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文化仪式的空间展演
——基于土族“纳顿”庆丰收会的仪式分析

2021-12-31王峥丽

关键词:土族共同体仪式

张 前 杨 玢 王峥丽

(青海省社会科学院,青海西宁810000;青海大学,青海西宁810016;中山大学,广东广州510275)

“仪式是由某种由文化建构出来的象征性交流系统。它由模式化并且有序的各类词语和行动所构成,经常用多种媒体来表达。”[1]作为社会结构象征和人际关系的交流方式,“展演”强调了仪式的“表演”向人们展示“封装”着的值得关注的信息和观念,以及通过角色的扮演展示的社会性实践和这一实践的重复所构成的象征性焦点。中华民族是包括56个民族在内的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作为这一统一体的组成部分,土族的传统仪式展演所内蕴的客观文化表征呈现了中华民族共同文化所具有的构成性。青海省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以下简称“民和”)三川地区土族喜庆丰收的传统仪式“纳顿”节,于每年农历七月十二日至九月十五日在各村轮流举行,亦称“七月会”。习近平同志指出:“要加强对国粹传承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支持和扶持,加强对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的研究,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由此出发,系统研究土族“纳顿”仪式展演内含的中华民族共同体价值叙事,深度挖掘仪式展演蕴聚的表达、行为和指示功能,通过仪式具象展演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路径优化,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一、土族“纳顿”仪式展演的价值叙事

作为一种多主体参与、交流、互动的集体叙事行为,仪式展演的价值叙事以时间和空间的连续活动和作用营造出共享的“叙事语境”,并以调动所有叙事参与者的表现力进行话语方式的超边界“整合”。布朗认为,仪式展演叙事的价值指向是社会成员公认的、既定的社会价值,而这种叙事的仪式展演则构成了社会组织的描述和社会总体结构中的象征性叙事。[3]土族“纳顿”庆丰收节的仪式展演通过规制其间的展陈和参与活动,调动各种行为主体参与自身历史和中华民族身份归属的讲述之中,通过展示性的交流行为,透视族群的自我认识和共同体共同归属的价值意旨,不仅具有鲜明的土族文化个性,而且具有中华民族多元文化彼此交融的共在、共通和共生性。审视“纳顿”仪式展演的价值叙事,无论是庆丰收的仪式主题,还是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的企盼,均以叙事序列中特定节点的价值承载,表征了中华民族共同体56个民族共有的价值体认和价值追求,并向公众释放共同体表达的文化意义。同时,仪式展演的祭祖现象和其他面具舞蹈呈现出中华民族传统的重视农业、注重忠孝节义的文化理念,以历史的“权威”之镜在仪式展演者和仪式参观者之间形成共同体价值叙事。

(一)“纳顿”庆丰收节价值叙事的仪式象征

“象征符号”“象征意义”和“象征方式”构成了仪式展演的叙事之维度。特纳认为,仪式以象征对象和象征行为演绎的符号形式内括时间中模式化的过程,指涉了“一个符号的聚合体”,其展演的价值阐发不仅投射了以感性的手段对价值传导的象征描摹,而且指向了意义符号生成的象征体系。[4]作为隐喻性陈述的方式之一,仪式展演的价值叙事正是通过“象征”这样一个特殊的“知识体系”来释放意义的符码。就仪式的象征符号而言,符号形式的服饰、手势、器物、声音等载体与符号所指的意义之间存在着展演者和特定社会群体约定俗成的“文化代码”,这种“代码”既保存在传统的沉积之中,又呈现在解释其象征意义的思想观念之中;仪式的象征意义“除了本义以外还可在思想中表示其它的东西”,[5]其所表现的意义和符号的意指都是经社会和人为地赋予而形成的,由此贯通了特定社会群体中人们选择符号形式、赋予象征意义的过程;仪式的象征方式则投射了象征符号在仪式中的使用,指涉象征符号如何、何以在仪式展演的价值叙事中发挥其意指功能的命题,无论是礼节性的动作、手势,还是承载着某种价值的身体规训,均以既定的文化习俗发挥着价值陈述功能。

