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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立与消解
——从解构主义视角浅析《父亲的微笑之光》中的鲁宾逊

2022-01-01彭美佳

兰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苏珊娜父权沃克

彭美佳

(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北京100089)

“解构主义”理论于上世纪60年代末在法国兴起,该理论对占据西方思想史主阵营的逻各斯主义、二元对立、中心化等传统阐释体系发起了革命性的挑战。解构主义认为:西方哲学一直以来都力求设置对立二元,但二元之间并非平等的对立,而是一方控制另一方的等级对立。[1]在文学作品的分析上,“解构主义”理论从新的视野给读者带来了别样的启迪与思考。通过消解以往的“二元对立”思想,读者将对作品本身产生更深刻的认识,同时也会对作品内在的主旨进行更深入的发掘。

一、“他者”与“自我”的消解

关于族裔身份的“他者-自我”二元对立体系,英国后殖民批评家艾勒克·博埃默认为:“他者”是主导性主体以外的一个不熟悉的对立面或否定因素,因为它的存在,主体的权威才得以界定。西方之所以自视优越,正是因为它把殖民地人民看作没有力量、没有自我意识、没有思考和统治能力的结果。[2]因此,在对立的族裔身份阐释上,“他者”往往代表的是愚昧与落后,而“自我”通常象征着文明与先进。《父亲的微笑之光》中,沃克通过讲述鲁宾逊族裔身份认识的转变,对“他者”与“自我”的消解进行了思考与探索。

小女儿苏珊娜4岁时,鲁宾逊携全家来到墨西哥山区孟多族,向当地人传播“先进”的思想与文化。尽管鲁宾逊和妻子遭受过不公正的族裔偏见,但是在更为少数族裔的孟多人面前,他们却变成了戴着有色眼镜的“黑白人”。鲁宾逊表示:通过个人奋斗,他顺利从汉普顿学院毕业并与妻子兰莉相识于黑人上流社会举办的一场舞会,继而拥有了美满的家庭。[3]11可以看出:虽然他和妻子在美国逐渐融入主流文化中,但是在二元对立体系下的族裔身份阐释,早已在无形之中将他们的思想异化。在面对更少数裔的孟多族村民时,他们已然不知不觉地被“白人化”了。到达谢拉马德雷山区时,鲁宾逊惊讶于这里的贫穷与落后,并且将当地族民视为“他者”。[4]此时,他不再是那个怀着观察与欣赏眼光看待异族文化的人类学家,而是成了一个藏在宣扬“先进”文明的面具下的西方文化殖民者。

这种根植心中的“他者-自我”相互对立的族裔阐释体系,最终酿就了鲁宾逊与女儿们日渐疏离的悲剧。大女儿麦格德林娜感慨道:“就我和父亲的关系而言,移居墨西哥,意味着我在内心与以父亲为代表的家庭开始分裂。”可悲的是,鲁宾逊生前从未明白这一点。离开人世之后的他,于灵魂世界遇见了麦格德林娜的爱人、孟多族男子马努列多。马努列多告诉他:“先生,这些事情你没有听说,是因为你从来不去听。你真的认为我们不知道应该爱别人吗?你真的认为我们不知道住在我们对面的人也是自己人吗?谁不知道我们是伟大神灵的一部分,因而也得到它的厚爱。”[3]136

那么,如何改变“他者-自我”二元对立的族裔身份阐释体系?如何更好地认识种族关系呢?沃克在小说中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从缩在“黑袍”里看待孟多族人的“黑白人”到接受自己大女儿麦格德林娜与马努列多长相厮守的慈父,鲁宾逊对自己以及孟多族的族裔身份产生了新的认识与理解。当他抛弃传统的族裔对立视域时、当他不再试图通过研究异族文化来证明其落后低下时、当他感叹麦格德林娜与马努列多在山区的“家”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时,父女之间的隔阂与矛盾才真正得以化解。在小说的结尾,鲁宾逊感叹道:“我终于明白了,许多年前,我那可怜的女儿整天唱的就是这词:父亲的……父亲的……她的歌声流露出一种乞求,可是我听而不闻。她一直在恳求我去看看,去目睹她发现的微笑之光,去热爱去祝福她所爱的人,可是我拒绝了。我把她带到我自称十分尊重的文化和民族之中,她爱上了他们,而我却突然止步不前。在她眼里,我是在退却,她因此遭到了背叛。”[3]198

