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拓跋猗卢残碑出土地及相关问题探讨
2021-12-29李荣辉
李荣辉
(内蒙古师范大学 历史与文化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北魏穆帝拓跋猗卢是拓跋鲜卑早期的重要人物,他在昭帝禄官死后总摄三部,重新统一拓跋鲜卑。猗卢在位期间,与晋结好,援助刘琨破白部和铁弗匈奴。315年(晋建兴三年),“晋愍帝进帝为代王,置官属,食代、常山二郡”[1](卷1P.9),“九年,帝召六修,六修不至。帝怒,讨之,失利,乃微服民间,遂崩”[1](卷1P.9)。猗卢死后,拓跋鲜卑内部动荡,其葬地亦不见文献记载。
1935年,金石学家柯昌泗(1)柯昌泗(1899—1952),字燕舲,号谧斋,山东胶州人,其父为著名史学家柯劭忞,师从罗振玉,精于史学及金石学。从绥远(2)民国时期的绥远省管辖地包括今内蒙古中南部呼和浩特、包头、巴彦淖尔等地。贾客手中购得“王猗卢之碑”残石,后以拓片赠送师友。其师罗振玉认为,此碑是猗卢死后刘琨统其众时所立。[2](P.964)21世纪初,田余庆先生见到柯昌泗手书题记的两方不同文字的拓片,他结合传世文献中记载的相关史事,推测猗卢碑出自猗卢去世地雁门山一带,而非柯氏题记中所说的绥远城南郊达赖营村古城遗址,并认为此残石并非墓志,而是猗卢墓的标示物。[3](P.257)2007年曹旅宁先生提出,猗卢碑是魏晋南北朝时期非常盛行的神祠碑。[4](P.105)猗卢残碑的出土地究竟在哪里?该碑属于什么性质?立碑的背景如何?笔者在前贤研究的基础上,通过查阅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资料及《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分册》中关于西达赖营古城的描述,结合实地调查和《魏书》的记载,对相关问题进行探讨。
一、猗卢碑与西达赖营古城
1935年三月,绥远贾客以“王猗卢之碑”残石向金石学家柯昌泗求售,柯昌泗以廉价购得。罗振玉《石交录》对此事有记载[2](P.963),今原石去向不明,只有拓片传世。已知猗卢残碑拓片至少有三方,一为北大图书馆所藏,一为殷宪先生所藏,一为台湾傅斯年图书馆所藏。[5]此碑为残碑,从拓片看,仅存部分石碑正面、侧面和背面,碑的正面文字为八分隶,残存“王猗卢之碑也”几字,背面为骑马狩猎图。北大图书馆所藏拓片题记称:“丁丑三月,绥远贾客以此残碑拓片相眎求售,不知道为何代物也。予一见,讶为着录未有之奇,亟以廉值收买,毡席与归,为晋表宦中臧石上品。”[3](P.252)殷宪先生收藏拓片题记则称:“此碑额残石,乙亥秋间绥远城南三十里达赖营古城遗址所出,今藏敝斋。石存‘王猗卢之碑也’六字一行,其全文当是‘晋故大单于代王猗卢之碑也’十二字两行……《序纪》又言猗卢兄猗没后,臣下为之立碑于大刊城(按,刊当作邗,柯氏误写)……此碑盖亦其例……此碑字体精雅,自是华人所书,为时相距盖亦不远……且其书纯用八分,亦非元魏初年参杂今隶之体……而额阴画像写游猎之状,尤为异制,在石刻中其以罕见珍,非一端也。”[3](PP.253~254)
柯昌泗精于金石学,著有《鲁学斋金石记》《山左访碑录校补》等金石著作。据瞿兑之回忆,“以我所知,留滞诸友之中,胶西柯燕舲君于正史稗史各人物亦均能如数家珍,乃至金石图录、载籍流略、推步占象、州郡山川,种种难于记忆之事,皆罗于胸中”[6](P.13)。此碑拓片经过另一位金石学大家罗振玉的鉴定,应不是赝品。柯昌泗题记中提到“绥远城南三十里达赖营古城遗址”,今呼和浩特市赛罕区金河镇西达赖营村确有一古城,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认为此城址系汉代古城。(3)参见《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不可移动登记表》编号150105-0047,内部资料未公开出版。
