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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山星空

2022-01-07李能玲

星火·中短篇小说 2022年1期
关键词:宁都星火云雾

李能玲,江西宁都人。江西省作协会员,江西省第六届青年作家改稿班学员,星火宁都驿驿长。

此行出發之前,我站在窗前,与这场突如其来的绵绵夏雨对峙。它就这样,以瓢泼的姿态试图阻挡我们这群人的脚步。

说走就走。算起来,这几年,我们星火宁都驿已经办了不少的活动。但这次不一样。我们要去的是宁都县西北东韶乡境内的凌云山顶。天气又不怎么合作,说没有顾虑是假的。但驿友们对“诗和远方”的向往打败了内心的犹豫和忐忑。

于是,一群身着星火衫,手拿《星火》杂志,肩背星火包的文艺青年在经过国道、省道、县道,一路从南到北,经历了一场场阵雨,越过了一个个峻岭之后,抵达了这个海拔一千四百多米的“宁都最高峰”—凌云山。

说来也怪,出发时阵雨不断,登顶凌云山后雨却停了。迎面漂移而来的云雾夹带着雨后的清新湿润扑了过来。

熟悉此地的摄影师说,凌云山主峰往北是宁都、永丰、乐安三县的分界岭,因为海拔的缘故,山上山下的天气全然不同。大家因天气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在几名90后驿友的带领下,快速地放下行李,沿着石梯拾级而上,顾不上梳理被灰蒙蒙雾气弄湿的头发,此起彼落地冲着眼前的云山雾海大声呐喊、歌唱,给山峰和云海一份响亮的见面礼。

流云奔涌,群山浮动。近黄昏,晚霞被浓厚的云雾遮掩,若隐若现。一阵风吹过,淡淡的霞光拨开云雾照射到的人脸,娴静而羞涩。这时,山下东韶琳池、南团几个村落尽收眼底。只见长短不一、或宽或窄的梯田,层层叠叠,高低错落。云雾渺渺,飘浮于高山丛林,山巅与田间白云缭绕,像是薄纱,又像是炊烟。置身于此,犹如梦境。

我们站在山的最顶端,迟迟不肯离去。那几位第一次参加驿站活动的年轻女孩,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边跳还一边嚷嚷:实在太美了,我们来对了。我的内心也被驿友们的情绪感染着,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那份熟悉又难以言状的浪潮奔涌而来。

夜色沉下去,风力发电的大风车悠闲转动。我们在凌云山寺旁边搭起了露营帐篷,渐渐地,一颗又一颗星星在天上冒了出来,蟋蟀们也好奇地探出了脑袋……好吧,现在,让我们坐下来,挨着帐篷,像以往我们驿站搞的那些活动一样。安静地坐着聊聊生活,聊聊文学,聊聊星空下的那些事儿。不知何时,手风琴老师弹奏起来,一曲悠扬的《山楂树》荡漾在山涧,琴声唯美,扣人心弦,我们轻轻地哼唱着附和。时间停了下来。我们在夜色里回忆起各自的往事。

晚风呼啸。帐篷摇曳,灯光摇曳,歌声也在摇曳。我们围坐着,吃着驿友刚煮熟的花生,或读诗,或歌唱,或拍照,或欢笑……仿佛我们围拢的是一堆篝火,火星溅起,噼啪作响,山风在火光里散了寒意。我们在火光里彼此照见,星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悬挂在夜空递着秋波。这个时候,手机里的驿长村也燃起了篝火,我的那些个家人正端着饭碗搬好板凳在村口大樟树下集合,听说村里又有了喜事。

我在凌云山的星空下,一边坐等门卫分享喜事,一边开始了我们的文学讨论。今晚,赣南的“马崖会”在凌云山做客。草丛里的蟋蟀也被我们的专注吸引不吭声了。作家罗荣是宁都驿的评委老师,虽已六旬开外,浑身却散发着文青气质。讨论他的新作《蛇咒》时,一个从小生活在建国街的朗读者激动不已,“我很喜欢你的作品,你的文字里有我小时候生活的痕迹。”“小说刻画的人物很形象,主题也很鲜明,结尾推进稍快。”“我不会写作,但我喜欢阅读好的作品……”

夜色又沉下去,露水打湿了睡意。我们这群人,从50后、60后、70后、80后到90后,有诗人,有作家,有朗读者,有摄影家,有词作者,也有单纯爱好文艺生活的年轻人。就这样聚拢一圈,没有代沟,没有隔阂,更没有违和感。彼此袒露心扉,互诉人生际遇。一位新加入的95后驿友的分享触动了我们在场的每个人。她说:“我的内心很孤独。平时除了音乐和朗读,很难在工作之外遇见志趣相投的同伴。很庆幸遇见了你们。”

谁说不是呢?今晚,我们远离俗世的浮躁,因为热爱而会聚,坐在银河下,互相拥抱,消弭着每一份孤独。

繁星点点,一弯蛾眉月悄然挂在上空。此时已过凌晨。我们都在感叹,多少年了,没有看过这样浩瀚的星空。也只有在幼时的乡下,抑或是浪漫的影视剧里才能看见星空。

蟋蟀停止唧唧的伴奏。陆续有人钻入帐篷,打起鼾来。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年轻的朗读者跳了起来。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踪迹全无。几个脑袋又钻了出来,眼巴巴地搜寻。

