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缔造无序之序的混沌世界
——克里斯托弗·诺兰电影创作的内容、技法与观念研究

2022-01-01

电影文学 2022年19期
关键词:莱纳诺兰嵌套

谢 寒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文化传播学院,北京 100048)

“混沌”是20世纪物理学除相对论、量子力学外第三个最大的革命。传统意义上,“混沌”是乱而无序的同义词,中国古代寓言里的“混沌”、英文中的“Chaos”都含有相似的词义。科学含义中的“混沌”并不是混乱无序,它指的是确定系统中出现的貌似不规则的有序运动,也就是表面无序、内部有序。混沌理论虽产生于自然科学领域,但对人文学科以及人的思维观念产生了重大影响。

英国籍好莱坞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一直致力于构建一个复杂与简单同在、理性与情感并存、无序与有序共建的混沌世界。其电影无论在内容主题、叙事技巧,还是故事空间、视听表达等方面,都呈现出对混沌理论的吸纳与影像转化,亦体现了创作者本人的哲学观念。

一、混沌行为:人物、故事和主题

混沌行为是“确定性非线性系统的有界的敏感初条件的非周期行为”[1],其最大的特点是随机性与确定性并存,体现为外部环境的微小改变对混沌主体影响巨大,但在行为主体内部又依循逻辑发展。综观诺兰创作的电影,主人公无论是身处1940年代的二战战场(《敦刻尔克》),还是世纪之交的伦敦(《致命魔术师》),或者日不落小镇阿拉斯加(《白夜追凶》),抑或未来世界,他们的命运都充满不确定性,然而在充满变数的生活里又努力寻找自我价值。

(一)个体感性存在与随机性

混沌系统的特征之一是随机性,随机性由“敏感初条件”引发,指的是混沌行为主体对初始条件敏感,也就是说即使初始条件差别细微,经过非线形的混沌系统,结果也将产生巨大差别,最为著名的例子就是“蝴蝶效应”。因此混沌行为主体的行为结果常常不可预测。

诺兰影片展现出个体存在的不确定。李泽厚教授认为个体的感性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随机性,个体是被“扔入”、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诺兰影片与的主人公常常身份背景、社会关系模糊,仿佛浮萍一般的存在,而命运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追随》里主人公青年作家比尔被神秘男子陷害和操控,最终锒铛入狱;《记忆碎片》里的莱纳间断性失忆,他想依赖文字建立逻辑,却被他人利用;《白夜追凶》的老警察被凶手抓住把柄,明明凶手就在眼前却无法抓捕……

随机性也体现在人物自身行为层面的不稳定,突如其来的想法改写了他们的命运。如果波顿不是在台上给女助手绑绳子时,突然决定改用另一种绑法,也不会导致师兄弟反目成仇(《白夜追凶》);如果老警察没有在迷雾中突然扣动扳机,打死同伴,也不会导致局面失控(《白夜追凶》)……行为的随机性是系统模糊性的体现,模糊性指的是指客观事物在中间过渡时呈现的“亦此亦彼”的状态,他们无法说明那一刻的想法:波顿去参加女助手的葬礼对当时的行为只能用“我不知道”解释;老警察备受失眠的困扰,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无法向自己交代到底是“没有看清的失误”还是“假借没有看清故意开枪”。

张灏教授认为人性中普遍存在的不光明甚至阴暗的层面,这个部分不由个人的品德高低决定,而是人这种物种与生俱来的、难以彻底根除的面向。这种对人性深处黑暗势力的正视和醒悟称为幽暗意识[2]。模糊性正是人性中无法以黑白区分的这个部分,而“说不清”“难以解释”则是幽暗意识作用于自身,对自我意识深处的挖掘和反思。

(二)自我价值追求与确定性

随机性是混沌系统呈现的结果特征,实际上诱发原因是外界的“敏感初条件”经由非线性系统放大,行为主体内部是“确定性”的行为,它依照因果逻辑发展。

在外部环境不稳定、偶发的模糊性行为背后,诺兰电影中的人物显示出对“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一哲学议题的追问,并呈现“自我价值追求”的这一连贯性主题。近三分钟的短片《蚁蛉》用一个多嵌套的空间结构提出了“我是谁”的议题(图1)(1)来源于电影《蚁蛉》(Doodlebug)(克里斯托弗·诺兰,1997)。;《追随》里的比尔企图用写作的方式建立主体性;《记忆碎片》的男主人公莱纳不断设立新的目标以实现生存意义。

