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迟子建小说的城乡叙事艺术
2022-01-01韩雪
韩 雪
(沈阳音乐学院 公共基础部, 辽宁 沈阳 110000)
迟子建的小说充满了对东北广袤土地的热忱和追忆,让我们感受到乡土生活记忆的美好,看到纯美悠然的原始风景和善良质朴的人们。这些自然鲜活的乡村美景让迟子建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乡土情结,也使其文学小说具备了别样的温情。[1]之后,迟子建离开自己的故乡外出求学、在外生活,其文学笔触也自然实现了由乡村向城市的过渡。
一、迟子建小说中的城乡情结
(一)难以忘怀的乡土体验
1.童年记忆中的“北极村”
弗洛伊德认为,儿童时期的生活体验是令人终生难忘的,会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很多文学大师在进行创作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的童年记忆植入文本之中。比如在鲁迅的《朝花夕拾》里,几乎都是他的童年经验。足见童年记忆对于作家的写作而言,具有重要意义。无怪乎迟子建会这样谈道,“我对文学和人生的思考,与我的童年,与我所热爱的大自然是紧密相连的”。迟子建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一个叫北极村的东北乡村,她的童年都是在故乡度过的。故乡北极村孕育出了她丰富的文学想象力,在她的创作中早已被抽象化为她的精神家园符号。迟子建将自己在北极村度过的美好童年也经过了文学艺术上的抽象化处理,向读者表达了自己对故乡乡土风情的无限热爱和怀念。[2]
北极村处于我国极北地区,在这个寒冷、洁白的世界里,迟子建并没有觉得生活无趣乏味、清冷艰苦,反而她的文学想象力被激发了出来。她在自己的创作中,根据自己的童年记忆将北极村打造成了一个极具童话色彩的理想王国。里面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原野、繁茂的大森林,有雄伟的山岚与壮阔的河流,有蔚蓝色的天空和在天空中滑动的洁白云朵,有一群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朴实村民。面对美丽的故土,迟子建非常善于用更能表达童年回忆的童趣化文字,来袒露出自己作为一个孩子对这片母亲般土地的热爱。在她汇聚了童年记忆碎片的小说《北极村童话》中,她以一个稚嫩的孩子视角描述了北极村的景象和人物面貌,例如外婆家朴素的木刻楞屋子、屋子旁的一大块菜园,还有自己的童年玩伴“傻子狗”和一群喜欢聚在一块说鬼怪故事的村民等等。[3]通过一个孩子视角的展现,迟子建笔下的这些乡村图景显得非常可爱、活泼,能让读者真切感受到她的童年体验。而在迟子建另一篇根据她童年记忆完成的小说《原始风景》里,她用了更多的篇幅去描述北极村一年四季的美丽变化,并着重对外婆、外公、舅舅等亲人进行了回忆,以刻画出童年故乡美丽、纯净的风土人情,从而表达出对它们的无比怀念。在《原始风景》的引言中,迟子建诗意地写道,“有雾的天气已经消失在我的童年,我的头发很难再感染到它的清新、凉爽和滋润了”。总之,纵观她的很多作品,都会发现北极村的童年是她文学创造力的源头,让她的作品内涵有着极为厚重的乡土情怀。她的创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直在不遗余力地通过文学艺术的形式去展现自己的童年记忆,以将自己早已在外漂泊的心灵,重新安放回自己的精神家园——北极村。
2.诗情画意的故乡风景和淳朴浓郁的乡土风情
