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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共同价值

2022-01-10赵义

南风窗 2022年1期
关键词:治理者生人长辈

赵义

新的一年快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遥远故乡的一位长辈。在他乡生活久了,对故乡早就淡忘了。正是新的一年让我突然想起,2022年,这位长辈就60岁了,琢磨着生日那天自己得回去看望和祝贺一下。

想起这位长辈,我总会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年龄越大,儿时的记忆越模糊,很多记忆都残缺不全。但这件事让我印象深刻,就像已经烙在心里一样,每次想起这位长辈,总会想起来。事情很简单,是这位长辈讲的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用农村人说法,是“大集体时候”,改革开放前的农村在相当一段时间,私人买卖是不合法的。年幼的她按照大人的吩咐,偷偷拿几个刚烧好的烧饼去卖,怕被人看见,就裹在衣服里贴在了身上,见到人就悄悄地问买不买。

“快烫杀我了。”三十多年了,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记得这位长辈说话的神情,我能体会一个小孩子的紧张和慌乱。每当我看相关的历史书籍的时候,看着那些已经高度凝练的文字,这段往事总是会跳出来。

最近又讀到一篇文章,一个留言引起了我的注意。文章提到了过去的“女盲流”,这个留言问道:“女盲流”是想说“女流氓”吗?还是说对一类人的名词?看到这个留言,我顿时有点恍惚,但想想也就理解了。

就像故乡的长辈,她是上世纪60年代生人,我是70年代生人,小时候的我听她讲“刚烧好的烧饼”,只是印象深刻,没有太多切身体会。而对于“盲流”,我当然知道是“盲目流动人员”,但这个留言的读者,就像小时候的我,也就是印象深刻,谈不上切身体会了——“盲流”的说法一直到90年代还存在,我猜这个留言读者可能是“90后”或者“00后”吧,那个时候也就是刚出生,而70年代生人的我已经读大学,也曾和所谓“盲流”挤在同一列火车上。

我想,多年以后,就像我一样,这位留言的读者也会忘不掉自己头一次看到“盲流”时的往事吧。

人常说,记忆是不可靠的。但为什么总有些记忆挥之不去?“理性”地想,大约是涉及人的基本生存的缘故,别人的故事会深深烙在自己的心里,很容易共情——毕竟,人有共通的人性。

其实,无论是我长辈,还是“盲流”,他们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合法也好,戴着各种被歧视的标签也好,都不能阻止他们去做为了生存要做的事情。历史的发展最终也还给了他们公道:不管是农民的经济自由,还是人的流动自由,在今天已经是不言而喻的常识了。

社会的进步不正是体现在千万普通人的自由和权利的不断扩展吗?这个进程还远没有结束,也必将会持续下去。新时代强调“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正是包括不断扩大人的自由和权利的内涵在内。

但是,自由和权利是需要守护的。比如新冠疫情,两年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感触,我的想法是来自2020年春节在湖北被禁足的切身体会。那段经历,让我在书本上读到的“消极自由”变得鲜活起来。

所谓“消极自由”,指的是个人处于非强制或不受限制的状态(这里的强制或者限制,就是指物理意义上的含义)。非常时期,当然得有非常之策,但“禁足”也让我切身感到:原来人可以自由地到处走走、到处看看,对人来说是如此重要啊。习以为常了,就容易忘掉可能会有失去的一天。

有时候,原因会来自人为。最近,几起基层治理乱象引发了关注,比如乡政府封了烧柴取暖老人的炕、村支书用高压水枪驱赶商贩、官员威胁上访者“100种方法刑事你”。基层治理乱象的成因是很复杂的,只从基层治理者身上找原因肯定是不对的。并且,绝大多数基层治理者都是实心办事、很辛苦的。

只不过,这些事情也提醒我们:权力对老百姓的“温情”是可能会丧失的。对治理者来说,普通人的自由和权利必须记挂在心上,小心翼翼地呵护。对媒体来说,更是如此。不去维护老百姓的自由和权利,文字再“花团锦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愿意把普通人的自由和权利称之为“共同价值”,就是无论思想再多元、利益再多元,都是以之为底线共识,也就是那些维系美好生活的基本条件。事实上,我认为,在各种歧见不断加深的当下社会,“回到共同价值”的迫切性远比我们想象得大得多。

这就是新年来临之际,作为一个媒体人的,发自内心的郑重呼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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