微弱的灯光下,帐篷外的他们还在细数流星,这让我想起驿长村90后诗人的那几句诗:

“当我又回味起那夜的风,像秋风/事物越吹越薄,经不起推敲/而你向我们说起,昨夜星河欲坠/你彻夜无眠,我没有告诉你在山巅缅想世事,我也不愿睡去”。

就这样,真好。伫立午夜的群山中。凝神,久久仰望。

我在星空下固执地重复并保持这个动作,把身心和盘托出。像野外的一株草,一棵树,一块石,一头小兽,裸露在星空下,与自然融为一体,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夜风如水,里里外外洗涤着我。凡尘中的冗赘,解甲卸胄散落一地,我只觉整个人澄澈清纯起来,目光明亮鲜润起来,耳膜清晰灵敏起来。遂想起经年的梦,仿佛它就在眼前的山峰、星辰中,在我每一个词语后面。可是,这么多年韶华逝去,本应置身天地万物的我,却始终一粒微尘一样湮没在巨大的尘埃里,待在坚硬的四方壁垒,像待在深井里,沉默,隐忍,倔强,不甘,等待,祈盼。还好,终于在行走中邂逅了这样美妙的夜晚。

芸芸众生,谁还没点理想呢。倘若在古代,比如李白,如此良宵,必酒之醉之诵之咏之弦之歌之舞之蹈之。而今夜,虽无美酒一壶,却有《星火》一卷,良友一圈,心亦雀跃。

繁密,清亮,神秘,浪漫。星星似摇落的大露珠般坠我一身。我不断想起这些年的遇见与美好,比如文学年,比如稻田写诗,比如《攀登自己》短视频的拍摄,比如今夜星空下的我们……

到星空下露营,观云海,看日出,分享作品,这是我们一直有的梦。于是,我们选定了凌云山,开始踩点,做好准备,然后说走就走。每一次,那个集文学、摄影、书法爱好于一身的宝藏驿友,总是默默无言却热衷于服务大家;那个爱好纯文学写作的古典女子,最爱拿着《星火》拍摄打卡照;还有那个喜欢鼓励写作者的作协主席,总是默默在背后支持每一场活动……我为身边有这群磁场频率相同的友人而感动,也因每一次由文艺衍生的难忘记忆而满足,诗人周簌在《致友人们》这样写道:“等我们足够老了/守护壁炉的人散去,余烬还在/我们体味这克制的暖,而眼角湿润/仿佛这是另外的,多出来的一生”。

这另外的,多出来的一生,我正亲历着:置身山里,回首过往,与深夜在一起,与晚风在一起,与草木在一起,与露水在一起,与寒冷在一起,与缓慢在一起,与梦想在一起—只是,我还偷偷地把心中的一个执念,挂在了今晚的月梢。

凌晨四时,凌云古寺钟声响起。距离日出还有三个多小时。帐篷外漆黑朦胧,雾气在山腰荡,寥寥几颗星辰残留在夜空。

整宿失眠的手风琴老师来回走动,他在把被露水打湿的长凳搬回寺庙。听到响动,我们开始窸窸窣窣,热闹起来。驿友们相互问候,询问第一次露营的感受。那位最年长的驿友说,有了这个户外睡袋,他枕着星星做了个好梦。下次他也要买一个。

天光尚早,黎明的光亮还没上来,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从山腰向山顶出发。摄影师说,从星象和云雾可以预估今天日出的壮美,而我们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又遇见了好天气。登顶有六百级石阶。我们走走停停,内心为憧憬的云海日出而雀跃。一步一阶,我开始怀念一首歌曲,像是怀念一段过往。脑海单曲循环着蔡淳佳的《陪我看日出》:“雨过了就有路/像那年看日出/你牵着我穿过了雾/叫我看希望/就在黑夜的尽处”。而这些年,我躲在喜欢的文字里,安静地等候着日出和月落。

已是清晨五时三十分,万物开始复苏的凌云山区,小鸟已开始了鸣啼。我们站在山顶,满怀期许地欣赏着云雾奔腾,看它在山中肆意席卷。黛青的群山经过一番挣扎露出了尖尖角,东方也现出了鱼肚白,渐变成淡红,又渐转成橙红……摄影师支好了三脚架,年轻的驿友们相互拍着打卡照。

等到六点二十分,太阳挣脱了大地的怀抱,跃上了天际。然而,云海不愿太阳夺了光芒,给它覆上了银灰的面纱。不过一分钟,太阳发出的夺目光亮驱逐了云雾,照射到我们身上镀了一层金色,更穿透身后的云层反射出圆弧状的七色光晕。眼尖的驿友激动得大喊大叫,双手交拢着许起愿来。

期待,震撼,惊叹,兴奋,莫名感动,这是我们在日出前后心情曲线,大家不停地举起手中的摄像机、照相機、手机,抢拍朝阳之精气、云海之翻涌。几名年轻的朗读者围拢在手风琴手身旁,清脆地歌唱。这时,一只长尾鸟扑棱棱飞过来,盘旋在上空不愿离去。“咔嚓—”人像,风光,剪影,美好已悉数装入摄影师的取景器里。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在凌云山,一份悠闲自在、达观洒脱跃然于胸。

我浪漫想象着多年后回味此行时的浪漫。

那年,那月,那日。我们告别大暑进入立秋。我们在星空下,远离一地鸡毛,寻找属于自己的天鹅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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