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入学成熟水平比较 ——是否适宜随班就读的循证支持

钱志亮，惠琳琳

（1.北京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北京 100875；2.深圳市宝安区星光学校，广东 深圳 518101）

一、问题的提出

日前，教育部印发了《关于加强残疾儿童少年义务教育阶段随班就读工作的指导意见》，对新时代进一步加强随班就读工作，完善随班就读工作机制，提升随班就读工作水平作出部署。《指导意见》指出重视关爱残疾学生，坚持科学评估、应随尽随，坚持尊重差异、因材施教，坚持普特融合、提升质量，实现特殊教育公平而有质量发展，促进残疾儿童少年更好融入社会生活。

根据教育部发布的统计数据，2019年适龄残疾儿童少年随班就读人数39.05万人，占特殊教育在校生49.15%[1]，其中听力残疾儿童是接受融合教育的主力军。国家明确提出“残疾人教育应当提高教育质量，积极推进融合教育，根据残疾人的残疾类别和接受能力，采用普通教育方式或者特殊教育方式，优先采取普通教育方式。”[2]“要将随班就读纳入当地普及义务教育的整体工作中，统筹谋划，一体推进，实现应随尽随并不断提升随班就读质量。”“5月底前，县级教育行政部门委托县级残疾人教育专家委员会，依据有关标准对残疾儿童少年身体状况、接受教育和适应学校学习生活能力进行全面规范评估，对是否适宜随班就读提出评估意见。”[3]

融合教育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学前听障儿童被政策推进普通学校，但是接受融合教育的听障儿童面临诸多挑战，一些问题不断凸显。融合幼儿园大班听障儿童留级现象普遍存在；在普校随班就读的听障儿童常常出现“随班混读”[4]241-242，聋校一年级到三年级出现“断层”，年级越高越多随班就读听障儿童“回流”到特殊教育学校[5]21-23。探究原因，很多学者将其归结为教师专业支持力量弱[6]103-104、尚未构建包容开放的教育环境[4]241-242等外部条件，往往忽略了听障儿童个体的因素。有学者指出：儿童未达到入学成熟水平，就会导致“学力不济”性学业不良等问题[7]440。将要接受融合教育的学前听障儿童的入学成熟水平如何？据此，应该如何对学前听障儿童进行相应的入学准备？大量研究表明，入学准备是儿童适应学校生活的必要步骤[8]39-44[9]282-299，入学准备的状况决定了其未来学校生活的质量[10]1428-1446。因此，本研究借助《儿童入学成熟水平诊断量表》测试学前听障儿童的入学成熟水平，探究现阶段学前听障儿童入学成熟水平与健听儿童的差异，明确学前听障儿童入学准备的优势和劣势，为对其进行科学、系统及有针对性的入学成熟水平提升的教育和训练提供参考。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健听儿童的选择符合以下条件：正在读幼儿园大班；没有听力语言障碍及病史；智力正常。根据以上标准，本研究在钱志亮工作室的儿童入学成熟水平标准化测量数据库的全国四万多个样本中随机抽取同测试时间段的100名建听儿童的测量数据。被试年龄范围5～7岁，其中男57名，女43名。

学前听障儿童的选择符合以下条件：正在读幼儿园大班；听力残疾，且智力正常，无其他障碍；均佩戴助听器或植入人工耳蜗，听力补偿或重建效果均较好；均有接受融合教育的意愿。根据以上标准，本研究以北京市聋儿康复中心和北京市启喑实验学校学前部为实验学校共选取30名被试。被试年龄范围6～7岁，其中男18名，女12名。

（二）研究工具

测试工具采用钱志亮编制的《儿童入学成熟水平诊断量表》，该量表的编制以儿童入学准备生态模型为依据，主要测查儿童对未来学校生活准备的八大能力。全量表（共80题100分）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57、分半信度系数为0.757。各个因素与总分之间的相关均在0.501-0.799之间，存在着较高相关，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11]41-45,51，可以作为评定儿童入学成熟水平的测试工具，基于全国入学成熟水平数据库的样本，入学成熟水平可作为学前听障儿童随班就读的一个评判标准。

表1《儿童入学成熟水平诊断量表》构成

（三）测试程序

采用个别测试的方式进行，由两名经过专业培训并通过考核获得“入学成熟水平诊断与咨询资格证书”的特殊教育专业研究生组成测试小组，测试人员均参加过《儿童入学成熟水平诊断咨询师》培训并具备特殊教育相关知识。测评过程中，一人测试，一人记录，记录者根据被试的反应将结果录入到儿童入学成熟水平评估在线系统中。主试不对被试有任何有关试题内容暗示和指导。

测评环境为一个光线充足、安静的房间，房间里无令被试分心的物品和干扰源。避免被试面向窗户和透明的门。主试、被试对坐(1对1)，主试可以观察被试在测验过程中的所有行为。

100个普通儿童和30个听力残疾儿童，每个被试测试的时间一般都是2-3小时。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学前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入学成熟水平总体状况分析

