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表露的文化差异研究
2022-01-05冉苒
冉 苒
自我表露的文化差异研究
冉 苒
(江苏理工学院 教育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1 )
自我表露是个体在人际交往过程中向他人表达有关自己信息的倾向,分为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文章提出了自我表露障碍连续带模型,该模型将自我表露障碍分为轻度障碍、中度障碍和重度障碍。文章重点研究了自我表露在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是否存在文化差异。在内容方面,性自我表露、AIDS病人/ HIV感染者自我表露、同性恋者身份公开均存在文化差异,儿童性侵犯自我表露不存在文化差异;在形式方面,自我表露的方式、对象、广度和深度均存在文化差异。
自我表露; 文化差异; 自我表露障碍; 自我表露内容; 自我表露形式
文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文化几乎能影响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人的认知、情感、动机、思想观念、生活方式和行为模式等[1][2][3]。照此推理,自我表露亦将不可避免地要受到表露者所属社会文化的塑造,从而表现出文化差异。关于自我表露的文化差异,国内外鲜有专门研究,文章拟就这个问题进行探讨。为达此目的,文章首先对“自我表露”这个概念的已成定论之观点进行辨析并提出自己的界说,接下来提出自我表露障碍连续带模型,最后重点探讨自我表露在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是否存在文化差异。
一、自我表露概念再考察
何谓自我表露?学界似乎早有定论,不过已有之定论值得商榷,故有必要对它进行再考察。自我表露(self-disclosure)一译“自我暴露”,由Jourard和Lasakow(1958)[4]提出。学界对这一概念的界说很多,其主流观点认为自我表露是一个过程,这种观点似乎已成定论。譬如:Jourard(1971)[5]认为自我表露是“告诉另外一个人关于自己的信息,真诚地与他人分享自己个人的、私密的想法与感觉的过程”;Dindia等(1997)[6]和Laurenceau等(1998)[7]认为自我表露是一种人际交互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重要的不是向对方表露什么,而是表露本身会使自己与他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丰富和深入。《心理学大辞典》[8]认为自我表露是将纯属自身真实、重要、隐秘的私人细节和内心想法向他人显示的过程。李林英和陈会昌(2004)[9]认为自我表露是个体在与他人交往时,自愿地在他人面前将自己内心的感觉和信息真实地表现出来的过程。蒋索等(2008)[10]认为自我表露是个体在交往过程中将个人信息(包括想法、感受、个性、经历等)和对非个人信息的自身感受(包括对对方或其他人和事的评价、感受、看法等)以口头或其他形式直接表露给对方的行为过程。这方面的例子还有很多,不再一一列举。
自我表露是过程吗?回答是否定的。过程是事情进行或事物发展所经过的程序,其主要特征是具有连续性和动态性。“过程说”如果成立,那就意味着自我表露始终处于活动变化之中。假使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在自我表露,而且表露的内容和形式自始至终都在发生变化,除非这个人是疯子,否则是不合常理的。即使对同一内容,如果表露者不分场合、不分对象、不讲究方式方法地逢人便说,而且不停地说,那么这种“祥林嫂式的自我表露”虽然能博得人们的几分同情和怜悯,却不免令人生厌。
自我表露不是过程是什么?窃以为是一种倾向。为了说明自我表露是一种倾向,我们有必要事先弄清两个问题:一是自我表露的内容,二是自我表露的形式。自我表露的内容是有关自己的信息,这些信息包括表露者的身份性信息和主观性信息。身份性信息是表露者的真实情况,如年龄、职业、身体状况、家庭情况、嗜好等;主观性信息是表露者对人对事的感受、看法、态度和评价。自我表露的形式包括自我表露的场合、对象、方式、广度和深度四个方面。首先,自我表露的场合是人际交往场合。人际交往总是在人与人之间进行的,这就意味着自我表露必须发生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之间,自言自语不是自我表露。其次,自我表露的对象是他人。这个“他人”就是表露者的特定关系人(或重要关系人)。这些特定关系包括夫妻关系、父母子女关系、朋友关系、同事关系等。既然自我表露是在特定关系人之间进行的,这就意味着自我表露带有某种私密性,大庭广众之下的公开表达不是自我表露而是宣传。