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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初期的社会调查与民族工作
——以广西少数民族社会调查为中心

2022-01-01方素梅

青海民族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访问团少数民族广西

方素梅

(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081)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①,20世纪30年代初期毛泽东做出的这一著名论断,很好地概括了深入实际调查研究的重要性。进入21世纪以后,新一代中共领导人进一步深化了调查研究的思想和意义:“调查研究是谋事之基、成事之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更没有决策权。”[1]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深入实际调查研究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领导中国人民在革命斗争和建设实践中不断走向胜利。

中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民族事务治理是党和政府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初起, 就开始制定关于民族问题纲领政策的文件,日益强调少数民族问题对于中国革命的重大意义。随着民族工作的逐步开展,特别是红军长征时期对少数民族更加深入全面的接触和了解,中国共产党越来越重视对少数民族的调查研究,延安时期建立起专门的调查研究机构,在陕甘宁边区开展了一系列蒙回民族情况的调查。[2]新中国成立后,调查研究成为一项制度性安排, 其中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规模最为庞大、内容最为全面。这些有组织、大规模的少数民族调查和研究,对于新中国初期的民族工作起到了非常关键的推动作用,对于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的稳定、认同与发展,具有特殊的、极其重要的意义。

学术界关于新中国初期中央人民政府组织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的回顾和研究,主要是亲历者的回忆录或口述史,以及十数篇相关学术论文,内容大多涉及其历史背景、过程、方法、内容和意义。其中以郝时远主编的《田野调查实录——民族调查回忆》和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博物馆编纂的《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访谈录》(上下)为代表。总体而言,学术界对新中国初期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大多持肯定观点, 指出尽管当时的社会调查存在着不足,但其对新中国民族工作的开展和民族研究相关学科的建设, 起到了非常积极和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 由于相关学术论著成果数量并不十分丰富,先行研究主要聚焦于1956—1964年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对于新中国成立伊始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关注不够。②本文主要以1950—1954年的广西少数民族社会调查为中心,分析和探讨新中国初期少数民族社会调查的历史作用、社会影响和学术价值,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理解和阐明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道路的形成过程、内在逻辑和本质特征。

一、新中国初期少数民族社会调查的发端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开展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 以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最为著名。许多学者亦以此作为新中国少数民族社会调查的发端。实际上,自延安时期成立民族问题调查研究机构后,中国共产党关于少数民族的社会调查一直没有中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随着边疆民族地区的相继解放和各项工作的逐步推进,关于少数民族的社会调查随之普遍开展。

新中国初期少数民族社会调查之所以受到特别重视,是因为党和政府将民族工作放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具有临时宪法性质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为新民主主义即人民民主主义的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各民族一律平等”[3]。为了实现事实上的 “各民族一律平等”,中国共产党选择 “统一与自治相结合、民族因素与区域因素相结合” 的民族区域自治作为解决国内民族问题的基本制度,在《共同纲领》中规定:“各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应实行民族的区域自治,按照民族聚居的人口多少和区域大小,分别建立各种自治机关。”[4]中共中央也发出指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国家各民族获得解放,因而民族压迫根本消除以后,党在民族问题方面的任务是什么呢? 这就是:巩固祖国的统一和各民族的团结,共同建设伟大祖国的大家庭, 在统一祖国大家庭内,保障各民族在一切权利方面的平等,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在祖国的共同事业的发展中并与祖国的建设密切配合起来,逐步地发展各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消灭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各民族间事实上的不平等,使落后的民族得以跻于先进民族的行列,共同建设到社会主义社会。”[5]按照《共同纲领》的规定和中央的指示,新中国成立后即在民族地区开展了以民族区域自治为中心的民主建政和民生建设等项工作。

