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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山人”,论《山·道》

2022-01-19张迪

乐器 2022年1期
关键词:民族音乐专辑民间

张迪

2016年,山人乐队首次站上了《中国好歌曲》舞台。

镁光灯之下,他们身着极具民族格调的服饰,每人都携上一两件民族器乐,静待掌声逐渐落下,主唱瞿子寒特别淡定地说了一句“预备,唱”,几人便正式开始了这次表演。

“小瞿,最近生活过得怎么样”,一句简单的口白,裹带着些家乡音,一下子将听众拉进山人布下的氛围感之中。颇具小众的诙谐幽默,藏身于音律、唱腔、演奏的每一处细缝里,几人跟随律动摇摆身体,甚至也情不自禁地蹦着、跳着,仿佛这次“表演考”只是老家寨子中很随意的一场篝火聚会。

这样的山人,显然是不太一样的,有质朴深厚的民族根基,却又一点不落俗。

在所有观众和导师面前,山人激动地做着表述:“我们应该重新关注我们的传统,我们的传统真的很伟大,我们不应该自卑。”

就这样明目张胆昭示着“野心”,他们想让全世界听到中国的民间民族音乐,他们想要做这样的传播者。

那天过后,山人无疑是选好了即将要走的路。

所以,山人下山了。

“我们一直想要把民间民族音乐和现代音乐,做一个比较自然的融合”

“山人是一支致力于民间民族音乐和原创当代化的乐队。”主唱瞿子寒言简意赅表述着山人乐队的内核。乐队现有成员共五人,主唱兼弹拨乐器手瞿子寒,低音乐器兼民乐手斯告阿腊,打击乐兼吹奏手Sam(夏天),民乐手小不点,鼓手小欧。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差异化的,瞿子寒的智慧、斯告阿腊的质朴、小不点的灵气、小欧的刻苦、Sam的国际,每个人看上去又是共性的,民族化、原生态、崇尚自由、归于自然。在各自擅长的一片领域,他们乐得其所、怡然自在,彼此“纠缠”之后碰撞出的是更为意想不到的花火。

山人由外及内无疑是渗透着“民族”特质,他们的音乐时常包罗了方言、俚语、民间故事,甚至于古早传说。是在过往基础上不断延伸、创新,还是完全颠覆传统文化的桎梏,山人显然有话要说:“我们一直想要把民间民族音乐和现代音乐,做一个比较自然的融合,在传统的基础上与现代的音乐和生活产生关联,是属于比较写实的一支乐队。”打破传统和现代音乐的文化差异与壁垒,构建一种全新的风格及模式,恰是山人一直以来求索探寻的事物。

如果仅仅用“民族”来界定山人,那一定是极其片面、狭隘的,因为在山人的血脉里面,“包罗万象”抑或说“融会”是很重要的成分。一边以“民族”作基底,一边却又想往“世界”,看似泾渭分明的两个分支,他们拿过来一通地交缠与发酵,并逐渐建立起更獨特的存在方式。正如瞿子寒所说的那样:“我们希望能够承担起向国内外传播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重任。”

细数起来,山人已经走遍差不多40个国家和地区,他们将来自云南民间和少数民族的传统音乐,揉杂进一些现代音乐元素,例如雷鬼、摇滚、电子,重新作了编曲、配唱、制作,然后再以最朴质的演绎还原作品本貌。“起初去国外演出,我们尚有一些顾虑,担心文化、审美的差异性会带来障碍和代沟,但是在交流演出过后,我们发现这些差异反而让大家更注重音乐背后的文化层面,感受到的是音乐带来的喜悦和共鸣。”山人坦陈,我们只是想把自己觉得好的音乐带去国内外舞台,只有大家真正意义上认识了解、喜欢认同自己的文化,并且一起参与进来,才有可能更好地传播与传承传统文化。

当交流与融合的触角不止于音乐表层,向着更值得探究的某些深层领域延伸,山人收获了广阔而独到的眼界。“从音乐风格和结构节奏特征上,国内外音乐是有一定差别的,但是究其根源,也可以说是存在共同性。特别是一些民族音乐,在律动和旋律构成方面,都已经突破语言的障碍。”他们以为,即便是不同国别和类型的音乐,也是有很多可以互相理解的部分。