厚重、浓烈的乡土情怀使得迟子建会在文学创作中用大量的篇章去描摹故乡那诗意的风景,这在上文也提到过。迟子建从小就对故乡生养过自己土地上的一切自然景象怀有敬畏与热爱,她曾用极为深情、依恋的笔触这样描绘被白雪覆盖的故乡山岚,“雪山沐浴着灿烂的星光,焕发出一种孤寂之美。那隐隐发亮的一道道雪痕,就像它浅浅的笑影一样,温存可爱。凌晨四时许,星光稀疏了,而天却因为黎明将至呈现着一股深蓝的色调,雪山显得愈发得壮美了”。除了山岚,大自然所有的物象在她的笔触下仿佛都能焕发出一种生命感,她灵性、富有想象力的文字将故乡那些原始、朴素的生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例如她写道,“在水中行进时看岸上的树木,个个都仿佛长了腿,在节节后退。好像河流是勇士,树木是溃败的士兵”;“堪达罕河就像刚分娩的女人一样,在她旁侧溢出了一个椭圆的小湖泊,而它的主流,仍然一门心思地向前”,她甚至孩童般俏皮地写道“太阳像个玩累的孩子,一屁股坐到山下去了。”总之,迟子建在对故乡风景进行描写时,她的笔触总是那么的灵动活泼,诠释出了对美丽乡土的无比依恋。[4]
除了故乡美丽的风景,让迟子建无限热爱和依恋的还有童年时期故乡朴质善良的乡民,他们的品格和故乡的那些风景一样纯净、美丽。所以迟子建会在自己的作品中去着重展现乡民们朴质的人格魅力。例如在《日落碗窑》里,妇女刘玉香快要临产,但是她孤身一人在家,而且身体虚弱,因此,同村的吴云华,主动向丈夫提出要去照顾与自己非亲非故的刘玉香。然而刘玉香在即将临产的时候却不见踪影,这把吴云华给着急哭了,村里的村民们也都很着急担心刘玉香,最后终于在原野上一个破败的窝棚里找到刚生下婴儿的刘玉香,拯救了这对母子。迟子建的很多作品中都有这样无私善良、互亲互助的乡民形象,他们像故乡的土地一样淳朴、干净。迟子建对乡民的歌颂也是对乡土文明的一种认同。
(二)深植乡土的城市图景
迟子建在十七岁的时候,因为求学离开了故乡北极村,来到了大城市哈尔滨,而后几乎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但是厚重、浓烈的乡土情怀,却始终让她的心灵世界生活在童年的家园记忆中,让她的文学创作具备着一种怀旧情怀,注重去发掘过去的人文韵味。从某个角度看,这似乎削弱了迟子建对城市文明图景的展现。
哈尔滨作为黑龙江省会,虽然只有百年历史,但发展迅速,早已是一个繁荣的大都市。由于哈尔滨毗邻俄罗斯,曾有很多俄罗斯移民涌入,这让哈尔滨在城市景观上会受到俄国文化影响,所以哈尔滨层保留有大量具有异域色彩的俄式建筑等。在迟子建的作品中,就能看到很多她对哈尔滨俄式老教堂与欧式街道的描写。如小说《起舞》中,她就细致地记载了哈尔滨街头曾经那些长条高窗、灰绿色橄榄顶,显得极为庄重秀丽的俄式老房子。在她的文字里,那些极具异域特色和散发着年代气息的街头建筑图景既真切,又带着一种历史的缥缈感,它们安静地驻守在哈尔滨这座现代大都市中,见证着这座百年城市的历史变迁。迟子建通过这样怀旧的笔触,表达了自己对哈尔滨这座城市厚重的历史感、人文感的眷恋。她想借助文学创作不断去回忆这座城市,想在历史时间的碎片中去发掘它的人文风貌。这就导致迟子建的文字几乎很少有对哈尔滨现代文明图景的展现,所以读者在她的作品中很难看到现代化风貌下的哈尔滨,能看到的只是一种对过去时代哈尔滨进行眷恋甚至缅怀的人文记忆。而又当她目睹了曾经的很多老式建筑在现代化发展中被一一拆毁后,她的文字里除了眷念、缅怀,更是充满了一种淡淡忧伤。在她的小说《黄鸡白酒》与《晚安玫瑰》中都有对此类的体现。总之,迟子建对哈尔滨的描述一直散发着一种极具历史厚重感的怀旧情怀,而这种怀旧情怀正是深植于她的乡土情怀,它弱化了迟子建作品中的城市现代文明气息。