然而,由于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和自然地理环境因素的影响,新中国初期少数民族地区的形势十分复杂。根据1951年的不完全统计,“全国少数民族的人口,约计四千万人左右,很多分布在国防边境,地区辽阔,所占面积约占全国总面积的百分之五十以上”[6]。这些边疆民族地区政治、经济、文化发展不平衡,人民生活普遍困苦,历代政权统治所造成的民族隔阂十分严重。特别是西北、西南、中南的一些地方,当时处于国民党残部和土匪的控制和骚扰之下, 边境地区还受到外国势力的渗透和影响,社会矛盾和民族问题较为显著。边疆民族地区在政权建设、民生改善和干部培养等问题上,面临着更加突出的困难和问题。可以说,边疆民族地区复杂落后的经济社会状况,对全国的统一和社会的稳定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党和政府坚持从民族地区实际出发,要求民族工作 “必须采取慎重缓进的方针,稳步前进。一切急性的做法,必会犯极为严重的错误,甚至造成严重的损失”[7]。新中国初期少数民族社会调查的领导者之一费孝通先生回忆说:“如果民族隔阂依然存在,《共同纲领》中所规定的民族工作在推行时也必然会碰到阻碍。因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急迫需要把民族平等团结的政策,深入地宣传到兄弟民族的大众中去。”[8]开展少数民族社会调查,就是为了进一步了解少数民族社会情况, 更好地宣传和贯彻执行党的民族政策,使民族地区的政权建设、民生建设等各项工作顺利推进。

新中国成立前后,各地军政部门组织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相继展开。1949年8月25日兰州市获得解放的当天,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兵团政治部领导就找到兰州大学的谷苞先生,告诉他部队准备进军新疆, 需要研究西北少数民族的专家到部队工作。谷苞先生当天就参军,并随部队进入新疆,分配在中共中央新疆分局研究室任研究员。研究室的主要任务为从事社会调查研究工作,为贯彻执行党的民族政策服务,为农业区的民主改革和牧区工作服务。1950—1952年,谷苞先生先后参加了伊犁地区、乌鲁木齐市近郊和南疆地区的几个调查组,其中在南疆地区的调查报告先后编印为《南疆农村调查》和《南疆农村社会》。[9]

1950年1—3月, 在内蒙古自治区土默特开展的 “旗县并存” 问题调查,据说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央人民政府组织的第一个少数民族社会调查。调查组一共5 人,由中央人民政府内政部、民族事务委员会的干部及燕京大学教师组成。“旗县并存” 是清及民国时期在蒙古族地区实行的一种特殊社会治理形式,即在一个行政区划内设置 “旗”“县” 两套机构,分别对当地蒙古族和汉族进行管辖。随着时间的推移, 这种治理形式引起的矛盾和纠纷日益突出,严重影响到地方社会发展和民族关系改善。根据调查组成员施联朱先生回忆,从中央到地方都很重视 “旗县并存” 问题,最后在开展调研的基础上解决了这一问题,取消了 “旗县并存”,根据具体情况,或是保留旗的建制,或是保留县的建制。[10]

1950年2月15日,中共中央西南局、西南军区和二野司令部联合向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军等已经领受进军西藏任务的部队发布政治动员令时,即命令这些部队“深入进行调查研究和宣传工作,学习当地语言,了解当地人民生活状况,关心当地人民的疾苦, 并积极地帮助他们解除疾苦和困难”[11]。与此同时,“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为了了解康藏地区的地质矿产、农业现象、社会语言等情况,以便有计划有目的地开发康藏宝藏, 建设新的康藏,达到巩固国防、保卫边疆的任务,特于我进军西藏之际组织西藏工作队,派遣一部分专家、技术人员来康藏地区工作。现该队即由昌都分头出发,赴各地进行调查工作”[12]。中共西藏工委于1953年9月1日发出《关于开展调查研究工作的指示》,并成立了政策研究室,“收集有关西藏民族历史及西藏地区社会等各方面的材料, 加以研究作为工委决定政策、指导工作之参考,并在工委意图下指导全区的调查研究工作”[13]。曾经在该研究室工作的郭冠忠先生回忆说,他参与了《西藏宗谿名称和人口》《西藏地方政府的财政概况》和《西藏商业情况》三本材料的调查和撰写工作。[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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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初期中央人民政府首次组织大规模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当属中央民族访问团的调查活动。新中国成立伊始,鉴于边疆民族地区特别是西南地区的复杂形势,4月28日, 中央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乌兰夫于1950年4月28日在政务院第30 次政务工作会议上提出,准备 “派一工作团到西南各省进行调查研究”[15],以配合西南地区解放事业和民族工作的开展。后在毛泽东主席指示下,于1950年6月决定成立中央民族访问团,其任务既包括开展社会调查,了解各族人民疾苦,把各族人民的意见直接带给党中央,同时也包括培训少数民族干部,推进民族民主建政等,主要目的是为了消除民族隔阂,促进民族团结。同年7月,由刘格平任团长,费孝通、夏康农任副团长的中央民族访问团西南团120 余人赴四川、西康、云南、贵州各省少数民族地区开展活动。[16]除了派往西南的中央民族访问团, 党和政府还派出另外三个中央民族访问团,相继访问西北、中南和东北地区。一直到1952年底,中央民族访问团的活动才正式结束。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中央民族访问团对四川、西康、云南、贵州、新疆、甘肃、宁夏、青海、广西、广东、湖南、黑龙江、内蒙古等十几个省、自治区的少数民族人民进行慰问和宣传,总里程4 万多公里。