第三,自我表露的方式多种多样。Derlega和Margulis(1982)[11]将其分为描述性(descriptive)自我表露和评价性(evaluative)自我表露两种。前者只起到传达信息的作用,它是表露者将自身信息传达给他人、告知他人,信息的真实情况就是表露者所描述的那样;后者所传达的是表露者对人和事的看法与评价,表达的是表露者的好恶情感和赞赏或不赞赏的态度。评价性自我表露实际上起到一种暗示或建议的作用,含有“希望他人按照自己的表露作出或不作出某种行为”之意。第四,自我表露有广度和深度之分。就表露广度而言,表露者对A可能无话不说而对B则有所保留,说明表露者对A的表露范围大,对B的表露范围小。就表露深度而言,郑雪(2004)[12]转述鲁宾和斯科尔(Z.Rubin & S.Shenker)的观点,将自我表露分为四个层次:①自我的表面水平,如自己的兴趣、爱好等;②自己的态度,如对人和事的看法、评价等;③自己的人际关系和自我概念状况,如亲子关系、朋友关系、自我观念以及自己的自卑情绪等;④自己的隐私,如自己的某些不为社会一般观念所接受的念头、经验、行为等。前三个层次的自我表露以相互信任为前提,第四个层次即自己的隐私一般不会向他人表露。
弄清了前述两个问题,再来回答“自我表露是一种倾向”就简单多了。《现代汉语词典》对“倾向”有两种解释:①偏于赞成(对立事物中的一方);②(事物)发展的方向、趋势。自我表露是一种个体心理现象,当取前义。“到什么山唱什么歌,遇什么人说什么话”说的是自我表露的内容具有倾向性。不惟内容,自我表露的形式也同样具有倾向性。对同一个内容,个体可能倾向于对A表露而对B隐瞒,对A倾向于描述性表露而对B则是评价性表露,对A倾向于无话不说而对B则有所保留(或者对A倾向于深度表露而对B则是表层表露),个体倾向于在A场合而不是B场合表露。总之,自我表露的内容和形式都具有某种倾向性。
不错,个体向他人表露,从说第一句话开始到说最后一句话结束,这的确是一个过程。不过这是就自我表露的内容而言的,内容只是自我表露的一个部分而不是全部。“过程说”以自我表露的内容代替自我表露的全部,犯了“以偏概全”的逻辑错误。总之,自我表露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种倾向。即:自我表露是个体在人际交往过程中向他人表达有关自己信息的倾向。
二、自我表露障碍
人为何欲言又止?为何不愿提及伤心事?这些事实说明自我表露在某些情况下是存在障碍的。自我表露障碍(self-disclosure obstacles)是指自我表露受阻或出现异常。Kahn等(2001)[13]指出,自我表露是主动与他人分享自身的信息,自我隐瞒(self-concealment)则是主动抑制令自己不愉快的信息。按照这个思想,自我表露和自我隐瞒处于一条连续带的两端(如图1所示),两个端点之间便是自我表露障碍。在这条连续带上依次排列着自我表露障碍从轻微到严重的各种情况,我们虽然无法详细刻画自我表露障碍的每一种情况,不过可以设想在这条连续带上分布着几个点,它们分别代表主动表露、不愿表露、被动表露和自我隐瞒。因此,自我表露障碍可分为三种情况:轻度障碍,即不愿表露;中度障碍,即被动表露;重度障碍,即自我隐瞒。
图1 自我表露障碍连续带模型
自我表露障碍连续带模型表明,自我表露与自我隐瞒成反比例关系:自我表露的自由度越大,自我隐瞒的成分越小;反之亦然。
三、自我表露的文化差异
(一)自我表露在内容上的文化差异
理论上,表露者所属社会文化会制约着表露的全部内容。探讨自我表露文化差异的全部内容既没有必要也不可能,文章拟选择四个具有代表性的内容加以研究。
1.性自我表露的文化差异
性是一个高度隐私的话题。人们会向他人表露自己的性事吗?如果会的话,性自我表露(sexual self-disclosure)是否存在文化差异?Simpson和Gangestad(1991)[14]研究指出:性保守社会的成员其性倾向多受社会限制,性开放社会的成员其性倾向不受社会限制。性保守社会的成员通常爱情专一,求爱过程长,两性关系存续期间注重感情投资;性开放社会的成员更加性开放,更快进行性行为,有更多性伴侣,性关系中感情投入少。Tang和Zuo(2000)[15]研究发现,美国大学生比中国大学生对约会持有更开放的态度,更早开始约会,更频繁地约会,约会时更可能进行性行为。受20世纪60年代“性解放运动”影响,美国人“在日常生活乃至媒体中谈论性被视为极平常的事”[16],“性自我表露无所不在”[17]。但在亚洲国家,女性在性问题上常常是被动的,妻子如果向她们的丈夫提出性方面的话题,她们可能会被看作是“淫荡的”[18][19]。比如越南的夫妇就觉得谈论性比较困难[20]。在中国,像“性”“性行为”这样的词汇常常是和“下流”“淫荡”等词汇联系在一起的。中国人向来认为谈论性是极其不雅的事,即便是夫妻之间也是用性暗示的方式来表达性要求,女性尤其如此。“可想而知,生活在性保守社会的人会进行更少的性自我表露,生活在性开放社会的人会进行较多的性自我表露”[21]。
综上,性自我表露存在文化差异:美国人视性自我表露为平常事,中国人的性自我表露存在重度障碍。
2.儿童性侵犯自我表露的文化差异
