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数字化改革
——访浙江省数字化改革数字经济组理论制度组组长、省发展规划研究院副院长 兰建平
2021-12-31邢黎闻
文|邢黎闻
浙江省数字化改革数字经济组理论制度组组长、省发展规划研究院副院长 兰建平
10月29日,浙江省数字化改革推进会在杭州召开,这已经是今年召开的第四次关于数字化改革的工作例会。自2月18日,春节后上班第一天召开全省数字化改革大会以来,每隔2个月都会召开一次数字化改革工作例会,4月20日、6月24日、8月24日、10月29日,每一次工作例会都标识着浙江省数字化改革的进程,并部署下一阶段数字化改革工作的重点。8个月来,全省各地、各部门都形成了你追我赶、争先创优的工作氛围,数字化改革工作呈现出势如破竹、百花齐放的良好态势。
为何会在“十四五”开局之年提出全面推进数字化改革?如何推进这项改革?在推进过程中要重点注意哪些?带着这些问题,笔者专访了浙江省数字化改革数字经济组理论制度组组长、省发展规划研究院副院长兰建平。
数字化改革是对抗“熵增”的最有效手段
邢黎闻:兰院长,浙江省委、省政府为何要提出“全面推进数字化改革”?
兰建平:世界上有一个最令人绝望的物理定律——“熵增”定律。它是说如果将整个宇宙定义成一个孤立系统,那么宇宙的终点是灭亡,最终走向“热寂”。这一原理同样适用人类社会的发展,如果将人类社会定义成一个孤立系统,那么人类社会将会在无序混乱中演进而不可逆,最终走向消亡。如同人性具有好逸恶劳、自私、贪婪、妒嫉等弱点一样,在国家、省域治理现代化的道路上,也必然面临着诸多矛盾,如组织流程演进无法适应人民灵活多变需求的矛盾、制度重塑无法满足越来越多新业态新模式需求的矛盾、技术创新赋能场景无法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追求的矛盾等,要对抗这些矛盾带来的如社会发展混乱无序、数据孤立封闭无法融通、场景单一割裂等“熵增”,必须建立有序发展的整体智治模式和道路。
2017年,浙江省实施“最多跑一次”改革,以群众办事为切入点,通过数据“全打通、全归集、全共享、全对接”的数据开放性实践,成功对抗了人民群众高频事项办理所引起的“熵增”。2018年,通过数字赋能,系统融合、综合集成,聚焦政府履职的业务,打破单个部门系统的平衡状态,实现跨部门的开放协同,为打造“整体智治”的现代政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这些实践都有效证明了政府通过广泛运用数字技术,推动治理主体之间的有效协调,是对抗“熵增”的有效手段。
进入“十四五”以来,在双循环新格局、长三角一体化的大背景下,作为“重要窗口”新定位的浙江,面临着生产力发展“后摩尔时代”的新挑战,生产关系变革面临制度重塑的新使命,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上层建筑,亟需寻找新的出路来对抗“熵增”,并最终努力实现省域治理现代化。面对科技革命带来的产业变革,浙江省委、省政府敏锐感知、超前谋划、顺势而为,通过“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提出了“全面推进数字化改革”这一开创性的工作,强调要用数字化技术、数字化思维和数字化认知来进行数字化改革,掀起了浙江新时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一次新改革。
数字化是改写过去70多年经济社会发展历史的最大动力。
邢黎闻:兰院长,您刚才提到了数据孤立、场景单一这些都是“熵增”元素,要消除或对抗这些元素,需要依靠数字化技术、数字化思维和数字化认知。具体该怎么理解?
兰建平:业界专家对数字化思维特点有比较一致的看法:断点、非连续,破界、融合,突变、颠覆,以及分布式、多中心,这些特点映射到思维上,就是要求各级领导干部时时刻刻保持开放、非线性及远离平衡的思维,要做好迎接创新性、颠覆性力量的准备。通过数字化思维打破原来趋向平衡状态,进而大大激发个人和组织的活力,实现流程再造和制度重塑。这就是当前这场数字化改革根本的价值追求。
具体到系统架构建设上,是要构建整体智治平台,打破原来各个厅局、各部门、各系统相对孤立的数据系统,建立更加高效统一的数据开放系统,建立数据能上能下的回流机制,发挥数据的生命活力,挖掘并释放数据价值,避免各个部门数据的“沉默”。同时,平台要长期保持生命活力,要保持开放性,要积极全面拥抱新技术、新应用、新模式。
秉持系统思维审视改革,抓住关键环节推进改革
邢黎闻:兰院长,数字化改革应该是一项长期工程,是一个不断迭代、优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涉及长期和短期的关系,以及政府部门之间、政府和企业之间等多个改革参与方的关系。我们该如何把握和处理好这些关系?
