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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让世界变好一点点

2022-01-19黄茗婷

南风窗 2022年2期
关键词:影展沙龙

黄茗婷

“三、二、一。新年快乐!”

2022年元旦零点,240名观众聚在杭州上城区的一个影厅里,迎接着新旧年岁交替一刻的到来。零点过后,在《春节序曲》悠扬的交响乐中,现场观众许下新年愿望。

“这是我第一次看电影跨年,看着秒针突然变零,觉得很开心。新年愿望很简单,三个字:不加班。”

“我接下来一年有考研的打算,希望能多看几部正能量的电影,从电影里面汲取更大的能量。”

怀抱对工作、学业和生活的美好祝愿,人们在影厅里、放映机下、大屏幕前,告别2021,迎接2022。

这是鹏宇及其成立的“麻雀放映”在杭州发起的一场跨年放映活动。鹏宇组织大家一起看电影,已经第四个年头,放映已经成为他在电影编剧之外的“副业”。出于工作的需要和对电影的热爱,29岁的他,阅片量已经超过了7000部。鹏宇告诉南风窗:“电影和我的生活,已经密不可分了。”

像鹏宇一样,南风窗记者还采访了另外的一些“普通人”,有电影哲学的硕士,有独立电影策展人,有纯粹的影迷,对于这些人来说,电影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通过电影,他们了解更多样的人生故事,甚至因为电影改变过自己生活中的某些抉择,又或许在精神层面上始终与电影相联,逐步引申到生活层面的思考。无论是以兴趣、职业、还是自我教育的方式存在,电影都为他们的人生带来了更多一种可能性。

用爱放电影

跨年放映后“新年愿望”环节中,一名坐在观众席最后排、穿着深蓝色背带裤、戴深色毛毡帽的女孩站起来分享了自己的愿望。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跨年放映。2021年12月31日凌晨4点,她一睁眼看到跨年放映的消息,立马订了车票,当天从外地赶来杭州参加活动。她说,疫情将人们都困住了,在2021年的最后一天,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所以自己来到了杭州,“与同样爱电影的人一起跨年”。

这是鹏宇当晚听到的最印象深刻的分享,听到这个女孩的分享后,鹏宇觉得,能遇到这样的观众,他四年来所坚持的放映是值得的。

对于鹏宇来说,在影院里跟所有人一起大声笑,对人物共情,感受故事带来的悸动,被现场欢乐的氛围所感染,这是看电影的瞬间给他带来的快乐。

这一场跨年放映,组织的过程比鹏宇想象的还要曲折。

原先,他考虑过在跨年夜放映元旦档电影。在观看了几场超前点映后,他觉得,“片子都太烂了,绝对不能做(放映)”。豆瓣2021年最佳的华语电影之一、也是鹏宇心中年度最佳的某部电影,成为了跨年放映的首选。

联络影城后鹏宇发现,全杭州的跨年场次几乎都被元旦档电影提前预定了。无奈之下,鹏宇找到了一家相熟的电影院,表达了希望能在跨年场做一次放映。出于人情,影城将一场只售出了1/4座位的跨年场转给鹏宇,并为已购票的观众提供退款和补贴服务。鹏宇组织的跨年放映,才得以顺利开展。

至今,鹏宇组织的放映已经接近200场。

2018年,因为工作变动,鹏宇从北京来到杭州。他察觉到,电影的路演一般会选择北上广深等国内超一线城市,而很少来到杭州。杭州的影院绝大部分难以实现邀请主创到现场与观众进行互动交流。

在鵬宇看来,若现场交流未能实现,那么通过电影所完成的编剧、导演、演员等与观众之间交流回路就不完整了。基于自己电影编剧的身份,鹏宇在电影圈中拥有一定的人脉和资源,能够比较容易地联系到相关电影剧组主创。

疫情将人们都困住了,在2021年的最后一天,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所以自己来到了杭州,“与同样爱电影的人一起跨年”。

于是,抱着填补观影现场交流缺位的目的,鹏宇决定在业余时间里创立“麻雀放映”。

说实话,赚不了什么钱,主要依靠卖票盈利,几乎每一场都会印发周边,平均每周组织一场放映,一个月下来,利润在千元上下。目前除了鹏宇之外,还有3名志愿者,负责放映日常的联系与落地。在鹏宇看来,“靠放映养活自己”是天方夜谭,组织放映是一件“用爱发电”的事。

