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英与《汉宫春晓图》
2021-12-31东门之云
东门之云
仇英(约1501—约1551年),明中期著名画家,与沈周、文徵明、唐寅并称“明四家”。
相比沈周、文徵明的家学渊源和唐寅的天纵大才,仇英在“明四家”乃至整个吴门派中都算得上是一个异类。他出生于太仓(今属江苏)的一个漆工家庭,“初为漆工,兼为人彩绘栋宇”,年龄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跟在父亲身后帮工,或为建筑绘彩画。
有可能就是在做漆工的时候,仇英慢慢学会了识色、调色和设计图案,对绘画有了一些初步的认识。渐渐地,仇英爱上了绘画。但是在刚开始接触绘画的一段时间里,仇英没有老师,完全是凭着自己的天资、勤奋、热情和思考,完成了画学知识的“原始积累”。想来,在做漆工、绘彩画的时候,仇英有机会接触到一些画商和富户,可以见到他们收藏的画作。吴门名家的画作一从苏州流入太仓,仇英总要想办法观赏、临摹、学习。
有远大志向的年轻人总是不会安于故土。十八九岁的时候,仇英离开太仓,独自一人来到繁华的姑苏城,一边当漆工,一边继续自学绘画。幸运的是,到苏州之后,他结识了周臣、文徵明等知名画家以及大收藏家项元汴,从而走上系统学习的道路。后来,仇英“徙而业画”,过上了以画为生的日子,并一生专注于此。
凭着与生俱来的钻研劲儿和谦逊好学的品质,仇英在青绿山水、仕女人物、仿古等诸多绘画领域都取得了极高的成就。以“毒舌”著称的晚明评论家兼文人画家董其昌,一方面认为仇英工匠出身、文化素养不够,但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认,仇英所画青绿山水精工至极又有士气,直追南宋的赵伯驹、赵伯骕,“五百年而有仇实父”。
综观仇英的绘画生涯,可以说,他是一位标准的“励志型选手”。
仇英不善诗文,也不精于书法,加上早年贫寒,导致史书上对他的记载甚少。而他自己,或许也知道自己在文化程度上的短板。他一生中没有留下什么自述生平的文字,自己的画上留下的名款“仇英实父制”“实父仇英写”等,也总是字迹很小,毫不起眼。后人想知道他的生平事迹,还要凭借明代其他文人在仇英画作上留下的题跋来考证、推敲。
要知道,明中期的吴门画坛是文人画家的天下,画家們多出身书香门第,从小浸润于纸墨香气和琅琅书声中,绘画创作强调文人审美气质和画外功夫的积累。即使时代风气如此强调绘画中的文人特质,工匠出身的仇英仍在明代画坛牢牢占据一席。几百年之后,书画史家仍然承认他在明代绘画史上不可撼动的地位。一生潜心研究中国绘画的美国学者高居翰甚至认为,仇英的技巧高明到能让各种风格重现。可见他在造型、笔法、设色等纯粹的绘画技术方面的确具有过硬的实力。
高超的绘画技巧需要通过作品来体现。仇英的代表作之一,就是被誉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重彩仕女第一长卷”的《汉宫春晓图》。该作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画面色彩艳丽,一丝不苟,斗拱上的彩绘、台阶旁的石刻,乃至人物衣裙上的纹饰,都绘制得极为精巧。画卷中绘制后妃、皇子、宫女、太监等共计100余人。也许是受到画师毛延寿为王昭君画像这一民间故事的启发,仇英还在画中安排了一个正在为后宫佳丽画像的画师。宫人们或陪小皇子玩耍,或侍弄花草,或对镜梳妆,或读书弹琴,个个衣着华丽,姿态各异,可谓既无所事事又忙忙碌碌,十分符合社会大众对后宫生活的想象。
与同时代善画仕女画的其他画家(如唐寅)相比,仇英在《汉宫春晓图》中并没有借宫女的形象或经历来抒发个人感慨,而是力求工整、真实地描绘了一个符合他设想的宫廷。不同于充满文人气息和个人感情的仕女画,《汉宫春晓图》用色悦目,细节精妙,更善于捕捉人物行为动作的瞬间。女性在日常生活中情感流露的刹那,被仇英敏锐地观察并捕捉,之后定格在《汉宫春晓图》中。闪耀悦目的头饰、衣裙上的仙鹤纹团花纹,以及好看到自己画像时的欣喜、和闺密一同读书时入迷而满足的神情……都让画面显得格外生动。与明显用来感怀、寄托着浓烈个人情感的同时期仕女画,如《秋风纨扇图》《嫦娥执桂图》等相比,仇英此画体现着一种别样的魅力。
在仇英生活的年代,现代考古学还未诞生,仇英无从具象地得知汉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汉宫春晓图》中所体现的细致入微的生活场景,里面的建筑、家具、服饰、器用,只能来源于明人收藏的唐、宋、元画作,或干脆脱胎于明人日常。从这个角度来看,《汉宫春晓图》无疑是研究明代社会生活、审美观念乃至思想文化的重要资料。颇值得玩味的是,《汉宫春晓图》虽托名“汉宫”,但一笔一画都是明人韵致;而另外一份研究明代社会生活的重要资料—小说《金瓶梅》,托名宋代故事,一字一句却尽显明代市井风情。或许这种巧合本身,就体现了明人好古、仿古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