在社会调查方面,中央民族访问团进行了一定数量的地区、村庄或专题调研。以中央民族访问团西南团为例,截止到1951年3月,西南团一分团在西康做了20 个村和10 余个专题的典型调查;三分团在贵州做了9 处典型调查。[17]二分团访问和调查的范围比较广泛,撰写了一百多份、超过百万字的调查材料,并于1957年7月编印为《云南民族情况汇集草稿》。1985年,云南省有关部门将搜集到的中央访问团第二分团的调查资料整理出版,名为《中央访问团第二分团云南民族情况汇集》(上下),列入国家民委《民族问题五种丛书》。[18]

新中国初期中央和地方组织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积累了大批的调查材料,为党和政府了解少数民族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状况,进一步制定和完善民族政策提供了重要的依据。作为中共云南省委民族工作五人领导小组的成员, 马曜先生回忆说:“新中国建立初期, 各民族社会经济发展不平衡,民族关系复杂,历史遗留下来的民族隔阂很深,十几个民族跨境而居,对处理与周边国家关系和巩固国防影响极大。为此,中共中央强调加强调查研究,于1950年6月指示说‘在少数民族地区进行工作,必须首先了解少数民族中的具体情况,并从少数民族中的具体情况出发,来决定党的工作方针和具体工作步骤。’[19]1951年1月,云南省人民政府民族事务委员会成立并开始办公。根据中央和省委指示,坚持民族调查研究工作一定要走在民族工作前面的原则,在民委机关设立一个科,由马曜负责民族调查研究工作,首先对当时存在的几百种各民族的自称、他称和侮辱称谓进行了清理,根据名从主人的原则,大体确定十几种人口较多民族的支系归宿,调查民族人口分布和研究民族区域自治区划。[20]1950年8月至1951年5月, 中央民族访问团第二分团也在云南省9 个专区42 个县开展了访问和调查。通过上述工作,在初步了解各民族的社会政治情况的基础上, 中共云南省委于1950年底召开民族工作会议,按照分类指导的方针,把全省分为 “内地民族杂居区” 和 “有土司制度的边沿区”。从1950年下半年开始,就在 “内地民族杂居区” 进行了清匪反霸和减租退押运动, 并于1952年基本完成了土地改革。1953—1955年,对 “有土司制度的边沿区”深入群众进行系统的民族调查工作,主要目的是摸清各民族的社会性质,根据调查结果,制定社会改革(民主改革和社会主义改造)的方针政策和工作步骤。经过三年多的积极工作,基本摸清了边沿各民族的社会经济结构和政治情况。这个阶段,关于对全省少数民族的社会经济、语言文字和民族识别调查,共积累了1000 多万字的调查资料。[21]第二阶段的民族调查于1956年开始, 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

新中国初期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培养了一批民族研究领域的专家学者,不仅为接下来的大规模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提供了良好条件,也为新中国民族学的学科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例如,中央民族访问团在广西一边宣传民族政策,一边组织专家对广西壮、瑶、侗、苗等少数民族进行社会历史调查。此后又组织了民族识别调查组,对广西境内有争议的民族成分如黎、伶、徕徕、偏等族群进行调查。参加中央访问团和民族识别调查的同志,先后有张景宁、刘耀荃、容观琼、刘介、唐兆民、罗季光、王辅世、毛翔、冯琛、杨瑞清、黄钰等人。[22]他们搜集了大量而丰富的资料,为后来的民族调查研究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瑶族学者黄钰原是龙胜各族自治区区长,1951年费孝通、陈岸率领的中央民族访问团到达龙胜后,黄钰等当地干部跟随访问团的罗季光、王辅世、刘介、唐兆民等人,到龙胜的瑶村(马堤甘甲)苗寨(芙蓉坳头)进行民族社会调查,并写出《甘甲乡瑶族调查》《坳头乡苗族调查》等调查报告。1953年后,黄钰又参与龙胜黎、伶民族识别调查研究工作。1956年任龙胜各组自治县代理县长职务不久,就调到广西民委并参加广西调查组,从此走上了民族研究的道路。[23]

