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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平视的姿态建构开放式的批评格局
——简论李美皆评论集《文学批评的平常心》

2022-01-01冰,张

关键词:批评家文学批评感性

袁 亚 冰,张 凡

(石河子大学 文学艺术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0)

随着互联网和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当代社会日益呈现出开放性、复杂性和多元化的发展态势,并不断推动和促进当代文学的繁荣与发展;然而,文学的多样性呈现中难免裹挟着庞杂与虚无,在文学评论向上发展的积极态势下,批评性语言的弱化潜藏于文学批评的时代焦虑之中。鲁迅先生曾将文艺批评比喻成“剜烂苹果”,“把烂的剜掉,把好的留下来吃”。文艺界也时常提出“剜烂苹果”的批评思想,期望文学批评朝着生态化的方向迈进。当代学者张燕玲在论及文艺批评与“剜烂苹果”及苹果之关系时曾指出:“作为‘剜烂苹果’的文艺批评,既是‘寻美’,又是‘求疵’,是对文艺评论家态度与能力的极大挑战,同时,也是对文艺环境和文艺家胸怀的极大考验。”[1]换句话说,文艺批评需要文学评论家具有过人的胆量和非凡的气度以及实事求是的客观精神。学者傅小平在《像无知者无畏的孩子那样说话——〈为一只金苹果所击穿〉的问答》一文中,肯定了李美皆在评论集《为一只金苹果所击穿》中平白如话的语言、敢于下结论的果断、干脆利落的风格,也指出这样的批评不免授人以对复杂的文学现象疏于做学理化梳理的话柄;然而,李美皆一方面坚持自身和盘托出的批评风格,同时也坦然面对来自批评界的不同声音[2]254。独具个人风范的李美皆,一直都在部队院校从事文科教育,加之她对军旅文学的持续关注与研究,使她无形中多了几分军人干练、沉静和坚毅的气质。不能说其文章篇篇俱佳,但至少其新锐的观点,带给读者以耳目一新之感,故而作为“剜烂苹果·新锐评文丛”中的《文学批评的平常心》更值得细细品味。

一、平视的批评视角

评论家李美皆擅以平视的视角体察和观照作家和作品的种种,以实事求是、诚恳批评的态度追求道德和审美意识。一般而言,平视的批评视角包含肯定和否定两种态度,亦或对作家的作品、作家本人、作家不同时期的文学活动及一些言论作较为客观的判定,赞誉和否定是分明的,没有一味的“赞誉”,也没有完全的“否定”。笔者以为的“平视式批评”,有别于仰视的赞美式批评和俯视的否定式批评,是批评家以开放性姿态走进作家,结合作家的作品、人生经历、言论等进行平等地对话,在知人论世的基础上,客观地评价作家与作品,进而做出合理的、较为全面而贴切的阐释和评价。学者任芙康就曾这样评价李美皆,“她的关注点颇多,因此话题广泛,有时离文学近点,有时离文学远些。但锋芒在,语人之未语;气韵在,言人之难言。与探头探脑做文章的人不同,她完全是傻头傻脑做文章。在批评界云遮雾罩的庸俗中,脱颖而出的李美皆,以其纯粹的为人为文,使批评变得高尚起来”[3]。也就是说,作为批评家的李美皆具有独特的批评视角,将个人的审美认知和审美价值融入自身的批评文章当中——“纯粹的为人为文”,可以说是促进了她个人批评风格的形成。