兰建平:数字化改革是一场全面铺开、逐步演进、不断迭代的集成创新。从发展进程上来看,它是“最多跑一次”和政府数字化转型的迭代深化。它要处理的关系不只是长期和短期,还有政府与市场、一体化与分段式、标准化与个性化的关系。
先看如何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边界关系。在今年4月20日召开的全省数字化改革第一次工作例会上,就明确提出在数字化改革推进中,要厘清政府和市场的边界,要清楚政府和市场各自应该干什么,政府要构建起良好的引导和激励机制,要激发市场主体的数字化改革积极性。在数字经济系统建设推进中,我们要建立政府发动、企业参与、第三方运维的建设机制,要建立政企共建、企业共用的开发机制。在推进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的过程中,要以企业为主体,充分发挥龙头企业、链主型企业、上下游企业共同体的作用,形成融通发展格局。
再看如何处理好“一体化”与“分段式”的关系。数字化改革,一是要进行全局性谋划、前瞻性思考、战略性布局,全面梳理相关领域数字化改革的核心业务,按照“总系统—子系统—分系统”的要求层层细化,形成整体性的体系架构。二是要注重浙江省数字经济系统建设与全省“1+5+2”体系中的其他各系统之间的关系,在总体架构设计、数字标准、数字使用权限等各个环节,要互相衔接,真正体现“一体化”。而在具体推进过程中,会面临省、市、县如何有效协同、数据资源如何规范、数据如何确权与交易等各种新问题,解决这些问题不是一蹴而就的,而应在数字化变革中分步骤、分阶段、螺旋迭代式突破与推进。
最后看如何处理好标准化与个性化的关系。在推进过程中,要注意标准化与个性化的有机结合,既要有标准化的统一,又要有满足特定功能的个性化需求。在数据标准规范方面,要紧扣需求、归集、共享、治理四张数据清单,形成规范的数据治理标准体系。在平台建设方面,省级平台是基础平台,要提供公共数据基底和统一的标准框架;地方平台及企业侧重应用,可结合自身情况,建设本地个性化场景应用。
邢黎闻:作为一项“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的工程,您觉得该如何去推进数字化改革?
兰建平:数字化改革是一项新生事物,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是它又是一个牵一发动全身、落一子定全局的宏大工程。所以在推进实施过程中,一定要秉持系统思维去审视,抓住关键环节去推进。具体来说,可以从4个方面去着力:
首先,要精准界定问题。要将问题的背景、现状、目标、困惑进行详细界定,找到从现状到目标存在的问题,需要解决的痛点、难点、堵点,进而寻求实现目标的最优解。这种精准界定,本质上是对数字化改革问题的科学理解,以此抓住问题本质,再进行深入解构。找到了现实工作中的问题,就找到了数字化改革的目标。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自然也就会重塑制度和再造流程。
其次,要发力主要矛盾。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这不是因为杠杆足够强硬,而是阿基米德找到了关键突破点。数字化改革也要如此。主要工作突破点的寻找,要思考这个点能不能撬动整个流程的重塑,能不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能不能实现正反馈;同时,也要找到负反馈因素,避免这些因素带来风险。
第三,要做好转化分解。老子的《道德经》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来阐述宇宙生成论。这也是简单和复杂之间辩证关系的最佳描述。数字化改革是一项开创性工作,找准跑道、稳步前行,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要善于将挑战性的工作进行转化分解,层层解码,将疑难问题转化为“1+1=2”的简单问题,找出前因后果,区分出整体和局部。在此基础上,解决90%的已知问题,识别出10%的难点,并聚焦难点、解决难题。
第四,要立足更高维度。格局决定结局。数字化改革的顶层设计及核心业务梳理,要立足更高维度,跳出单个部门,时常用“我能为周边部门配合哪些工作,哪些工作可以借助周边部门已有成果来实现”的思维方式来思考;着眼更大空间,跳出浙江看浙江,以打造“全国数字化改革标志性成果”的格局去谋划;展望更长时间,站在明天看后天,从全生命周期的视角看待问题。封闭系统的“熵”总在增加,秩序趋于混乱;数字化改革就是要避免“熵增”,从全生命周期不断打破平衡,不断迭代升级。
“链式”变革实现社会经济全面改革的“核变”效应
邢黎闻:兰院长,8个月以来,数字化改革已经有了一些成果,这些成果会给整个社会带来什么效应?