二、新中国初期广西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

广西地处祖国南疆,是壮、汉、侗、苗、瑶等十几个民族聚居和杂居的地区。新中国成立前后,广西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特别是山区,如大小瑶山、大苗山、三江、南丹、天峨、隆林等地,均为新桂系残部及土匪特务所盘踞,据广西解放初期的不完全统计,全省公开活动的土匪就有218 股、共计9 万多人。[24]“敌人在覆灭前有计划地布置在各地潜伏之土匪武装与特务分子及惯匪恶霸相勾结,仍在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治安。目前革命秩序仍然不够巩固,群众尚未发动组织起来,工作骨干尚感不足,财政比较困难,人民政府的各项政策也尚未很好地贯彻下去”[25]。这些地方的少数民族群众,“大都对我民族政策不了解, 尤其是山区,顾虑更大,对人民政府、解放军存在很大隔阂,除了那些我游击武装经常活动的地区外,多事先逃避不敢接近我们;加上语言不通,旧的仇恨较深。因此,进行工作是较为困难的”[26]。

面对上述复杂的社会状况和民族问题,广西的民族工作在中南区较早就受到关注。广西省人民政府在关于少数民族工作的指示中说:“由于广西解放未久, 还来不及把少数民族的工作有计划的进行,他们内部亦有阶级矛盾存在,大民族主义和狭隘民族主义的矛盾,还待克服,这些矛盾不适当解决,要把全省各民族团结成为一个友爱合作的大家庭,反对共同的敌人是不可能的,而且它还可能被国民党反动残余匪帮利用,成为治安的障碍。因此,如何在少数民族区域贯彻党和中央人民政府的民族政策,团结全省各民族,共同消灭残余匪帮和解除少数民族历来所受的痛苦, 逐步发展其政治、经济、文化事业,乃是我党当前重要工作之一,特别是那些少数民族聚居区和杂居区的党和人民政府的重要任务。”[27]根据少数民族地区具体的不同的情况,从解放到1952年,广西在民族工作方面主要采取了如下措施: 一是为少数民族地区肃清土匪,进行救灾生产, 初步解决少数民族生产和生活困难;二是组织一系列的参观访问,扩大民族政策的宣传教育工作,融洽民族间的感情,为实现民族的区域自治作充分的准备;三是抓住民族区域自治这个解决民族问题的关键,在实行民族的区域自治过程中及基础上,开展少数民族地区生产、贸易、文教、卫生、培养干部等工作,进一步提高少数民族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建设事业。[28]

实际上,各项工作中都包含多种形式的社会调查。在剿匪的同时,组织了一万多人的随军工作队,大力宣传贯彻民族政策,帮助少数民族解决一些生产上和生活上的突出困难, 尽力争取团结上层人物,动员少数民族群众参加剿匪,很快就肃清了土匪,奠定了开展民族工作特别是建立民族区域自治的基础。剿匪之后,接着组织大规模的访问和参观。1950 至1952年共组织了少数民族500 多人到南宁、柳州、桂林和中央中南进行参观。[29]同时,从1951年上半年开始,广西各级党政军部门分别组织了各级访问团、慰问团和民族工作队,深入民族地区宣传民族政策。例如:1951年春,广西党政军慰问团先后到百色、平乐专区和巴马、富川等少数民族地区进行慰问;1951年8月,广西省民族工作队、宜山专区土改工作队到大苗山宣传民族区域自治政策;1952年8月,广西省民族工作队和钦州、防城等地县工作团到防城县开展民族区域自治工作。[30]此外,中央民族访问团也于1951年到达广西,在少数民族地区开展了大规模的访问和调查。

1951年6月,由李德全任团长,费孝通等为副团长的中央民族访问团中南团成立, 分别访问广西、湖南、广东三省少数民族地区。其中,第一分团70 多人由费孝通等率领,于7月初到达南宁。广西派出有关专家、卫生人员和文艺工作者等近百人参加访问团,使访问团队伍扩大到160 多人。访问团在南宁组织了短期培训,学习党的民族政策,并召开座谈会,听取少数民族代表的意见与要求。经过了较为充分的准备以后, 访问团于7月13日从南宁出发,在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先后到达桂北的义宁(今属桂林市临桂区)、龙胜、三江、罗城、大苗山(今融水苗族自治县),桂中的平乐、大瑶山(今金秀瑶族自治县),桂南的防城、桂西的平果、田东、东兰、西隆(今西林县和隆林各族自治县)等少数民族聚居区,对各族群众进行慰问和宣传。

