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化、女性视角与问题意识
——李美皆文学批评简论
2022-01-01寇文静
寇 文 静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作为一名女性批评家,李美皆有着自己独特的批评风格,从早期掷地有声的评论文章《余秋雨事件分析》《从苏童看中国作家的中产阶级化》开始,李美皆那敏锐而直击要害的文风,感性却不感情用事的文字,都令她的文章读起来格外清新且平易近人。读她的评论集《容易被搅浑的是我们的心》《为一只金苹果所击穿》《文学批评的平常心》,我们能看到一个更真实的李美皆。她关注当代作家及作品,研究文化现象及军旅文学,然而更多的是以女性的角度来对女作家、女性文学以及文学中的女性进行探讨和挖掘。她的文章往往只看题目,就会令人眼前一亮,并有一种急切地想一窥究竟的冲动。继续阅读,她的评论嬉笑怒骂,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看得人酣畅淋漓,大呼过瘾!
乔治·布莱曾指出:“阅读行为(这是一切真正的批评思维的归宿)意味着两个意识的结合,即读者的意识和作者的意识。这两个意识的结合恰恰再好不过地说明了当代批评的特征。”[1]3李美皆也曾说:“一部作品出现了,它或多或少打到了你内心的某个点,你对它有感觉,你对它有话说,才能形成批评。”[2]251我认为,这种对批评的理解,遵循的是对阅读的初心,一种读者和作者心与心的交流。正是这种初心,让她的批评更加纯粹,也更能窥见作品的价值。
一、艺术直觉和身体化的评论
硕士阶段,是李美皆文学评论的开始,尽管她自己总说“没打算做学问”,并且在回顾撰写毕业论文《后新时期女性文学的自恋倾向》的过程时,她说:“我的这堆东西,在此之前也给另一个人看过,但她也无法帮我理出个头绪,因为,太感性太缠绕了。”[3]然而,正是这种所谓的“太感性太缠绕”,体现出了她敏锐的艺术直觉。对一个批评家来说,艺术直觉是批评的根基,有较好的艺术直觉,才能让批评家对作品有最直观最准确的心灵感受,也才能写出好的评论文章。
读李美皆的评论集,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批评方式是把这种艺术直觉肆意地铺陈出来,不去运用太多的文学理论,而是更多的顺着自己的所思所想,一气呵成,读起来既不枯燥也不晦涩。正如她自己所说:“我是非常注重感性的,如果批评对象不是给了我非常具体的感受,我是不会去写的。特别是关于女性的评论,我非常用情和投入,甚至把自己打动得几天走不出来。我就是跟着感觉走,跟着情绪走,如果有所谓的身体化评论的话,我的大概就是吧。”[2]265
1975年,法国女性主义学者埃莱娜·西苏在《美杜莎的笑声》一文中提出了“身体书写”的概念,呼吁女性书写自己,通过身体来写作。西苏认为:“写作乃是一个生命与拯救的问题,写作像影子一样追随着生命,延伸着生命,倾听着生命,铭记着生命。写作是一个终人之一生一刻也不放弃对生命的关照的问题。”[4]女性天生的敏感,使得她们更容易倾听来自生命内部的声音,当女性通过写作发现真实的自我,从而抵抗男权社会对她们的压制,这种写作便带有了生命的重量。文学批评虽是批评家对批评对象艺术价值的判定,但它同写作一样,也是一种艺术的创造。借由阅读作品,批评家书写出了自己对于世界的理解和感受,从而对作品进行了二次创造。身为女性批评家的李美皆,正是用来自内心深处最敏锐、最细微的情感体验方式去阅读和写作,避免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批评对象进行评论,避免了外在事物或者其他感情因素影响自己的判断,它更多的是遵循一种同理心,用自己的本能,用自己的艺术直觉去感知和审美,因此在评论时最大程度地回归了对事物本质的理解,并更加准确地挖掘了批评对象的艺术价值。