以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为分组变量，以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入学成熟水平测试分数为检验变量，进行独立样本 T 检验（见表2），结果表明，健听儿童入学成熟水平总分极其显著高于听障儿童（P<0.001），听障儿童个体间入学成熟水平差异较大；健听儿童在听知觉、语言沟通、社会适应和学习品质四个维度上极其显著高于听障儿童（P<0.001）；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在视知觉、运动协调、知觉转换和社会适应差异均不显著。

表2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入学成熟水平总体比较

（二）学前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的入学成熟水平的各维度情况分析

以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为分组变量，以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八个维度测试分数分别为检验变量，进行独立样本 T 检验，结果见下。

1.视知觉能力对比

表3结果表明，健听儿童在空间知觉方面显著高于听障儿童（P<0.05）。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在视觉辨别、背景辨别、视觉填充、视觉再认和视知觉速度能力上差异均不显著。

表3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视知觉能力比较

2.听知觉能力对比

表4结果表明，在听觉注意、听觉记忆方面差异极其显著（P<0.01），在听觉混合和听觉理解方面差异显著（P<0.05），健听儿童这些能力优于听障儿童。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在听觉辨别和听觉序列化方面差异均不显著。

表4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听知觉能力比较

3.运动协调能力对比

表5结果表明，在大运动方面差异极显著（P<0.01），在左右脑协调方面差异显著（P<0.05），听障儿童这两种能力显著高于健听儿童。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在精细运动和平衡方面差异均不显著。

表5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运动协调能力比较

4.知觉转换能力

表6结果表明，健听儿童在听觉转换动觉方面显著高于听障儿童（P<0.05）。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在听转视动、视转动作和视转言语方面差异不显著。

表6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知觉转换能力比较

5.数学准备能力对比

表7结果表明，在钱币方面差异极其显著（P<0.001），在排序、图形建构、时间认识上差异极其显著（P<0.05），健听儿童在钱币、多与少排序、时间认识上的能力显著高于听障儿童，听障儿童在图形建构上的能力高于健听儿童。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在数数、比较、分类和数字推理方面差异不显著。

表7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数学准备能力比较

6.语言沟通能力对比

表8结果表明，在情感语言和言语理解能力上差异极其显著（P<0.001），在音量方面差异极其显著（P<0.05），健听儿童这些能力水平高于听障儿童。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在言语表达、词汇积累、态势语言方面差异不显著。

表8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语言沟通能力比较

7.社会适应能力对比

表9结果表明，健听儿童在情绪稳定和交往能力上极其显著高于听障儿童（P<0.001）。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在自我效能、处理冲突、文明礼貌和自理能力方面差异不显著。

表9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社会适应能力比较

8.学习品质对比

表10结果表明，在灵活性、责任感、合作性上差异极其显著（P<0.001），在坚持性、注意力和兴趣方面，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差异显著（P<0.01），健听儿童这些能力水平高于听障儿童。听障儿童和健听儿童在好奇心、动性、学习习惯方面，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差异不显著。

表10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学习品质能力比较

四、结论与建议

（一）在入学成熟水平总分及听知觉、语言沟通、社会适应、学习品质四个维度上，学前听障儿童显著低于健听儿童

学前听障儿童整体入学成熟水平显著低于健听儿童，学前听障儿童接受融合教育面临巨大的挑战，若没有恰当及时的教育康复支持，这种入学起点的差距将会随着年级的增加变得更大。其中在听知觉、语言沟通、社会适应、学习品质方面，听障儿童能力水平显著低于健听儿童。听力损失会阻碍儿童通过听觉系统获取外界的有效刺激，影响听觉中枢的发育[12]78-79，因此，这可以解释入学成熟水平视角下学前听障儿童听知觉能力显著低于健听儿童。由于言语系统缺乏听觉信息的输入，也会导致听障儿童言语系统发育迟缓，出现言语表达问题[13]405-408，本研究也从入学成熟水平视角验证了学前听障儿童语言沟通能力低下。听障儿童具有语言功能发育迟缓的特征，这会对其日常生活交流造成阻碍，听障儿童往往更多地体会到孤独、孤立和沮丧感[14]704-708，久而久之，听障儿童更容易产生社会适应问题，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解释听障儿童社会适应能力低于健听儿童。对于听障儿童的研究往往集中在听觉、言语语言、社会适应等方面，本研究发现学前听障儿童学习品质能力水平也显著低于健听儿童。良好学习品质能让学生具备积极向上的学习态度、顽强的意志和创新的学习方法，从而促进学生整体素质的提高[15]21-22。因此，我们也应该关注到听障儿童学习品质的发展需求，这可成为听障儿童学习能力的研究新思路。