图1 电影《蚁蛉》剧照

当自我价值体系中超越性的自我需要面向社会领域的时候,个体的自我价值就与社会价值连接在一起。通过探索人文精神价值(《致命魔术》)、制度规范价值(《白夜追凶》)、物质价值(《蝙蝠侠三部曲》)、自然环境价值(《星际穿越》)等社会价值问题,诺兰试图让个体的自我价值通过社会价值实现。

将个体价值放置于人类总体中去思考是诺兰对自我价值思考的第三个层面。《星际穿越》老布兰德在电影中说:“在宏大的时间和空间尺度下,我们不能再从个体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而是要站在种群的角度。”无论是从战争里逃亡(《敦刻尔克》),还是在大自然的报复中生存(《星际穿越》),或是迎接来自未来的神秘毁灭力量(《信条》),“拯救”群体/人类,延续人类物种是自我价值实现的路径。

诺兰影片从不同维度探讨个体自我价值的意义与实现方式,并建立起从个体主体性到人生本体的价值意义探讨路径。

(三)价值意义探讨与稳定、非稳定状态

稳定的价值追求碰撞非稳定的感性存在,迸发了戏剧性的情节设计,诺兰意在通过故事与情节走向来探讨价值意义。比尔在成为小说家的道路上,被人利用、陷害,反成罪犯;莱纳缉凶历尽千辛万苦,到头来却发现竟然这只是自我设定的假定性目标……脱离了社会和群体的个体自我价值,到头来走向虚无。

那么个体的自我价值是否可以通过社会价值得以实现?在这个层面上,故事与情节——职业发展逾越科技伦理,正义实现需要牺牲“正义”,经济发展需要容纳腐败堕落……呈现了诺兰的思考、困惑和疑虑。

当站在种群的角度思考价值时,诺兰不再执着于“无意义的人生”和“满是问题的社会”,活下来并延续物种,成为人类主体的终极价值。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历经苦难而死亡,而分离不息地生活着、斗争着,在诸生物族类中创此伟大世界,这就是人类总体的“本体”所在。[3]经历了对价值意义的困惑、追索,在人类总体的生存逻辑下,个体自我价值的意义也从“我能获得什么”转变为“我能给予什么”,最终“信任”与“爱”是打开一切的密钥。

诺兰以对价值意义的探索作为逻辑,从个体自我价值的虚无,到社会价值是否可以满足自我价值的疑虑,最终在人类总体的层面获得答案,并实现了对价值意义的超越,这也是诺兰从“有我”之境到“无我”之境的境界转变。

二、非线性结构:复合型空间叙事

混沌体系的另一个特征是非线性结构,相对于传统物理学和自然科学都是简单的线性模型,混沌学说认为自然界的现象都是复杂、非线性的。诺兰的影像文本呈现出复合型空间叙事的特征。借助现代小说的空间叙事形式(2)本文提及的空间叙事类型可参见龙迪勇教授于《空间叙事研究》(北京:三联书店2014年版)中对空间叙事类型的划分。考察诺兰电影,我们发现诺兰除了运用空间叙事法则,甚至力图超越单一的空间叙事文本,打造更为复杂的复合型空间叙事模式。

(一)“圆圈”与“拱形”复合型

圆圈形的文本力图容纳过去、现在、未来三个时间向度,并从读者接受层面来看,“读后容易产生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的感觉,对于表达某种停滞不前、难以改变或者时间轮回、永恒回归的主题不失为一种很好的结构形式”[4]。《记忆碎片》便是这样一种类型,影片从“莱纳在废弃的仓库里将泰迪击毙”开始分成两条线索叙述:一条线从时间线中间某个部分——莱纳在一个旅馆和另一人通话讲述自己过往,一条从结局开始沿着时间线回溯。在这个叙事过程中就包含了三个维度——已经发生的结局(未来)、莱纳在旅馆和人通话(现在)、莱纳的过往(过去)。经过一番调查,影片最后揭示,原来莱纳早已解开了谜题,只是为了给自己活下去的目标和动力,再次选择重复目标,影片也最终结束在他将要和泰迪见面,形成了圆圈式的结构,暗示了“轮回”的含义。