1999年出版的《呼和浩特市志》中有关于这个古城的详细描述:“位于八拜乡西达赖营村西北约0.5公里处。地处平原,遗址地势略高些,四周较为平整,古城遗址东侧有一大土堆。面积360×400米(144000平方米)。大土堆是古城建筑物倒埸的堆积物,有烧土、灰坑、砖、瓦、陶片等遗物。南北城墙还能看出痕迹,东墙已分辨不清,东城门有倒塌的堆积物……遗物有绳纹砖(厚3.5厘米、宽14.5厘米),绳纹瓦(内为布纹)及盆、瓮、陶片,青灰泥质,素面。该城是汉代晚期至南北朝时期的古城址。”[7](PP.798~799)文中说古城遗址位于八拜乡。1984年八拜公社改为八拜乡,1996年更名为金河镇,由此可见,《呼和浩特市志》依据的是1996年以前的资料,田余庆先生看到的西达赖营古城遗址的资料很可能来自《呼和浩特市志》。[3](P.258)笔者于2019年11月进行实地考察发现,古城东侧的大土堆已不见踪迹,当地人说前些年村民取土时被破坏。古城东南角瓦当残片较为密集,外面是素面、里面为布纹式样的瓦当残片较多,绳纹砖也为常见之物。
2003年出版的《中国文物地图集·内蒙古分册》下册这样描述西达赖营古城:“(金河镇西达赖营村西北约500米·汉代)平面呈长方形,南北向,南北约400米,东西约360米,东墙破坏严重。城墙夯筑,基宽约16米,残高1~3米,夯层厚10~16厘米。城内文化层厚约0.6米。采集有绳纹砖、瓦及灰陶绳纹罐、盆等残片。”[8](P.13)
张文平先生实地调查西达赖营古城的结论是:古城遗物有陶罐、板瓦残片等,陶罐残片为颈部饰三条平行线纹的泥质灰陶,板瓦背部装饰网格纹、腹部为布纹,该城东北4公里左右有汉代的原阳县古城遗址(今八拜古城),按照汉代城市建制,两座城市不会距离这样近,古城地表遗物较少,也不符合汉代城址的特点。[9](PP.141~142)
关于西达赖营古城的年代问题,有汉代古城和汉代晚期至南北朝时期古城两种说法。笔者在古城采集的篦点纹、菱形纹、布纹瓦当残片和浅腹平底盆残片等遗物,是呼和浩特周边汉代古城常见之物。西达赖营古城西北4公里处有八拜古城,为汉代原阳县城[10](P.17),八拜古城附近发掘过三座汉代墓葬,其中M1、M2为西汉中期或者稍晚,M3为西汉末期。[11](P.313)八拜古城由于没有经过正式的发掘,东汉时期是否沿用,尚无考古学证据支持,只能从文献学上来寻找答案。
八拜古城和西达赖营古城所在地属于东汉云中郡。29年(东汉建武五年)卢芳割据五原,“掠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并置守令,与胡通兵,侵苦北边”[12](卷12P.506)。在卢芳和匈奴的骚扰下,30年(东汉建武六年),东汉徙云中、五原人于常山、居庸间,36年(东汉建武十二年)卢芳政权瓦解,这部分移民在50年(东汉建武二十六年)返回故地[12](卷26P.914),光武帝“遣谒者分将施刑补理城郭。发遣边民在中国者,布还诸县,皆赐以装钱,转输给食……时城郭丘墟,扫地更为,上悔前徙之”[12](卷1下P.78)。从“时城郭丘墟”可知,50年时,东汉北部边郡的很多城市都已成为废墟,不得不“扫地更为”,重新筑城。《后汉书·郡国志》记载,云中郡有原阳县,但这应该不是西汉和东汉初年的原阳县(今八拜古城),而是50年时边民返回故土重筑的原阳城(今西达赖营古城),所以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两座汉城。
原阳城于东汉末年废弃,“灵帝末,羌胡大扰,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等五郡并流徙分散”[13](卷14P.428)。215年(东汉建安二十年),“省云中、定襄、五原、朔方郡,郡置一县领其民,合以为新兴郡”[14](卷1P.45)。
东汉时期云中郡有11县,26430人[12](志23P.3525),每县平均仅有2000多人口,且这些人口并不是全部生活在县城中。184年(东汉光和七年)黄巾军起义,东汉政府全力围剿起义军,必然造成北部边防空虚,边郡人民流离失散。因此,东汉原阳县人口少、使用时间短。城址内遗物少可能与这两点有关。