在“纳顿”庆丰收节的仪式中,各村老人、青壮年男子在村庙前举行祭祀,祈祷在神灵护佑下获得丰收,祭拜的对象既有二郎神,又有本村的村神,村庙前白布帐房房顶表面的四角镶嵌云水图案等,以超出自身的本义象征着抵御冰雹暴雨等自然灾害以及五福捧寿的吉祥寓意,通过神像、神案、神帐、幡杆等象征形式在仪式场景中的排列组合,建构肃穆、庄严、神圣的叙事空间。“纳顿”兼有土族人民传统的庙会形式,其欢庆丰收的迎神、献供、许愿、谢恩、打杠子、送神等象征形式,展开民间信仰、民间音乐、民间服饰、民间舞蹈的象征意义传递;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分工协作,制作供品、准备食物、打扫卫生、款待亲友,全员参与、各司其职;仪式的观看者沉浸其中,唤起人们对过去的记忆,确证丰收庆典价值诠释的独特性阐发,促成展演者与参与者的双向联动,共同组构意义赋予热闹、喧嚣、世俗的象征世界。献供、点香、烧钱粮、酒奠、敬神、崇神的象征方式,会手舞、面具戏等表演程式,用于人际交流的身体活动和语言活动的符号使用,汇聚时间与空间相互建构丰收庆典的编码和译码,统合仪式象征表达意义的外在样态、身体规训和模式操演,共同进行包括土族文化在内的共同体叙事。

(二)“纳顿”庆丰收节价值叙事的仪式主题

“主题凝练”“场景布置”和“主体沉浸”构成了仪式展演的呈现之维。仪式展演的价值叙事有赖于将展演内容集中在社会群体经验当中的某个突出主题上,在鲍曼那里,祭祀活动、主题庆典、历史事件、宗教关怀和运动竞技都可以成为社会展演关注的中心。围绕着仪式主题,表达活动象征资源的获取,投射表演中的演员、接收者、竞赛者、庆祝活动参加者、音乐家和舞蹈家等展演主体的类型化,以及人们透过这一主题从日常生活中所获取的历史认知和传统作用。仪式展演的价值叙事正是通过“主题”安排拟出的赋有意义的仪式情境,贯通行动、姿势、舞蹈、吟唱、演奏等表演形态,使活动本身、场景设置、实物展示成为价值叙事的手段。就仪式主题的凝练而言,根据主题内容将某种知识和姿态赋予意义,使其神圣化,通过交流的手段和表演的形式对群体信仰进行经验证明,建构向外传达的符号系统;对现实空间进行传统的“情境化再现”,完成价值传导的媒介叙事情境创设,通过仪式主题的场景布置引领人们的情感基调和主导情绪,进行社会化的群体心理建构;融合意识与行为的整体感受,彰显仪式叙事沉浸其中的忘我状态,通过正向的情绪体验给予仪式参与者们充实感、兴奋感和幸福感。

在“纳顿”庆丰收节的仪式中,围绕着庆祝庄稼丰收的主旨凸显农耕顺利、收获丰盈的价值叙事,进行答谢地方神灵、“报成”“劝耕”的主题凝练,并延伸至丰收之后的主题展演,以丰收的新粮制成酩馏酒和大蒸饼感谢神灵的护佑,以“头缸头酒头酥盘”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以情深义厚的话语表达答头、报喜、唱喜,借此传导对神的敬意。围绕着庆丰收的叙事主题,通过神圣性与世俗性、娱乐性与功能性、崇高性与生活性的统一安排展演的场所,以心理思维的意义感悟和人神沟通、上下交感的精神境界和天地交融,建构祭祀者观念形态的意象空间和参与者现实存在的世俗空间。无论是仪式的生成和仪式的组织,还是仪式的主旨嵌入,其场景创设均承载了以丰收为核心的文化要义,从“牌头”们请出神像的仪式开启始,神灵的“在场”成为不可或缺的象征;在感谢丰收的“娱神”活动中,乐舞作为沟通的媒介就已充当了人们对丰收之神企盼的表现形式。此外,“纳顿”会场上的锣鼓声和鞭炮声渲染了人们的情绪,营造展演者和观看者的心流体验,强化沉醉感;“大好”“大呀好”的欢呼声、随风飘扬的七彩旗、神秘古朴的面具舞,营造欢乐祥和的沉浸氛围,促使人们在仪式主题的活化中获得充实感和愉悦感,进行积极的心理体验。

