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伟大的城市,应该是流动的
2021-12-30舒少环
□ 舒少环
城市的流动性,包括让生活在其中的居民不受过多约束地在不同区域、不同城市间流动;而一个糟糕的城市,会让居民感到自己就像被困在“孤岛”上。
当前,大城市似乎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过去的一年里,在全球范围内,有越来越多的人搬离了大城市。乡村、小城市或郊区,成了理想的居住地。
全球市场研究公司益普索(Ipsos)的一项调查显示,去年疫情暴发后,有42%的美国人已经搬离或计划搬离大城市。对此,一些悲观主义者如消费主义网站Consumerist 的博客编辑本·波普肯认为,这些搬离大城市的人永远离开了城市,而不是临时搬迁。
这波“搬离潮”的直接导火索,是新冠肺炎疫情。但更复杂的原因,还包括昂贵的住房、拥挤的空间、冷漠的邻里关系等根深蒂固的“城市病”。
美国城市规划师简·雅各布斯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中批评道,大城市里“中等收入住宅区死气沉沉、封闭得像个打仗的兵营,毫无城市生活的生气与活力可言。那些富人住宅区,试图用无处不在的庸俗来冲淡自身的乏味”。
如今,大城市还要面对另一个棘手的问题——独居人士变得越来越多,如何满足他们的居住与社交需求?
让我们把目光转向一个多世纪前,或许能找到“城市病”的症结所在。
城市里拥挤的人潮
当时,数以亿计的人口向城市聚集,整个世界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城市化”大迁徙。而主流城市规划理论——从英国城市学家埃比尼泽·霍华德的“田园城市理论”到一群被称作“城市疏散论者”(Decentrists)的城市研究者提出的“区域划分”等——强调将城市划分为一个个功能区。更务实的建筑师勒·柯比西耶则进一步提出用“摩天大楼”来容纳更多人口的计划。在他于20 世纪20 年代设想的“300 万人口的现代城市”中,摩天大楼高达60层,只需要24 座这样的摩天大楼,就能装下40 万名居民。
这些城市规划理论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如今的绝大多数大城市,都照此思路进行规划。但简·雅各布斯强烈抨击这些理论,她认为,它们考虑得过于简单——仅仅关注土地与人口这两大因素,“缺乏研究也缺乏(对人的)尊重”。最终,大城市里的住宅区沦为一个个“孤岛”。
如何让大城市变得更宜居?简·雅各布斯提出的思路是:摒弃正统的城市规划理论,回归大城市的原初特点去思考。
大城市聚集了庞大的流动人口。也因此,大城市的住宅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为这些流动人口创造更多的联结。为此,那些曾被忽视的公共区域就要被充分利用起来。简·雅各布斯十分重视街道的作用。她认为,街道在居民的活跃度、社区商业的繁荣等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她在书中举例说明:1959 年,她去波士顿北部一个社区时,发现这个住宅区的街道上有数量众多的食品店,以及诸如屋顶装饰、金属加工、木工、食品加工等小企业。整个住宅区因此显得生机勃勃。
简·雅各布斯强调“街区”的棚念。一个街区是被街道围绕的最小区块,比如一个小区。一个有活力的街区,关键是要形成一种社区感,即社区成员之间保持互动,并形成情感联结。
瑞典一套名叫“Sallbo”的公寓楼——也是一个街区,近两年开始了一场居住实验。要入住这里,需经过评估:申请人的年龄、性格、社会背景、宗教信仰以及价值观等,都是衡量其是否适合入住的因素。确定入住后,住户会签署一份合同,其中规定每周至少要与邻居交流××小时。
这份合同听起来有些苛刻。但住户入住后,会发现这一点并不难做到。正式入住的第一天,住户就有机会认识所有邻居。这套公寓楼在公共区域的设计上很用心——每一层的公共空间都配备了健身房、瑜伽室、图书室等,公共手工室里,还为住户们划定了专门的区域。
结果证明,这些举措发挥了巨大作用,住户们基本都找到了自己的角色——有给大家做饭的,有给大家上英语课的,还有人承包了整个社区的修理工作。这套公寓楼因此变成了一个住户之间联系紧密的社区。一位住户感慨道:“以前,我住了很多年公寓,连对面的邻居都不认识。但在这儿,我刚搬来第一天,就认识了所有邻居。每次回到这里,都像回到了‘家’。”
在大城市,人群多样而复杂,多样的人群也催生了多样的需求。
与城市功能划分的理论相反,简·雅各布斯提出,应将城市的不同功能结合或混合,而不是将其单列。这也意味着,住宅绝不该独立于中心商务区、购物中心与休闲娱乐场所等区域。建筑师青山周平提出,“要把整个城市变成一个大的家”,说的就是把居住与城市的其他功能结合。
生活在东京的年轻人,虽然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却享受着周边便利的商业设施——有洗衣房、便利店、居酒屋等。他们的生活空间,得到了极大扩展。
远程居家办公则将居住与办公用途结合。这一方式,可缓解大城市的“通勤难”。
而大城市最受诟病的一点——房价过高,有解决方法吗?
伦敦,一家合住公寓里的公共空间,人们可以在这里自由交流,并结识新朋友
简·雅各布斯在书中提出了解决低收入人群住房的方法——设立一个名叫“住宅资助局”(简称ODS)的政府机构。
ODS 有两大任务:一是跟房地产开发商确保,无论如何,他们都能拿到必要的资金支持,ODS也要让房地产开发商知道,开发这样的房源,只要房租达到一定水平,他们是能赚到钱的:二是调查租户的收入情况,并在租户负担不起全部房租时,将差额补齐。当然,随着租户收入的提高,0DS 需要支付的差额也会减少,这是一个动态调整的过程。
0DS 的目的,是让大城市的住房市场形成良性循环——房地产商乐意开发更多低价房源,低收入人群也有房可住。
此外,政府直接出资建立廉租房,也是解决房价过高的方法。在这一点上,新加坡做得很好。《联合早报》的数据显示,新加坡政府推出的公共组屋,覆盖了高达80%的居民。
总之,一个伟大的城市,在简·雅各布斯看来,应该是流动的。这种流动性,包括让生活在其中的居民不受过多约束地在不同区域、不同城市间流动。反之,一个糟糕的城市,时常会让居民感到自己就像被困在“孤岛”上,喊破喉咙,也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