与此同时,中央民族访问团也广泛开展调查研究,深入了解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状况和少数民族群众的愿望和要求。社会调查的方式,或采取规模不等的座谈或入户访谈的形式,或采取参与观察的方式,既有以县区或村屯为单位的情况概述,也有专题报告的分析,表现出民族学、社会学、历史学、经济学、语言学等多学科的特点。例如,访问团在西隆活动的10 天里,到苗族、彝族、仡佬族聚居的德峨、长发等地访问。在德峨,访问团召开村干部、少数民族寨佬、族长座谈会和群众会,宣传党的民族政策,了解德峨区剿匪、生产救灾、少数民族生活、生产以及风俗习惯、民族关系等情况。在长发,访问团除深入群众个别访问调查外,也召开族长、寨 佬、村干部座谈会和群众大会。[32]

总之,中央民族访问团在进行慰问和宣传的同时,深入壮乡苗寨瑶村,做了大量的社会调查工作,整理成29 份共40 多万字的调查材料,在访问结束时,经广西省委统战部,交由广西日报社铅印成册,供有关方面内部参考。其中包括了《广西少数民族历史资料提要》《广西大瑶山一般情况》《大瑶山瑶族家庭经济与自然屯经济典型调 查》《大瑶山团结公约订立经过》《广西龙胜县东区概况》《广西龙胜县场头苗族调查》《广西龙胜县伟江洋湾村调查》《广西龙胜县东区伟江乡甘甲村甘甲屯调查》《龙胜县南区龙脊村壮族社会调查》《广西龙胜县减租退押情况》《龙胜县文化教育情况》《龙胜县灾荒情况调查》《广西三江县第八区(林溪)民族概况》《三江县第六区民族概况》《广西三江木材问题调查报告》《三江县人民政府财政经济委员会关于开展兄弟民族地区贸易工作报告》《广西三江县1951年下半年度半级制财政收支概况报告》《防城县偏人情况》《防城三区少数民族情况》《东兴市情况介绍》《防城县山人(瑶族)情况》《防城县第三区峒中乡民族情况》《防城县二区巫头、万尾、山心越南族情况》《江平越南族情况及教堂活动》《广西东兰县第五区(中和区)民族概况》《广西东兰县西山区民族情况》《广西田东县民族概况》《广西平果县民族概况》 等。[33]2007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民族事务委员会选取其中23 篇, 与广西有关部门的调查材料7 篇合在一起,编印成《广西解放初期少数民族社会调查选编(1951—1954年)》,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资料。[34]

这一时期,广西省人民政府民族事务委员会及相关部门也组织了一些少数民族社会调查。如1951年完成的《中共广西省委统战部、广西省人民政府民政厅有关兄弟民族情况及工作的报告》(附《瑶山情况报告》)、《广西省妇联关于少数民族妇女情况调查报告》(附《东山瑶区妇女情况调查》)、1952年完成的《柳州区少数民族情况报告》《中共梧州地委关于少数民族问题的报告》《百色专区少数民族移民工作概况》《广西省大瑶山区域自治是怎样完成的》、1953年完成的《广西省少数民族婚姻情况材料汇编(一)》《广西省回族情况调查材料》、1954年完成的《镇都县第九区把兰乡婚姻情况调查报告》《大瑶山瑶族自治区三个乡的经济社会调查》《隆林县社会调查》等。[35]

与此同时,为了贯彻落实《共同纲领》规定的民族平等原则,根据中央人民政府的指示精神,各地还组织了少数民族语言调查和民族识别调查。1951年至1954年, 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先后派人赴广西, 与广西地方干部专家组成壮语调查工作队,对47 个壮族聚居县52 个点进行壮语方言调查,并在此基础上研究壮文的创制,最终形成拼音《壮文方案》, 并由国务院于1957年11月29日正式批准,在壮族地区全面推行使用。[36]从1953年下半年开始至1954年5月, 中南民族事务委员会和广西民族事务委员会派出20 多人的调查队伍, 对广西龙胜县的伶人、黎人和苗人,罗城县的仫佬人、环江县的毛难人、南丹县的水家和隔沟人、平果县的陇人、防城县的越人(即京人)、龙津县的傣人等10 个未确定民族成分的人们共同体开展调查识别工作,完成了10 篇调查材料,约93 万字。另有各种统计资料113 份,地图16 幅,房屋衣饰图18 幅。[37]