儿童性侵犯(child sexual abuse)是世界性的社会问题,对于受害者来说,既是“性之耻”更是“伤之痛”。问题是受害者是否愿意向他人表露自己的耻与痛?如果愿意的话,儿童性侵犯自我表露是否存在文化差异?Fieldman等(2002)[22]研究指出,只有11%的儿童在最初的访谈中不否认自己曾经遭受过性侵犯的事实。在这些儿童中,22%的人最初承认后来又改口否认,92%的人最后不得不重新承认。Alaggia和Kirshenbaum(2005)[23]研究指出,约有30%-80%的儿童不会主动向父母表露自己曾经遭受的性侵犯,个体平均延迟表露的年限是3-18年。儿童性侵犯是21世纪中国公开的秘密[24]。中国儿童在遭受性侵犯后会不会向他人表露?国内这方面的研究很少。李想(2014)[25]报道了一个个案:受害者H上厕所时发现尿液有血迹,并将此事告知母亲。母亲报了警,在派出所询问期间,H拒绝说出性侵者。后来的情况是,H遭到继父殴打,直到H说出性侵者为止。陆士桢和其其格(2010)[26]研究指出:中国儿童在遭受性侵犯后,有50%的人选择“沉默于内心深处,不让任何人知道”“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有的女孩直到婚后才不得不向丈夫“坦白”,有的甚至终身“保守秘密”。
综上,儿童性侵犯自我表露不存在文化差异。即中西方儿童性侵犯受害者的自我表露都存在中度障碍甚至重度障碍。为什么?主要是出于对表露后果的恐惧和自责[22]。因为“性侵犯不仅会对儿童身心造成伤害,而且会影响儿童未来成长的轨迹”[25]。儿童性侵犯的家庭往往不和睦,更孤立,有更多的压力和适应问题,沟通更差,冲突更多,家庭价值观更僵硬传统[23]。因此,受害者只能选择自我隐瞒,受害者的父母也只能选择隐忍。
3.AIDS病人/ HIV感染者自我表露的文化差异
人们会向他人表露自己是艾滋病(AIDS)病人或艾滋病病毒(HIV)感染者吗?如果会的话,其自我表露是否存在文化差异?Chin和Krosen(1999)[27]对9名HIV阳性的亚太岛屿女性进行调查发现,她们大都选择自我隐瞒。她们之所以自我隐瞒,主要是出于对受辱的恐惧、担心他人对自己失望、给别人带来压力、害怕自己受到歧视。Greene和Faulkner(2002)[28]对10名HIV阳性的非裔美国女青年进行调查发现,她们是否向他人表露取决于她们对他人反应的预期。Murphy等(2001)[29]对135名AIDS病人的母亲进行调查,当问及“是否愿意将孩子的病情以及可能后果告诉孩子”时,结果发现仅有30%的母亲选择告诉,虽然选择告诉的母亲表现出低自尊,但比选择不告诉的母亲在其生活中能够获得更高水平的社会支持。Derlega等(2004)[30]对141名AIDS病人及其朋友、亲密伙伴和父母进行调查时发现:宣泄、尽责和教育决心是表露与否的重要原因;拥有亲密支持关系是表露与否的主要原因;隐私、自责、害怕被拒绝、保护对方是不表露的主要原因;AIDS病人自我表露的对象与感知到的社会支持成正相关,与负性情绪成负相关。中国的情况如何?白莉(2011)[31]对云南德宏、宝山、文山、昆明4个州市的339名HIV感染者调查时发现:有84.3%的人担心自己的感染者身份被暴露,其中58.2%的人非常担心。当问及“您会将感染疾病的事实告诉哪些人”时,53.3%、52.7%的人表示愿意告诉配偶和医生,22.7%的人表示愿意告诉其他亲人,16.7%的人表示愿意告诉好朋友,只有1.2%的人表示愿意告诉同事。
综上,AIDS病人/ HIV感染者自我表露存在文化差异:西方AIDS病人/ HIV感染者是否表露“视情况而定”,其自我表露介于轻度障碍和中度障碍之间;中国AIDS病人/ HIV感染者“非常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其自我表露属于重度障碍。个中缘由,中西方对AIDS病人/ HIV感染者都存在歧视,中国尤甚。“艾滋病是性病、脏病、见不得人的病”这些中国语境下的特定语义足以说明这一点。
4.出柜的文化差异
“出柜”一词源于英文(coming out of the closet),有从藏有秘密的衣柜中走出来之意。当用来表达有关性别身份或性取向时,特指同性恋者身份公开。同性恋者是否愿意出柜?如果愿意的话,出柜是否存在文化差异?Chan(1989)[32]对35名亚裔美国同性恋者进行调查,以考察其出柜的对象,结果发现:77%的人向父母以外的一个家庭成员(如兄弟姐妹)透露,26%的人向父母透露,几乎所有人都向朋友公开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Zeamba(2001)[33]对67名女同性恋者进行量表测量,以考察其出柜与孤独感、抑郁和自尊的关系。研究者将被试分为三组:第一组只告诉父母中的一人;第二组没有告诉父母;第三组告诉父母两人。结果表明:第一组和第三组被试都经历了更大的孤独感,自尊和抑郁在三个组之间没有发现差异。Swindell(2001)[34]对233名女同性恋者进行问卷调查,以考察其出柜是否存在压力。