大家都清楚,敢于“亮剑”的批评家需要一定的力量,要敢于跳出庸俗化的批评模式或行文路数,然而“跳出来”的前提则更需要“走进去”发现问题、并提出质疑。在《一个奖引起的戏谑和凛然》一文中,李美皆认真并客观地看待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一事实,理性分析文学界对诺奖获得者的多种态度,以及从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双向互动与交流的大视野中表达了对中国文学发展的期待。莫言的文学成就有目共睹,李美皆在肯定莫言的文学成就的同时,又大胆地对莫言小说中的审丑意识提出质疑。不得不说,在众多称赞的声音中对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提出质疑,着实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和批评定力。此外,李美皆在《一只女性主义的蝙蝠之所见所闻所感》中表达她认可平和的女性主义,认为自己是一位女性主义者而非女权主义者。身为女性评论家,李美皆的态度是客观的,她看到了激进的女权主义潜在的危机,大概过分强调女权主义和男权主义或者强权主义有着太多相似之处,因此她跳出了自身女性身份客观地平视女性群体,带着有可能被质疑的风险真诚地希望女权主义者避免被妖魔化的危险,这种批评可以说是既恳切又有表达的力量。而在《〈简·爱〉非女权主义解读》一文中,李美皆通过文本细读的方式,对小说《简·爱》以往的女权主义的解读提出质疑,她认为《简·爱》从“灵魂”出发的爱情近似一个穷姑娘丑姑娘的励志故事,却离不开夏洛蒂·勃朗特赋予简·爱的一笔财产和罗切斯特遭遇横祸之后的容貌平等。从李美皆的批评话语中可以明显感觉到,简·爱能操控的这段感情基于其自视为平等的基础之上,罗切斯特的生活转折让简·爱拥有自信,但这种自信不是简·爱作为女性的努力,而是在外在因素的影响下的自我满足。李美皆从这个角度来解读《简·爱》别具现代女性独立的内在特质。

很大程度上,李美皆的批评话语中有一股豪气和刚强。对于获得极高荣誉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她并不仰视,而是客观地探讨其生活和创作,特别在一片赞誉的声音中她表达了个人不同看法——既有肯定的,也有质疑的,可谓泾渭分明。对于传统名著中“女权主义”的解读,李美皆以作为女性主义的身份对此提出了质疑。李美皆敢言的文学批评态度难能可贵,即便是朋友也是不留情面,直言以对。事关周涛的自传和生活经历的《自传不是华山论剑》《节操碎地成花》《论周涛的反爱情主义》等,更多是从周涛自传中缺少自我反思这个层面来展开。李美皆结合卢梭的《忏悔录》、蒙田的《随感集》等指出“自嘲式坦白”与“忏悔”之间的差异,然而人无完人、金无赤足,所以作家要正视个人的不足,更何况“自传”不是自鸣得意,也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当然,她对于周涛自传中坦诚和直率的态度给予充分肯定。不留情面却又恰如其分地批评,再现了李美皆力求“直言不讳”的批评姿态及风格。

阅读李美皆的批评文字,可见其知识储备丰富,而且知识积累的过程又与其批评质疑的过程彼此影响。她走进了文学的领域却又带着种种质疑和个人看法而跳出传统思维,以平视的视角看待当代作家队伍中的种种,以开放式的姿态阐述着个人的批评观点。李美皆在《文学批评的平常心》中就明确表示,“由于审美趣味和能力的差异,批评家对于作家作品误判的可能性是有的,但当下批评主要的误判不是批判错了,而是表扬错了。有人担心批评家批判错了挫伤了作家积极性的严重后果,但我认为更需要担心的是表扬错了的严重后果”[2]252。进一步地说,批评家的眼光、视角及个人感悟力是有差别的,面对一些作家作品,难免会出现误判的可能,然而“手握利剑”的批评家不能因有这种“可能”就畏手畏脚、不敢表达。批评家要以平常心对待“批评”这一事业,要以对话的姿态与作家、作品、读者以及批评家同仁共同建构一种平等的批评模式。

二、喷发式的感性批评

提及感性批评,首先想到的便是京派的文学批评,京派的文学批评遵循了京派文学“为人生”的基本特征,注重感性经验和审美意识。正如评论家宋家宏所认为的,京派的文学批评“是以直感作审美的把握,这是文学批评的基础,获得审美经验以后,作名理的思考,达到理性的统摄,把不确定的状态确定,这个确定中就有了判断”。“文学批评的写作者在文章中不能轻易舍弃感性经验,在文字的表达上也仍然需要感性、鲜活、灵动的文字。”[4]作为一位颇具自由风范的评论家,暂且无法将李美皆归于某一批评派别当中,可是其喷发式感性批评的巨大魅力则是显而易见的。基于道德及审美意识上的极具感性色彩的语言以及问句的叠加,都无疑增加了李美皆喷发式情感的表现力和穿透力,从而为形成自身开放式、对话式批评格局奠定基础。