(三)“纳顿”庆丰收节价值叙事的仪式行为

“动作姿态”“行为情态”和“观念心态”构成了仪式展演的释义之维。将展演的价值理念付诸于实践的行动,仪式的价值叙事指涉特定的行为方式,在格兰姆斯那里,仪式展演的行为指向某种类型化的、重复的姿势和姿态。其价值叙事内含表现性的行为方式,无论是仪姿、动作、行为的仪式表现,还是行为者姿态、情态、心态的表演展示,均以价值叙事的行为组合构成了仪式展演的行为基础和表演情境。展演者进行行为叙事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仪式进行着对这种叙事的“扮演”。事实上,仪式行为动作的姿态涵盖行动、姿势、舞蹈、语言、感叹、歌唱、伴奏、流动、聚集、转型的行为转呈,而表演者的投入程度、观众信任的参与度则影响了价值叙事符号形式的建构;行为的情绪、情感、姿态和语态的外显构成了仪式行为价值叙事的情态,涵盖与行为范围相关的参照框架,与行为主导情绪相关的支配情感,与行为倾向和语势相关的声音,与行为表现方式相关的活动,与行为心理倾向相关的动机;影响仪式行为的观念心态指涉仪式行为者的心理定势,这是一种在仪式情境中隐含于观念层面的心向,涵盖价值叙事心理活动的准备状态、活化仪式行为心理活动的趋势以及观念导引外化的心理趋向性和专注性。

在“纳顿”庆丰收节的仪式中,舞蹈构成了价值叙事动作姿态的主要表现形式,舞蹈的顺次表演构成了仪式展演主要的活动样态、主体结构和主要过程。“纳顿”仪式上的舞蹈叙事,其身体动作源于土族人民和临近的各族人民生产劳动、日常生活、祭祀活动和军事活动的素材,表达与这些活动相关的情感、态度和情绪。其中,《会手舞》以行军队列、劳军、战阵、会师、祝捷的舞蹈形式进行情节叙事,其喜讯中打杠子的动作姿态具有明显的演武特点;《庄稼其》反映了土族社会从游牧经济向农耕经济转变的过程,承载了中华文明历史上主流的“以农为本”的思想;《三国戏》以誓师的祭祀仪式和军傩文化的舞蹈形式讲述了共同的故事,叙述了土族与汉族等其他民族的历史共在性;其中,《杀虎将》的舞蹈动作展示角抵和相博,与虎交战、降伏猛虎,展示土族祖先与大自然斗争的气概;《跳法拉》的动作姿态展演了内外结合的运动——调心、调身、调息,进行价值展演。此外,表达友情、亲情、邻里情、乡间情、民族情观念的树梢、纸扇舞,勾勒人与自然、人与神灵、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乐;仪式期间走亲访友,增进情感共饮酩馏酒,道一声“阿门儿贤”;在共同的仪式场景中人们膜拜共同的神祗,踩着同样的节奏,展示同一性的观念律动。

二、土族“纳顿”仪式展演的社会功能

功能是指物质系统所具有的作用、能力和功效,它与要素相联系,强调的是一定结构中系统的表现和运作方式。仪式由传统习惯发展而来,内括人们普遍接受、按某种规定程序进行的行为方式,经文化沉淀将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行为集中起来。从个人需要的满足和社会稳定的诉求出发,仪式作为“社会秩序的某种象征”,[6]其价值展演的社会功能指涉了仪式以表演的特定结构在内部和外部的联系与关系中显现出来的特性和能力。仪式引发社会导引的行为效应,在仪式上,信仰被唤醒、神圣物被再造、集体意识被振奋,仪式展演作为强化价值和行为的方式,“已被作为一种将社会的强制性标准转换为个人的愿望、创造社会化情绪、引起角色转换、提供治疗效应、制定社会行为的神话宪章、重新整合对立社群的工具来加以分析”。[7]正因为“仪式是所规定的服务于各种场合的规范行为,是对神秘或非体验物或魔力的信仰”,仪式的社会功能常常被人们视为“恢复社会平衡和稳定的政治手段”。[8]与此同时,仪式的社会展演通过心理化建构,使仪式的参与者和观看者对其价值叙事形成判定与认可,有助于构建积极的社会共识;仪式的氛围塑造倡导彼此的宽容与忍让,集成民众的思想、情感和向往,进而“使人的情感和情绪得以规范的表达,从而维持着这种情感的活力和活动”,借此彰显了展演的礼仪是“联结众生的纽带,无此纽带,众生便会陷入混乱”。[9]