另外,厚重、浓烈的乡土情结也让迟子建喜欢在文学创作中将乡土文明的风俗搬入进现代城市生活里,从而营造出一种极具人文化的富有市井烟火气的生活场景。例如她的《晨钟响彻黄昏》里,在为男主人公接风、送别的餐宴上,就有“上车饺子下车面”的北极村乡俗。还有《起舞》中,住在街巷的邻居们为女主人公新开的水果铺编极具东北民俗的乡间歌谣等。迟子建在平凡的城市生活场景中植入乡土风俗,注重描述底层人的朴实面貌,这反映出了她对乡土风俗的依恋和认同。她其实一直希冀通过自己的文字,在城市文明生活中展现出乡土文明秩序的价值。
二、城乡叙事:城市与乡村的双向互动
(一)乡村视角下的城市“异乡身份”
离开乡村故土来到大都市,让迟子建成为了一个异乡人,然而强烈的乡土情怀又使她一直带有乡愁,这让她很难充分融入城市生活中,尽管她曾不停尝试过。所以迟子建对于乡民步入大都市遭遇的尴尬处境深有体会,她的作品总会从自己的乡村视角出发,很刻意、细腻地展现关于城乡身份流变和文明碰撞的内容。从某个视角看,乡下人进城,本身也就意味着进入了一个新的文明语境中。刚开始,乡下人面对城市文明会体验到一种新鲜感、震撼感,而后就会遭遇某些尴尬,最后在面对城市文明的时候会产生防御心理。例如迟子建小说《跳荡的银扣》里的农民赵璐发,他因为事业本想去投靠自己的亲戚,可自己的亲戚却嫌弃他的异乡人身份,甚至因为异乡人他始终无法跟城里人找到共同语言,于是他渐渐对城市生活彻底失望,最后选择回到了农村家乡。还有《酒鬼的鱼鹰》里的主人公刘念,他本想去城市沾沾儿子的光,可进城之后,却总是惹是非,如在公园里,刘念因为踩到了一个老人掉下的手帕,就被索要了好几十元钱,他去逛街,又被水果贩误会是他撞到了水果架,于是又被索赔了很多钱。于是刘念对大城市的生活失去了期待,甚至感到厌烦。[5]
众所周知,现代文明的快速发展早已将城乡割裂,都市快速的生活节奏以及一些比较功利化的不好风气,会很难让来自于乡土文明的异乡人得到身份上的完全认同和精神情感上的满足,所以他们总是无法融入异乡。作为一个富有人文关怀的作家,迟子建在自己的作品中十分关注异乡人的这种生存困境,她非常善于基于自己的切身经历,去真切地叙述出城乡文明之间的那种裂痕,这构成了城乡叙事的最初动力 。[6]
(二)城市视角下的乡村“绝美风情”
迟子建总会在自己关于城市生活的作品中植入乡土情怀,会基于城市视角去回忆、发掘乡村的美丽风情。例如在以第一人称叙述的小说《芳草在沼泽》中,为了消除都市喧嚣、匆忙生活带来的精神焦虑,“我”决定去乡下的大自然中放松身心,在沁人心脾的花香、凉爽的清风、清澈的溪流、繁茂的芦苇丛中,“我”体验到了一种精神上从未获得过的宁静感。尤其是某天早晨,当“我”看到雾气消散,花草上滚动的晶莹剔透的露珠,以及不远处的袅袅炊烟,“我”似乎明白了生活的真谛,不再会觉得迷惘。迟子建在这篇作品里绘制出了一幅极具生机、安宁的自然风景画。还有在她的《相约怡潇阁》里,主人公是一个画家,在浮华的城市里,她的绘画创作一直无法突破瓶颈,于是她去了乡村,她每天呼吸着令人清新自由的空气,在绿色的田野上漫步,观察着劳作的农人和在田埂上嬉闹的孩童,这些都让她觉得非常生动有趣,激发了她的创作灵感。
纵观迟子建这类关于城市生活的小说,可以看到她总是会用大量篇幅对乡土自然风情进行叙述,以为小说里居住在城市的人物构造出一个可以栖息心灵的精神乐园。里面有清澈的溪流、蔚蓝的天空、绿色的原野、以及朴素的乡民等,通过她细腻的刻画,这些乡村图景十分令人神往。总之,迟子建会以城市视角来表达自己对乡土风情的热爱,并展现出了乡土文明对于城市文明的价值所在,即乡土文明可以对追求快生活节奏,强调经济发展的城市文明进行缓冲,能给生活枯燥、倍感压力的城市人群带来心灵慰藉。[7]
(三)城乡统一:对底层民众的人本关怀