在东汉云中郡废弃43年之后,拓跋鲜卑南越阴山,258年(曹魏甘露三年)力微“迁于定襄之盛乐”[1](卷1P.3),此盛乐即东汉云中郡成乐县(今和林格尔土城子古城)。《宋书·索虏传》载,“晋初,索头种有部落数万家在云中”[15](卷95P.2321),这里的云中指东汉云中郡(今呼和浩特土默特平原一带)。拓跋力微迁居盛乐,主要在今土默特平原一带活动,盛乐东北的西达赖营古城亦为其领地。
295年(晋元康五年),力微之子拓跋禄官即位,“分国为三部:帝自以一部居东,在上谷北,濡源之西,东接宇文部;以文帝长子桓皇帝讳猗统一部,居代郡之参合陂北;以桓帝之弟穆皇帝讳猗卢统一部,居定襄之盛乐故城”[1](卷1P.3)。猗卢一直统领以盛乐为中心的西部,307年(晋永嘉元年)禄官死后,“遂总摄三部,以为一统”[1](卷1P.7)。猗卢即位后,从西部盛乐迁徙到中部,“活动全在以平城和新平城为中心的代北地区的东部和南部”[3](P.260)。
316年(晋建兴四年),猗卢为其子六修所杀,死于新平城(今山西省山阴县东北黄花梁),其众卫雄等人投奔刘琨。罗振玉云:“案猗卢效忠晋室,屡援刘琨,此碑殆猗卢薨后,琨统其众时所立,碑额之首必冠以晋字,下署晋所授官爵,惜仅存此六字,不能征吾言矣。”[2](P.964)田余庆先生赞同此碑为刘琨所立的说法,认为与猗卢死葬有关。他在《太平寰宇记·雁门县》和《嘉庆重修一统志》中找到两条旁证[3](P.257),又据《宋书·索虏传》载早期拓跋鲜卑“死则潜埋,无坟垄处所”[15](卷95P.2322),认为既然拓跋鲜卑有潜埋的习俗,此碑不可能为墓志,而是猗卢葬身之地的指示[3](P.257),且猗卢之后,平文帝郁律等兰妃后人一直占据盛乐,兰妃子嗣与占据中部的以猗兄弟为代表的封后子嗣矛盾极大,在盛乐地区并不能找到一个为猗卢立碑的合适人选。[3](P.260)
二、拓跋鲜卑内乱与猗卢碑立碑者
关于这块碑的性质是否如田先生所说的指示碑问题,从拓跋鲜卑早期立碑的记载看,还有进一步探讨的余地。《魏书·皇后传》载:“高宗初,穿天渊池,获一石铭,称桓帝葬母封氏,远近赴会二十余万人。”[1](卷13P.322)据《魏书·序纪》此事发生在296年(晋元康六年)[1](卷1P.6)。304年,北魏桓帝猗“乃使辅相卫雄、段繁,于参合陂西累石为亭,树碑以记行焉”[1](卷1P.6)。305年(晋永兴二年),“桓帝崩后,操立碑于大邗城南”[1](卷23P.599)。
《宋书·索虏传》载:“死则潜埋,无坟垄处所。至于葬送,皆虚设棺柩,立冢椁,生时车马器用皆烧之以送亡者。”[15](卷95P.2322)《宋书·索虏传》中记载的是北魏时期的事情,北魏盛乐金陵葬有昭成帝什翼犍到献文帝拓跋弘共七帝,除此之外,还有大批王公贵族等陪葬,因为“死则潜埋,无坟垄处所”的丧俗,这个陵区一直没有被发现。桓帝猗死于北魏建国前81年,其葬地亦应遵循“死则潜埋,无坟垄处所”,卫操在大邗城所立的石碑并非桓帝的墓葬所在,应为《宋书·索虏传》中所说的葬礼举行之地,碑的性质不是指示物,而应是功德碑。猗卢碑的性质亦应如此。猗卢死于新平城(今山西省山阴县东北黄花梁)[16](PP.223~224)一带,按照桓帝归葬平城陵区、在身死之处立碑的传统,猗卢碑也应立在新平城一带。但猗卢是死于内乱,与桓帝身亡之时的政局并不相同。
在猗卢统治时期,拓跋鲜卑内部形成了以晋人、乌丸人等组成的新人集团,拓跋鲜卑本部及较早加入拓跋鲜卑联盟的部族被称为旧人。316年(晋建兴四年)二月,穆帝猗卢死于六修之乱,“六修之逆,国内大乱,新旧猜嫌,迭相诛戮”[1](卷23P.602)。六修长期统领南部,其部众应多为晋人、乌丸等新人,猗卢被新人的支持者六修所杀,六修又被平城派桓帝之子普根所杀,在这种形势下,卫雄带领的以晋人和乌丸人组成的新人集团南下至并州投奔刘琨。新人集团为躲避旧人的仇杀,仓促南下,应该没有为猗卢立碑的时间。
