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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志伟教授针药并用治疗面肌痉挛经验

2022-01-01任惠婷苏志伟程丽娜

河北中医 2022年5期
关键词:面肌风邪阴虚

任惠婷 苏志伟 程丽娜

(1.河北中医学院2019级硕士研究生,河北 石家庄 050091;2.河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脑病科,河北 石家庄 050011)

面肌痉挛(hemifacial spasm, HFS)是指一侧面部的肌肉间断、不自主阵挛性抽动或无痛性强直的疾病[1]。HFS早期为眼轮匝肌间歇性抽搐,缓慢扩散至一侧面部其他面肌,以口角抽搐最显著,紧张、激动时加重,发病日久可见面部肌肉萎缩。HFS迁延难愈,会导致患者由于社交尴尬而造成生活质量低下[2]。临床所用药物易出现肝肾损害、剥脱性皮炎等副作用[3]。手术会造成面神经不可逆损伤或面瘫等问题[4]。中医采用针药结合的方法治疗HFS,疗效显著且安全性高,易被患者接受和推广[5]。

苏志伟,河北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主任中医师,教授,河北省首届青年名中医,河北省中医药学会脑病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苏教授从事中医脑病临床、科研及教学20余年,熟读经典,深谙医理,临床经验丰富,采用针药结合的方法治疗HFS疗效颇佳。现介绍其经验如下。

1 病因病机

1.1 肝阴虚风动为其本 中医古籍未记载HFS的病名,通过其临床症状及发病特点,将其归于“痉证”“眼睑瞤动”“筋急”“面风”等范畴。苏教授认为HFS为风邪致病,以内风为主,肝阴虚风动是发病关键,为致病之本。HFS最常见眼肌痉挛、不自主抖动,所谓“目者肝胆……血不足则风火内生,故目睛为之瞤动”(张璐《张氏医通》)[6]。《素问》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典型的HFS从眼周肌肉痉挛开始,逐渐进展至唇周、面颊部肌肉不自主的抽动。足厥阴肝经上循于目,又下行颊里绕口唇,其经络布于面颊及眼周。肝阴不足,不能濡养经脉,经脉约束功能失司,则发为痉。正如《景岳全书·痉证》说“血少之辈,不能营养筋脉,以致抽挛”。顽固性面肌收缩与共生的情绪障碍是面肌痉挛患者的主要烦恼,情志不遂为肝气郁结,肝气不得调达所致。肝为风木之脏,功能属阳,喜条达而恶抑郁,气机受阻日久则化火伤阴,耗伤肝阴,阴虚加重故HFS患者情绪紧张激动时则病情加重。肝阴虚亏可致使虚风内动,进而引发面部肌肉痉挛、抖动。肝阴虚亏既是筋脉失荣之源,又是虚风内动之因,故而苏教授认为肝阴虚风动是HFS发病的关键。

1.2 风邪入络为其标 苏教授认为风邪入络为HFS发病之标,患者常因受风而诱发疾病。HFS发病部位在头面部,尤以眼轮匝肌先发病,《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伤于风者,上先受之。” HFS核心症状为动,《素问》曰:“风胜则动。” HFS发病部位从眼肌开始,逐渐游走至口角甚至单侧面颊,抽动痉挛位置不固定,发无定时,抽动或轻或重,又无规律可循,正是风邪致病善行而数变的体现。唐·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记载:“夫眼瞤动,口唇动偏,皆风入脉。”风邪侵袭面部经络,颜面经络痹阻,气血不畅,肌肉筋脉失养,产生面肌拘急弛纵[7],故风邪入络为HFS发病之标。

2 治疗特色

2.1 针药并用,形神共调 HFS顽固难愈,针药并用可缩短疗程,并且减少药物的副作用。苏志伟教授提出针刺时重用阿是穴,浅刺挂针法配合静息调神,多获良效。

2.1.1 重用阿是穴以解痉 HFS患者面部常存在一个或多个抽搐痉挛最明显的点,即为阿是穴,此位置既是疾病的反应点又是治病的最佳点。随着面肌痉挛的电生理检测技术日趋成熟,HFS发病与面神经核异常兴奋有关[8],局部针刺可以降低面神经异常兴奋传导[9],从而缓解面部肌肉的不自主抽动。苏教授在治疗时选用阿是穴配合头面部局部腧穴,加强疏通经络的作用,如眼周跳动明显配合四白、颧髎,《百症赋》云:“目瞤兮,颧髎大迎。”口角抽搐者合用颊车、地仓以加强解痉的作用。