在现实性上,价值内核的表达、文化传承的影像、群体行为的倡导、社会共识的达成、归属意识的增强,构成了具象“纳顿”仪式展演社会功能的基本面向。

其一,仪式叙事的价值表达功能。作为标准化的、具有表演性的象征形式,仪式叙事的价值表达通常与一整套的价值行为和实践沟通相联系,被用以“界定和表现特殊的时刻、实践或变化所包含的社会与文化意味”。[10]作为价值传导的载体,无论是符号化的思维,还是符号化的行为在仪式展演中的运用,均表征了价值观念的符号和意义传导的系统,使观念的表达被生产、维系、修正和转换。仪式叙事所要表达的价值往往是处于中心位置的议题,其内容是重复发生的,它所强调的重点就是相应角色的扮演、价值观念形象化的践行和社会实践的重复,而那些与构成事件象征性焦点相连的概念常常是通过与之结合的角色,创造了可表达的意涵和可展演的阐释,从而为个体提高自我意识、强化社会认同提供了机会。在“纳顿”仪式展演中,很多节目表演都承载了具有民族团结意涵的价值主题,如庙会中表演的“五大民族”节目,回族、维吾尔族、藏族、土族、汉族的扮演者相继上场,翩翩起舞,“以团体或共同身份把人们吸引到一起的圣神典礼”的形式[11],使被传达的民族交往文化原型镶嵌在人们日常生活模式的结构中,使民族交融的团结理念在规则化的仪式议程里得到描述和强化。

其二,文化交流沉淀的影像功能。作为社会生存状态与生存逻辑交流沉淀的凝聚点,基于共享的、规范的、符号化的文化内容表达,仪式过程以清晰的时空标志和高度的象征性再现文化交流的传统,为人们提供价值涵濡的生活模式。它所包含的民族文化价值理念渗透在民俗生活的自然传承里,得到转述、描绘和呈现,重新定义人们共时态的活动空间以及在这一空间中所扮演的角色。正因为仪式展演对一以贯之的文化关系的明晰、相互认可的观念和信仰的确认,文化得以传承。因而,以象征为核心的仪式意义体系本身就是一种文化,它与社会秩序的联系相关,其历史性转型投射了民族文化的生活方式和意义模式,彰显“共性”“共有”“沟通”的文化代际相承,而那些被仪式佐证为特定人群客观文化的表征,则以相似性的呈现使共同文化的延续成为可能。在“纳顿”仪式展演中,系列表演节目都蕴涵了特定的象征意义,反映民族交流同一性的价值意蕴和文化多样性的生成语境,多视角营造了突破时空界限的共同在场,使展演者和观看者通过沉淀的影像各具角色、担当身份。其中,农耕文明丰收的文化景观,通过搭头、报喜、唱喜词等形式歌颂丰收、企盼人畜兴旺、期待来年更好;中华各族人民共同认可的文化理念,通过三将舞、五将舞、关王舞等形式展现出来,尤其是关王舞通过颂扬关羽所表达的报国思想,使人们进入仪式的观念世界中,内化为其中的一员,并在共同文化理念的引导下在心理上联结为共同体。

其三,群体推崇的行为倡导功能。作为明确行为模式的倡导者,“仪式为将来的契约宣称或预设,为取得大众的认可和意念上的合法性宣告”,[12]通过表现信仰的行为推崇,演绎了“那种社会都能够接受的,个人与群体之间恰当的关系体系”。[13]正因为仪式展演的集体行为扮演了社会化导引的角色,能够产生与符号联系起来的集体情感,不仅影响了群体信仰、群体思想、群体规范的教化,而且使群体中的个人通过仪式产生新的情感互动和符号交流,催生情感连带的社会互动。在“纳顿”仪式展演中,劳动、丰收、感恩、企盼的展演主题,总家、牌头、会手、面具戏等展演者,土族、藏族、回族等各民族的观众,官亭(上川)、中川、峡口(下川)的展演场域;舞蹈、话语、音乐、服饰、布景的展演媒介,多层面塑造社会实践的行为方式,通过展出、观看、诠释、获知、内化等方式赋予其意义。其中,会手舞大红、黄、蓝、绿、紫红的旗帜上标明中华民族共有的价值理念,如“国泰民安”“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政通人和”等字样,彰显吉祥如意的生活期待,展现各族人民精神面貌,在仪式运用的反复延展和观念再现的沉积中转变为集体的行为模式。

