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戒断期睡眠状况及其相关因素研究*

2022-01-05周鸿影孔志邓小亮官芬杨梅

中国药物滥用防治杂志 2021年6期

周鸿影，孔志，邓小亮，官芬，杨梅**

（1.深圳市康宁医院成瘾医学科，广东深圳 518000；2.济宁医学院，山东济宁 272000）

甲基苯丙胺（Methamphetamine，METH）是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也是世界范围内最常见的毒品之一。根据联合国禁毒与犯罪事务办公室（UNODC）调查显示自1998 年以来的大多数年份，缉获的安非他明数量最多的是甲基苯丙胺，占2013—2017 年期间全球缉获的安非他明总量的66%[1]。而在中国，冰毒已取代海洛因成为被我国人民滥用最多的毒品。据国家禁毒委员会（China National Narcotic Control Committee，NNCC）发布的《2018 年中国毒品形势报告》显示，2018 年，240.4 万名现有吸毒人员中，滥用冰毒人员135 万名，占56.1%[2]。睡眠健康状况受损在非法药物依赖者中很常见[3]，有研究发现药物滥用者出现各种睡眠障碍的概率是正常人的5～10 倍[4]。既往有研究表明[5]，脱毒后，甲基苯丙胺依赖患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睡眠障碍。而睡眠质量的下降严重影响了康复期患者的日常生活和工作，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复吸的可能，最终导致脱毒失败[6]。甲基苯丙胺的使用和滥用会扰乱多巴胺能系统[7]，从而引起精神症状，包括幻听幻视以及妄想等，这被称为甲基苯丙胺相关精神病（Methamphetamine-Associated Psychosis）[7]。有研究表明[8]，在甲基苯丙胺依赖者中，物质引起的精神障碍的患病率为36.5%。这部分曾有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的预后和认知功能比没有过精神病史的更差[9]，并且有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的临床症状特点也不尽相同。本研究旨在探究有、无精神病史甲基苯丙胺依赖者戒断期睡眠状况及其相关因素，现报道如下。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本研究为横断面研究，于2017 年10 月17 日—2021 年1 月12 日通过广告招募的方法在深圳市相关治疗场所和机构或社区招募105 名研究对象，包括35 名有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患者（MAP）、17 名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患者（MA）和53 名健康对照者（HC）。使用自制的调查问卷收集研究对象的一般人口学资料及甲基苯丙胺滥用相关情况，匹兹堡睡眠质量量表（PSQI）调查研究对象睡眠状况，阳性和阴性症状量表（Positive and Negative Syndrome Scale，PANSS）调查MAP 组和MA 组研究对象的阳性、阴性症状和一般精神病理。其中HC 组有14 人存在不同程度的睡眠障碍，长期使用过助眠药物，均予以排除，问卷总体有效率86.7%。本研究经深圳市康宁医院伦理委员会批准，数据调查由接受相关培训的精神科医师完成，且研究对象均签署知情同意书。

1.2 纳入和排除标准

1.2.1 MAP 组

纳入标准：符合DSM-IV 甲基苯丙胺依赖诊断标准[10]，使用甲基苯丙胺超过三个月，出现过精神症状且持续时间不少于一周，精神症状出现于开始使用甲基苯丙胺以后，目前处于缓解期（脱毒治疗一周以上），无明显戒断症状；年龄18～49 岁，男女均可；小学以上文化程度，听力及视力正常，或矫正后处于正常范围。排除标准：目前或既往曾患有神经系统疾病、颅脑损伤或除甲基苯丙胺依赖与相关精神病之外的任何符合DSM-IV 轴I 精神障碍；反社会性人格障碍和边缘性人格障碍；存在心肝肾等功能障碍及传染性肺结核等严重躯体疾病；除烟草、咖啡、饮酒外的其他物质成瘾者。

