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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总汇新报》对清末新政的舆论转向分析(1908-1911)

2021-12-31李慈怡

兰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新报南洋清政府

李慈怡

(福建师范大学 社会历史学院, 福建 福州 350117)

庚子新政是清政府为挽救统治危机发起的一场自上而下的革新运动,在国内外引发了多重影响。有学者围绕南洋华侨进行的国内投资对清末新政的影响展开讨论[1];还有学者对清末新政期间不同立场的南洋华文报刊之间的论战给予关注[2]。这些成果为本文提供了研究基础,但它们对清末新政时期南洋华侨社会的舆论转向问题着墨不多。本文通过分析1908-1911年的《南洋总汇新报》,尝试解读这一时期南洋华侨社会对清政府正在进行的“新政”的舆论反应,揭示这一时期南洋华侨社会在关注中国国内政治变化时而产生的舆论变化的原因。

一、《南洋总汇新报》及其在南洋华侨社会的影响

戊戌政变后,南洋华侨社会也受到中国大陆影响,出现革命派与保皇派两种政治取向。他们虽然身居海外,但是心系祖国,利用华文报纸来传递国内讯息,发表自身立场。《南洋总汇新报》的前身是1903年新加坡华侨陈楚楠、张永福出资创办的《图南日报》,因思想激进鼓吹革命思想,销路不畅,被迫停刊。1905年,陈云秋、许子麟、沈联芳、朱子佩等人入股,该报馆搬迁新址并改名《南洋总汇报》[3]117-118。后该报因“内部纷扰而致拍卖,竟落于康党之手,成为反对党机关,与《中兴报》大开笔战。”[3]4251908年该报整合人员,正式改名《南洋总汇新报》,声明“本报由六月初一日起从新改良”[4]。

《南洋总汇新报》的稿件来源复杂,可大致分为两大类。一是保皇派党人或支持保皇派的南洋华侨来稿。由于刊登文章多使用笔名,多数文章的作者难以辨认,但其发表的主张实为保皇派一致,主张国会立宪、反对革命,社论文章数量之多,在此便不再一一列举。当然,康、梁及其门人也在该报刊登文章、发表政见[3]53。所刊稿件的另一大类,当属转引其他海外华文报刊的文章或清政府发布的“要件”“要摺”。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该报各埠读者投稿的论说、诗词以及布告等等。这类稿件虽然数量较少,但对于研究该报是十分重要的资料。这些读者来稿,表明《南洋总汇新报》在南洋华侨社会的影响范围广泛,除本埠外,还在南洋外埠有所订阅。登稿类目的丰富,说明该报在南洋华侨社会的影响层面多元。

1908-1911年间,《南洋总汇新报》不断壮大。一周年纪念会上请得驻新加坡领事左秉隆为其发表演说[5],后经再次改版,自言因“开办以来持论平通,记事翔实,材料丰富,消息灵通,久已一纸风行,不胫而走。[6]”此言虽有自夸之嫌,但该报栏目增多、版次增加确为事实。1908至1911年,该报从论说、祖国、外国、本坡、西电、谐著、粤讴、专件等8个专栏、4大版次,增加到17个专栏、12大版次,增加的内容不止有广东、福建、时评、行情、船期这些全新登稿栏目,更有数量不断增加的广告启示。报纸产业拥有广告市场和发行市场,是典型的双边市场产业。[7]《南洋总汇新报》上不断增加的广告、声明、启事都说明了该报在南洋华侨社会影响力的增加。1908-1911年间,清政府进行“新政”期间,《南洋总汇新报》所报导的国内新闻多是清政府进行的政治改良措施,刊登的社论多为鼓动华侨支持立宪、促成国会,反对革命的论说。

二、《南洋总汇新报》对清末“新政”的报导类型及舆论内容

“庚子新政”虽延续了戊戌变法的改革主张,强调文教改革,重视发展经济、编练新军、改革政治制度,但是清政府对待康梁的态度却没有随着“新政”的开展而转变,康有为只得继续流亡海外,康党人士便追随其后,在海外联络华侨志士宣传康梁思想,以间接方式推动国内宪政运动。1908-1911年间,《南洋总汇新报》关于反对革命的社论约有14篇、讨论国会宪政的来稿约74篇、主张立党救国的论说约21篇,这三大类的文字占据该报社论的绝大部分的篇幅,是该报的主要政见倾向。在“新政”的不同时期,该报的社论也有不同侧重。

