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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鸿“梁庄”系列研究述评

2022-01-01

关键词:梁庄梁鸿虚构

李 泾 荷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19)

梁鸿的《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出版后,广为畅销,好评如潮,并获得众多奖项。《中国在梁庄》获“2010年度人民文学非虚构作品奖”“《亚洲周刊》2010年度非虚构类十大好书”“新浪2010年度十大好书”“新京报2010年度文学类好书”“第七届文津图书奖”“第二届朱自清散文奖”等。学界对“梁庄”系列的研究也呈现出较高的热情。

对“梁庄”系列的研究,根据研究视角的不同可以分为四个方面:一是从乡土文学视角进行研究,将“梁庄”系列置于乡土文学发展的历史背景和中国乡村现代化转型的社会背景之中,探讨“梁庄”系列乡土书写的特点以及对乡土文学的意义;二是从非虚构写作视角进行研究,主要探讨“梁庄”系列非虚构写作的特质,或者以“梁庄”系列为例分析非虚构写作的产生、特点、意义和不足等;三是从乡土文学和非虚构写作双重视角进行研究,探讨非虚构写作对乡土文学的影响和意义;四是从女性写作和非虚构写作双重视角进行研究,以“梁庄”系列等女性非虚构文学作品为例,分析非虚构写作对女性写作的影响。

一、乡土文学视角的研究

从乡土文学视角对“梁庄”系列进行研究的论文数量最多,在中国知网检索有六十余篇(截止2019年9月)。例如李云雷的《我们能否理解“故乡”?》《从“乡土中国”到“城镇中国”》,师力斌的《打开一座村庄呈现中国》,杨庆祥的《出梁庄,见中国》,张丽军的《新世纪乡土中国现代性蜕变的痛苦灵魂》,房伟的《梁庄与中国:无法终结的记忆》等。这方面的研究,以乡土文学的发展作为研究背景,将“梁庄”系列置于乡土文学作品的历史谱系之中,分析它的历史意义,同时联系中国乡村现代化变迁的时代背景,分析它的现实意义。综合来看,学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乡土书写方式的转变、乡土世界的呈现和叙事模式的继承与发展。

第一,乡土书写方式的转变。综合学界观点,“梁庄”系列乡土书写方式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首先,梁鸿以“行动”的姿态介入当下的乡村现实,打通了知识分子与乡村的隔膜,沟通社会不同阶层之间的认识与了解。当下社会,农村正处于现代化转型的关键时期,乡村的各个方面都在发生剧烈的变动,乡村现实超出了知识分子的社会经验。在这种情况下,“梁庄”系列所体现的“行动写作”就显得尤为重要。李云雷在《我们能否理解故乡?》中提出了三个问题:“我们如何理解农村?我们如何理解这个时代?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文学?”这三个问题即是对当下乡土文学书写方式的反思。他认为“现在的知识分子与现实的农村是隔离的,而梁鸿通过行动介入农村,以‘内’‘外’双重视角书写乡村,打破了‘陌生’的避障”[1]。杨庆祥认为《出梁庄记》是一种突围式写作,他认为今日中国可以用“围”来形容,包括政治意识形态、经济发展、景观意义以及人心之“围”,而《出梁庄记》突破了重重包围,呈现了一个“看不见的阶层”[2]。其次,“梁庄”系列呈现了一个真实的乡村世界,具有很强的现实感。“梁庄”系列能够产生广泛影响和大众认可的关键便在于它的“真实性”和“现实感”。师力斌认为“梁庄”系列既是“阐释中国”焦虑的表征,也是“呈现中国”的尝试。“呈现中国”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现实感[3]。贺仲明在《如何让乡村说出自己的声音》一文中指出“就总体而言,中国的乡土小说虽然有近一个世纪的历史,但却与乡村始终有着较远的距离,乡村的真实状况没有得到充分的表现,乡村的内在欲求没有得到深入的表达……‘梁庄’系列充分给予了农民自己说话的机会,让农民在作品中亲自倾诉心声”[4]。