二、“压制”与“服从”的改变

与白人的种族压迫相比,黑人家庭中男性对女性的压制,给女性群体带来的创伤更为致命,这种压制既体现在丈夫与妻子的两性关系上,同时也体现在父亲与女儿的家庭关系上。作为黑人女性作家,沃克擅长以敏锐的视角记述非裔美国人的日常生活,同时也对家庭中“压制-服从”的父权制度予以揭露和批判。

小说中,鲁宾逊总是沉浸在对妻子兰莉的性依赖中,但在女儿的性行为和性生活方面,他却成了父权制的卫道士与规约女性性选择的独裁者。从禁止大女儿麦格德林娜与当地男孩子们解放天性式的玩耍到“检查她的衣橱,确保她的裙子必须是长裙,领口必须是高领”,再到为其改名“六月”、要求她“从大自然的壮美中沉着冷静,坦然无畏”,鲁宾逊一步步用父权话语限制女儿的行为,束缚她的天性。当发现麦格德林娜与孟多男子马努列多彼此钦慕初尝禁果后,他甚至用马努列多送给女儿的银色圆扣皮带狠狠鞭打了她。[3]21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鲁宾逊虽然道貌岸然,对性避而不谈,但是孟多人早已识破了他的表里不一。提及当地人为何愿意接受他作为传教士时,马努列多说道:“那是因为你老是跟你妻子做爱……你好像明白只有在做爱时,我们才在创造生命。遗憾的是,当你女儿步入你的后尘时,你的头脑就糊涂了。”

其次,“鞭打”意象其实是鲁宾逊隐藏在“父爱”外衣下、对女儿“性所有权”进行掌控的表现,它也是黑人女性身体的动物化、工具化和功能化的具体体现。[5]这场“鞭打”的结局是:麦格德林娜靠食物麻痹自己、不加节制地吃喝,将自己的鼻子穿了三个孔,并且染了一头绿发。而她的这种行为,正是对“压制-服从”相互对立的父权体系的对抗与挑战。在麦格德林娜心中,父亲的“鞭打”是一次难以忘却的沉重的记忆,自己无性别化的打扮以及摒弃“淑女”的行为范式是对父亲的变相“惩罚”,而暴饮暴食则是她无声的控诉。

美国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黑人女作家佐拉·尼尔·赫斯顿曾在她的小说《他们眼望上苍》中说过:“白人将包袱扔下,叫黑人捡起,因为他不得不这么做,但黑人并不自己背着走,而是递给他家中的女人。”[6]小说中,鲁宾逊由于族裔身份的原因,无法在白人世界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为了获得教会的资助,违心地成为牧师到墨西哥宣教。[3]10在那里,他将身上沉重的“包袱”以父爱之名狠狠地丢给了女儿,最终酿就了父女间隔阂丛生的悲剧。所幸,当鲁宾逊摒弃了“压制-服从”的父权制度、抛开了以往的偏见后,他真正了解了女儿的真实全貌。他看到了那个个子高挑、身体柔软的麦格德林娜,那个有自制力、虽然任性但不失冷静的麦格德林娜,而她的美令人难以置信。最终,他含着微笑祝福女儿和马努列多,并带着爱意完成了孟多族“父亲亲吻爱女”的婚礼仪式。

三、“异性”与“同性”的包容

小说中,沃克除了对二元对立的族裔身份以及父权制度进行剖析之外,还将眼光转向了“异性恋-同性恋”相互对立的性别秩序上。通过描写苏珊娜离开男友彼得罗斯、选择了与波琳之间的同性之恋,沃克对“异性恋”这一唯一“正确”的性别秩序发起了质疑,同时也提出了重构新型性别体系的设想。