2.1.2 浅刺挂针,静以制动 针刺手法的选择对HFS预后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素问·刺要论》曰:“刺有深浅,各至其理,无失其道。”越是针刺痉挛最明显的部位越应注意手法,操作不当则会加重痉挛。挂针法属于十二刺中的浅刺法,相当于毛刺、浮刺、扬刺的结合。在面部取阿是穴采用3根毫针密集排列,针尖与皮肤表面呈15°角,用飞法迅速进针,浅刺入皮下,此时针尖处的皮肤形成突起小丘,针柄下垂,针体自然悬挂而不落[10],静留针40 min 。苏教授认为HFS病位在分肉之间[11],风邪阻遏面部经络气血,络脉分布表浅,治疗时阿是穴应该浅刺才能达病所,且针体自身的牵拉也可舒张收缩的面肌,使局部浅表经气激发,起到调气和血、养筋通络的作用。挂针浅刺,手法轻刺激弱,并且不行针,以静制动。

2.1.3 静心调息,意以驭神 HFS发病与患者的心理状态有很大的关系,精神的高度集中和紧张,也是诱发面部肌肉跳动的因素之一,同时面肌痉挛本身就给患者带来惴惴不安、心神不宁的痛苦。所以,苏教授在针刺治疗过程中,非常注重调神。强调进针时调整患者的呼吸使意气相合,患者和医者深吸气时放松状态下进针,并嘱患者留针期间保持静心,体会自己的一呼一吸。通过静心调息的方法来驭神,形神共调,神定的气血运行更畅,能更好地发挥针刺的作用,缓解患者的紧张焦虑情绪。

2.2 柔肝止痉,重视肝体 苏教授指出,HFS致病关键在肝阴虚,肝体属阴,肝阴虚宜柔肝滋阴,当从肝论治此病,提出了柔肝止痉的治疗大法。《素问·经脉别论》曰:“食气入味,散精于肝,淫气于筋。”《素问·痰论》云:“肝主身之筋膜。”HFS初起因面部经络空虚,风寒乘虚而入致病,面部又是三阳经筋分布,经筋受寒邪侵犯后则会出现筋肉掣引、拘急症状[12]。筋脉正常的发挥其主肌肉运动的功能,需要依赖肝阴的濡养。《审视瑶函》记载:“此症谓目睥不待人之开合,而自牵拽振跳出……人皆呼为风,殊不知血虚而气不顺,非纯风也。”阴血内荣,则虚风自息矣,筋脉得肝阴滋养才不会拘急,面部抽动则止。用药时重视肝体,通过滋阴柔肝以求止痉,临证重用白芍。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白芍中最有效的成分白芍总苷有较好的抗炎、护肝、减少脑神经元凋亡等诸多作用[13]。白芍配以炙甘草,二药合用酸可收,甘能缓,酸甘相合以化阴,滋阴柔肝,肝体柔,其主筋功能正常,筋脉得养,面部肌肉痉挛可止。

2.3 镇肝熄风,体用并调 苏教授认为,HFS为风动之象,肝风为主,肝体阴虚会导致肝阳亢盛,而后引动肝风,致使面肌抽搐痉挛。柔肝滋阴虽能止痉,但虚风已生,风为阳,肝以阴为体,以阳为用,治疗过程当体用并调,柔肝体同时镇肝阳、熄肝风疗效更佳。临床使用生龙骨、生牡蛎配伍天麻,共奏镇肝熄风之功。生龙骨镇静安神,平肝潜阳,《本经逢原》载龙骨“其性收阳中之阴,专走足厥阴经”,生牡蛎重镇安神,潜阳补阴。二者相配重镇平肝。HFS患者多心神不安,形动则神不安,故可用生龙骨、生牡蛎安神以镇形。天麻熄风止痉,平肝潜阳,《本草纲目》誉 “天麻乃定风草,故为治风之神药”,《本草新编》言:“天麻,能止昏眩,疗风去湿,治筋骨拘挛瘫痪。”天麻尤善治虚风内风,故通过生龙骨、生牡蛎、天麻镇肝熄风,体用并调。