第二,乡土世界的呈现。在“梁庄”系列的内容研究方面,学者多结合文本和社会背景进行分析,认为“梁庄”系列对乡村的书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梁庄”系列反映了中国乡村现代化转型期的突出问题。梁庄面临环境污染、道德下降、教育失落、留守儿童、留守老人、犯罪和死亡事件频发等多种问题,整个村庄呈现出衰败的气象。在全国各个城市打工的梁庄人更是面临生存的艰难和困境。房伟认为梁鸿的《出梁庄记》写出了现代化转型中的打工农民的严酷的生存现实。他认为梁鸿提出的是中国现代社会发展伦理建构的问题[5]。叶君认为梁鸿的《中国在梁庄》写出了中国的现代化陷阱,呈现了另一种基于“发展主义”而形成的乡村荒野景观[6]。另一方面,“梁庄”系列写出了乡村人的精神世界。作品不仅写乡村现实,更重要的是对乡村人和乡村打工者心灵世界的关照和透视,力求呈现他们的思想与情感、尊严与梦想、成功与失落等丰富的精神状态。张丽军在《新世纪乡土中国现代性蜕变的痛苦灵魂》一文中从乡土中国百年来文明转型、文化变迁和审美嬗变的角度来思考“梁庄”,认为“梁庄”系列呈现了新世纪中国现代性蜕变的痛苦灵魂,写出了“具象、个性、丰富”的“梁庄人”[7]。

第三,叙事模式的继承与发展。除了对书写方式和表现内容的分析外,已有研究还发现,“梁庄”系列是对鲁迅“离去——归来——再离去”和“看与被看”小说叙事模式的继承和发展。叶君认为梁鸿是通过“看与被看”的叙事策略完成了对乡村的发现和打工农民所在的都市生活的发现,看取——自诉——逃离,是梁鸿返乡叙事的圆整逻辑[8]。梅周慧认为“梁庄”系列继承了鲁迅的小说叙事模式,但它背后所蕴含的作者乡土意识、写作立场、文化内涵却是不同的,这些恰好反映出写作的深广性及其丰富复杂的社会历史内涵[9]。

综上所述可知,从乡土文学视角对“梁庄”系列进行的研究,涉及到了作品的一些重要特点和核心问题,从“行动写作”到真实乡村的书写,从转型期的乡村问题到乡村精神世界的呈现等。笔者认为,在现有的研究基础上仍然有许多可待探索的空间。在乡土书写方式方面,可以将“梁庄”系列和乡土小说的书写方式进行对比研究,具体分析“行动写作”方式的不同,真实性呈现的差异等。例如,柳青放弃城市优渥的生活条件,扎根陕西长安黄甫村14年,最终创作出长篇小说《创业史》。《创业史》的写作也可以说是一种“行动写作”,它与“梁庄”系列的“行动写作”有何不同,两部作品的真实性是怎样的关系。通过将“梁庄”系列和乡土小说进行对比研究,也许可以挖掘更丰富的意义空间。在作品内容方面,研究者都探讨了作品所反映的乡村问题和精神世界,这也是“梁庄”系列最重要的两方面内容。但是,“梁庄”系列最重要的价值在于不仅仅呈现乡村问题和精神世界,而是力图呈现乡村问题的复杂性和精神的多维度。这一点是该作品和其他作品相比的突出成就,目前,对这方面的研究还不够深入。这方面的研究需要对作品进行文本细读,剖析隐含在文字之间的深层内涵。在作品的艺术特点方面,除了对乡土叙事模式的研究之外,多是从非虚构写作的视角进行研究。中国的乡土文学发展已有百年历史,形成了自身的一些审美传统,例如丁帆提出的中国乡土小说的审美特征为“三画四彩”,即“风景画、风俗画、风情画”和“自然色彩、神性色彩、流寓色彩、悲情色彩”。那么,“梁庄”系列是否具备“三画四彩”的审美特征?它与传统的乡土小说相比其审美特征有哪些变化?笔者认为,今后的研究可以加强从乡土文学视角对“梁庄”系列的审美特征、艺术特点方面的研究。