作为现代作家丁玲的研究者,李美皆坦言并非有意为丁玲谋不平或者辩护什么的,诚如她反复强调批评应建立在“知人论世”的基础上,她希望业界的评论时刻体现出批评家清醒客观的态度,不会因其“阵地”的缘故而妄加贬低一方或有意抬高一方。李美皆在《丁玲与沈从文》一文中,就曾经作为丁玲的朋友沈从文所发表的与事实不甚相符的一些言论,更是以喷发式的“激扬文字”予以回击,“这是一位男作家,而且是一位所谓伟大的男作家的气度风范吗?你还觉得他有那么高洁纯正地道吗?不看这个语境中的沈从文,你能想象他还有这么真实‘可爱’的一面吗?这种小丈夫气,与鲁迅笔下摇嘴鼓舌的小丙君委实有得一拼,除却白眼看鸡虫,难道你还能对他青眼相加吗”[2]198?眼见这种“回击”不免过于直接且感性成分比较高,然而这些极具针对性地接连“发问”,可见其语言的犀利与尖锐。然而,李美皆对石湾在《红火与悲凉:萧也牧和他的同事们》中记载的萧也牧在特殊年代的悲惨遭遇,除深表同情与惋惜之外,她还直言,“那个时期一直在做丁玲研究,萧也牧的命运的沉沦与丁玲是有关系的,于是,对丁玲生出恨来,睡前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流泪,模模糊糊地怨恨”[2]217。作为审美价值以及理性和感性认知相结合的一种表达方式,文学批评需要批评家以平视的态度做出较为理性的判断,在“论及全人”的基础之上辩证地看待作家及其作品。纵览李美皆的批评文章,人们不难发现,她力求一种实事求是的批评态度,该点赞的时候毫不吝啬,该批评的时候也毫不客气,其在行文中对沈从文、丁玲等人的批评可见一斑。

当然,李美皆感性式的批评话语是基于其自身的审美意识及价值倾向,她道出莫言小说中的审丑意象不过是满足作家自身的高潮体验,小说中“屎尿横飞”的问题以及排泄物与爱情之间的“通感”着实让人觉得不符合卫生文明和审美范畴。除此以外,李美皆的散文随笔《公开的差评而已》从如今家喻户晓的不称心的淘宝购物着手,极为生活化的场景——购物者喋喋不休的抱怨历历在目,然而她更像是位辩手,从细节的描述、语言表达方面更胜一筹,喷发式的语言喷薄而出,句句有理有据。不曾想如此生活化的批评场域,笔锋一转又进入到文学批评,她将文学界敢于诚信批评的评论家的批评视为“公开的差评”,曾言“看到他(她)继续道貌岸然行走于世,你会愈发痛感到慨然、决绝、尖锐地写出来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其实有些入心入肺的写作,就是公开的差评而已。这也是文学的发生源之一种”[5]。由此可见,李美皆的批评逻辑和思维无处不在,实事求是的批评态度更是有机融入其生活的不同层面。进一步地说,李美皆可以说是一位“接地气”的批评家,她批评文字中的“平常心”随处可寻,其在知人论世的基础上以道德和审美意识为标准的感性批评则更是别具匠心。

三、开放式的批评格局

很大程度上,李美皆以极具个人化的开放式批评格局立于当今文坛。她以提问的方式走进作家、作品,表现出对话中的直率和尖锐。学者李建军在《犀利而体贴的常识主义批评家——论李美皆的文学批评》一文中,就李美皆提问式的对话语言以及夹杂其间的批判、同情与理解等复杂情愫作出了判定,肯定了这种极具难度的批评方式,“提问固然是重要的,但是同情和理解,也同样重要。所谓‘同情’,就是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地体会他人的心情和境遇——即使面对一个必须进行尖锐剖析甚至彻底否定的对象,也需要充分而全面考察其各个方面的情况,也需要充分了解被批判者幽隐的愿望和潜在的动机”[6]。李美皆批评语言中对话式的直率与喷发式的情感之间相互给力生发出她开放式批评的独特之处。当然,在李美皆的很多批评文章中,同样表现出了问自己、问批评对象、问读者的胆魄与气力,这样的“问句”不仅能够瞬间省去读者思考李美皆问题意识的来源,还能够感受到她无畏的气势。