其四,进行社会化导引的凝聚功能。作为自我调节的“有机体”,“纳顿”的社会展演具有社会整合、社会协调、稳定社会的仪式功能。布朗认为,“人类有秩序的社会生活依赖于社会成员头脑中某些情感的存在,这些情感制约着社会成员相互发生关系时产生的行为。仪式可以被看作是某些情感的有规则的象征性体现”。[14]“纳顿”的仪式展演对社会调节、维持共同发展的文化传统具有重要意义,在“纳顿”节展演中,展演传递和睦相处的社会情感,消解压力,彼此宽容,进行社会整合。作为人们社会需要的满足,“仪式有许多功能,无论是个人层面,还是在群体或社会层面上,它们可以成为情感的渠道并表达情感,引导和强化行为模式。”[15]三川的纳顿节由土族人民按照传统方式自发举行,逐渐演化为政府支持、民众参与、社会接受的展演形式,极大地加强了社会协调的上下联动。作为传统信念的保存方式,仪式可以维护主体互动的社会秩序,借助仪式交流,人们在农忙结束后的“纳顿”会上结识新朋友,拉近距离,融洽关系。

其五,强化集体力量的团结功能。作为使传统得以保存的实践方式,“纳顿”的社会展演具有创造民族集体感、深化社群归属感、提升群体认同感的仪式功能。涂尔干认为,“仪式首先是社会群体定期重新巩固自身的手段。当人们感到他们团结了起来,他们就会集合在一起,并逐渐意识到了他们的道德统一体,这种团结部分是因为血缘纽带,但更主要的是因为他们结成了利益和传统的共同体”。[16]“纳顿”的仪式展演规模较大、参与人数众多,具有凝聚人心、建构记忆的特质,不仅是文化储存的载体,而且是唤起认同、构筑团结的工具,民族集体感在这样的仪式中不断地被生产和创造,身份感加亲缘感不断地更新与熔铸。正因为仪式归属塑造的共享往事往往是集体性的,具有内聚性的社会群体进行集体选择,往往通过仪式对传统进行活化以形成社会记忆,这种记忆是凝聚民族成员彼此认同的基础。“纳顿”节从青海省民和三川地区的传统节日发展成为西宁市、互助土族自治县、大通回族土族自治县、民和等四个土族聚居区围绕着庆丰收主题而展开的仪式庆典,其共同记忆的建构不仅联结土族民众,而且联结杂居的各族同胞。“纳顿”节的仪式展演不仅涵盖了土族的物质生产、民族心理和文化底蕴,而且展现了中华民族统一的、不可分割的民族气质和价值取向,成为促进民族团结、维系社会和谐、提升群体认同的精神纽带。

三、铸牢共同体意识仪式展演的路径优化

仪式展演着力于社会成员对共同体的归属关系以及对共同生活的人们的同一种需要的回应,这一需要源于凝聚社会团结的心态以及通过仪式的聚合唤起集体力量的心性,其在社会结构中具有行动上的操作力,蕴涵着使社会向某一个方向行进的动力之源。对此,涂尔干强调“仪式的功能始终就是使心理倾向兴奋起来”。[17]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仅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存在的反映,而且能动地作用于中华民族的生存和发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有赖于各种渠道、各种载体、各种方式的合力效用。切入铸牢路径的媒介域应用,对仪式展演“活化”方式的精准分析,投射这一载体实践运用的具体特征、作用机制和效果呈现,助益于铸牢共同体意识结构性效应的发挥。习近平同志指出:“推动各民族文化的传承保护和创新交融,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增强各族群众对中华文化的认同。”[18]土族与其他民族一起,共同构成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基础单元,欢庆丰收、企盼祥和、团结互助是中华民族共享的文化符号所指。因而,从“纳顿”庆丰收仪式展演的路径优化出发,管窥铸牢共同体意识仪式载体运用的方式聚合,切入仪式象征符号认知、情节感知和价值感悟,形成历史与现实相互影响的体认与互构,链接由“铸牢”目的联合起来的展演动机、展演内容、展演方式的具体运用和系统整合,具有实践价值。