兰建平: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告诉我们,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从科学技术进步开始,在经济社会发展轨道上,演化出了“技术创新—产业演进—经济增长—制度变革”的发展路径。1947年,第一只晶体管被发明,开启了经济社会发展的信息化时代。经过70多年的发展,现在已经进入以数字经济为关键驱动的时代。因此可以说,数字化是改写过去70多年经济社会发展历史的最大动力。
现在我们讲的数字化改革,是基于数字化认知、运用数字化思维、嫁接数字化技术,对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体制机制、组织架构、方式流程、标准体系、手段工具,进行系统重塑的深度变革过程。它通过把物与物、人与物、人与信息、人与人有机高效地链接成整体,建立起要素流动最顺畅、技术引领最迅速、商业模式最敏锐、数字治理最精准的区域治理样本。
如同核物理的“链式”反应一样,数字化改革的“链式”变革也同样能让反应产物又引起同类变革继续发生,并逐代延续进行下去,形成核变效应,这也是它与传统改革的本质区别所在。
邢黎闻:“链式”变革有哪些具体表现?
兰建平:链式反应的发生需要“链引发”,数字化改革同样也需要“链引发”。数字化改革“链引发”的启动因子来自飞速进步的科学技术,5G、人工智能、量子通信、天际互联网、脑机接口,这些技术迭代赋予当今社会极强的工具与体系,让“数字化”撬动经济社会变革成为可能。
“链引发”启动以后,裂变会持续不断地进行下去,而且反应速度会越来越激烈,这种持续不断的裂变传递被称之为“链传递”。数字化改革中“链传递”的方式可以是各种数据和信息的链接,也可以是动态运行的平台与界面,甚至是数字化思维与理念的传递。
链式反应推动的“核变”,能够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超乎传统的人类想象。数字化改革所要实现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是对长期存在的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矛盾的巨大颠覆,对经济社会的长期可持续发展带来巨大影响,推动改革效能的“指数”级爆发。
首批数字经济系统多跨应用场景揭榜单位
多跨场景应用是数字化改革的重要抓手
邢黎闻:袁家军书记曾强调,要以多跨场景应用为重要抓手,推动数字化改革走深走实。兰院长,什么叫多跨场景应用?
兰建平:多跨场景应用可以理解为利用数字经济思维,应用数字化的技术和手段,“小切口”进入,创新重构跨部门、跨领域、跨行业的经济社会活动,实现数据驱动过程的一个时空模型或片段。通俗地讲,多跨场景应用就是新技术的翻译器、新需求的挖掘机。
它一般具备“三多三全三高”的特征。“三多”是指具备多元主体参与、多源数据共享集成、多部门业务协同;“三全”是指全体系运用制度重塑和技术创新解决堵点难点、全方位线上线下融合、全流程业务优化再造;“三高”是指高权重、高频率、高效率。
邢黎闻:如何将多跨场景建设落到实处?
兰建平: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出现了一大批应用场景,比如智慧医疗、智能制造、自动驾驶、无人零售、共享出行等。未来,围绕产业大脑、未来工厂等数字化改革的核心场景,加速推动5G、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量子通信、区块链、虚拟现实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高效率、高质量转化,在生产、生活、生态等各领域创建一批多跨场景应用示范。在培育和建设多跨场景方面,可以用“六字诀”来概括:策、破、前、联、标、集。
“策”是要充分发挥好公共财政资金的引导作用,加大对5G、大数据、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在多跨场景应用领域的支持,进而加速激发和释放多跨场景应用的发展潜力。
“破”是要加快破除部门工作和业务壁垒,实现各地、各部门的数据贯通、共享,深化全域数据资源联动,为数字经济多跨场景应用建设打通部门壁垒和区域壁垒的体制机制支撑。
“前”是要充分利用浙江的先发优势和基建战略布局,超前布局建设一批多跨场景应用,谋划新赛道、新路径。
“联”是要探索建立政产学研金用等各界联合实施科技攻关和场景应用的新机制,进行集中攻关。
“标”是要依托产业大脑、未来工厂、数字贸易等核心业务场景,率先起草编制一批多跨场景应用的建设标准和评价标准,努力创建行业标准和国家标准,抢占多跨场景应用标准高地。
“集”是要创新多跨场景应用征集形式,重点发掘5G、人工智能、大数据等相关技术较为成熟,但场景应用匮乏领域的创新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