比较而言,李美皆的批评语言似乎带有一种特别而独到的力量,人们初读时觉得“惊讶”,再看时不止于“感叹”,细细品味后更多的是“意犹未尽”。看似反问句式的对话,却针针见血、刺中要害,人们带着疑问在自我求证中惊叹于她的尖锐与犀利。在这里,禁不住想起李美皆在评论集《文学批评的平常心》一书中时常使用一些反问式的小标题、反问的句子,她的这种“有意为之”,其用意又如何?初读者往往会因其笔下大胆而尖锐的标题而咋舌,更看不出她和一些作家还是朋友。在评论集《文学批评的平常心》的开篇《自传不是华山论剑》中,李美皆为了表明个人的立场,批评作家周涛时使用“老子是文坛第几?”“老子是新疆第几?”“老子不比官强?”“叶文福算老几?”“怎样老?怎样自传?”一连串的“问句”作为标题,这些“发问”虽说在其后续的论证中一个个得以“正解”,可是这种“惊人之举”却饱含意味——不仅既体现出批评家的批评技巧,同时还能留给读者以思考或想象的空间和过程,这样开放式的批评既有个人的鲜明立场又有对话的平等姿态。值得一提的是,李美皆的批评文字涉及作家、作品、文学思潮、文学现象等诸多层面,其以平常心对待文学批评的态度以及其活跃的思维,很多时候总会从生活联想到文学批评及其他。

诚如批评家李美皆自己所言:“评论工作者除了必备的知识结构、文艺才华外,还要有思想力量、人品素养。要善于发现问题、指出问题、阐明问题,时刻保持必要的批评态度、前瞻眼光和预见性、独创性,保持面对公共事件和文艺现状发言的能力。评论家的人格素质和专业素质,决定着文艺评论的价值取向和文本质量。立言先立身,评论家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坚守人格理想,摆脱物欲诱惑,保持独立思考的个体空间。”[7]对于当代文坛上作家向编剧转型这一问题,李美皆以独到的眼光、与众不同的观照视角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或意思。在《因为,你是朱苏进》的字里行间,既可以看出李美皆对“作家”朱苏进的欣赏,也有对“编剧”朱苏进的批评,甚至还有希望朱苏进再次回到小说创作这一文学大舞台的期待,其间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的批评,再次突显出李美皆文学批评的日臻成熟。当然,她犀利的语言更具一种穿透力,“现在的朱苏进,‘低级’的‘烦人’是没有了,但新的、高级一点的‘烦人’,是不是又有了呢”[2]52?“理想肯定是个折磨人的东西,人一没有理想就快乐,就有钱,就轻舞飞扬,何乐不为?”[2]54“作家改行写剧本可以是件好事,老舍由小说而剧作就很成功,可是,有几个人敢说‘我的改行跟老舍一样纯粹’呢?”[2]55这一连串的发问,可以说是李美皆走进作家,与作家或时代进行对话的上佳体现。显而易见的是,李美皆开放式的批评格局,一方面在于其反问句式中强烈的力量的喷发以及潜在的与作家、读者、作品之间内在的交流,另一方面在于她以平常人的心态关注历史大背景之下的小事件,以常人的眼光看待历史事件并表露出批评、同情或惋惜的复杂情感。尤其在《那些不能湮没的小历史》一文中,李美皆细数特殊时代的历史小事件,对遭遇不公平待遇的知识分子深表同情。

结 语

作为评论家的李美皆,不仅具有扎实的文学素养,独特的批评视角,还有将自身审美认知和审美价值融入批评文字的感性,坚守个人追求的“片面的深刻”。纵观评论集《文学批评的平常心》一书,批评家李美皆以开放式的批评格局,平视的姿态去体察作家和作品,以实事求是、诚信批评的态度追求批评伦理和审美意识。李美皆独到的观点和喷发式、感性式的批评语言形成了她个人的批评风格——李美皆的批评情感是多样的,批评态度是坚定的,批评格局是开放的。置身于喧嚣冗杂的现代社会,文学批评不仅要追随时代的脚步,满足文学发展的多样化,还要坚守文学批评的阵地,求美与求疵并进。不可否认的是,文学评论可能涉及赞誉或批评,一个坚持初心和独有风格的评论家难免受到褒贬,所谓“有批评才有建构”,文学批评只有长久地保持开放式的格局,作家与批评家才能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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