2.4 虫类通络,标本同治 HFS常患病时间长,逐渐进展,反复难愈,疾病的后期易出现络脉瘀阻。面肌痉挛无论是外感风寒湿,或内在肝血不足,后期都有络脉不通的共性[14]。叶天士曾指出:“久发频发之恙,必伤及络。”痉挛缠绵日久不愈,必然伤及血络。络以通为用,虫类最善通络搜风。苏教授临床治疗HFS时常用全蝎、蜈蚣、僵蚕祛风通络。蜈蚣既可治风又能通络解痉,能搜风解痉,通络止痛,善治痉挛抽搐等病症[15]。《医学衷中参西录》曰:“蜈蚣其性尤善搜风,内治肝风萌动,……抽掣螈。”虫类药配伍木瓜可平肝益筋通络,温而不燥。颜面部络脉被风邪阻遏,加之久病络瘀,在治疗HFS过程中应在柔肝熄风的同时兼以通络祛风,标本同治。

2.5 慎用风药,随证应变 苏志伟教授治疗HFS有独特的用药思路,认为HFS虽然以肝阴虚风动为主要病机,但临床中患者体质不同,疾病发展阶段各异,五脏阴阳相依而存,应该在从肝论治的前提下辨证用药。如患病日久,阴损及阳或素体阳虚的患者,往往畏风怕冷,在感受风寒时病情加重,应注重温阳,用附子、干姜之品。肝病易及脾,患者兼见食欲减退、乏力等可用人参、白术以健脾益气。若患者阴伤化火明显,亦可清热凉血。苏教授提出在辨证施药过程中应当谨守主病机,阴虚动风致病治疗的关键是要防止风动,择药时应慎用风药。阴虚致病本身最易动风。我们常说的风药,是指具有祛风作用的中药,如柴胡、防风、白芷、川芎、羌活等药物。川芎虽然具有活血行气、祛风止痛的作用,为治疗头面部疾病常用药,但同时也是血中之风药,其性升散,耗散之性会伤阴动血,对于阴虚、血虚的患者有动风之嫌。多数HFS患者伴随情绪异常,合并有焦虑抑郁状态,情志不舒,疏肝理气最常用柴胡,自古有“柴胡劫肝阴”之说,大量柴胡多有发散之功,对于久病不愈者,徒增动风耗血、伤阴之弊。所以,治疗肝阴肝血不足、虚风内动的面肌痉挛应当谨慎使用风药等动风耗血、伤阴之品。

3 典型病例

曹某,女,54岁。2020-12-13初诊。患面肌痉挛8年,发现左侧面颊萎缩1 d,遂来就诊。8年来间断口服卡马西平片、甲钴胺等药物治疗,初期口服卡马西平片治疗后症状缓解,随着疾病的反复发作,患者面部肌肉不自主抽动范围逐渐扩大,且发作频繁,持续时间延长。卡马西平用量为每次0.3 g,每日2次,服药后症状缓解不明显,痉挛仍然频发。症见:左侧面部不自主抽动,以左眼周、左口角为主,时发时止,左侧面颊萎缩,眼部干涩不适,伴有失眠,气短乏力,情绪焦虑,怕冷,偶见头晕,情绪紧张或激动以及寒冷刺激时面部抽搐加重,不思饮食,二便尚可。舌黯,舌下络脉瘀紫,苔白厚腻,脉弦细无力。西医诊断:面肌痉挛。中医诊断:痉证(肝风内动、阳虚络瘀证)。治宜柔肝止痉,温阳通络。予自拟柔肝止痉散加减。药物组成:炒白芍30 g,炙甘草9 g,丹参15 g,生龙骨30 g,生牡蛎30 g,当归15 g,天麻15 g,酒山茱萸12 g,制附子6 g,细辛3 g,蜈蚣3 g,全蝎5 g,葛根30 g,木瓜9 g,炒白术12 g,人参15 g,石斛20 g。7剂。水煎2次取汁200 mL,分早、晚2次温服,日1剂。结合针刺治疗,选取面部肌肉痉挛最重部位为阿是穴,采用浅刺挂针法,远端配伍健侧合谷,双侧足三里、血海,嘱患者调息凝神,留针40 min。针刺每日1次,7 d 1个疗程。嘱其避风寒,卡马西平片减为每次0.1 g,每日2次。

2020-12-20二诊,患者服药后左面部抽动发作次数较前减少,左侧面颊的萎缩未改善,睡眠好转,入睡时间缩短,情绪稍改善,纳可,二便可。舌黯,舌下络脉瘀紫,苔白腻,脉弦而少力。患者症状减轻,仍畏寒,在初诊方的基础上调整制附子为10 g,继服14剂,卡马西平片减为每次0.5 g,每日2次,余治疗同前。

