎成了一种对抗成长、世故、衰老和死亡的武器。即使是那些处在人生最繁华时期的少男少女们，似乎也在回忆的耽溺中品味着爱情的飘忽、人生的无常以及个体存在的虚无。

遗憾是组成生命的重要部分，就如《品川猴的告白》中那只无法向自己所迷恋的人类女性表达爱意，而只能偷走她们名字的品川猴。人生的空虚需要爱来填满，但爱似乎却又总是转瞬即逝且无法持存。因此越来越像人的品川猴才会意识到，孤独和寂寞不可避免，感受到愿而不得的痛苦。《品川猴的告白》和《狂欢节》构成了小说集中最热烈的部分，在欲言又止和节制之间，我们看到那些自始至终贯穿于村上小说中的主题，以及他对于个体存在于世所必然遭遇的危机的理解。

或许这也是村上仿佛“永远也不老”的原因。他不像白先勇笔下那个如幽灵般的尹雪艳，淡漠地旁观着尘世中贪嗔痴者的沉溺与无法自拔，而是始终积极且真挚地“爱这个世界”。在他70 岁时写的《第一人称单数》里，我们再次见到那个写《挪威的森林》时的年轻作家，通过干净利落的故事疗愈着现代都市中迷惘和虚无的个体心灵。

《第一人称单数》作者_[日]村上春树出版社_磨铁文治图书·花城出版社译者_烨伊

村上春树全新短篇小说集，8 篇第一人称叙事小说，题材视角各异，结合了短歌、散文、音乐与小说，重现村上式青春物语。再不相见的男女、名为村上春树的角色、偷人姓名的品川猴、夏日气息与摇滚乐……当世界不断变迁，唯有故事留住刹那光景。

书摘精彩

喜欢一个人啊，就好比得了什么不在医保范围内的精神疾病。

——引自章节：在石枕上

我们的人生中，有时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无法解释，也不合逻辑，却唯独深深地搅乱了我们的心。这样的时候，大概只有什么也不想、什么都不考虑，只有闭上眼睛，让一切过去，就像从巨大的浪涛之下钻出去一样。

——引自章节：奶油

我可以肯定，那音乐触及了灵魂深处的核心。它能让人体会到，自己身体的构造在听到它的前后有些许不同——世上确实存在这样的音乐。

——引自章节：查理·帕克演奏波萨诺瓦

在某种意义上，梦想的消逝恐怕比生命本身迎接死亡更让人难过。

——引自章节：和披头士一起

鲁宾斯坦的弹奏不会竭力揭下人们头戴的面具。他的钢琴如风，在面具和真容的罅隙中轻柔优雅地拂过。所谓的幸福往往是相对的。医学是信仰，向光而行。陶勇医生袒露从医心路历程，以医者和普通人的双重视角观照当下，记录工作和生活中的平凡故事，解答在祛魅时代如何接纳真我，自造人生。书中首次收录作者和读者的来往信件，以及漫画家林帝浣绘制的数十幅暖心治愈插图。

——引自狂欢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