有着浓烈乡土情怀的迟子建,尽管对城市文明有着些许批判与质疑,但透过她对城市中底层民众酸甜苦辣生活的描述,能窥视到里面蕴含的温暖人性,正是有这种温暖人性的存在,才让城市文明也会散发出人文关怀的光辉。如在《起舞》里,当主人公丢丢发现自己遭到了老公的背叛,她却显得异常冷静,最终通过自我内省后,选择了包容,还有里面的刘连枝,这位天生兔唇的女人为了爱情嫁给了一个离异有孩子的男人,然而老公的两个孩子并不接受他,甚至对她进行恶作剧,然而善良的刘连枝却始终没有怨言,一直尽心尽力地关怀着这两个孩子。总之,这部小说中的很多城市小人物,哪怕是遭遇至亲的背叛、经历他人的冷嘲热讽,他们最终都还是选择用自己善良的本心去宽容他们。还有小说《亲亲豆豆》里的李爱杰夫妇,纵然他们的爱情一直遭受命运的打击,遭受生活的考验,然而他们却始终能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迟子建是一位温情的作家,在对城市文明的弊病进行揭露的时候,她又总是会带着对底层小人物的人本关怀来书写出城市文明中的温情,反映人性的宽容之美。这种城市温情与她童年记忆中的乡土温情别无二致、具有同一性,也正是因为这种城市温情的存在,使她对城市文明的批判一直保持在一种理性限度以内,甚至会淡化她文本中城乡文明二元对立的那种隔阂。于是迟子建文本中一种崭新的、审美上的可阐释空间正被渐渐打开,城乡叙事在其作品中的意义得以充分发挥。
三、迟子建小说的城乡叙事艺术
(一)乡土温情的弥散与荒凉
童年时期北极村的乡土风情,让迟子建在早期的作品中构建出了一个纯粹、美丽的精神家园,这也使得她的文字一直充满着一种温情力量。然而随着城市文明的高速发展,乡土文明显然开始没落,它的秩序遭受到了冲击,面对如此的时代背景,迟子建后期的作品在情感表现上开始发生转变,曾经的温情正在被一种荒凉的语调覆盖。尤其是在她以城市背景的小说中都能看到这点,里面对城乡矛盾的展现,其实就是在展现城市文明对乡土文明、对心灵精神家园的一种瓦解。在这些作品里,迟子建流露出了一种面对乡土文明正逐渐消逝的无力感与失落感,她只能眼睁睁地遥望着乡土温情的弥散与荒凉。迟子建作品中情感表现上的转变,其实也意味着她意识到,对故乡回忆中的温情始终无法消融家园没落的荒凉,自己文本中那诗性的精神家园正无力抵抗现实世界的不断异化。这在她后来的作品《候鸟的勇敢》中就能看到,迟子建在里面构建了两个对立的地理区域,一个是鸟类自然保护区,一个是叫瓦城的城市。鸟类保护区是一个美丽的大自然王国,它与充满各种现实欲望的尘世隔绝,象征着纯净的乡土文明世界,而瓦帮则象征着物欲的现代文明世界。[8]可最终鸟类保护区也遭到了外面物欲世界的精神污染。鸟类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原本是淳朴的乡民,后来受到现实欲望的诱惑,为了巴结领导,会时常违反法律去抓捕鸟类送给城市里的领导们享用。小说里的故事情节都是取材于迟子建在现实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她用真实的现实经验诉说着乡土风情、人情的异化,自己精神故乡的消逝,展现出了自己的悲凉、无奈。尤其是里面对乡民人性之恶的细腻刻画,意味着迟子建作品中对乡土眷念的温情被真正彻底终结。
总之,乡土文明道德伦理秩序的土崩瓦解,让迟子建对乡土的最后一丝美好幻想变得支离破碎,面对这样不可挽回的困境,迟子建只能在自己的作品中不断植入荒凉的语调,因而曾经的乡土温情正逐渐被她新的书写消解。但这并不是在说迟子建的城乡叙事写作心理就完全陷入到消极状态,她只是道出了现代城市文明对乡土文明瓦解的现实,却并没有完全认为人性的温情也随之彻底异化。例如她在很多以城市为背景的小说中,还会刻意去展现人性的温情,这在上文已论述过。事实上,对迟子建而言,乡土温情的终结,并不代表人性所蕴含的温情力量就会被完全消解,哪怕在城市文明之中,还会依然能捕捉到它们。
(二)乡土信仰崩溃与神性缺位