新中国成立伊始,广西也和其他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一样, 在各方面条件都比较艰苦的情况下,大力组织少数民族社会调查,为贯彻落实党的民族政策,实施民族区域自治,开展各项建设事业,提供了学术支持。同时,也培养了一批从事民族研究的学者,特别是少数民族学者。1953年,广西民族学院设立了民族研究室,成为广西最早的民族研究机构。

三、新中国初期广西少数民族社会调查的特点和内容

新中国初期开展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其目的是了解少数民族地区情况,以便更好地贯彻落实党和国家的民族政策、开展少数民族地区各项事业建设。特别是中央民族访问团的社会调查材料,主要供各级领导部门参考。如西南团第一分团的云南调查材料分类处理,一是如控告、纠纷和违反禁忌等需当地干部引起注意的,留给地县处理;二是典型材料、综合材料、总结等直接报省委或省民委;三是报送中央的材料。这些材料描述了云南民族的基本情况,为中央和地方的民族工作决策提供了重要依据。[38]

为此,中央民族访问团从调查内容到调查方法上都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和准备。参加过访问团的王连芳回忆说:“中央访问团筹建时,由于中央民委的领导和干部多为北方人, 苦于不了解南方民族情况。” 因此,访问过程中的调查研究备受重视,民委领导指派王连芳负责起草调查提纲,由办公厅主任杨静仁修改后报送中央。提纲内容主要是了解民族关系、禁忌、风俗习惯、语言文字和文化等,有意地不正面调查阶级情况。中央书记处书记、北京市委书记彭真看到提纲后,曾派秘书向王连芳转达了三点意见:“第一,访问有多种功能,但其中一个重大政治任务就是多方面了解民族情况报告中央,为中央今后的民族工作决策作参考。第二,调查提纲所列的项目都可以,但最根本的东西是调查各族群众的愿望、要求和疾苦,不要以为群众意见零碎,从零碎意见中可以看到人民的真实要求和期待,从而懂得人民要我们干什么,不要我们干什么。第三,调查要尽可能深入,尽可能深入下面一村一户一个人那里了解情况。”[39]可见,中央民族访问团的社会调查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不仅要多方面了解少数民族社会情况,还要尽可能地反映少数民族的真实愿望和要求。

中央民族访问团广西分团按照中央的指示和要求, 深入广西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进行社会调查,其内容既有广西少数民族的一般概况, 也有地区、村庄、族别的综合调查,还有一些专题调查。从这些材料的内容来看,中央访问团应当是依据统一的调查提纲进行调查的,其主要内容包括几个方面:

一是广西少数民族概况和综合调查。其中,《广西少数民族历史资料提要》对壮族、瑶族、苗族、彝族的名称及系派、族姓、分布大势、历史概要等,进行了简要的记述, 篇幅只有11 页。该材料封面注明:“关于广西少数民族历史,我们知道得很少。这个材料不但简单, 而且史料也有不正确的地方,只用作参考,以待以后充实和校正。”[40]可见,编著者也认识到这是一本非常初级的读本,只介绍了少数几个广西少数民族。不过,材料里的一些内容比较深入,如关于壮族的族称、支系和姓氏等,言之有据,而且收集到壮族的姓氏多达427 种,这是在其他材料中尚未见到的,具有独特的价值。

中央民族访问团活动的地区都进行了一般概况的调查,因此对某个地区或某个乡村的少数民族进行综合调查的材料所占比例较大。如田东县、平果县、东兰县西山区和中和区、三江县第三至第八区的民族概况,以及广西回族、龙胜县南区龙脊村壮族、龙胜县坳头苗族、大瑶山瑶族的一般情况。这些类型的调查材料内容比较全面,包括族别、人口、分布、自然环境、政治情况、经济形态、文化教育、风俗习惯、民族关系等诸多方面,有些方面的调查比较深入。例如,《龙胜县南区龙脊村壮族社会调查》对村庄沿革、自然环境、民族与人口、壮族来源、经济形态、政治情况、民族关系、文化教育等,进行较为详细的描述和分析,并有数据和列表统计。调查材料对当地壮族的寨老制进行了描述,收集了龙脊13 寨1920—1933年头人名单, 对研究壮族传统社会组织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41]《龙胜县坳头苗族调查》亦从地理及民族人口分布、政治情况、经济情况、生活情况、婚姻情况、教育几大方面,对当地苗族进行了调查和了解,并反映了苗族群众的主要要求和问题。[42]