在这部影片中,还夹杂着一个次类型——“拱形”:莱纳“现在的”讲述和从“未来”结果部分的回溯在叙述过程中平行交织着,就如同一个拱一样从两边向中间汇合,最终汇合到一个点,即是“莱纳和泰迪在废弃仓库里见面”,成为影片的高潮段落。与《记忆碎片》同样由“圆圈”和“拱形”交织的还有《追随》《致命魔术师》。

(二)“嵌套”与“链条”复合型

“嵌套”式是指像中国套盒一样,大故事里套中故事、中故事里套小故事的小说结构方式,其中每个层面的故事独立成立,并且高叙述层向低/次叙述层提供叙述者,其中《十日谈》《一千零一夜》都是典型的嵌套模式。《蚁蛉》已展现出这种嵌套意识,但碍于篇幅未能展开。《盗梦空间》真正创建了一个多层嵌套的意识空间,每一层都是上一层其中一人的梦境——类似于叙述者。但作为一个非典型的嵌套结构,每一层的故事并不绝对完整,层与层之间的故事有逻辑联系。

这部影片还具有“链条”式的结构特征。传统叙事文本重视情节和发展,在“链条”式文本中,情节发展减弱到最低限度,重视展示一瞬间的面貌。而在展示瞬间面貌时,又分别从各不相同又相互关联(如同链条)的几个视角呈现。例如,影片构造的套层梦境每一层分别是团队其中一人的梦境系统,就如同链条中的一个环节。

(三)“链条”与“橘瓣”复合型

橘瓣式的空间叙事是几条时间线索的并置,但不是随意、凌乱地组合在一起,而是集中在相同的主题、人物或情感上,就像橘瓣一样,并置或并列的故事情节是向心的。

《敦刻尔克》以1940年敦刻尔克英法士兵大撤退的历史事件为背景,分别从撤退士兵、私人船长、飞行员三方视角,从海、陆、空三个空间呈现撤退这一历史瞬间的境况,三个故事相对独立,但又互为因果,彼此相互联系,既有“橘瓣”式又具有链条式的特征。《信条》的并置体现在时间分别正流和逆流的镜像空间的呈现上。

值得一提的是,针对小说这种文本类型空间叙事还有一种拼图类型,小故事被打乱成散落的章节,每一个章节就像一个元件,读者可按照某种秩序重组,而不依照章节的前后顺序,就像在玩拼图游戏。电影的“阅读”方式与小说略有区别,只能按照播放的时间线索观影,而无法如小说一样,可以从任意章节阅读。但诺兰在多部电影里融合了拼图类型的特质,将完整的叙事线索打乱成不同的模块,如《记忆碎片》《致命魔术师》的时间上模块的划分,《敦刻尔克》空间的模块划分,等等,同样激活了观众以拼图方式探索完整故事的热情。

三、混沌空间:故事空间、镜像结构与自然意象

混沌的空间结构特征是一种自相似的无标尺的“分形”结构,在不同尺度上观察它,看到的都是相同的图形或结构,并且无穷嵌套。通过自相似的嵌套故事空间设计,诺兰用影像呈现了混沌空间的结构特征。

(一)嵌套的故事空间

欧几里得创立了“分形几何理论”,分形几何否定了关于事物大小的区分和绝对标度性,混沌空间即是“无标尺的自相似嵌套结构”。它的内容形式相同并嵌套,但无所谓小尺度和大尺度的差异,是跨越尺度的对称。《格列佛游记》的作者J.斯韦夫特有一首打油诗:“博物学家看仔细,大蚤身上小蚤栖。更有微蚤叮小蚤,递相啮噬无尽期。”就是表达的这种结构的特点。