在《从苏童看中国作家的中产阶级化》一文中,李美皆把自己的写作体验融入对苏童的理解,她认为“苏童是一个感受型的作家”[5]58,这种“感受性”,其实跟李美皆自己的评论方式如出一辙,那是对生命的理解,对写作意义的追寻。李美皆在苏童的文字中读到了“苏州的阴暗潮湿,以及忧郁少年的沮丧和晦涩”[5]55,这是苏童写作的根基,因为这些痛苦的过往,使他必须写作,将这些痛苦作为力量,从而救赎自己。而对于李美皆来说,她心疼他,被他的敏感、压抑所感动,也为他成名之后丧失了面对苦难的勇气而焦急。她希望苏童能成为托尔斯泰式的作家,因为他有感知生命力量的能力。他应该珍惜这种能力,而不是享受现世的安稳,将这种力量埋葬。因此,李美皆说:伟大的灵魂往往是与世冲突的,作家不需要有很好的人缘,更不需要与庸俗的生活和解,他需要的是对生活保持足够的警惕、冲撞的斗争性,以及愤怒的力量[5]63。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李美皆不仅仅是为苏童一类的作家建言,更是顺着自己的内心,以一种本能的对写作的理解,指出了它最终应该抵达的方向。但凡伟大的文艺作品,一定都是有着震慑灵魂的力量的。而作家要将这种力量表达出来,就需要遵从内心,不与生活和解。正如她评论集的名字《容易被搅混的是我们的心》,过度的物质享受,过多的人情世故,会腐蚀我们的灵魂,让我们看不清来时的路。《出埃及记》中,犹太人曾经是埃及人的奴隶,他们沉迷于城市的便利舒适,沉迷于有人管吃管喝的生活,却忘记了自由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对于写作者来说亦是如此,如果只安于过着中庸的生活,为了迎合市场或读者的口味,写些不痛不痒的文字,又怎能创作出震撼人心的作品?那种来自于本能的写作冲动,那种对生命的追问,那种直面苦难的勇气和力量,是不应该去回避的。
抱持着这样的态度,李美皆在更多关于女性的评论中,遵从着内心的直觉和情感。《朱安嫁鲁迅,幸与不幸?》中,她认为“朱安的生命就是一朵未曾开放便枯萎了的花”[5]140,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得不到丈夫哪怕是一丁点爱的回馈,那么,即便她嫁的是鲁迅,又有什么意义呢?《李银河时代的王小波》中,她认为王小波已不是单纯的王小波,而是在李银河所做的各种宣传、纪念活动中,成为了带有李银河印记、李银河偏好的王小波。李银河为王小波所做的一切,也许是出于爱,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走火入魔”的爱让王小波难堪,更让他难受。可以说,李银河并没有尊重王小波对他的爱。《萨特与波伏瓦:自由情侣的神话》中,她认为萨特和波伏瓦的爱情并不是神话,波伏瓦在这段关系中有着太多的委屈,她必须容忍萨特身边不停地有各种各样的女人,必须容忍萨特不和她结婚,她给了萨特巨大的自由,才使得萨特一直离不开她。
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她们一生都在追逐爱。不论是朱安这样的旧时女子,还是波伏瓦这样为女权振臂高呼的学者,面对感情,她们总有着自己的向往和追求。同为女人,李美皆能得出这些观点,也都是来自于她心底最原始、最本真的对感情的理解。这种评论方式,忠于自己的身体,忠于自己的直觉,只对能触发自己感情的作品和对象进行批评,从而更加接近事物的真相,也更加接近艺术的真相。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更是需要小心呵护的。
二、犀利的批评与强烈的问题意识
李美皆的评论虽然更注重对艺术的感知、对情绪的感知,但这些都是帮助她更加准确地找到批评观点的武器,真正开始批评起来,其文章中清晰的思路,犀利、客观而理性的批评方式以及强烈的问题意识,都显示出她柔中带刚的写作风格。
作为读者,我更喜欢李美皆早期的评论文章。不知道是不是年龄渐长的原因,总觉得她近些年的评论,较早期的评论少了些犀利,少了些锐气。她的第一本评论集《容易被搅浑的是我们的心》,可以说几乎篇篇精彩,对一些广为人知的作家、学者、作品以及文学事件、文化现象等,李美皆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提出被人所忽略的真相和论点。