其一,把握嵌入主题,丰富共同体意识内容表达的仪式叙事。仪式的符号和社会表述力承载着仪式主题价值意蕴的符号化传达,其语言形式、物件形式、行为形式、声音形式的符号元素构成了仪式情境的感知形式,通过仪式的价值叙事“影响他们的合理观念、实践观念、仁爱观念及道德观念”。[19]优化展演叙事价值表达的仪式路径,彰显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要内容通过仪式展演的价值传播所具有的组成社会结构表达系统的特质,其主题驱动的内容陈述不仅链接共同体意识价值体认和价值追求的具体表达,而且衔接共同体意识内容沉浸的体验方式。在具体实践中,必须充分发挥仪式叙事价值表达铸牢共同体意识的生产功能,深度挖掘仪式展演主题叙事对共同体意识传统符号的展示功能,全面聚焦共同体意识价值符号的再生产过程,细化联接时代特征和地域特征的符号所指;积极探讨将共同建设中华民族的历史传统、共同发展中华民族的文化观念、共同享有发展成果的利益基础,与“纳顿”仪式展演祭祀习俗的主要功能、歌颂丰收的传统主题、忠诚报国的主旨倡导、团结互助的行为引导有机地结合起来;具象民族文化符号在传统仪式中的再现,使仪式的展演者和观看者在庆丰收的身体操演过程中,认同中华民族共有的符号和形象,使之成为建构共同体文化记忆的重要资源,既要形象生动、简单凝练、约定俗成,又要重视符号翻新的新媒介域在铸牢共同体意识过程中的价值嵌入。

其二,坚持文化认同的主线,拓展各民族文化交流的仪式沉淀。文化是受价值导引的思想观念,它得益于“被吸引在群体中的人们所共同接受才能在群体中维持下去”,[20]在共同社会特征的基础上,“文化认同是最深层次的认同,是民族团结之根、民族和睦之魂”,[21]是构建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重要凭借。优化文化交流影像沉淀的仪式路径,彰显了文化认同的身份归属通过仪式展演所进行的价值沉浸。文化认同对民族成员情感皈依的作用具有身份定向和理论建构的意义,极大地促进了民族成员在与他人的互动中完成自身的社会化,因为作为行为规则的仪式规制着个体在他者面前如何表现自己。在具体实践中,需深入挖掘“纳顿”节作为中华传统文化展演空间的结构性效应,系统衔接丰收庆典作为唤醒共同体文化记忆的符号互动场所具有的价值体验功能,充分联结“纳顿”具有土族文化特质和共同体文化特性的仪式展演过程,高度重视其所传导的文化理念,不仅来自土族人民历史性与现实性的日常生活,而且是中华民族集体智慧的创造;进一步细化作为盛大民族节日的“纳顿”“幕像”“语词”体系所含括的文化符码体系和文化传统影像,加深展演的交互内嵌与自身发展的联动,统合民间艺术、民族舞蹈、民族仪礼等多种展现民族文化精华的形式,既要突出表演形式本身的影像再现功能,又要彰显各民族共有的行为准则、价值心理和审美情趣。