1.2.2 MA 组

纳入标准：符合DSM-IV 甲基苯丙胺依赖诊断标准且未出现过精神症状，使用甲基苯丙胺超过三个月，目前处于缓解期，无明显戒断症状；年龄18～49 岁，男女均可；小学以上文化程度，听力及视力正常，或矫正后处于正常范围。排除标准：同MAP 组。

1.2.3 HC 组

纳入标准：年龄18～49 岁，男女均可；小学以上文化程度，听力及视力正常，或矫正后处于正常范围。排除标准：符合任何DSM-IV 轴I 目前或终身诊断，如睡眠障碍、抑郁、焦虑，有神经系统疾病及颅脑损伤史，有严重躯体疾病，除烟草、咖啡、饮酒外使用任何其他成瘾性物质，有助眠药物使用史。

1.3 研究方法

1.3.1 调查方法

所有受试者均为自愿参加本次研究，各项测试前均详细告知受试者其测试目的、详细流程及注意事项，以消除其紧张情绪的影响。

1.3.2 调查工具

①使用自制的调查问卷收集研究对象的一般人口学资料及甲基苯丙胺滥用相关情况，一般信息包括：性别、年龄、教育年限、民族、婚姻状况、吸烟史、饮酒史等；甲基苯丙胺的使用情况包括：甲基苯丙胺累计使用时间、首次使用年龄、戒断时长等。②使用匹兹堡睡眠质量量表（PSQI）调查研究对象近一个月来睡眠状况，其中由19 个自评问题和5 个他评问题组成，仅将19 个自评问题计分。自评问题构成由0～3 分的7 个因子，分别为主观睡眠质量、入睡时间、睡眠潜伏期、睡眠紊乱、习惯性睡眠效率、催眠药物和日间功能障碍。因子分之和即为总分，总分范围为0～21，分数越高表示睡眠质量越差。PSQI 对原发性失眠患者具有较高的重测信度和较好的效度[11]，按照7 分为限，＞7 分为存在睡眠障碍[12]。③使用阳性和阴性症状量表（PANSS）调查MAP 组和MA 组研究对象过去七天的精神症状，该表包括阳性症状、阴性症状和一般精神病理3 个因子。其中阳性量表7 道题，阴性量表7 道题和一般精神病理量表16 道题，均为1～7 分的自评问题，分数越高表示精神症状越严重。与简明精神病评定量表（Brief Psychiatric Rating Scale，BPRS）相比，PANSS 的项目数量更多，可以更加清楚地测量阴性症状[13]。且PANSS中文版有较好的信、效度，适用于精神症状的量化评估[14]。

1.4 统计分析

数据采用SPSS 24.0 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分析，计量资料用（±s）表示，符合正态分布方差齐的采用One-Way ANOVA 比较，不符合的采用秩和检验比较，两组间秩和检验使用Mann-Whitney 秩和检验，三组间使用Kruskal-Wallis 秩和检验；计数资料用[n（%）]表示，比较采用χ2检验，当理论频数小于5 的比例大于或等于20%时使用Fisher’s exact test 调整。使用 Spearman 秩相关性分析的方法进行相关性分析，以P＜0.05 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果

2.1 一般人口学资料

三组在性别、年龄、教育年限、民族、BMI、饮酒史、首次使用年龄、累计使用月数和戒断月数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三组吸烟史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1。

表1 三组一般人口学资料及甲基苯丙胺滥用相关情况比较[（±s），n（%）]

注：*：采用卡方检验（必要时P 值经Fisher’s exact test 调整）；**：采用One-Way ANOVA；***：采用Kruskal-Wallis 秩和检验；****：采用Mann-Whitney 秩和检验。