二、非虚构写作视角的研究

从非虚构写作视角对“梁庄”系列进行的研究,可以分为对“梁庄”系列的独立研究和将“梁庄”系列作为案例之一对非虚构文学进行整体研究两个方面。前者的期刊论文有杨俊蕾的《复调下的精神寻绎与终结——兼谈〈梁庄〉的非虚构叙述旨向》,李汝佳、陈小碧的《非虚构写作之〈梁庄〉对文学界的启示》等,硕士学位论文有白娅的《梁鸿非虚构写作研究》,谢杉杉的《当代中国“非虚构”文学研究——以“梁庄”系列作品为例》等。后者的期刊论文有蒋进国的《非虚构写作:直面多重危机的文体变革》,刘卓的《“非虚构”写作的特征及局限》等,硕士学位论文主要是以《人民文学》“非虚构”专栏作品为例对新世纪以来的非虚构写作现象进行的研究,例如陈林的《重建文学与现实的联系——论新世纪“非虚构”写作》,任风梅的《新世纪中国“非虚构”文学现象研究——以〈人民文学〉“非虚构”专栏为例》等。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梁庄”系列的真实性、文学性和叙事策略。

第一,“梁庄”系列的真实性。对于“梁庄”系列的真实性,研究者普遍认为“梁庄”系列通过亲历性的社会调研、采访、口述实录等方式呈现了真实的乡村世界,因为真实性获得了读者的共鸣和认可,起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梁庄”系列抵制了现代信息社会的“仿真”文化,以“在场”的方式呈现了社会真实的一面。它抵制了当代小说的私人化、脱离现实的创作现象,以“非虚构”的形式重建了文学的“真实”伦理。除了对真实性的肯定,也有一些学者对真实性提出了质疑。研究认为“梁庄”系列的真实性不是完全的“真实”,是有限度的“真实”。学者们从多个层面分析了“梁庄”系列真实性的不足。李丹梦认为“非虚构”的成功在于它对真实的暗示与提倡,但这亦是它最大的问题。“梁庄”系列中有“看”的意识形态,她认为真实是给予和敞现本身,真实是指向自身的[10]。刘汀认为《中国在梁庄》是实体中国的一面镜像,不是中国的全部内容,它与人们写作对象内心的真实有着距离[11]。孔令云认为“梁庄”系列只是对社会调查的转述,而没有探究文本背后的真相[12]。

第二,“梁庄”系列的文学性。对于“梁庄”系列的文学性,学界持两种对立的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梁庄”系列存在文学性的缺失。多种文体的综合运用、纪实性的语言表达、作家情感的直接流露和思想的直接表达削弱了作品的文学性和艺术性。持此观点的学者有洪志纲、陈剑晖等。洪志纲认为非虚构写作的局限,首先在于它限制了创作主体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由于过度强调作家的所见所闻,作家的主体意识很难获得全面自由的张扬[13]。陈剑晖认为“梁庄”系列的语言啰嗦拖沓,不够简洁[14]。第二种观点认为“梁庄”系列具有很强的文学性,体现在作品的故事性、细节的刻画、人物的描写、环境的呈现、叙事策略、结构的组织等方面,持这种观点的学者有房伟、李云雷等。房伟认为“梁鸿将小说的文学性,与纪实作品的真实性,学术研究的深度,通过‘非虚构’策略,进行了很好的融合……其‘文学性’,则表现在灵活的多叙事视角运用,亲历者饱含情感的主体反思,以及对故事性、细节性、人物特质的文学把握”[5]。李云雷认为《梁庄》的文学性不是拘泥于固有的文学形式,而是突破文学成规,通过创造新的文学形式,表达对“世界”的观察和感受,其“文学性”体现在对文学精神的坚守[1]。

第三,“梁庄”系列的叙事策略。对“梁庄”系列的叙事特点进行专门研究的有胡忠青的《“梁庄系列”中的“散点透视”》,杨俊蕾的《复调下的精神寻绎与终结》,叶君的《非虚构以及“看与被看”》,邢小群的《多维视角里的乡村现实》等,硕士论文有梅周慧的《非虚构写作中的乡上叙事策略》等。对“梁庄”系列叙事策略的分析主要集中在跨文体叙事和多视角叙事两方面。跨文体叙事是指“梁庄”系列融合了社会学的田野调查文本、纪实性散文、小说、口述实录等多种文体,同时又表现为对社会学、新闻学、历史学、思想政治学等跨学科的内容与方法的运用。跨文体的叙事突破固有的文学文体规范,是对文学形式的探索,拓展了文学的文体边界。在多视角叙事方面,学者的观点略有不同。杨俊蕾认为“梁庄”系列体现了一种复调叙事,即由感情抒发、学识思辨和政治考量组成的三重非虚构叙述旨向[15]。邹建军认为“梁庄”系列体现的是一种“散点叙事”[16]。邢小群认为《中国在梁庄》的写作具有四种视角,即历史的视角、现实的视角、心理的视角和性别的视角[17]。叶露认为“梁庄”系列融合官方、民间和作者的三方叙述[18]。虽然论者的观点各异,命名也有不同,但是正是研究的丰富性体现了“梁庄”系列存在的叙事视角的多样性。

