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夕阳坡战国楚墓出土琴器辨疑(上)
2022-01-19吴跃华
吴跃华
近读李守奎先生“先秦文献中的琴瑟与《周公之琴舞》的成文时代”一文。在“春秋战国时期出土琴瑟统计表”中,“湖南沅水下游楚墓”一条的脚注里面,发现这么一句:
M268出土一件琴,其形制特别,墓葬年代大约战国中晚期,参看《沅水下游楚墓》第694~695页、862页。因腐烂较严重,一些形制不明,是否是琴待考①。
这张“形制特别”的疑似琴器1983年就已经出土,至今已三十多年,但无论是琴界还是考古界,均鲜少有人论及。据其所引《沅水下游楚墓》②介绍,沅水下游地区发现楚墓超过3000座。该书对其中的1400座楚墓进行了分类,并选取有代表性的172座墓葬做了详尽报告。出土琴器的墓葬为其中的常德市德山夕阳坡2号楚墓,位于常德棉纺厂,编号M268(武棉83夕阳坡2号墓)。墓主人未详。出土两支纪事竹简,内有系事纪年,楚历纪月,干支纪日。李学勤先生考证,认为该简书著于公元前307 年,当为战国中晚期③。
此墓较为简陋,一椁一棺仅长2.8m,宽1.5m,属于士一级较低的级别。但有三样东西有点不寻常,除了竹简,还有一套天平砝码,和这张“造型奇特”的漆琴。书中介绍得很详细:
一、漆琴
1件。M268:1,结构复杂,造型奇特。窄琴面两端略弧收,两侧有边栏,形成箱体,是为共鸣箱。箱体上面原应有薄盖板,或绷兽皮,已不存。两端装有高、低两层支架,支“架”形态相同,均呈“八”字形张开。高支架为活动支架,低支架为固定支架。固定支架上端为一圆雕兽头,兽面髹褐漆,眼睛用红漆绘圆框,兽角涂红漆。低支架边缘红漆镶边。兽头写实,似狗头但有角,张嘴衔住支座。活动支架紧贴固定支架内侧,顶端为可自由开合的圆弧面,以栓销固定在兽头的下颌上。在固定支架下方应还有与活动支架相扣合的装置,以使活动支架打开后不能自动回收,但其结构现已不清。在兽头颈部上面两端都有一个横梁装置,横梁下方中间凹进,卡在兽颈上,两端各有一小孔。琴面中腰上面亦有一横梁,横梁下方中间内凹,琴面两侧栏板上开缺口,卡入横梁,使横梁面与栏板面平。横梁两端有出边,出边上各有一孔。面上两头有短木柱,面上有七道横向摩擦痕。在与横梁相对的背面装一提手,提手制作也较精致。提手两端的支座用销钉固定在琴面上,一边两颗,提手横梁两端有缺口,在提手两端及与提手对应的琴底板、上方横梁边缘上巧妙地绘出两条方向相反的龙纹,龙首位于提手两端,龙身位于底板上,龙尾位于上横梁下方的边缘。龙纹处以朱漆为底,黑漆绘纹。活动支架折合正好抵达提手两端。琴面髹红漆,边缘及底髹褐漆。据琴面上方中腰横梁上的摩擦痕推测,此物应是一张可以随身携带、收放自如的七弦琴。弦已不存,但可推测,弦两端可能是巧妙地固定在横梁、兽头等部位,或者另有设置已不存。琴通长83.7cm、面板宽10cm、通宽15cm、活动支架折叠通高14.5cm;活动支架支开通高34.2cm。
相关附图见图1至图3。
天平盘:2件。断面均作弓弧形,但大小深淺略有差别……。
砝码:一套6枚,……,黑色。圆环形,扁圆茎,大小相次。重量0.85g至31.13g不等。
竹简2支。(释文如图4)。
该琴器能够折叠收放,结构相当复杂,如果不能查看实物,似乎很难理解其真实功能,作出正确判断。但联系常德博物馆却得知,由于当年没有做脱水处理,这件器物已经严重翘曲残损,难以辨认,其参考价值远没有出土时所拍的照片和绘制的线图高,因此查看实物并无太大意义。
好在照片和线图都很完整,具体尺寸可以根据比例尺推算。笔者于是据此利用三维软件进行建模,较好地还原了该器的三维图像(图5),对各部件的大小、位置及其相互关系有了比较准确的把握和理解,为接下来的分析提供了不少帮助。
二、七弦琴
《沅水下游楚墓》从“横梁上的摩擦痕推测”此器可能是一件七弦琴。楚地出土春秋早期至西汉早期琴器早已为公众熟知,此器的形制与之竟毫无共同之处。或言此为特例,因此不妨退一步,先从弦乐器角度来观察和分析。作为一件弦乐器,需要两个基本的要件:共鸣箱和张弦机构。可这件器物的共鸣箱只有三面,缺个面板。《沅水下游楚墓》认为“原应有薄盖板,或绷兽皮,已不存”,只是一种推测。绷兽皮者,通常出现在箜篌一类弦乐器上,而且都有残留物可以辨认。琴瑟筝筑一类则以木材为面板,即便因为较薄而腐烂,也多少会留下残留物或漆皮等等,不至于完全没有踪迹可寻。再者,如有面板,必然以某种方式,或钉,或胶,或榫卯,与“共鸣箱”侧面相结合固定,形成一个封闭的箱体。但此器“共鸣箱”四侧面上沿光滑平整,没有曾经附着它物的迹象。至于张弦机构,除了在该器两端的横梁端部各有一个小孔之外,并未发现任何可让七条琴弦穿弦固定之处,也不清楚弦是如何张紧的。最奇怪的是有三个“岳山”(横梁),且只有琴中间的“岳山”上有 “弦痕”。不仅如此,横梁上部与侧板顶边齐平,如果按照文中推测的那样,存在一块(已经缺失的)薄板作为琴的面板,那么势必会把横梁盖在下面,又何来七条“弦痕”呢?因此总体看来,作为弦乐器的证据尚且严重不足,更遑论七弦琴了。
注释:
①李守奎.先秦文献中的琴瑟与《周公之琴舞》的成文时代[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报,2014,54(01):11-19+171.
②湖南省常德市文物局等:《沅水下游楚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
③李学勤.越浦君贏将其众以归楚之岁考.《沅水下游楚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1026-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