在《余秋雨的矫情与尴尬》一文中,她通过余秋雨“文革”问题这个太多人讨论的话题,分析其背后的“做”、矫情,透过他的作文、做人以及面对媒体的态度,层层剖析,将余秋雨的人格局限一步步展现在读者面前。她直言“人们往往见不得成功者的矫情。一个跪在路边乞讨的人,再怎么矫情也不至于让人愤怒,但成功者的矫情就会比较刺激了。所以余秋雨关键并不是文章的问题,而是做人的问题”[5]3。“他的作秀其实是一种拘谨,而之所以拘谨,就是因为太想给人留下好印象了,太想让大家看到一个完美的余秋雨了。”[5]4“余秋雨越是狡辩,越此地无银地暴露出自己在人格方面的不自信。”[5]8“余秋雨这个人有文人的酸腐矫情但无伤大雅,有小男人的狡猾好面子但没有大男人的阴狠歹毒,是一个适合点缀升平的表现派而不是一个鲁迅式的斗士。他的脆弱敏感而常常又过分的反弹,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的襟怀不够坦荡,所以很小的一件事就让他看得很重,就使他走了麦城。”[5]11李美皆明确地点出了余秋雨的矫情、拘谨、不自信以及胸襟不够坦荡,分析的足够彻底,丝毫不留情面,恐怕余秋雨本人看到这篇文章不但要脸红,更可能要紧张地擦汗了吧。但说实话,这样的批评虽然犀利,却才能称之为真正的批评。不论什么人,当他在自己的领域处于高位,当他长时间地处于别人的关注之下,都需要不断地进行自省。余秋雨正是少了这种自省和反思,因此,他更加需要李美皆这样的批评家来帮助他进步。
中国人一向不习惯严厉的批评,然而软绵绵的评论往往是起不到作用的,更多的时候,犀利的话语才能够达到一针见血的效果。当然,这种犀利必须是建立在看到事物本质的前提之下,否则,就有可能成为对批评对象的人身攻击。
李美皆的评论,既有女性敏锐的直觉为她提供论点,也有男性般犀利而直接的笔力,直击要害,发人深省。这两者的结合,使她在写作的过程中不断进行思考,于是我们看到一个不断提出问题的李美皆,随着写作的深入,她的问题也越来越深入。这种强烈的问题意识,令她对批评对象的分析不单单浮于表面,而是更加全面、深刻。
在《由陈思和教授看学术界》一文中,李美皆提出三重疑问:“我们的学术怎么了?我们的学术界怎么了?我们的知识分子怎么了?”[5]53这样的忧虑,并不是无端发出的,而是由陈思和的《上海文学》事件、《陈思和做“官”》《不可一世论文学》三个方面出发,针对现象提出疑问,针对疑问指出问题,针对问题又做进一步的反思,从而发自肺腑地为学术界担忧。
其实,陈思和教授的问题,在我们的学术界是普遍存在的。这些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不论是其主编的《上海文学》被读者质疑变成了“小圈子刊物”,“少数人的‘学院派卡拉OK包房’”,还是由于忙各种事务,明明署名是陈思和的书籍,内容却由学生帮忙整理,亦或是《不可一世论文学》这样不严谨的书名,都透露出学术的浮躁与功利。那些粗制滥造,没有用心去做的学术,是没有灵魂的。而真正的学术,真正的知识分子,一定是耐得住寂寞的。因此,李美皆再一次发问:“在人文领域内,学问的终极意义是什么?无非就是以精神的方式作用于社会人心。可是,知识分子如果永远说的是一套做的是一套,其精神对自身尚且毫无作用,还如何去作用于他人呢?这样,学问的最终意义已然被消解了。”[5]53
这种问题意识,在李美皆太多的文章中都可以看到。《从苏童看中国作家的中产阶级化》中,她思考“什么样的物质条件最利于作家的创作?”“从事文学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什么样的物质条件最利于作家达到这个境界?作家的精神和物质之间是否存在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结合点?如果存在,在哪里?”[5]60《王朔为什么不继续“看上去很美”?》《王朔的孤独转身》《王朔为什么令人失望》中,她思考“作家出书后遭受冷遇和哄笑的很多,为什么王朔就会格外难堪呢?”[5]86“如果王朔真的是一个痞子,还会写出这么感人的言情小说吗?”[6]这些疑问,是一种求真态度的体现,更是一个批评家应该具有的能力。