当下,国内原创音乐圈逐渐形成垂直细分结构,音乐风格更趋于多元化,很多音乐人也受到了民间民族音乐和传统文化的熏染。山人觉得这是很好的一种趋势,只是目前原创音乐的生存空间相对比较狭窄,演出市场整体还需要做出更宽的拓展。例如,是否应该更多地去发掘本土未被开发甚至濒临消失的音乐元素?这是山人发出的呼吁,也是他们一直在践行的事情,就像瞿子寒说的那样,“少一些模仿痕迹,更多地去自我体现与创新。”山人并不想彰显自己究竟做了多少、获得了哪些成就,他们很谦逊地面对音乐:“我们只是做了一些皮毛而已,希望通过这些努力能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山·道》是这些年我们走过的路、想说的话,和对生活的理解”

2021年6月,山人乐队在北河三厂牌下推出全新录音室专辑《山·道》,继续循着“山”的主题,做一些音乐与人文上的表述。瞿子寒这样解释“山道”二字:“山道可以理解为这些年我们走过的路,也可以理解为我们这些年想说的话,和对生活的理解。”距离上张专辑《听山》过去了8年,时间已然久远得不见踪迹,但实际上他们一直没闲下来,去寻访云贵地区甚至江浙畲族客家人的一些传统音乐,也去往澳洲、东南亚、欧洲、北美洲、南美洲学习民族音乐,做了很多关于缩小民间音乐与现代音乐审美差距的考量和尝试。

在音乐创作方面,山人更倾向于自由、随性的方式,具备更多的独立思考和开阔想象,并大胆尝试新鲜的内容与形式。瞿子寒说,这张专辑和以往最大的不同是,他们尝试了制作、创作的新方式,结合当下的一些科技音乐元素。山人并不是想彻底地撕碎传统,也不愿把原创音乐脱离开现实的生活感受,而恰恰是在琐碎的日常与原汁原味的自然界之中去不断寻求新的答案。

专辑封面的设计挺有趣,像是传统人文与复古色系的一种撞击。一个人背着民间乐器,置身于高楼林立的城市之间,这很难不令人遐想,会否这便是山人当下的内心状态?游走在城市与田园的狭缝间,受制于各式浪潮的困滞,不停在做着思索与抉择。据瞿子寒透露,这是他与设计师交流之后的一种尝试,封面采用抽拉式结构,内页的CD被做成了“恰子”的乐器图样,两根小皮筋充当琴弦,同时也起到固定的作用。巧妙灵活又接地气,传统框架中包容进现代审美,像极了山人给大众的一种别样感受。

整张专辑的录制与制作耗时并不短,过程中也面临到一些难题,比如“后期制作的时候,由于跟混音师异地沟通,产生了很多困难和障碍”。瞿子寒称,“即便是在使用模拟台而非软件式混音的情况下,混音师都非常秉承敬业精神,一直耐心、细心地与他们交流并无数次的改版。”后期环节也如此“较真儿”,甚至于一个很小的问题会花费更多时间交流和改进,这的确是山人的一贯作风,因为他们始终觉得“音乐的后期制作和前期录制一样的重要”。

“我们用更多幽默的方式去诠释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自然,美好,快乐,是裹藏在山人音乐里的三样东西,他们认为“对所有人而言,音乐本该是美妙而纯净的”。所以他们便将人与人、人与自然间的淳朴和共生,透过更多一层的轻松、欢乐、温情,写进音乐作品里面。相对于早期过于唯美或悲伤的吐露,现在的山人选择“采用更多幽默的方式去诠释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这是他们在对音乐的摸索中作出的改变。究其原因,瞿子寒用“忧伤只能代表忧伤,幽默却可以包含忧伤”这句话来解释。

《山·道》的“魂”在于“归乡”二字,整张专辑也无不围绕这样的主题展开音乐内容的敷陈,这自然是无需赘述的。如果说“归乡”是专辑的主线,那么有意思的是,它又暗自抽出了更多条支线。这些支线从不同维度去呈现作品,将它们从整体架构中一个个剥离开来,逐渐裸裎出音乐的织体、内容、情感,并最终汇聚到主题点之上,即“从北京回归云南”的山人内心所发生的情绪变化及对人生世态的感知意向。

山人时常以“小人物”自居、自嘲,很随意的“对话”或是“口白”会搭配恰适的旋律出现,这样的形式简单趣味有跳脱感,却未免看上去过于“小”。例如,《三十年后》中瞿子寒戏谑调侃的问答,《剁肉》甚至从歌名就极具市井气。对此,山人不以为然:“写实是我们音乐风格中一个比较重要的表达方式。白话在很多时候其实更有力量,更能直接地去传达我们的情绪。有些时候,音乐的‘小更能体现生活的‘大,小人物的状态恰恰是大多数人的状态。”