1908年《南洋总汇新报》整合后,延续保皇派的政治取向,支持清政府国会立宪,反对革命。该报首先以连载13期的《论革命必不能行于今日》巨幅论说发声,从各个层面举例说明,革命不适合当今中国之处境,且言“中南美洲诸国民心浮动、国基不固,革命竞争之惨剧,无岁无之。虽有民主之名,实受民主之害,吾国何取焉?”这便是意在暗示南洋华侨,即使革命在中国成功,带来的也很有可能不是独立与发展,反而会使中国社会陷入长期的动荡与不安之中。在这种舆论导向下,只有坚持以立宪救国,促成国会才是正确的选择。同时,鼓动南洋华侨协力请愿促开国会,并列数海外华侨请愿即开国会的壮举,从多角度调动南洋华侨社会对国内宪政运动的关注与支持。得到清政府颁布《钦定宪法大纲》的消息后,南洋华侨社会请开国会的热情得到回应,对“新政”也就更加关注。《南洋总汇新报》也随之刊登更多国内改革的详闻、讨论改革措施,其社论重心也转向政党制度的讨论,认为政党的存在能使国家拥有更好更长久的生命力。但时人论及政党时,多诸义例不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党”这一词,在中国传统儒家话语体系中实属贬义。戊戌政变后,维新派人士又被清政府通缉于海内外,因此时人常言:“我无党派者也,我中立者也”。

这种和谐景象存在的时间不长。1909年年中,南洋华侨对国内外形势的舆论风向急转直下。该报开始刊登关于华侨在海外受到排斥、在司法上受到不公正对待之境遇的新闻。面对这种窘境,南洋华侨将期待转向清政府,要求政府在外交活动中保护华侨、为华侨发声,而不是罔顾海外华侨的殷殷期盼“挫民气以求伸于外交[8]”。1909年8月,日本制造事件,胁迫清政府签订《图们江中韩界务条款》,对东三省的野心昭然若揭。此后南洋华侨社会对于祖国危亡的担忧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加上对政府外交失败的不满,亟开国会立宪法以救国之危亡成为南洋华侨社会新的舆论热点。与此同时,《南洋总汇新报》也登载了数篇鼓励南洋华侨主动关心国事,促进清政府加快国会立宪进程的论说。这一时期《南洋总汇新报》刊登的关于请开国会、行宪政的稿件约有38篇,超过1908-1911年间相关登稿总数的一半。数量如此之多的社论、专件也正说明华侨虽在海外,但身非木石,孰能无情之理。不仅新加坡本埠的南洋华侨有所活动,南洋各埠都有华侨积极请愿清政府开国会以救国之危亡而上书的活动。面对国外突如其来的危机,霹雳商会集体奏请上书促开国会请愿书[9],以华侨陆乃翔为代表的雪兰莪二十六埠总商会同样也上书政府[10],表明即开国会不仅有利于保护各国华侨,也会加深华侨对国家的认同。

清政府组织“皇族内阁”的消息传到南洋后,引起华侨社会的轩然大波。该报于1911年5月25日、26日、27日、29日连续四日发表论说,反对以庆亲王为核心的皇亲贵族主导内阁核心的建设,认为这一任命使“今之新阁,直与旧之军机无异,变其名而不变其实”,发出“则新内阁者,有岂有愈於旧军机乎[11]”的质问。其后也持续关注国内舆论变化,转载咨议局呈奏稿,南洋华侨有“知其衷,实有未敢尽言者,则试请借箸而纵言之[12]”。在看到舆论反对不见成效后,对于国会内阁问题不再进行讨论。在这一事件的激荡下,南洋华侨社会中的革命浪潮更加汹涌,而较为保守一派的南洋华侨对于“革命”也有其复杂背景下的取向。他们既知清政府当下的“新政”改革不足以救国,但对清政府犹存希冀,同时也畏惧于清政府长期以来对革命党的通缉剿灭行为,不敢直抒己见,公然同国家力量反抗。