让·斯塔罗宾斯基曾说:“批评家是这样一个人,他在同意接受文本强加给他的迷惑的同时,还要求保留凝视的权利。”[1]283面对批评的对象,特别是一些知名度较高的作家、作品,亦或是热度很高的文学、文化现象,批评家更要保有这种凝视的权利。不论批评对象给人怎样的印象,不论别人给予批评对象的评价是高还是低,一个真正的批评家,都应该提出自己的质疑,指出自己的观点。李美皆正是这样的批评家,因此,我们读她的文章,总会感受到一种旺盛的生命力。仿佛野生的植物,没有园丁约束它生长的方向,却能将根扎得更深,更加肆意地成长。
三、女性视角与女性心理
李美皆的批评集中,收录了多篇与女性及女性文学相关的评论文章。这些文章,有对张爱玲、波伏瓦、丁玲等女作家感情和生活经历进行深挖的文章,如《万转千回,爱过之后》《萨特与波伏瓦:自有情侣的神话》《丁玲与沈从文》,也有对夏洛特·勃朗特、张爱玲、金仁顺等女作家作品进行阐释的《〈简·爱〉的非女权主义解读》《从〈小团圆〉看张爱玲的终极身体写作》《金仁顺“高丽往事”中的女性主义》,更有从女性心理出发,对女作家进行研究的《疯狂的水仙花——新生代女作家的迷狂性自恋》《新生代女作家的自闭情节和镜像化自恋》等文章。作为女性批评家,天然地会对这类作家及作品感兴趣,李美皆正是用女性特有的直觉和感受,写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因此读来格外打动人心。
曾几何时,写作是男人的事情。在他们的文本中,女性被压抑、失去话语权。当女性不再沉默,当她们开始写作,女性便不再是他者。不论是波伏瓦、夏洛特·勃朗特,还是张爱玲、丁玲,她们的文字都与她们的情感以及生命相连,只有读懂了这些,才能读懂她们的作品,这也正是李美皆研究她们的感情及生活经历的原因。
在《万转千回,爱过之后》一文中,李美皆讨论了张爱玲与胡兰成的爱情。对于他们的爱情,世人已有很多种诠释,也大致有了比较统一的看法。李美皆则是在读了胡兰成的《今生今世》以及张爱玲的《小团圆》后,有感而发,对他们的感情进行了进一步的阐释。她认为:胡兰成这样的男人,很难有什么是刻骨铭心的了;张爱玲却不然,与胡兰成的感情是她的初恋,可能也是她唯一倾心的爱恋。这场爱情事故,即未令她丧生,也是终生残疾了[2]147。
遇到胡兰成,是张爱玲的不幸,却也是幸运。一个从未恋爱过的女子,遇到的第一份爱情,就是如此的高浓度。胡兰成虽然风流,却是个懂爱的人,他能看到每个女子的可爱之处,对每个爱着的女子,也一定是用尽全力地呵护,否则,也不会“让每一个女人都感觉自己是他的最爱,即便惨遭辜负,仍然恨不起他来”[2]146。他懂得张爱玲,这种能上升到精神的爱恋,令张爱玲迷醉,令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年少的经历,让张爱玲高傲且缺乏安全感,然而胡兰成的出现,使她彻底的沦陷,却不曾想,如此浓烈的感情,遭到了辜负。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而张爱玲,也再不会像爱胡兰成那般爱上另一个人了。所以,李美皆也说:“其实,看她在《小团圆》中这样写胡兰成,便可以知道,她一辈子没有真正走出胡兰成。”[2]156