诺兰电影的故事空间与混沌空间同形同构。《蚁蛉》虽只有近三分钟,但呈现出一个自相似的嵌套的故事空间:“我”正在拍打一只“小虫”,仔细一看,“小虫”竟然是一个迷你的“我”,而数倍之大的另一个“我”也正准备拍“我”,如此往复……三个套层空间的空间内容几乎一模一样,尺度上以指数倍增加。《星际穿越》中经由虫洞穿越到书架背后的五维空间,将时间维度上墨菲的所有卧室空间凝缩在一个空间里;《信条》里通过旋转门来回穿越的时空同样都是类似的相似套层空间。

(二)镜像的结构设计

分形结构的核心特质是内容相同/相似、数量复制,镜像结构满足了这样的特征,套层空间本身就是一种多维镜像。除此而外,诺兰的影像还呈现镜像人物、时空镜像、画面空间的镜像形式等多种镜像结构特点。

诺兰早期作品里总有一对或多对外形、职业、行为都极为相似的镜像人物。《追随》里比尔和克布长相相近,比尔喜欢偷窥别人的生活,克布热衷闯入他人房屋;《致命魔术》里的安吉尔和波登是同一师门年纪相仿、相互较劲的两位魔术师,随着剧情的发展,安吉尔复制出了自己的克隆体,而最后波登揭示了自己还有一位隐藏的双胞胎兄弟,两人过着共用同一身份的生活。

镜像结构还体现为空间坐标相反,诺兰影片里的许多人物关系都拥有镜像的身份特征:《白夜追凶》的老警察和犯罪的小说家,《蝙蝠侠》里的蝙蝠侠和小丑,他们势均力敌、认知相当,只是最终选择了正邪相反的道路。另外,同一个人还可能拥有镜像的人格特征:《记忆碎片》的莱纳既是谜题制造者,也是解题者;《追随》的比尔是小说作者也是偷窥者;《白夜追凶》的老警察既在维持社会秩序;又企图破坏秩序,《蝙蝠侠三部曲》的韦恩既有拯救社会的愿望又有毁灭世界的冲动。光明与黑暗、伟大与渺小集于一身,

镜像结构还表现为时间镜像。时间镜像法则是按照时间发展过程逆向进行,它不同于单纯地闪回过往,而是在行为动作上都体现出“倒放”。《记忆碎片》的开始部分,莱纳枪杀科迪的一段正是通过“逆时间”的方式展示出来的;镜像时间也成为《信条》构成的重要内容和形式元素。

空间镜像模糊了上下左右的方位坐标,并在不同坐标上表现为内容相同。《盗梦空间》里第二层梦境空间的酒店走廊由相似的横和竖的线条构成,当因失重而上下颠倒时,模糊了顶部和底部的界限(图2)(3)来源于电影《盗梦空间》(Inception)(克里斯托弗·诺兰,2010)。。《星际穿越》里宇航员们到达的“水”星和“冰”星都是以多面镜像构成。

运用镜面中介形成反射空间是画面镜头制造镜像的方式,如《盗梦空间》中相对而立的镜子相互反射形成无穷尽的延展空间,或是梅尔在意识空间里的房屋都建造在平静的水面上,水面倒映房屋本体等都是画面内部镜像形态的构成。

图2 电影《盗梦空间》剧照

(三)自然景观作为意象

以自然意象呈现混沌理念是诺兰的场景设计方式。自然界本身就是一套自分形系统,许多事物在其内部的各个层次上都具有自相似的结构。经由科学家计算和验证,海岸线、灰尘、雪花等皆是自然界的自分形形态。分形几何的新数学把硬科学也调谐到那种特别的现代感,即追求野性的、未开化的、未驯养的天然情趣……自然中的要素和它们的分维——海岸、河网、树皮、星系……”[5]也就是说,自然景观因自相似的分形结构,本身就是混沌空间在客观物质世界的存在。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域、雪域、冰川等原始自然景观都是诺兰影片里常用的景观造型。《蝙蝠侠》里的冰川、《盗梦空间》中科布深层意识空间的海边城市、《星际穿越》的水星和冰星等都属于这类场景设计。在每个这样的场景里,单一的自然景观成为画面空间的绝对内容,渺小而孤单的人物与广袤的空间环境形成对比,在大远景的镜头语言里,更凸显了自然景观的宏大广博。在《星际穿越》里,自然景观还和镜像结构结合起来,强化混沌空间的结构特征(图3)(4)来源于电影《星际穿越》(Interstellar)(克里斯托弗·诺兰,2014)。。