苏珊娜在目睹了父亲对姐姐的“鞭打”以及母亲对此的无为之后,似乎看清了“异性恋”的本质,她对自己在异性恋中的地位产生质疑,同时也担心自己会在这样的关系中逐渐丧失掉自我。她说:“全世界的女人都被洗了脑,她们认为性生活不是给她们,而只是给她们的男人带来欢愉……自从进入父权制社会,享有性高潮的自由一直是男人的专利。”[3]121此外,作者也借苏珊娜的恋人波琳之口,道出了二元对立阐释体系中异性之间性生活的矛盾与对立。波琳说道:每当她和异性温斯顿在一起时,她会把自己想象成一座有铜墙铁壁的城堡,而他根本就攻不破。然而,和同性伴侣吉娜在一起时,她则像玫瑰花一样绽蕾怒放。她感叹道:“这是一种极大的自由,一旦体验了这种自由,我犹如获得了新生。”

对于被二元对立思想桎梏捆绑的鲁宾逊而言,女儿的同性恋性选择无疑是一次颠覆性的冲击。如果秉持着“异性恋”——正确、“同性恋”——错误的阐释体系,他是万万不能理解女儿的。然而,离开人世的他在观察了解女儿的真正生活后,逐渐放弃了这种对立的思想,也不再对女儿摈弃传统性别秩序的选择予以斥责和批评。他不像彼得罗斯那样认女儿与恋人是“倒胃口的雌性雄化的同性恋者”,而是选择默默地祝福她们。这份包容也使得苏珊娜放下了对父亲的疏远与躲闪,同时放下了姐姐带给她的负面影响。在麦格德林娜逝世后的几天,苏珊娜回想起自己“拒绝父亲伸出来的手掌上那些青苹果味的果冻软糖,回想起自己拒绝伸出手去,不敢对视父亲充满温情的目光”,不禁泪流满面。[3]158此时,她感受到和平之神的降临,她似乎看到了父亲——自己尚未了解的父亲——一个赤裸的深肤色男子,手捧一束孔雀羽毛,在房间里滑行而过,从对面的墙上钻了出去,这场超越肉体的灵魂相遇,化解了父女二人多年来的积郁与不满。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沃克对传统的性别秩序存有质疑与批评,但是她仍然坚信男性在构建新型性别秩序方面的作用与价值。沃克认为:黑人女性群体所面临的性别关系十分复杂,所以不能单纯将白人文明中的“女权主义”(Feminism)直接移植过来,将男性变为众矢之的。因此,她所提出的“妇女主义”(Womanism)思想可以作为构建新型性别秩序的一次尝试。沃克指出:“妇女的问题很大程度上不单纯在于妇女自身,还在于男子,即怎样拯救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实现人的‘心灵回归’。”[7]《父亲的微笑之光》中,鲁宾逊的忏悔与转变,恰恰证明了沃克观点中的“男性发展成长的可能性”,而这样的结局也反映了沃克思想的深刻之处,即“自由的女性社会对男子重新开放,女性的解放与自由离不开男性自身的解放与积极参与。”[8]

四、结语

二元对立思想下,族裔身份、父权制度以及性别秩序的阐释往往倾向于“正确-错误”的单一体系,而现实世界中,多元与包容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英国哲学家罗素有言:“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可见,想要获得幸福,想要构建和谐融洽的人际关系,想要真正认识自我、实现自我,就不得不对这种单一阐释体系发起挑战。沃克的作品《父亲的微笑之光》正是对二元对立思想进行消解的一次伟大尝试。可以看出:当鲁宾逊开始正确对待多种族裔身份时、当他开始放弃父权专制思想时、当他开始尊重女儿们多元化的性选择时,他成功挽回了家庭的悲剧,完成了父女之间的和解,也实现了自我的成长。[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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