在《〈简·爱〉的非女权主义解读》一文中,李美皆认为,爱情不仅仅是单纯的爱,它还需要一种平衡,一种外在和内在的平衡。从外在来说,简·爱既不漂亮又不富有,而罗切斯特拥有财富和强健的体魄。在这种不平衡的前提下,他们即使相爱,也是无法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因此,夏洛特·勃朗特制造了一种相对平衡的故事结局。那便是罗切斯特的财产被大火夺走,他本人眼睛失明,丧失了健康。而简·爱却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叔叔的遗产。从内在来说,简·爱的优势在于从小困苦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独立、坚强的性格以及面对任何困难都能处变不惊的力量,而这些,正是罗切斯特缺乏和需要的。他们的爱其实是在这种互相需要中达到了升华,因此李美皆写道:在世俗意义上,是罗切斯特擢升了简·爱,在精神意义上,则是简·爱擢升了罗切斯特。罗切斯特一样有所得,他占有简·爱,就是占有了一种高贵的精神:“我马上就要得到你了——你的思想、你的谈话和你的陪伴——永生永世。”[2]94
幸好,不论是简·爱还是张爱玲,她们在爱着的时候都是真真切切的,用尽全力的。虽然钱钟书说:“爱情多半是不成功的,要么苦于终成眷属的厌倦,要么苦于未能终成眷属的悲哀。”但不管成功与否,爱情的美好却保留下来了。从这个角度来讲,胡兰成虽然辜负了张爱玲,却让她享受过极致的美好,完整了她的生命。
简·爱和张爱玲是幸运的,因为她们享受过美好的爱情。然而,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拥有这样的幸运。在李美皆的文章中,有一类女作家,她们得不到爱情,受到过伤害,或者在她们的感情世界中,男性是缺席的,因此,她们变得自恋,甚至自闭。
林白的幼年丧父以及失败的爱情经历,使得她笔下的女主角有一种脱俗的不可接近的美,并且她的故事常常会有一个母题,即遭到感情辜负的女性,这些都是她基于自己感情失败的自卑心理所进行的补偿。陈染的父母离异,母亲过度的爱和父爱的缺失,导致她敏感、忧郁,缺乏安全感,反映在她的作品中便是弱小的需要被保护的女主角以及“恋父”情节的描写。海男笔下的女主角往往令每一个男人爱到骨子里,不管什么样的男人,统统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然而从现实意义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也许存在这种特别有魅力的女人,但爱情是相互的,即使再有魅力的女人,也不可能深爱每一个爱他的男人,因此这些男人怎么可能个个爱她入骨?在李美皆看来,这些女性作家“强烈的女性优越意识和过分的自恋使女性狂妄而又迷幻,并在两性关系上有矫枉过正之嫌。她们似乎并没有满足于男女平等,而是以矫枉过正来继续打破两性间的平衡”[5]218。
其实,李美皆的这类文章,不论是评论作家还是作品,其根本的出发点都是站在男女平等的立场之上,也可以说,是站在女性主义的立场之上。作为“一个平和的女性主义者”[2]254,她知道女作家之所以写作,大多是因为感情生活中的某种缺失,她们必须通过写作来平衡自己的情感,从而释放力比多。然而这种释放在许多具有自恋情结的女作家那里,却变为了对男性地位的反压。这种不平衡的两性关系,导致在她们眼中,男性变为了他者,无法与她们对话,无法理解她们。体现在作品中便是她们无法超越小我,无法站在一定的高度去描绘更宏大、更深刻的文学题材。而在这一点上,同样具有感情缺失的张爱玲,却比她们走得更远。究其根本,大概是源于张爱玲的冷静、深刻,她不会因为缺失而进行盲目的补偿,她是冷眼旁观,将爱情看透了、解构了。
但凡伟大的艺术作品,一定是站在生命的高度,对灵魂有所拷问的。文学作品是如此,文学批评亦是如此。李美皆的文章,不迷信高深的理论,不拘泥已有的形式,而是追随内心,敢于质疑,以最朴素、最真诚的态度进行批评。虽然这会使得她的某些文章过于感性,缺乏理论性,从而被认为不够严谨或具有一定的片面性。然而,正是这种返璞归真与刚柔并济的写作方式,令她的批评独具魅力,直抵人心。就像她自己所说:“批评要深入人心。我喜欢感性的批评,也喜欢性情的批评。只有融于内心的东西,我才有热情去写。我认为用心去批评比用脑去批评重要。”[5]2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