2020-01-03三诊,诸症减轻,左眼周不自主抽动较初次就诊时明显改善,不影响生活,睡眠及情绪显著好转,口干,二便调。舌红,苔薄黄,脉弦。停针刺,二诊方基础上减去制附子,加玄参20 g、牡丹皮15 g。停卡马西平片,继服14剂,面部痉挛症状消失,面颊萎缩稍好转,随访1年未见复发。

按:本例患者面肌痉挛已8年,症状呈逐渐加重的趋势。患者情绪焦虑日久,肝气郁结,化火伤阴,耗伤肝血,虚风内动所致筋惕肉瞤。肝开窍于目,患者眼部干涩不适亦为肝阴血虚亏而致。故柔肝止痉散方中以白芍、炙甘草为君药,取经方“芍药甘草汤”之义[16],白芍味苦酸且性微寒,又入肝、脾二经,长于养血柔肝,缓急止痛;炙甘草味甘性平,入心、肺、脾、胃经,可补脾和胃,益气复脉,其成分黄酮类物质较多,具有抗抑郁、抗炎、减缓心率等作用[14]。二者合用,酸收、甘缓,柔肝养阴。配山茱萸味酸涩,性微温,入肝、肾经,善熄内风,亦可补益肝肾,生龙骨味涩、甘,性平,入心、肝、肾经,生牡蛎性平味咸,入肝、肾经,生牡蛎重镇安神,潜阳补阴,天麻味甘性平,入肝经,三药合用镇肝熄风止痉,共为臣药。 当归味甘、辛,性温,入肝经养血活血,当归中含有藁苯内酯的成分有神经系统抑制作用[17];丹参味苦微寒,入心、肝经,活血祛瘀,配当归增强活血之力,可得血行风自灭之效,为佐药。患者畏风怕冷,寒冷刺激时病情加重,表明患者阴损及阳,故加制附子、细辛以温阳散邪,附子温补肾中元阳,其性走而不守,通行十二经,使诸药上达于头面,作用于疾病所在部位,且元阳足则正气足,防止感受风寒、内外合邪使得痉挛症状加重。因长期患病,正气虚衰,已出现面颊肌肉萎缩,加人参、白术补气健脾化湿。《别录》记载石斛可以“益精,补内绝不足……长肌肉”,故加用石斛清热益阴。患者舌下络脉瘀紫,佐以全蝎、蜈蚣通络止痉。木瓜可入肝经舒筋通络,葛根具有解肌、引药上行之功,可使得面部肌肉放松,痉挛得解,为使药。在中药汤剂治疗基础上加用针刺疏经通络,选取面部局部穴位为主,疏通面部气血,浅刺挂针法可以降低局部神经肌肉兴奋性。远端配伍健侧合谷穴,可疏通面部气血,调节阳明经气,治疗面部诸疾。双侧足三里调和脾胃,加强气血生化,血海补血活血。联合卡马西平抑制面神经冲动,降低神经核对刺激的反应。针药并用,有效缩短了面肌痉挛的疗程,提高了疗效。

4 结语

面肌痉挛是神经内科的疑难杂症之一,苏志伟教授认为面肌痉挛的发病主要与肝相关,肝阴虚风动是其发病之本也是致病的关键,风邪入络为致病之标。主张针药并用,用药从柔肝止痉论治,结合镇肝熄风、搜风通络、辨证用药来治疗HFS,提出谨防风动是治疗的关键。其主张施针时采用挂针,手法宜轻浅,避免过度刺激面部而加重病情,形神共调可事半功倍。用药时以柔肝之品为君,重视肝体,慎用劫肝阴、动风耗血之品。本病发病特点及症状表现都与风邪相关,柔肝的同时应兼顾熄风。久病顽疾都有络脉不通的共性,故而可使用全蝎、蜈蚣等虫类药来搜风通络止痉。审因辨证是中医的特色,临床中面肌痉挛患者兼证复杂,治疗中不可拘泥于一方一法。患者多合并焦虑抑郁状态,过度紧张焦虑会加重病情,理应兼顾调理患者的情绪,适当心理疏导,改善其生活质量。多年临床经验证实,面肌痉挛从肝论治,针药并用有显著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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