二是对广西少数民族历史文化和经济社会的专题调查。实际上,在一般概况和综合调查的材料中,有些内容具有专题调查的性质,如上面谈到的壮族姓氏、龙脊寨老制等,还有民族源流、经济形态、社会文化、民族关系等等。除此之外,还有就某一主题进行的专门调查。例如,对大瑶山瑶族家庭经济与自然屯经济的调查十分典型。顾名思义,大瑶山是瑶族聚居的山区,当时分属于荔浦、象县、蒙山、平南、桂平五县。该篇调查材料选择了5 个瑶族家庭和6 个瑶族自然屯进行经济状况的专题调查,家庭经济调查内容包括家庭人口、住房和服饰、家禽和家畜、借贷与收支等情况,村屯调查内容包括人口、土地、农作物、农具、灾害、生产力、消费等情况。这些家庭和村屯属于长毛瑶、板瑶、山子瑶、花篮瑶、茶山瑶和坳瑶等支系,反映了大瑶山瑶族经济的一般情况和基本特点。[43]大瑶山石牌制度和团结公约订立过程的调查也很典型。石牌制度是当地瑶族传统社会制度,具有政治联盟的性质。为了维持社会的稳定和安宁,村屯内部或村屯之间订立共同遵守的条约,镌刻在石牌上,称为 “石牌律”,由推选出的石牌头负责监督执行。其内容主要包括:一是解决村屯之间的纠纷; 二是保护家宅田地财产,抵抗外来的劫掠者;三是维护传统社会秩序。据调查,新中国成立前后大瑶山共有大小36 个石牌,总石牌头是陶进达。[44]大瑶山剿匪结束后,当地瑶族群众热情高涨, 纷纷要求改革旧的不合理的生产关系, 但在工作中出现了照搬汉族地区经验的做法,引起一些混乱和纠纷。1951年4月,荔浦县柘山村板瑶群众与柘村汉族群众订立了发展生产的团结公约,随之推广到其他一些村屯。同年6月19日,荔浦瑶民自治区召开各族各界代表会议,订立了金秀瑶区的团结公约十二条。荔浦县瑶族的做法,在整个大瑶山产生了积极影响。广西日报社论指出,这个团结公约的订立,“对目前瑶民工作确定了一些有根本意义的政策,树立解决少数民族内部问题的榜样”[45]。8月20日, 中央民族访问团来到大瑶山,广西省人民政府利用这个机会,通知于8月25日至29日在金秀村召开大瑶山各族代表会议,大瑶山三个专区五个县份十二个乡246 名瑶族和汉族代表(其中大瑶山5 个瑶族支系代表216 名和汉族代表30 名)出席会议。会议的中心议题是 “搞好民族团结,发展生产”,经过学习和讨论,最后通过了大瑶山团结公约,并于8月29日刻在石牌上,在金秀树立大瑶山总石牌,并饮血酒宣誓永远遵守。[46]

中央民族访问团在龙胜的调研时间最长,所以涉及的专题也比较全面,包括龙胜县的民族民主建政、减租退押、灾荒、文化教育、农林情况等,都撰写了专门的调查材料。例如,关于龙胜县民族民主建政的初步总结报告, 对龙胜县民族民主建政的过程、影响、经验、问题等,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和分析,并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如 “解决或打通干部思想是主动地,有计划地,逐步地实行民族民主建政的关键”“在建立民族民主政权之前,最好召开各族代表会议,一方面宣传民族政策,把政策交给群众和群众见面,并真正深入地了解各民族的意见和要求”。[47]这些材料与大瑶山团结公约订立过程一样,记述了访问团亲身参与或亲历的事件,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在广西省人民政府民族事务委员会及相关部门组织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中,也包括一些专题调查。特别是关于广西少数民族婚姻状况的调查,涉及武鸣县壮族、龙胜壮族、防城县偏人(后确认为壮族)、环江县毛难人、罗城县仫佬人、龙胜伶人(后确认为侗族)、龙津县傣人、河池县下坳乡背篓瑶、三江瑶族、桂林瑶族、灵川县瑶族、临桂县瑶族、富钟县瑶族、大瑶山瑶族(过山瑶、山子瑶、长毛瑶)、德保县瑶族、凤山县瑶族、平果县瑶族、万兰县瑶族、凌云县瑶族、防城县瑶族(大板瑶、山子瑶)、上思县南屏瑶族、河池县下坳石隆乡红苗、龙胜苗族、龙胜布陇村苗族、三江苗族、三江侗族、龙胜侗族、柳州回族,并对中、越两国少数民族通婚情况及存在的问题进行了调查和分析,范围十分广泛,内容比较全面,是一份十分珍贵的专题调查材料。[48]