结果表明:54%的被试的压力是不能确定家庭成员的反应,50%的被试担心家庭成员可能以自己是同性恋者为耻,38%的被试担心令家人失望;如果表露对象不是亲人,则压力相对较小。Plummer(1995)[35]将出柜的对象分为四个层次:①自我公开。通过自我对话,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者,以减少自我纠结;②私下公开。对亲友公开,以赢得其理解;③公众公开。对同事、同学、熟人公开,以期在更为广泛的人际网络中得到认可;④政治公开。通过大众媒体或公共事件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者身份,以作出有广泛社会影响的反歧视姿态。中国学者对于出柜的研究少之又少。魏伟(2007)[36]、景军等(2014)[37]研究发现,中国同性恋者出柜的对象仅限于自我和私下两个层次,他们倾向于对周围人隐瞒自己的性取向,更不愿意向父母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者身份。
西方同性恋者出柜的障碍何以相对较轻?这是因为“在西方同性恋话语中,出柜被视为个体独立性的具体表现”[37]。中国同性恋者出柜何以存在重度障碍?不难从文化层面找到原因:中国文化是一种集体主义文化。集体主义文化中的个人不是个体而是社会成员,作为社会一员,出柜不能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和世俗偏见;中国文化是一种面子文化。“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出柜不能不顾及自己和家人的脸面;中国文化是一种“重家庭、重婚姻”的乡土文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同性恋意味着家庭断了“香火”,出柜更是无法面对父母。个人主义文化主张“我行我素”,集体主义文化强调“以他人为重”。“以他人为重”正是中国同性恋者出柜存在重度障碍的深层次文化根源。
(二)自我表露在形式上的文化差异
前已述及,自我表露的形式包括自我表露的场合、方式、对象、广度和深度四个方面。既然自我表露是在人际交往过程中进行的,那么自我表露的场合在理论上是不存在文化差异的。除此之外,自我表露的方式、对象、广度和深度均存在文化差异。
1.自我表露方式的文化差异
文化不同,自我表露的方式各异。Hall(1976)[38]根据在各种文化中占优势和主导地位的交际活动方式,将不同文化定位在一个坐标轴上,坐标轴的两端分别是最典型的高语境(high context)和最典型的低语境(low context)。高语境是指内涵丰富而语词简约的语言。中国的成语、名言警句无一不是高语境。高语境有时甚至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与高语境相反,低语境具有具体、详实的特点,同时显得絮絮叨叨、事无巨细。产品说明书即属于低语境。Hall认为,尽管没有哪一种文化处于坐标轴的端点,但却可以将各种不同文化大致分为高语境文化和低语境文化两类。根据Hall的理论,Gudykunst等人(1985)[39]将12个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国家按照从“高语境”到“低语境”的方式进行排列,其结果依次为:中国、日本、阿拉伯、希腊、西班牙、意大利、英国、法国、美国、德国、瑞士。从中可以看出,中国文化属于典型的高语境文化,美国文化则“偏向了天平较低的一方”属于低语境文化。
根据Hall(1976)创立的高低语境文化理论,Lustig和Koester(1993)[40]曾对高语境文化和低语境文化中成员的人际交往方式进行概括,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高语境文化和低语境文化中成员的人际交往方式
仅以性自我表露为例,美国人的性自我表露方式是“无所不在”,而在中国即便是夫妻之间也只能是性暗示。这充分说明,高语境文化的成员和低语境文化的成员,其性自我表露方式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低语境文化成员的性自我表露不分(圈)内(圈)外。相反,高语境文化成员的性自我表露不仅具有含蓄、内隐等特点,而且(圈)内(圈)外有别。有人甚至认为,低语境文化中表露者的“人格特质是诚实和正直的”[41],而高语境文化则要求表露者“伪装和隐藏真实意图”[42]以保持人际关系和谐。
2.自我表露对象的文化差异
文化不同,自我表露的对象有别。从前述美国人“在日常生活乃至媒体中谈论性被视为极平常的事”可以推知,美国人性自我表露的对象可能包括普通朋友甚至媒体大众,而中国人性自我表露的对象则仅限于夫妻之间;西方AIDS病人/ HIV感染者自我表露的对象是“视情况而定”,中国AIDS病人/ HIV感染者自我表露的对象呈差序格局展开:依次是配偶、医生、其他亲友、好友和同事;西方同性恋者出柜的对象涵盖了自我、私下、公众和大众媒体全部四个层次,中国同性恋者出柜的对象仅限于自我和私下两个层次。需要指出的是,中西方儿童性侵犯自我表露的对象不存在文化差异,即绝大多数受害者都选择自我隐瞒。
