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盏糕
2022-01-20浙江省温州市实验中学七年级
陈 默·浙江省温州市实验中学七年级
放学的铃声近了。不少同学开始在座位上蠢蠢欲动,焦灼地望着窗外秋日浓似花生油的阳光。我也不例外,因为空空的胃在提醒我:这么好的天气,卖灯盏糕的阿公又会推车出来了!
待我和麦子姐姐坐上爷爷的老丰田,我立马张口:“爷爷,今天可以买灯盏糕吗?”“又买啊?”爷爷哭笑不得,“好哪好哪,但你要跟麦子分着吃一个。”我嘟起了嘴。
终于到姐姐家楼下了。远远地,我就看见了树影里的那辆小推车,激动得手脚颤抖,结果招来了姐姐鄙夷的目光。
靠在桥边小憩的阿公见我们这几个老主顾来了,笑开了一口因抽烟而黑黄的牙:“来啦?要什么味儿的?”爷爷掏出他的皮夹:“老样子,猪肉的,一个。”阿公点点头,抄起铁勺舀了一勺面糊,手腕柔软地转动,让面糊服帖地贴在勺子上,然后往里夹着萝卜丝,边做边和爷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他把一个鸡蛋磕入勺中,顿时一片黄灿灿的,我和姐姐最喜欢看他如此丝滑地让鸡蛋溜进去。阿公再混入几团猪肉末,把勺子浸在面糊里又舀了舀,接着就迅速而轻柔地放入油锅中。
“哗——”油锅里立刻冒起大片细密的泡沫,面糊逐渐变得像满锅的油一样金黄金黄。半晌,灯盏糕就脱离了铁勺,在油的波浪中沉沉浮浮。这时,灯盏糕那油乎乎的浓香扑面而来,充斥在肺里,让我的胃里翻起一阵渴望的抽搐。我不禁靠近了点,贪婪地吞咽那股香气。
当阿公将滚烫的灯盏糕放在铁网上冷却时,我感觉更难熬了。终于,他麻利地将灯盏糕用一张油纸包住,正欲递给我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从口袋里倒腾出几张皱皱巴巴却干干净净的纸巾,垫在油纸外面,冲我友善地眨眨眼:“小姑娘手嫩,这样就不烫手了!”我微微一笑,以示感谢。我们往姐姐家走去,阿公在后面喊:“麦,麻麻次,拓!”(温州话)我应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一口咬了下去,烫得我嘴上火辣辣的,牙齿直发麻,满眼是泪,流出来却是甜的。但是,被烫到总归不是件好事,于是我和姐姐一人一口地竞相往灯盏糕上吹气。差不多了,我就咬下第一口。外面虽然吹凉了,但里面还是滚烫的。我的牙齿咬到脆皮,“咔嚓”一声陷下去,碰到热乎乎的馅儿时,我迟疑了一下,但没有退缩。我咬下一大块灯盏糕,用舌头卷进嘴里,顾不上烫,“嘎嘣嘎嘣”大嚼起来,外皮泛着油花,香脆可口,觉得有点腻的时候,就配上脆软相宜的萝卜丝,吮吸它甜甜的汁水,夹杂着肉的嚼劲和鲜香。
“留点给我啊!”姐姐急忙把灯盏糕拉向自己,也咬了一大口。争了半天,我们姐妹俩决定在灯盏糕上划一条隐形三八线,各咬各的那一半。背着一红一粉两个书包的小姐妹,就这样在电梯里你一口我一口,一下子就吃了一大半。
突然,我咬到了什么Q弹Q弹的东西,接着是粉粉的,带着浓香——咬下后低头一看,吓了一跳——一只金黄的蛋黄!我吃到了那个荷包蛋!我指着它得意地对姐姐说:“看!我中奖了。”姐姐快要气炸了:“给我咬一口!”“你那边不是有很多肉了吗?”跟在后面的爷爷笑着叹了口气:“下次还是给你们俩各买一个吧。”
那天偶然路过姐姐家时,我特地让爸爸停下车,想去买块灯盏糕解解馋。我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阿公和他的推车,只有一辆满是西瓜的货车,摊主紧张地望着四周,像是随时要逃跑似的。问他有没有见过阿公,他说没有。我只好悻悻而返。
回家路上,爸爸若有所思地说:“最近城管挺严的……”
车窗外,掠过一家又一家小吃店,清一色绚烂夺目的招牌,LED屏上播放着精致的宣传视频,排着长队的人们争先恐后地抢购店里昂贵的“网红”食品……一阵阵香精的味道飘来,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经过白鹿影城,我突然想起,爸爸以前讲过的那些摊贩,专卖大块大块的萝卜(俗称菜头)给人当零食,当街啃。我向外瞥了一眼,果然,只有来往的行人,还有刻意仿古的街道。
爸爸安慰我:“我们去店里买灯盏糕吧!”
一股淡淡的油花味儿若有若无地飘过,我惊喜地去捕捉它,可它立刻消逝了。“吱——”我多么想让油花从脆皮中出来。仿古的店铺、昂贵的价格、花色的配料,一样的外形不一样的味道。这不是阿公那个大铁锅里的灯盏糕,也不是那个我和姐姐一人一口抢着吃的灯盏糕了……
这时,我突然失望地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阿公的样子了。
食物里的美好回忆
一种小吃,往往牵引着一个人最深处的对故乡、对童年的记忆。于山西人来说是那一口老陈醋;于武汉人来说是那一碗热干面;于作者来说,便是那一块灯盏糕,那个阿公在小推车上做的灯盏糕。作者对阿公做灯盏糕时的描写非常细致,我们仿佛可以看见阿公在做的情形,而灯盏糕出锅后“我”和姐姐争着吃的样子,又让人很是忍俊不禁,有趣极了。今天,当“我”再想吃的时候,发现小吃街繁荣,而阿公不见了,小时候的味道也不见了,甚至连阿公的样子也想不起来了。有些东西总是要失去的,这也许是我们不可改变的忧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