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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阜地标

2022-01-15全秋生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22年1期
关键词:攀登者

全秋生

双井·明月湾

你是巍巍幕阜群山体内涌出的一汪最为高洁的清泉!

你是天上明月跌落七百里修江山水之间行色匆匆的书生!

你是横笛竖箫放歌“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的青衣牧童!

站在清澈碧绿的修江边上,倾听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松涛与清脆的鸟鸣声;行走在十里秀水长廊的岸边草地,观一爿云淡风轻,闻一缕扑鼻幽香,我近乎麻木的脑壳顿时灵光警醒:

你的清澈与透明一定是老人当年低吟“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时洒下的滴滴甘醇!

你的圣洁与淡泊一定是书生挥毫点赞“长安富贵五侯家,一啜犹须三月夸”的茶水浸泡滋养出来的点点情思!

你的圆润与皎洁一定是大家闺秀倚门相思“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生处,浩气展虹霓。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的双眸里汪出的妩媚与娇羞。

“西江水清江石老,石上生茶如凤爪。穷腊不寒春气早,双井芽生先百草。”美酒与香茗、书生与闺秀,在幕阜山谷的历史文化长河里,是可以比肩而立的。

走在幕阜山辽阔的腹地深处,我曾面对那一片片青翠无边的绿草地,挥动心中的鞭子轻轻赶着生活的牛羊,吟唱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悠闲;走在横跨修河南北的宁红大桥上,我曾面对河岸高大矗立的摩天轮飞旋发出的尖叫声,感受来自大都市的时尚娱乐;走在“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路”的北漂路上,我曾多少次回望崇山峻岭中“一门三十六进士”的辉煌旧事。是的,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滋润是极其有限的,而人的智慧与探索是无穷的,是任何大自然也阻挡不了的。祖祖辈辈顶礼膜拜“天人合一”的和谐氛围正在这块土地上空悄然降落,生根、发芽并开花结果。

于是,幕阜山脉不屈的风骨在迢迢的奔波途中终于塑造了一个你,在明月送秋波的怀抱中,我们听到了你那穿透历史的呼唤,听到了山谷里传来你内敛深沉而又坚毅不屈的吟唱。

你的厚重是古艾国的历史堆积而成的,你的透明纯净来自岁月的打磨与煎熬,在蜿蜒幕阜深处,在七百里修河两岸,除了你能点铁成金,有谁还敢自称圣贤?

在喧闹与寂寞之间,你选择了寂寞;在厚重与轻浮之间,你选择了厚重;在现实与梦想之间,你选择了梦想;在高贵与淡泊之间,你选择了淡泊。寂寞的、厚重的、淡泊的梦想,是这一潭纯净自然的双井水,是这一轮光照九州的明月湾。如果能将青春定格在你的身旁,我就再也不想去流浪。

南山崖

或许,在洪水猛兽的咆哮吞噬下,只有你才是稳如磐石、顶天立地的伟丈夫。

或许,在车水马龙人如流的修江大桥上,只有你的《松风阁》在提醒此地“依山筑阁见平川,夜阑箕斗插屋椽”。

阳光下的万顷碧波是美丽的,而美丽有时仅仅是一种诱惑,一种幻觉,一种意念。你无法接近她,无法占有她,更无法征服她。她的博大精深、浩瀚无边足以让你流连忘返。

然而,顺江而下、蜿蜒曲折的仿古小道是一段美丽细节,漫步其间、相依相拥的红男绿女是一种小城浪漫,江面上来往游弋的游艇和大花船更是一道靓丽风景: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那夜色降临时的五光十色、喁喁私语、缠绵依恋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此去经年不回头。

抬头仰望,“九曲回廊”内的宋代长衫书生是一道漂泊的风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人生慨叹;“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的故乡情结;“明月湾头松老大,永思堂下草荒凉”的悲愤凄凉。当浊浪排空如困兽犹斗、山洪肆虐如千军万马搏杀疆场时,你就静静地挺直腰身,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保卫着“读书台”这一角的宁静豁达。

南山崖,这就是甘于寂寞、无私无畏的你,如果没有你这种蔑视一切的精神,狂放不羁的修江水而今会在你面前俯首称臣吗?横跨南北的修江大桥能不畏风雨岿然不动吗?

站在你的面前,俯瞰江面来往游弋的游艇,倾听飘荡在半空中的快乐叫喊,我们不能不感受到你从内到外的美丽!