伴随着国内政治局势的变化,南洋华侨社会的政治取向也迅速转变。10月下旬,武昌爆发起义,清政府镇压军队节节败退的消息不断传到南洋。《南洋总汇新报》11月3日即转载湖北革命党所发檄文。其后,该报便开始转向报导军政府的政策及言论,并开始讨论分析清政府政策的挫败之处,认为“今满清政府惧亡若是之速者,无他焉,民心尽去,大局即随而瓦解”,论及新政则言“满廷近年来,无在不假朝三暮四之术,以阴行其回黄转绿之谋”,资政院则更是“议员组织,本钦选者半……实政府之鹰犬”,应当废除。

三、《南洋总汇新报》对清末“新政”舆论转向的深层因素

作为一份具有鲜明政治倾向的报纸,《南洋总汇新报》在辛亥革命爆发后却出现如此舆论风向的巨变,个中缘由着实值得探究,其中南洋华侨社会中保皇主义思想的式微是学界很少关注到的。南洋华侨社会长期受中国大陆的影响,绝大多数华侨心中存有深刻的皇权意识,但其表现特征有别于国内,带有南洋华侨社会自身的特点,南洋华侨对于清政府有着由心而发的向往和畏惧,尤其是上层华侨,他们与清政府联系十分密切,存在一定权钱交易[13],所以他们并不希望完全推翻清政府的统治。而上层华侨正是《南洋总汇新报》的主要受众和支持者。此外,在报纸上时常可见清政府发布对革命党人的通缉,追拿革命党人的亲族,这些报道与通缉也在不断加深南洋华侨对清政府的畏惧。向往与畏惧的交织使得南洋华侨继续坚持保皇的立场或是主动申明自己支持革命思想都尤为困难。

与此同时,新一代华侨的成长重心在南洋,对于清政府的粘性远低于第一代南洋华人。对华侨而言,特别是对于成长于南洋的华侨来说,“国家”一词广泛而模糊,但地域联系直接又紧密,宗族认同、地域认同远高于国家认同。这也导致了“在具体事务的操作上,南洋华侨对‘国’之认同与对清政府的忠诚并无密切联系[14]”。虽然这一类型的华人还没有成为南洋华人的中坚力量,但是他们对于南洋华侨社会整体的影响也不可小觑。他们亲身体验了多元文化交融,对多元化思想接受更快。对于只要能够促使国家实力增强的举措,不论是清政府的“新政”、保皇派维护帝制的宣传还是革命派的反封建革命,南洋华侨都会乐于接受并予以支持。因此,相较于中国大陆,南洋华侨对推翻清政府的军政府接受会更为平稳快速。

最后,《南洋总汇新报》名为保皇派所把持,但康门的核心成员并不常驻于此。以康门弟子徐勤为例,康有为特派其主持南洋华侨社会的保皇派宣传工作,但在1908-1911年间,徐勤本人在南洋所停留的时间并不多。有记载,南洋华侨慈善团体于1907年春夏之交召开集会,请徐勤主讲,然而隔年保皇派在美洲的商业活动遇到重大危机,徐勤在1909年便前往美洲,挽救保皇派商业[15],无暇分身南洋,更不用谈主持报馆内外事务。在这种情况下,报馆的主要事务还是由中立派南洋华侨陈云秋、朱子佩等人负责看顾。所以《南洋总汇新报》的立场之坚定远不如国内保皇派,在事势变幻之时,《南洋总汇新报》便会淹没在南洋华侨社会各种各样的声音中。在辛亥革命爆发前,南洋华侨社会对于革命的舆论和对于清政府的不满仅能够在社会中暗流涌动,而不能浮于明面。只有通过刊登文章中的隐晦的只言片语看到南洋华侨对于政府实施新政措施之不力的不满;只有在辛亥革命爆发后,面对急剧变化的国内政局、铺天而来的真假消息,社会舆论才出现了爆发式的井喷。

综上所述,在“庚子新政”的不同阶段,即随国内政治形式的变化,《南洋总汇新报》对“新政”有着不同的舆论侧重点。而促成《南洋总汇新报》舆论转向的原因复杂,主持该报馆的核心成员的立场是奠定了该报舆论偏向的基础。在地理距离遥远的大背景下,保皇主义及其隐含的皇权思想在南洋华侨社会中声势渐弱。同时,该报身处南洋,南洋华侨对中国大陆政治变化的舆论与自身的切身利益相关联,正是这种特殊性使得《南洋总汇新报》在国内形势尚未明朗之时,政治转向尤为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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