项目MAP（n=35）MA（n=17）HC（n=39）χ2/F/H/Z 值 P 值男性32（91.4） 14（82.4） 30（76.9） 2.875 0.222*年龄（岁）34.54±6.90 37.24±7.11 34.80±8.74 0.785 0.472**教育年限（年）10.77±3.15 11.71±3.42 12.41±3.35 4.996 0.082***汉族34（97.1） 17（100.0） 38（97.4） 0.660 1.000*BMI（kg/m2）23.22±3.72 22.11±2.19 23.44±3.52 1.198 0.549***有吸烟史35（100.0） 14（82.4） 14（35.9） 41.487 0.000*不吸烟0（0）3（17.6） 25（64.1） 37.272 0.000*≤20 支/天26（74.3） 11（64.7） 14（35.9）//≥20 支/天9（25.7）3（17.6）0（0）//有饮酒史25（71.4） 12（70.6） 27（69.2） 0.101 1.000*不饮酒10（28.6）5（29.4） 12（30.8） 0.043 1.000*偶尔饮酒3（8.6）6（35.3） 25（64.1）//经常饮酒16（45.7）3（17.6）1（2.6）//每周至少3 次6（17.1）3（17.6）1（2.6）//首次使用年龄（岁）26.24±6.33 27.76±7.86/0.568 0.455**累计使用月数47.60±31.57 44.59±29.69/-0.332 0.740****戒断月数33.18±29.20 40.88±31.46/-0.849 0.396****

2.2 甲基苯丙胺依赖者当前精神症状比较

MAP 组和MA 组PANSS 总分、一般精神病理评分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两组阳性症状及阴性症状评分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2。

表2 MAP 组和MA 组PANSS 总分及各因子评分比较[（±s），分]

注：*：经Mann-Whitney 秩和检验计算所得P 值。

项目MAP 组（n=32） MA 组（n=13）Z 值P 值PANSS 总分40.17±16.4135.41±10.70-0.8430.399*阳性症状9.63±6.547.00±0.00-2.1130.035*阴性症状9.74±6.327.00±0.00-2.2640.024*一般精神病理15.91±5.8916.24±8.37-0.3680.713*

2.3 MAP、MA 和HC 各组睡眠状况比较

以PSQI 总分大于7 为存在睡眠障碍作为标准，三组间卡方检验存在显著差异（P=0.044）。经Bonferroni矫正的组间比较发现HC 与MA 间存在显著差异（P=0.016）。MA、MAP 和HC 的睡眠持续性（P=0.019）及习惯性睡眠效率（P=0.048）有显著差异。经Bonferroni 矫正的组间比较发现MA 与MAP 在睡眠持续性上有显著差异（P=0.017），而习惯性睡眠效率因子在三组间不存在显著差异。三组的主观睡眠质量、睡眠潜伏期、睡眠紊乱、使用睡眠药物、日间功能紊乱不存在显著差异，见表3。

表3 MAP、MA 和HC 组的PSQI 总分及各因子分情况[（±s），分]

注：*：经Kruskal-Wallis H test 秩和检验计算所得P 值；**：经卡方检验确切概率法计算所得P 值。

项目MAP（n=35）（n=17） HC（n=39） H/χ2值P 值MA总分5.49±4.31 7.71±5.55 4.85±2.71 2.748 0.253*主观睡眠质量0.77±0.81 1.29±1.05 1.00±0.61 4.701 0.095*睡眠潜伏期1.11±0.99 1.41±1.18 1.00±0.76 1.142 0.565*睡眠持续性0.63±0.81 0.24±0.90 0.64±0.54 7.977 0.019*习惯性睡眠效率 0.43±0.70 1.24±1.25 0.54±0.82 6.058 0.048*睡眠紊乱0.94±0.68 1.00±0.79 0.85±0.63 0.426 0.808*使用睡眠药物0.37±0.91 0.24±0.75 0.08±0.35 2.856 0.240*日间功能紊乱1.23±1.22 1.29±1.31 0.74±0.79 2.848 0.241*PSQI 总分＞7 分 10（28.6） 8（47.1） 6（15.4） 6.095 0.044**