陈家大屋

你是接续“护仙源”的兴旺之地,你是封疆大吏陈宝箴当年办理团练时的栖居之所,你是客家人筚路蓝缕、开疆拓土的历史见证。

你是九岭山脉脚下的藏龙卧虎之处,你是义宁公子呱呱坠地的风水宝地,你是义宁“文化世家”放飞翱翔的出发点。

青山环抱,云雾袅袅,“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数百年来你一直静默着,就像一张巨大的太师椅,背靠长埚里,面对义学里,左靠欧家垴,右临塅口,演绎出一家三代四人入选《辞海》的绝代风华。多少年来朝拜客,弯腰俯首复吟唱:凤竹堂前迎宾客,四觉草堂读文章。洗砚池边书翰墨,安贞楼上文脉长。

你身后的“四合埚”,坐镇义宁分宁西南一脉,“深居观元化,荡胸生层云。”站在早已荡然无存的遗址上,我分明看到了义宁陈抚主政湖南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开一代风气的波澜壮阔,看到了他“修江绕城清且涟,月落江空夜放船。有时乡梦堕江水,振衣脱帽南崖巅”的乡恋乡情;分明看到了同光体诗派巨擘“宁州门迎两学士,弥王头顶半边天”的豪迈激越,听到了他“凭栏一片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的苍凉慨叹;分明看到了义宁陈君“诗、书、画、印”四绝得以引领北平画坛之风气,看到了他少年即“甘心守寂寞,袈裟良足披。或非鸿与鸢,焉能奋翅飞”的不朽才华;分明看到了周游列国博览群书的义宁先生“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的悲愤与激越,听到了他“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黃钟大吕之说……光绪年间的旗杆石依旧巍然矗立,迎风沐雨不改色;乾隆年间的砖瓦房厚重古朴,百年烟云任去留。

陈家大屋,站在你的面前,我才明白何谓“义宁之学”?何谓“义宁精神”?何谓把“江西”二字写大的“文化世家”?明白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人生真谛该如何浓墨重彩地去书写与吟唱。

抱子石

奔腾东去的修江水,和着轻悠悠的南来风,在滔滔峡谷之中不经意间来了一个大写意。这时候,古老的修江岸边出现了一具母爱的雕塑,出现了一曲动人的乐章,一种让你豁然开朗的天籁之声。

这就是修江的魂!

你的陡峭,能锻炼攀登者的胆量;你的光滑,能够检验攀登者的步伐是否稳健;你的难以攀缘,能激发攀登者破釜沉舟、奋力一搏的勇气;你的坦荡胸怀,能够陶冶攀登者的大无畏精神……美丽动人的母爱就在这里凝固、歌唱着黄的古老、绿的深情、红的热烈、黑的庄严。母爱在这里格外风情万种,一览无遗,将人世间的快乐和幸福刻满沧桑的额头。

古老沧桑的抱子石,你的拥抱是一段千年不变的亲情,你的守候是一首万年不朽的浪漫歌谣,你的坚贞就是一部可歌可泣的活历史。我就喜欢你这光秃秃的样子,因為你能勇敢地敞开自己的胸怀,毫不掩饰自己的缺点,千古功过,留与后人说,听任世人褒贬。

抱子石,光秃秃的,多么洒脱,无忧无虑,有的只是挺拔和伟岸;抱子石,光秃秃的,多么坦荡,无牵无挂,有的只是直爽和峻峭,阴谋和罪恶在你身上荡然无存。站在你的面前,我们只是红尘里的一名匆匆过客,我们不仅要学会凝视,也要学会谛听和思考:

因为发自你肺腑的颂赞与歌谣,并不是每个凡夫俗子都能够随随便便听得懂的。

清水岩洞

走进清水岩洞便仿佛走进了生命的时光隧道,我已不是我,洞亦不是洞。岁月的踪迹是如此凝练而厚重,时光的脚步是如此迅捷而匆匆,在这连接远古与现代的缝隙间,我常常蹒跚穿行而过。

走在窄窄的小径上,抚摸着洞中高大“雪笋”几欲滴落的凝脂,心里升起一种别样的梦幻,玲珑而遒劲,温婉而坚强。抬头仰望,绝壁上正在渡海的“八仙”还在波涛之中,嬉笑快乐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见,轻歌曼舞的音韵还未飘远……再往前走,一线光亮豁然开朗,高高的上方一个直刺蓝天的洞豁口是那么耀眼。巨大的“雪山”可是红军当年爬过的夹金山吗?或是黄庭坚苦读诗书留下的身影还在飘动?你这清冽甜纯的泉水啊,哪里才是你生生不息的源泉?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走出清水岩洞,我忽然想起: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黄昏如飞鸟翩然而至,青黛的远山倚着斜阳沉默着,飞禽走兽亦在匆匆归去。田野里赶牛的鞭声依然叭叭直响,农人口中飞出欢快的山歌声喧闹着他们富足的生活,屋顶上飘荡的炊烟招来蛙声一片。

踏着崎岖的山路走向归程,走向夜的深处,满眼静寂的树木,曲折陡峭的山路是多么神秘莫测。袅袅的炊烟,熠熠的灯火,恍如天上人间亦真亦幻,这样的幸福与清水岩洞中的幸福哪个更充盈更实在?

人有时真是奇怪得很,不管你走出多远,总有一片土地心有所属;不管走得多久,总有一股思念牵引着你回到生你养你为之流血流汗的家园。

每个游子,不管有多么坚强勇敢,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情感显得脆弱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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