在采访过程中,独立电影策展人艾英也表达了相同的观点:做影展,特别是独立电影影展,也是“用爱发电”的事。

2019年,艾英以策展人的身份,在西安第一次举办了独立电影展。他从同年诞生的独立电影中,挑选了《鱼乐园》《夫妻不是同林鸟》等4部具有一定社会价值的新片在影展上放映。

在每一个场次中,与200多人共同度过几个小时的观影,这样的仪式,令艾英很享受。在那个能容纳200人的影厅里,每一个场次都坐满了人。没有位置的观众,宁愿坐在台阶上也要将电影看完。

原本只打算举办一次的独立影展,竟然得到了如此多观众的支持,这让艾英看到自己所做之事的意义与价值所在,也看到了独立影展继续办下去的可能性。

机缘巧合,疫情之后,他来到了广州,与当地书店合作,连续两年举办举办独立影展。

艾英直言,举办独立影展,没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仅给志愿者和团队的回报很微薄,在征集影片之前,他甚至担心过,因为这个影展没有钱,没有人会投递作品过来。但征集结果出人意料,2021年的独立影展,艾英征集到了1000多部电影。他从中挑选了30多部电影来放映,观影人次也超过了1500人。

2021年的某一场电影放映会,现场有一名身穿白色T恤的短发女生坐在艾英身边,双手合十,说:“(影展)特别好,(像是)精神按摩,非常感谢你们。”

一名身穿紫色波点连衣裙的女生,因迟到而错过了大部分放映的影片,映后,她找到工作人员问,是否能找到网上的片源。

还有几个观众拉着艾英的手,对他说:“以后一定要再放下去。”

被电影改变的人生

除了放映发起人外,电影编剧是鹏宇的职业身份。但无论是编剧还是放映,一切的源头,都是鹏宇对电影的热爱。

2005年,那还是一个流行到音像店租借影碟的年代。当时的鹏宇上初一,在山西一个县城里。

一天放学后,鹏宇和其他五个同学约好一起到音像店里租借一部武打片,到拥有DVD机和彩色大电视的同学家里观影。他们选择了《藏龙卧虎》。

在120分钟的观影中,和同学围坐在电视机前的鹏宇,小小的他被电影中李慕白、玉娇龙与俞秀莲等人之间流动的爱恨情仇和武侠世界的刀光剑影所冲击。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和同学观影后的讨论。

在一个小房间里,六个人开始讨论这部电影与之前看到的武侠片的不同。从《藏龙卧虎》,他们谈论到了《英雄》《黄飞鸿》以及金庸的武侠世界,用童稚甚至拙劣的语言比较不同电影中人物的情感、视听感受等。

那个下午的观影与讨论,打开了鹏宇对电影的情感阀门,他开始到音像店里不停地租借电影光盘,甚至“想将所有的电影看完”。

自此,他沉醉在光影的世界里。同时,他还钟情于写短篇小说。

高中时期的他曾写过一篇讽刺小说。小说描述了一个特别爱看书的人,突然获得了走进了自己的大脑中的能力。他在自己的大脑中发现,里面全都是看过的书,却没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鹏宇向朋友借来了一部摄影机,将小说的故事拍摄成了三分钟的短片。这一次尝试,让他产生了读电影专业的想法。

因为醉心于电影,鹏宇的学习成绩从班级前列一直下滑到班级中后段。成绩的滑坡引起了班主任和家长的担心,他们怀疑鹏宇是早恋或打游戏而学习退步。鹏宇向他们坦白,家里的亲戚却不支持鹏宇的想法,“读电影风险高,不如文化生更稳定”。

唯一支持鹏宇的人,是父亲。父亲只说了一句:你想读电影的话,我拿钱给你。那一瞬间,鹏宇得到的不仅仅是学费的支持。

2012年,他顺利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的编剧专业。

父亲只说了一句:你想读电影的话,我拿钱给你。那一瞬间,鹏宇得到的不仅仅是学费的支持。

像鹏宇一样,因为热爱电影走上科班,最后成为电影行业从业者,是许多影迷梦寐以求的成长路径。

如今正读大三的思路乐,也希望能成为一名专业电影人。

年仅21岁的思路乐,已经有1398部电影的阅片量。他在豆瓣上发表的影评中,活跃度最高的一篇获得了超过9000个点赞与3000多次收藏。

思路乐与电影的结缘,要从2010年的《盗梦空间》开始说起。这是思路乐在电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影片中层层嵌套的梦境叙事,给当时仅9岁的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懵懵懂懂的他,只会用“好看”来评价。