自我表露的对象和自我表露的方式这两者之间是紧密联系的。表露对象不同,表露方式不尽相同。《鬼谷子》[43]针对九类不同的表露对象,分别给出了不同的表露方式:与智者言依于博,与博者言依于辩,与辩者言依于要,与贵者言依于势,与富者言依于高,与贫者言依于利,与贱者言依于谦,与勇者言依于敢,与愚者言依于锐。
3.自我表露广度和深度的文化差异
文化不同,自我表露的广度和深度也不同。研究[44][45]表明,个人主义文化的成员更关心他们自己的目标以及怎样达成目标,因此他们常常会表达个人的需要、兴趣、愿望和目标。反之,集体主义文化的成员通常把集体利益、集体目标置于个人利益和目标之上。在集体主义文化中,个人的愿望和目标并不那么重要,集体主义文化也不鼓励人们主动表露自己的愿望和目标。另有研究[46][47]发现,西方人通常比非西方人自我表露的范围更大,譬如美国人比日本人和中国台湾人其自我表露的内容更为广泛。Nakanishi(1986)[48]指出,和美国人相比,日本人比较倾向于低程度的自我表露。而日本女性比男性更倾向于低程度的自我表露,这和美国人自我表露的性别差异正好相反(美国女性比男性更喜欢自我表露),这是一个文化和性别在自我表露上有交互作用的例子。研究发现,东方人自我表露的深度更深,而西方人自我表露的范围更大[49]。亚裔美国人在口头上表达自己的时候感到更勉强,而且在互动过程中有较多的自我抑制[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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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Cultural Differences of Self-disclosure
RAN Ran
( School of Education, Jiangs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Changzhou 213001, Jiangsu,China )
Self-disclosure is the tendency of individuals to express information about themselves to others in the process of 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 It is divided into two aspects: content and form. This paper proposes a continuous band model of self-disclosure disorder, which divides self-disclosure disorder into mild disorder, moderate disorder and severe disorder. This paper focuses on whether there are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content and form of self-disclosure. In terms of content, there are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sexual self-disclosure, self-disclosure of AIDS patients/HIV-infected people and disclosure of homosexual identity, but there is no cultural difference in self-disclosure of child sexual abuse. In terms of form, there are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the ways, objects, breadth and depth of self-disclosure.
self-disclosure, cultural differences, self-disclosure disorder, self-disclosure content,self-disclosure form
B849
A
1673-9639 (2021) 06-0033-08
2021-09-30
冉 苒(1956-),男,贵州松桃人,三级教授,研究方向:认知心理,管理心理。
(责任编辑 陈昌芸)(责任校对 王立平)(英文编辑 田兴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