梳理以往的研究可知,从非虚构写作视角对“梁庄”系列进行的研究比较丰富。对真实性和文学性的探讨,学界讨论颇为频繁,研究视角各有不同,观点针锋相对。对叙事特点的分析,学者们虽然研究视角不同,但观点新颖独特。正是在多元化的讨论、质疑和对话中,“梁庄”系列带给文学界的启示和思考才越来越明晰。真实性和文学性的问题是非虚构文学的一个本质问题,对它的探讨将会伴随非虚构文学发展的始终。笔者认为,可以引入其他非虚构艺术门类的理论成果,例如纪录片的艺术理论。纪录片是以影像的艺术形式记录真实,而非虚构文学是以语言的艺术形式书写真实,它们都面临如何解决真实性和艺术性的关系这个同样的问题。如果可以借鉴纪录片的艺术理论,将会给非虚构文学带来新的启示。笔者认为“梁庄”系列具有自己独特的文学性,只是它的文学性与纯文学的文学性有所区别,应该对作品进行文本细读,结合文本分析它的语言特色、结构布局、人物描写、细节刻画等。

三、乡土文学和非虚构写作双重视角的研究

“梁庄”系列既是非虚构文学,又属于乡土文学,因此有部分学者从非虚构文学和乡土文学的双重视角来进行研究,分析非虚构写作对乡土文学的影响和意义。这方面的研究文章有项静的《村庄里的中国:城乡二元化结构中的“返乡”文学》,张莉的《非虚构写作与想象乡土中国的方法》,秦香丽的《从“非虚构”来看新世纪乡土文学的困境及出路》,硕士论文有张志娟的《梁庄非虚构文学的乡土书写研究》,梅周慧的《非虚构写作中的乡土叙事策略》等。研究者对乡土文学的发展历史进行梳理,认为新世纪乡土非虚构文学具有区别于以往乡土文学的显著特征,显示了一种崭新的乡土文学书写特点。它体现了一种行动写作的姿态,力求呈现真实的乡村世界,拒绝乡土小说的“伪真实”和“乡愁式”的创作弊病。项静以“梁庄”系列等三部返乡文学作品为例,分析了非虚构写作对返乡书写的意义,她认为非虚构的写作方式不仅提供了有关村庄里中国的一种描述,还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当代乡土文学的角度[19]。秦香丽认为梁鸿给予乡土文学的两点借鉴是“下生活”和保持“独立意识”。“梁庄”系列质疑了新世纪乡土文学的“伪真实”,“梁庄”揭示了乡村的复杂性,杜绝了“怀恋式”“挽歌式”的乡愁书写[20]。

从非虚构写作和乡土文学双重视角对“梁庄”系列进行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非虚构”和“乡土”是“梁庄”系列的两大特性,作品本身的许多内涵也由此衍生而出。双重视角的研究要求对非虚构写作和乡土文学都具有深入的了解,同时还要分析二者融合之后带来的变化和衍生意义。纵观已有的研究,学者们的阐述虽然能够同时观照非虚构写作和乡土文学,但是其观点主要还是围绕真实性和“行动写作”展开,还缺乏一些更深入和具体的研究。例如,对“梁庄”系列作为乡土非虚构文学的文体独特性的研究不够,对以往的乡土非虚构文学的梳理和比较研究还非常有限,“梁庄”系列和以往或者同时代的乡土小说在调研方法、真实性、叙事策略、文学性、呈现的乡土世界等方面的不同之处研究还未展开。对乡土非虚构文学在乡土文学中的地位和价值,其写作的困难,传播和接受等方面的研究还未深入。非虚构文学既有国外的写作传统,又有国内的写作传统,乡土文学也有自身的文学发展传统,从这两个双重视角进行研究本身具有一定难度,如果未能对学术发展背景有深入的把握,研究很容易止步于表面的阐述,不能深入。