在学习中11%的知识需要借助“听”这一通道来获取，这影响到听障儿童入学以后与听知觉相关的学习。听觉辨别能力差导致小学听写字词面临挑战，听障儿童听觉注意、听觉记忆能力低下，导致听老师指令时容易遗漏知识点或作业内容。语言沟通能力会影响入学以后用到口语的语文学习，可能会面临基础的字音拼读困难，情感语言、音量、言语理解能力不足影响到同学交往。在社会适应方面，听障儿童情绪监控能力低下，各种不良情绪的叠加得不到及时释放。有些父母常常会因为听障儿童的缺陷对其偏爱，容易导致听障儿童移情能力较差，亲社会行为较少。在学习品质方面，听障儿童的坚持性和注意力能力要低于健听儿童，更容易出现走神问题。

（二） 在视知觉、运动协调、知觉转换、数学准备方面，学前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发展水平相当

未受到听力残疾这个“第一缺陷”影响到的听障儿童的视知觉、运动协调、知觉转换、数学准备能力与健听儿童并无明显差异，反映出听障儿童的这些能力发展符合儿童发展的一般规律，有与正常儿童一样的基本发展规律和生理基础，这个共性是正确认识听障儿童的基础[16]28-32。因此，我们要看到学前听障儿童入学成熟水平各个维度与健听儿童能力相近的，从中不断发掘听障儿童的优势所在并培养其自信。

学前听障儿童视知觉能力和健听儿童相当，这也从入学成熟水平视角验证了已有的心理学研究：听障儿童与健听儿童表现出相似的视觉注意能力[17]20-25，所有感官刺激中，视觉刺激是机体接受外界信息的主要来源，占所有感觉传入信息的80%以上[18]601-604，且有研究发现视知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是复杂阅读能力发展的基础[19]762-772，这对于听障儿童入学后的阅读、观察等与视知觉能力相关的学习无疑是积极的促进作用；听障儿童的大肌肉运动、精细肌肉、左右脑协调能力都要高于健听儿童，这对于入学以后的体育运动、写字、动作模仿等都是优势；并且这一发现否定了听障儿童运动协调能力较差的刻板印象，原因可能是学前听障儿童所在幼儿园均开设律动课。在律动教学过程中，儿童可以运用拍拍手，跺跺脚等方式来寻找音乐中的节奏感[20]3，这也在无形中提高了听障儿童的运动协调能力，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到听障儿童后天教育的可塑性较强。听障儿童在听转视动和听转动作得分略高于健听儿童，在学习中听老师指令完成视觉、动手操作等相关任务有着明显的优势；听障儿童数数得分略高于健听儿童，表明数的语言概念能力水平发展较好，这对于入学以后辨数相关的学习有着很大的优势。因此，听障儿童接受融合教育有一些起点上的优势，我们应该利用这些优势帮助听障儿童进行最大程度的缺陷补偿，借此增强听障儿童的自信心。

基于上面的讨论和分析，提出以下几条入学成熟水平促进策略支持听障儿童发展：

1.可以发掘听障儿童在视觉方面的潜能，加强课程的视觉呈现比例，提升视觉信息处理能力，提高其阅读速度进而增进智力。

2.在入学准备时着重进行听觉辨别能力训练，开展“听音辨物”等游戏丰富听觉经验，增强听觉敏感性；涉及较多和较复杂的听觉信息时，给予听障儿童视觉支持。如口头布置作业的同时，教师把作业要求写到黑板上，照顾到听障儿童的特殊教育需求；立足于听障儿童生活经验，以经常听到的物品为线索编排儿歌或故事帮助提升听觉记忆能力。

3.涉及联系听障儿童生活实际，进行时间、钱币等的教育；利用其视觉和动手操作优势，借助形象化的工具加强排序能力的训练，从而促进数概念的能力提升。

4.开展多提问、呈现有价值丰富的语言词汇、重口语交流情景等亲子交流[21]20-22提高听障儿童的口语表达能力；创设情景，让听障儿童在亲身体验中感悟情感，教师引导其用完整语句说出自己的感受，在日常生活中家长鼓励其大胆说出自己的即时情感；设计不同场景活动，让听障儿童意识到需要根据所处环境调整自己的声音大小。

5.以“知情意行”为范式，借助“体验式参与”活动，了解基本的情绪、感受不同的情绪、探究情绪的原因、知道合理的情绪表达方式等促进听障儿童情绪监控能力。利用视听资源认识、区域游戏体验、日常生活实践亲社会行为等培养亲社会行为[22]94-95。

6.引导听障儿童探究日常常见事物的不同用途，家长和儿童可以在生活中亲自使用某一事物的不同功能增强体验感；教师采取眼神提示、增加互动等方法维持听障儿童的注意力，也可以借助听障儿童态势语言的优势展现夸张生动的肢体神态吸引其注意力；教师和家长应该给予儿童承担责任的机会，让儿童在班级日常值日活动、简单家务中培养责任感。

基于学前听障儿童入学成熟水平诊断结果，既要看到学前听障儿童能力的不足，遵循优先干预急需能力的原则，采取针对性的教育康复策略进行听知觉、语言沟通、社会适应方面的入学准备和入学后的教育支持；又要关注听障儿童一般性特征，在教育和康复中关注到其与健听儿童的共性，发展其优势。为其接受融合教育提供助力，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随班就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