在城市文明不断发展的大背景下,前文明时代(即乡土文明时代)所树立的信仰价值体系正在逐渐崩溃,这就使得现代社会的人们在精神上普遍陷入信仰缺席的状态。面对如何拯救现代人这样的精神困境问题,作为一个富有人文关怀使命的作家,迟子建虽然显得有些有心无力,但是她还是努力在自己的城乡叙事作品中塑造了不少淳朴的乡民人物形象,甚至里面包含有一群极为特殊化的傻子式人物,以坚守最后的精神家园。作品中的傻子,其实就是一群未被现代文明社会异化的人,他们虽然智商不足,不精于人情世故,做事不会变通,但是淳朴的内心让他们具备了一种超常的能力,甚至他们身上会展现出一种极具魔幻的神性力量。例如《采浆果的人》里的大鲁兄妹,他们和其他村民一样会时常靠采摘浆果来赚取生活费,虽然他们从小智力上就有缺陷,但是在采摘浆果的时候却一直恪守祖辈遵从自然法则的信条,并没有因为利欲熏心去杀鸡取卵,所以与其他村民们相比,看起来傻乎乎的他们却总是能采到更多的浆果,哪怕是别人一无所获的时候,他们居然还能找到浆果,这对于其他村民们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认为有神灵在眷顾他们。
在迟子建的小说中,傻子们身上都具备一种善良、真诚的品格,而这正是乡土文明的真正价值所在,是现代人们所匮乏的优秀精神。然而有着美好人性的傻子们,却始终无法感动、改变那些早已迷失在现实利益中的乡民,他们仿佛始终和外界保持着一种绝缘状态,都在用自己纯粹的品格,捍卫着传统人文精神信仰体系,从而维护乡土文明最后的价值和尊严。也许,迟子建自己也是这些傻子们当中的一员。
(三)现代城市文明反观下的城乡反思
不可否认,浓烈厚重的乡土情怀让迟子建极为理想主义,所以她才会不遗余力地根据自己的童年记忆,在自己的作品中构建一个能够不被现代城市文明发展所异化、瓦解的乡土文明精神家园。但在现实世界里,乡土文明的逐渐瓦解是一种必然,是时间上的不可逆。而对于乡土文明的这种瓦解,从另一种视角和意义上来说,也是城市文明在对其进行改造,在改变乡土世界贫穷、落后的面貌。另外,乡土文明里的很多优秀价值观系统,也正在城市文明文化价值的构建中被逐渐重视和重构。当然,纵观迟子建创作初期城乡叙事作品,她虽然没有积极去展现现代城市文明发展积极的一面,然而她还是会展现出一种对乡土文明落后于时代发展的焦虑。例如《零作坊》里的女主人公翁史美,她虽然很讨厌充满肤浅欲望的城市,然而落后贫困的家乡以及朴素却比较无知的村民,还是让她对繁荣的城市充满了一定程度的向往,因而她后来极力想去拥有城市生活。不过总体上,迟子建的这部小说对城市文明还是持有一种批判与质疑的态度,不过在后来的作品中,迟子建开始努力挖掘城市人群里的温情,以及有意识地从客观视角记述现代城市文明发展对乡村的正面意义,如在《群山之巅》中,曾经破旧、贫困的小镇却在现代城市文明发展过程中受益,不但修建了宽阔的公路,还建设了信息网络,这里的学校教学质量也得到了质的提升。
尽管,迟子建的作品在整体上还是一曲对传统乡土文明进行缅怀的挽歌,但从客观视角出发来审视城市文明发展,让迟子建的城乡叙事作品更具理性,揭示出了她城乡价值评判的转型,于是一种崭新的城乡体验开始在她的文学土壤中萌发,更新的审视与更新的思考正不断地环绕着她的传统乡土价值精神内核。
总之,迟子建基于厚重、浓烈的乡土情怀,将童年时故乡北极村的美好回忆以及城市的历史人文图景等作为创作素材,描绘出了乡土文明与城市文明的对立、互动。她非常善于用自己独特的文学视角,来展现乡土文明的价值意义,以及城市文明的一些文化症候。当目睹了乡土文明的没落,她早期文字中的乡土温情随之弥散,她开始站在理想主义高度,用一种苍凉的语调来阻挡乡土信仰价值体系的崩溃,以捍卫乡土文明最后的尊严。不过在她后来的作品中,她会基于现实角度,尝试用一种理性视角,为自己的城乡叙事创作植入新的城乡价值体验。这让她的作品更具成熟,为她今后的创作开创了一个新的意义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