四、女性写作和非虚构写作双重视角的研究

“梁庄”系列既是非虚构文学,又属于女性写作,部分学者从非虚构写作和女性写作的双重视角来进行研究。这方面的研究文章有吴雪丽的《“非虚构”女性书写:性别经验与乡村图景的重构》,薛晓霞的《别样女性叙事范式的探索与建构》,王晖的《别样的在场与书写》,张莉的《非虚构女性写作》等,硕士论文有张小平的《非虚构——新世纪女性写作的转向与突围》。从女性写作视角对非虚构文学的研究多是将“梁庄”系列和其他女性非虚构文学结合起来进行研究,例如林白的《妇女闲聊录》,孙惠芬的《生死十日谈》,郑小琼的《女工记》等。此方面的研究,观点较为一致,核心观点认为非虚构写作拓展了女性写作的视域,改变了女性写作狭隘、单一的写作特点。女性写作从以前的关注个人、关注性别到关注社会、关注人生、关注底层,女性写作开始从局限于私人领域走向了广阔的社会空间。吴雪丽认为“女性的‘非虚构’乡土书写从细节出发、从个体出发,显示了把‘个人言’有效地镶嵌进‘性别/底层/民族国家’语的努力”[21]。王晖认为“近几年来的女性非虚构文学写作显示出鲜明的独特性。首先,这体现在其多维与多义话语空间的形成。通过对现实社会热点问题、历史事件或个人情感生活的聚焦与写实,突破女性写作的单一性和狭隘性,从关注自我和内心,走向关注社会与人生,强化创作的厚重感和多向度。其次是倾向于反思与建构的文化表达。在反省现代化进程中民族文化传统缺失的同时,致力于新文化建构图景的描画,由此凸显知识分子写作的特质及其文化和社会价值”[22]。

在非虚构文学创作中,涌现出许多优秀的女性作家,例如梁鸿、林白、李娟、张小琼等。研究者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女性写作的转变,并对女性体现出的从小我走向广阔社会的写作方式给予了肯定。笔者一方面十分钦佩女性作家这种身体力行的非虚构写作实践,也为女性写作视域的扩大而感到欣喜。另一方面,笔者也在思考为什么是梁鸿的作品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而不是其他女性作家或者男性作家的非虚构作品呢?梁鸿的作品有没有注入独特的女性基因?是不是这种独特的女性基因和非虚构文学的特质相结合,从而触动了读者的内心?“梁庄”系列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女性特质情感的流露,梁鸿坦言自己是有意将一种“哀痛”的情感体验注入作品之中以“对抗遗忘”。在腾讯娱乐主办的“星空演讲”节目中梁鸿说道:“柔软不是柔弱,不是软弱,不是隐忍屈服,不是非理性或非社会化,不是只属于女性的情感,它也不是向男人示好,它实际上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最基本的人性,无论男女不分老少……如果我们一定要把女性情感归结为柔软的话,我恰恰觉得,今天我们太缺乏多愁善感了。我们太缺乏对个体情感和生命感受的尊重了。”“梁庄”系列虽然在题材方面比之前“个人化”“私人化”的女性书写视域扩大了,但是并没有完全抹去女性的书写特质,相反,梁鸿将“女性的情感特质”提升到了人类情感的高度,用一种“疼痛”的情感体验达到与世界、与他人的沟通。题材的转变、写作视域的扩大是女性非虚构文学显在的变化,但是隐含在作品内部的女性写作特质又有怎样的转变和延续,这是今后研究可以继续探讨的方向。

五、“梁庄”系列可待拓展的研究空间

综上所述,对梁鸿“梁庄”系列的研究已经取得了较为丰富的成果,文章数量多,研究视角多元,研究视野宏阔,在普遍的肯定与赞誉之中不乏尖锐的问题揭示。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学者对“梁庄”系列的研究呈现出较高的热情,同时也在持续探索更加多元化的研究视角,以期开拓“梁庄”系列更为深刻的内涵。笔者认为,已有的研究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仍然存在许多可待填补的空白,今后的研究可以在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开拓。