2.4 MAP、MA 和HC 各组睡眠障碍相关性分析

采用Spearman 秩相关性分析的方法将MA、MAP和HC 三组患者PSQI 量表总分及各因子分与患者的性别、年龄、教育年限、民族、BMI、吸烟史、饮酒史、首次使用毒品的年龄、累计使用毒品的时间、戒断时长、PANSS 量表总分及各因子进行相关性比较，结果发现：①HC 的睡眠情况与以上因素未见明显相关性；②MA组睡眠情况与以上因素相关结果见表4；③MAP 组睡眠情况与以上因素相关结果见表5。

表4 MA 组睡眠情况相关因素结果

表5 MAP 组睡眠情况相关因素结果

3 讨论

3.1 甲基苯丙胺依赖者睡眠状态分析

本研究首次探讨了有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在戒断期睡眠状况的不同特征，并探索了相关的影响因素，结果发现三组在除吸烟程度及饮酒频度以外的其他人口学信息方面均无差异，且两甲基苯丙胺依赖者组的首次使用年龄、累计使用月数及戒断月数间未见明显差异，基本能够排除人口学因素对结果的影响；有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人群吸烟的程度及饮酒频度比正常人群高，而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不具有这样的特征；有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在戒断期仍有较明显的精神病症状；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戒断期睡眠问题更加明显，且在睡眠持续性方面为著；总体精神病症状、一般精神病理症状与甲基苯丙胺依赖者睡眠问题正相关；而对于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吸烟频度与睡眠问题正相关，饮酒频度与睡眠问题负相关；对于有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饮酒、女性、累计使用时间均与睡眠问题的正相关，说明有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戒断期睡眠状况有明显差别。既往研究认为，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在戒断期会有比较完好的社会功能[15]，而良好的社会功能与稳定大的睡眠相辅相成。但本研究发现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戒断期的睡眠状况反而要显著差于有精神病史的甲基苯胺依赖者。目前尚未见到类似的研究报道，并且大多数研究并不会区分甲基苯丙胺依赖者有无精神病史，这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睡眠障碍的严重程度，提示有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戒断期睡眠情况存在一定差别，这是否与甲基苯丙胺引起精神症状的神经机制相关还不能明确，仍有待临床进一步研究证实。

本研究所得到的结果提示了精神症状，包括一般精神病理症状（如过度关注身体健康、自责自罪、紧张焦虑等），是影响睡眠质量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而吸烟、饮酒、累计使用甲基苯丙胺的月数以及性别也是影响甲基苯丙胺依赖者睡眠质量的重要因素，这与既往研究所认为的社会因素对甲基苯丙胺依赖者的睡眠质量具有重要影响相符合[16]。但值得注意的是，结果中提示饮酒频度与其睡眠持续性因子分呈负相关，这意味着无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在戒断期饮酒频率越高，睡眠问题越不严重，这提示相对于有精神病史的甲基苯丙胺依赖者，无精神病史者可能更容易出现酒精成瘾，因此在临床工作中需要注意其酒精成瘾的倾向，可以尝试在戒断期动态随访其睡眠情况，并在必要时予以积极的干预，比如系统地进行饮酒吸烟方面的健康宣教等，减少其对酒精、香烟等精神活性物质的依赖以及复吸的可能。

3.2 甲基苯丙胺依赖者戒断期睡眠问题的治疗

甲基苯丙胺依赖者的睡眠问题已经受到了研究者们的关注，如近几年有研究认为戒断早期开始联合音乐治疗和右佐匹克隆助眠的治疗方案可以明显改善睡眠质量和睡眠效率[17]。有研究提示[18]，阿戈美拉汀可以调整和改善甲基苯丙胺脱毒患者的睡眠质量，而经颅磁刺激对甲基苯丙胺类所致戒断期的失眠症状同样有效[18]。但基于循证医学的研究表明甲基苯丙胺相关的治疗性研究证据中，睡眠障碍方面的证据据质量亟须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