在技巧与情感的粘合上,山人总是将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并擅长运用和声、轮唱等一些演绎唱法,突出构建了层次分明、维度立体的氛围感。民间音乐唱法种类繁多,是呈现作品多样性、丰满度的惯用手法,通常它们更接近于人类的自然流露,以至于有些时候,演唱者并没有经过太多思考便做出直接的表达。山人便在音乐里更多采用了这种自然的演唱方式,发声位置的相对靠前,也与他们的音乐风格更为贴近些。

少数民族语言几乎占据了山人音乐一半的位置,他们操着一口流利的家乡话,用拉山歌时才会有的嘹亮歌喉,“叽里咕噜”地念着、唱着,眉飞目舞到无法自拔。一方面,他们是有胆魄的,彻彻底底言述了原生态的质朴天然;一方面,似乎毫不顾虑听众是否能听懂、理解这样的音乐内容。在山人看来,很多情况下,具象的语言并不一定都能准确地表述思想情绪,“在世界音乐里,语言的功能性远远小于音乐旋律和律动性。很多时候人们在听音乐的时候,并不完全需要知道对方在唱些什么,就能从旋律和节奏中产生更多的想象。”

所以,我们在《鸟语》中听到瞿子寒用佤语演唱是亲切而自然的,哈尼族歌手莱努口中的碎碎念更像是原始部落族人们的远古召唤。《基诺歌》富于动感的节奏与朗朗上口的调子,也真的会让我们扭动身体,幻想着在篝火堆旁载歌载舞的场景。瞿子寒称,节奏是山人比较重视的创作方式。作为一支现场型乐队,很多时候最容易和大家产生直接碰撞的就是节奏。民间音乐大多都产生在一个比较重要的生活场景中,我们称之为场景式体验,所以更多时候我们会把这种场景的体验带到音乐当中。

器乐演奏显然是场景型音乐不可或缺的因子之一,恰巧山人又是极为善于与各类民族乐器打交道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像是藤蔓与树枝,彼此缠绕、共同生长,并终将浑然一体。达比亚、弦子、葫芦笙、巴乌、撒尼大鼓,喜欢捣鼓物件的小不点甚至自创了Fute琴……瞿子寒粗略统计了一下,“光是云南本地乐器,大概就有300多种。使用频率最高的有彝族的弦子,很多民族都在用的葫芦笙,怒族的达比亚,传统汉族的改良秦琴,以及各种类型的打击乐器。”民族乐器独有的音色、演奏方式、旋律走向和节奏型,某种意义上是不可替代的,它们早已根植于民间民族音乐的血统和传承之中。

然而,山人对于音乐的设想从不止步于“民族”,与现代器乐及音乐元素的碰撞融合,为他们的音乐篇章渲染上浓墨重彩的笔画。《鸟语》中混搭了电子和说唱,《三十年后》有弦子的灵动和贝斯的深沉,《基诺歌》竟然试水了雷鬼节拍,《虚度》里浓重的电吉他失真音色与Fute琴的清新原声不停摩擦……山人想要说的是,传统与现代从来不是相互排斥的状态,两者在交融、共生后走入一片清空的啟悟之中,乐句及旋律声声入耳、灌注一身,所制造的音乐体验和共鸣,恰恰是意料之外、后劲无穷的。

后记

2009年,山人发行首张同名专辑《山人乐队》,并在《三十年》中被调侃着“走去北京闯社会去”。那一年,他们从云南远道而来,一猛子扎进北京城,只为心底遥望已久的音乐梦。

2021年,山人发行全新专辑《山·道》,在《三十年后》里又被打趣说“听说你给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噶”。这一年,他们从北京撤离出来,回到了云南老家,为的是让这支梦绽放延续得更踏实、美妙。

或许是灵魂漂泊得太久了,疲倦于在外乡徒劳地寻找原本的自我。于是,他们沿着自己的生命体验行走,回到了真正归属于他们的那个窝,回到了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山林与空气中。

在这里,他们与满园的植物为伍,裹挟其中,甚至感到自己也变成了一株植物,散发着淡淡的朴素气息。然后觉得舒服了、松弛了、得劲了,也隐隐察觉,这一方土地才是让他们心甘情愿扎根下来,去生活和创作的渊薮。

当然,他们并不想太过安稳地待下去,还是要更多地将脚步踏上民间采风学习的路途。因为山人始终是平淡与热烈兼具的,他们对于音乐的追逐与期望一直都在,翻腾不休、滋滋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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