第一,加强对“梁庄”系列的文本细读研究。纵观已有的研究,多为从宏观视野,将“梁庄”系列置于文学发展的大背景中,对“梁庄”系列进行分析、评价和定位。例如,关于作品对文学边界的突破,对乡土文学的创新等,对其真实性和文学性特点的分析也多为总体评价和论述。宏观的评述固然重要,但是也忽视了作品本身潜在的、更为复杂、丰富的内涵和意义。笔者认为,应该加强对“梁庄”系列的文本本身的观照,以文本细读的方法揭示它的具体特点、意义以及呈现方式,使得作品本身丰富的内蕴、深意能够浮出表面。

第二,对梁鸿的创作进行整体研究。“梁庄”系列是梁鸿创作的“第一炮”,取得了成功,但她的创作并没有因此而止步,继“梁庄”系列之后,作者相继推出了短篇小说集《神圣家族》、长篇小说《梁光正的光》和《四象》。虽然这三部作品都是小说,但它们仍然是围绕“梁庄”这一文学地理来写的,仍然延续了乡土文学的类别,只是文学地理从“梁庄”出发向乡镇(吴镇)、向城市拓展,对乡土的思考也更加深刻。梁鸿的创作有一以贯之的一个脉络,那就是文学地理空间始终没有离开“梁庄”,写作类别始终没有离开乡土文学,思想根基始终没有离开对乡土中国的思考。目前,学界对梁鸿的小说创作的关注和研究远远少于对非虚构文学“梁庄”系列的研究。如果能把“梁庄”系列置于梁鸿的整体创作中进行研究,那么对于理解和分析作者的创作思想、创作流变、创作观定会生发出新的内容。此外,梁鸿是作家,也是学者,她的创作动因很大层面源于在学术研究中对传统乡土文学的反思,其创作亦是对反思的创作实践。她的很多思想在其研究中都有清晰的表达,因此对其创作的研究也应该结合她的学术研究成果来分析。

第三,将“梁庄”系列与其他作品进行比较研究。“梁庄”系列由于其写作方式的不拘一格,使得作品具有多面性的特点,它的类别范畴涉及乡土文学、非虚构文学、女性文学,甚至社会学调查文本。创新性是“梁庄”系列最大的特点,对其创新性的研究可以在与同类别其他作品的比较中进行,避免研究流于空谈,脱实向虚。例如将“梁庄”系列和梁鸿的小说进行对比研究,与其他非虚构文学作品对比研究,与社会学调查文本对比研究等。通过基于具体作品的对比分析,其创新性的特点、意义及局限就可以更自然地凸显出来。

第四,对“梁庄”系列进行跨学科研究。跨学科性是非虚构文学的特点,也是“梁庄”系列的显著特征。“梁庄”系列是非虚构文学,也是口述实录文学、社会学调查文本,在“梁庄”系列的单行本中还插入了调查摄影图片,单纯从文学视角对其进行研究显然只是其中的一面。非虚构文学在中国尚处于发展阶段,它的开放性和包容性,要求学者应具备更加开阔的视野、多维的学科知识、融通的思维方式对作品做全方位的、立体式的研究。例如笔者上文提出的借鉴纪录片的理论探讨“梁庄”系列的真实性,结合摄影学的理论分析图片摄影在作品中的作用和影响。跨学科的视野和研究方法一定会为“梁庄”系列的研究开辟出新的研究视域,也是激活非虚构文学研究的一种途径。

梁鸿的创作在当代文学中具有很强的独特性,作者本人兼具作家和学者的双重身份,个人成果涉及学术研究、非虚构文学和小说,写作方式大胆创新,突破陈规,同时在多元并呈的背后又有一条坚实的主线,那就是“乡土”,她经由“乡土”反思学术、反思创作、反思乡村现代化和中国的现代化。梁鸿新作不断,创作旺盛,对她的研究还有很大空间,继续拓展研究视域,创新研究方法,深入文本细读,一定会有更多新的思考和意义从中生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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