总之, 新中国初期广西少数民族社会调查,是在党和政府领导下开展的,其主要目的是了解广西少数民族社会情况,贯彻落实《共同纲领》制定的民族平等原则和民族政策。因此,这些调查材料围绕少数民族一般概况,以及政治关系、经济状况、社会组织、文化教育、民族关系等等,进行了较为详实的记录和分析,为中央和广西地方各级各地党政部门制定和实施民族政策提供了重要参考和依据,对广西民族工作的顺利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四、结语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100年来,中国共产党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团结带领中国人民浴血奋战、艰苦奋斗,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创造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伟大成就。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五次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指出:“回顾党的百年历程,党的民族工作取得的最大成就,就是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49]少数民族社会调查是党的民族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新中国初期的社会调查和民族工作进行深入研究,其积极意义不言而喻。

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为指导,是中国共产党社会调查的基本特征。新中国初期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就是在民族平等原则指导下,尽可能地了解少数民族的真实情况和迫切要求,使党的民族政策能够顺利地贯彻落实。“要正确地执行民族政策,首先要调查研究”, 已经成为民族工作的一个指导思想。实际上,在组织大规模的访问和调查之前,中央通过组织少数民族参观团到北京等地参观,就对少数民族的愿望和要求有所了解。但是面对少数民族地区复杂的社会状况,中央认为普遍深入地开展社会调查是非常必要的。这是中国共产党在长期的革命斗争和实践中积累的宝贵经验,也是中国共产党的优良作风和光荣传统,它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和理念。

新中国初期少数民族社会调查既是民族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又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民族工作的进一步发展。例如,中共桂北区党委通过蒙山一个瑶村调查和贺县十几个瑶汉杂居村和瑶村的调查, 了解到瑶族群众生产生活上的困难和要求,认为省委和区党委对于瑶区工作的指示是正确的,并指示:“今后必须本此精神,稳步前进。……凡在执行中发生困难时,要及时上报,并须多作有关之调研工作,使上级指示更加充实完备。”[50]广西省人民政府主席陈漫远也指出,“中央访问团在少数民族地区访问期间, 得到少数民族人民的热烈欢迎,也进行了深入的调查研究与宣传民族政策工作,使我们更进一步了解少数民族的情况和要求,为以后进一步开展民族工作做了充分的准备”[51]。通过调查,党和政府对少数民族社会状况和历史文化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在广泛听取中央民族访问团和少数民族参观团意见的基础上,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于1951年2月5日发布了《关于民族事务的几项决定》,责成各部门重视开展民族工作,并针对少数民族社会发展的重大问题,决定在下半年召开有关少数民族的贸易、卫生、教育三个专业会议。通过一系列政策和措施,新中国初期少数民族地区各项建设事业迅速开展起来。

新中国成立初期,是党的民族工作进入新的历史阶段的重要时期。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影响,在 “建设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 的实践中,少数民族地区的整合、认同、稳定与发展,对于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有着特殊的、非常重要的意义。这一时期党和政府在民族工作方面的一个重大举措,就是有组织地开展了少数民族社会调查,为贯彻落实党的民族政策提供了科学的依据,也为新中国民族研究学科的建设与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1956年接着进行的大规模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与新中国初期的少数民族社会调查,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关系。

注释:

①原句为 “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见毛泽东:《反对本本主义》,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 页。

②根据笔者在中国知网的检索, 关于1956年以前新中国少数民族社会调查的专题研究成果不多,目前主要有王均:《参加中央西北访问团调查新疆兄弟民族语言的工作报告》,《科学通报》,1951年第3 期; 喻世长:《参加中央西南访问团调查贵州兄弟民族语言的工作报告》,《科学通报》,1951年第8 期; 冯深:《广西解放后首次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中央访问团在广西》,《广西民族研究》,1991年第1、2 期合刊;丁芮:《“沟通民族情感” 的桥梁: 中央民族访问团在贵州调研的情况考察》,《贵州民族研究》,2018年第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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