其三,强化责任担当的聚力,践行复兴伟业的仪式倡导。柯林斯认为,仪式互动创造了共同的象征现实,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共同的活动上进行情绪感染与共享,借此形塑力量的集合。其中,身份感觉的群体团结、采取行动的兴高采烈与充满热忱的主动进取、代表群体符号标志的仪式运用、道德感和“善”的理念传导,构成了仪式互动聚力的四个要素。优化社会行为倡导的仪式路径,彰显了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责任担当通过仪式展演所进行的行动推崇。仪式行为倡导的情境化再现将社会空间分解为众多的微观场景,社会践行的仪式化用语、责任担当的行为规范、集体欢腾的仪式庆典,通过各种社会展演叙事场景的“媒介—情境—行为”,集成发展中华民族的行为驱力。在具体实践中,要充分考虑“纳顿”节作为自我组织的民俗内涵,其行为倡导的集体推崇不仅是村落内部稳定的力量,而且是维系他们心理认同的手段,由此切入仪式展演互为主体性的探寻,通过行为的一致形成与中华民族历史演绎相链接的认知符号,以责任意识形塑身份感;针对性地凝练“纳顿”庆丰收节题材内容的共同体表达,投射历史典故、神话传说、天文地理等领域,在形式上可扩展至西北地区广为传唱的民歌“花儿”“社火”表演等娱乐活动形式,使“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历史传承、实现伟大复兴的时代要求、共同体意识生发的民族基础、中华文化“美美与共”的意涵,成为同一性空间拓展、共同回忆建构的价值脉动。

其四,观照“动机”与“情绪”集成的“心灵状态”,释放共识凝聚的仪式功能。格尔兹认为仪式直接“引发人们两种不同种类的习性:动机和情绪”,[22]动机是向量性的具有定向的特征,情绪是体验性的与满足需要的心理过程相系。动机由于目的而赋予意义、情绪由情境引发,二者结合使民众的“心理倾向”兴奋起来形成特定的精神气质。优化社会凝聚的仪式路径,彰显了中华民族由文化传统规定的利益调试、整合社会的价值共识并通过仪式展演所进行的共意提升。仪式的象征意义组成完整的象征内涵,强化集体力量的普同性,尽管仪式主题可以表现出不同的实践变体,其实质仍然指涉在一个文化主题下的主控性符号所链接的动机和情绪,其形塑的“心灵状态”具有社会凝聚功能,将个体力量置于强大的集体力量里面。在具体实践中,需进一步探寻“纳顿”节村际交往理想模式的隐喻化表达与社会整合民心凝聚价值性目标的衔接点,明晰以动机结局解释动机、以情绪源泉阐释情绪的仪式过程,具象临近村庄互为主客队,共同参与“合会手”“唱喜讯”“面具戏”的联动方式;系统完善由“动机”和“情绪”相连演绎的仪式教化功能,进一步梳理“纳顿”节内蕴的历史性民族传承、文化积淀浸染底色、鲜活艺术涵濡亮色、生产生活习俗承袭,促进群体移情、进入相同节奏、扩大展演范围、吸引共同在场,通过各族民众身体的充分集聚获得更深度的社会认同。

其五,关注情感体验的认同焦点,激活民族团结情感连带的仪式效应。“仪式是一种相互关注的情感和关注机制,它形成了一种瞬间共有的现实,因而会形成群体团结和群体成员性的符号。”[23]仪式展演运用共通的符号展示情感连带,产生令人愉悦的认同体验,通过联结同一性空间汇聚群体共享的情感能量,柯林斯将其阐述为人类交流互动的核心要素。优化民族团结情感连带的仪式路径,彰显了“56个民族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价值意蕴通过仪式展演所连接的内化和外化。仪式集聚的“情感能量”往往是运用共同的情感沉浸阐发参与者身份认同的感知,获得延长团结感的共同符号,形塑认同焦点,推动“中华民族一家亲”理念的自觉内化和自觉践行。在具体实践中,可深度抓取“纳顿”节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情感联结的展演资源,进一步延伸土族传统节日与其他民俗传统节日的有效链接,将“嵌套在社会背景中”[24]的群体性、社会性和结构性的情感递移与节日文化的维系、教化、调试效用相结合;进一步拓展“纳顿”仪式展演的现实功能,调动不同文化、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各族人民积极参与,塑造集娱乐性、健身性、民族性于一体的认同瞬间,聚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认同指向,以视觉、文本、音乐、舞蹈等符号象征为源点,贯通“印象联结”和“观念联结”,进行各族人民情感共通的“活化”体验。

猜你喜欢

土族共同体仪式
《觉醒》与《大地》中的共同体观照
爱的共同体
关于土族聚居地区汉、土双语教育实施概况
技能的改进与资源的获取——以土族《格萨尔》中的传统手工业为例
构建和谐共同体 齐抓共管成合力
十岁成长仪式
论《飞越大西洋》中的共同体书写
仪式感重要吗?
神秘的土族人
Talking strateg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