直到2014年,诺兰在中国大陆上映了第二部作品《星际穿越》,电影中颠覆常识的时空观与想象力深深地震撼了他。2019年的他,在豆瓣日记如此回忆起这部电影对他的冲击:《星际穿越》所描绘的虫洞、引力波、黑洞、相对论和四维空间等概念,完全重组了我那贫瘠的世界观。

在168分钟的观影中,思路乐完全沉浸到剧情中,“从不觉得有一秒是多余的”。

他记得那一天从电影院中出来后,他跟着父母回家,途中一直反复回味电影的剧情。“我不想让电影这么快消失,虽然我人走出了电影院,但记忆还留在电影院银幕的世界里。”

在观影后的三天里,他还一直沉溺在电影中,回想每一个画面、场景和剧情,直至现实生活慢慢地将他拖离出虚构的世界。

电影为思路乐打开了一扇了解世界的大门,他开始大量地观影。

在没有作业、没有补课的初三暑假,思路乐“疯狂补片”,每天的观影覆盖上午、下午、晚上各个时段,最多一天可以看三部电影。

看电影时,思路乐的手和大脑也没有停止下来,他开始尝试撰写影评,从观看走向评论,在豆瓣上无论是200字的短评,还是上千字的长评论,他都愿意留下。

他曾模仿那些偏吐槽向的影评,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自我感觉良好,但一与豆瓣上的高赞影评写作相比,便被他人的解读视角所折服。逐渐地,经过大量的阅片和写作,他从一开始只会复述、吐槽剧情,到如今开始尝试偏向于从视听语言与技术角度分析影片的成色。

大学三年里,在完成课业外,他没有停止过对电影的热爱与追求,依然在以“每天最多看三部电影”的频率扩充自己的片单。他在向自己的“影评人”之梦前进着。

通过电影,自我教育

电影,可以是一种爱好,也可以是一种职业。对于26岁的刘圣雨来说,电影,还是他抵达自我教育的途径之一。

刘圣雨最近刚离职,成为了一名自由职业者,除了给媒体撰稿、翻译电影相关文献资料之外,他还会从事声音或影像创作。

此前,他曾在广州一家书店担任品牌总监,策划电影沙龙和读书会活动。在他看来,电影沙龙的存在,除了向更多人推介影片外,还是唤醒人们心中对他人、对生活的观照的一种途径。

追根溯源,这种观照,早在十年前刘圣雨在大学里创办电影沙龙活动时就存在了。

进入电影很美妙,但从电影中抽离出来回到生活的能力也很重要。

刚上大学时,刘圣雨几乎是一个完全沉浸在电影世界的人,每一天基本都会看两到三部电影。一个月下来,接近一百部电影的阅片量,让他感觉“这个月经历了好多的人生”。丰富的阅历积攒在他的大脑里,形成了一种充沛的表达欲,他好想把这种体验带给别人。

但是,这段把自己整天关在宿舍里看电影的经历,让他对现实生活产生了脱节。他对身边人减少了关注,甚至难以达成对他人的理解,如今回味起来,那是一段“除了电影,你就没有其他东西的经历”。

从电影回到现实世界的落差,刺激了刘圣雨的思考。

原来,进入电影很美妙,但从电影中抽离出来回到生活的能力也很重要。“你要去反思自己所看的电影,要感受电影的美妙存在,也要从电影中看到生活,看到真实。”

电影沙龙,成为了他解决这种落差的出口。他在大学里组建了电影沙龙,通过与同学、校友分享经典电影,让更多人看到优秀作品,他也通过沙龙上的互动,获得了一个感知、了解他人的机会。

黑泽明的《生之欲》是刘圣雨在电影沙龙中推荐过的电影:一位垂死的模范公务员,在生命的尽头,才开始真正反思何为自己的个人价值,反思自己所服务的市民们真正需求何在,反思如何在生活中达成人与人之间的关照。

而电影中讽刺的人心冷漠,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当时,刘圣雨远在昆明的爷爷因为身体不适而晕倒在车站。在人来人往的场所,却无人扶起这位老人,让老人在冰冷的地上自己醒来。这让刘圣雨非常难过:一方面在学校担心爷爷的情况,另一方面也为人心冷漠而不解、愤怒、不认同。

刘圣雨想要改变一点什么,哪怕一点点:个体并不是孤立地存在,而是与他人共存于世界上的,人与人需要互相关照、互相帮助。

但作为学生的他手中别无他物,只有电影可以与人连接,只有電影能作为他言说的介质。

于是,他继续办电影沙龙,从学校到工作的书店再到自己的家,一办就是快十年。不同行业的陌生人在此获得交流的机会,一起感受电影,一起思考生活,达成一点共识,“让我们的世界变好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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