图3 电影《星际穿越》剧照

四、混沌理论:更高维度的影像世界

混沌理论的出现打破了确定论的思维方式,它兼具质性思考和量化分析,也是用一种更为复杂和辩证的眼光审视世界的思维方式。诺兰电影在内容主题与创作技法上体现出对混沌主体行为、混沌时空形态的吸纳与转化,其背后是其始终如一的混沌理念与创作观念的体现。

(一)复杂与简单、理智与情感的对立统一

混沌理论打破了线性数学单一的因果关系,运作更加复杂,充斥着不确定性,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不清晰、界限模糊。复制、镜像、嵌套等结构在诺兰电影中反复出现,本身就是对真与假、正与反、错与对的界限不明的形式隐喻。《信条》里的台词“We live in a twilight world(我们生活在一个混沌世界)”既是人物角色对情节内容的解释,也是导演诺兰借角色之口阐释他的世界观与哲学观。结合语境来看,这里的“twilight world”(混沌世界)即是真假不分、正反不明的意义。

另一方面,在混沌内部,有序与无序、稳定与非稳定同时存在,它们之间形成对立统一的关系。复杂与简单是诺兰电影的一体两面。诺兰致力于搭建一个形式繁复、逻辑严密的影像世界,套层故事空间、镜像结构设计、复合型空间叙事等是其常用手法,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的电影犹如一台结构精密的复杂机器,齿轮卡扣间严丝合缝。从如此繁复的形式出发,一以贯之的是自我价值追寻的主题、对价值意义的探讨,以及对人与人之间关系与情感的关注。

理智与情感是另一组关系。一方面,严密的因果逻辑、多方考证的科学理论是其强大的理性支持,严密的故事结构、精准的情节节奏是其创作风格;另一方面,对情感主题的表达却成为情节转折、故事高潮的重要内容。

理智与情感既是诺兰电影的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也体现了其价值与信仰的变化。从时间序列上考察,早期诺兰对人与人之间情感不信任,中期徘徊、犹豫,近年来“爱”与“信任”却成为其影片中拯救人类于危难的唯一利器。诺兰将对理性与情感的关系思考转化为故事情节——唯有理智与情感合力作用,才能解救人类。这个结论也以隐喻的方式藏在布兰德教授的公式里:数学只能算出一半数据,另一半的数据须通过舍弃自我、成全他人才能获取。

(二)不断“升维”的创作思路

混沌系统的运作方式超越了线性的、确定的路径,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审视世界的方式。诺兰在其电影序列中呈现出不断升维的思考模式,当在同一维度的求索无法解答时,他试图从更高维度寻找答案。

在内容与主题上,诺兰从个体维度、社会维度和人类维度三个依次递增的维度层面思考主体价值;在故事空间与情节设计方面,又将人物置于套层的“梦境”空间、时空穿越、五维空间等高维空间;复合型空间叙事、时空镜像结构等创作技巧的叠加则是叙述层面的高维体现。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在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借助一个间谍故事提出了一种更高维度小说形式的想法——如果说有这样一种小说,主人公可以选择所有路径,在不同的选择结果后又可以再次实现所有选择,那么将构建一种新的小说模式——一个纵横交错的高维度的小说框架。诺兰通过创作实践——故事时空、叙事时空以及空间叙事的设计,试图创造一种更高维度的电影模式。

自电影诞生以来,一代又一代的电影创作者们不断开拓电影语言、拓展影像边界、改写定义规范,伟大的导演在创新思维驱动下推动了电影艺术的发展。毫无疑问,作为电影作者,克里斯托弗·诺兰以其一脉相承的内容、技法与观念打造了无序与有序并存的混沌影像世界,更重要的是通过不断突破自我、不断创新的升维创作思路,他凸显了一个电影艺术工作者对电影内涵的持续探索精神,让我们期待他给我们的下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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