316年(晋建兴四年)九月,刘琨与石勒发生坫城之战,卫雄被石勒打败,“勒率轻骑与雄、澹战,澹大败,率骑千余,奔于代郡。勒遣孔苌追灭之”[1](卷23P.603)。十二月,刘琨司空长史李弘以并州降石勒,刘琨进退失据,遂投奔幽州刺史段匹磾。从刘琨大败到投奔幽州这段时间不见拓跋鲜卑的援助来看,在猗卢死亡、卫雄等人投奔刘琨之后,刘琨与拓跋鲜卑的同盟关系随即宣告瓦解,在新人、旧人互相仇杀的背景下,刘琨、卫雄等人到拓跋鲜卑管辖地新平城一带为猗卢处理后事,并立碑以做标识,这种可能性极小。直到六修之乱被普根平定,正式埋葬猗卢才有了条件。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天渊池一带是拓跋鲜卑早期的一个重要陵区,猗卢的父母文帝、封后,兄弟桓帝都葬于此,这里亦应是猗卢归葬之处。
那么,“王猗卢之碑”出于何地,又是何人所立呢?猗卢死后代王位一年内换了三个人,316年二月猗卢死于六修之乱,桓帝子普根杀六修,即代王位,四月普根病死,其母祁后立普根之子拓跋始生为帝,同年十二月,始生卒,之后代王位传给了掌管西部的思帝之子郁律。从理论上讲,这三个人都有为猗卢立碑的可能性。猗卢之时,其长子六修的地位高于桓帝之子普根,312年(晋永嘉六年)猗卢派六修、普根攻打晋阳,据《资治通鉴考异》载,“《十六国春秋》云‘遣其子利孙、宥六须’,《载记》云‘宾六须’,《刘琨集》云‘左右贤王’,又云‘右贤王扑速根’”[17](卷88P.2784),那么左贤王应为六修。左右贤王属于匈奴的官号系统,“其大臣贵者左贤王,次左谷蠡王,次右贤王,次右谷蠡王,谓之四角”[12](卷89P.2944),猗卢少子比延应为左谷蠡王,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取代六修为王,普根要在六修、比延之后,西部的郁律当为右谷蠡王,排在普根之后。六修之乱,猗卢、六修、比延死于内乱中。普根杀六修,一方面打着为猗卢复仇的旗号团结猗卢旧部,另一方面借此消灭支持六修的新人。在他即位后,为安抚盛乐旧人,获得他们的支持,在盛乐旧都为猗卢立碑是有可能的。但从当时拓跋鲜卑国内形势看,并非如此。
西达赖营古城所在的盛乐之地属于穆帝猗卢和思帝弗之子郁律的势力范围,这一地区为拓跋鲜卑南越阴山之后早期的政治中心,此地政治势力倾向于猗卢、郁律,后来郁律继位依靠的就是盛乐诸部大人的支持。
普根在盛乐地区并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其即位之初,国内混乱,人心浮动。猗卢死后新人、旧人互相仇杀,卫雄带领乌丸、晋人等数万新人投奔刘琨之后,普根的实力必然受损,在政治上属于猗卢一系的西部大人们未必臣服于普根,而郁律为右谷蠡王,从即位次序看,他也是王位强有力的争夺者。普根死后,祁后立年幼的普根之子,这不仅剥夺了代表西部利益郁律的继承权,也背弃拓跋鲜卑立长不立幼的传统,她的这种举措必定会引起内部守旧势力的反对。此时,南部新平城一带以新人为主体的政治势力已在六修之乱中损失殆尽,只有以盛乐为中心的西部势力可以与之相抗衡。从文献记载看,无论是普根还是祁后,并没有控制西部的迹象,更不可能到盛乐附近的西达赖营古城为猗卢立碑,故立碑者只能是西部首领郁律。
盛乐为穆帝猗卢的发迹之地,昭帝拓跋禄官295年(晋元康五年)即位后三分国家,猗卢统领以盛乐为中心的西部。308年(晋永嘉二年),猗卢在禄官死后成为拓跋部首领,他即位后迁到中部。猗卢离开西部后并没有放弃对盛乐的经营,313年(晋建兴元年),“城盛乐以为北都,修故平城以为南都。帝登平城西山,观望地势,乃更南百里,于灅水之阳黄瓜堆筑新平城,晋人谓之小平城,使长子六修镇之,统领南部”[1](卷1P.8)。昭帝禄官以来的三个政治中心分别为上谷北、参合陂北、盛乐,此时则变为盛乐、平城、新平城,猗卢居于平城,新平城由他的长子六修镇守,盛乐作为他的旧部故地则交给思帝之子郁律。郁律成为西部的首领,受猗卢节制。310年(晋永嘉四年),“白部大人叛入西河,铁弗刘虎举众于雁门以应之,攻琨新兴、雁门二郡。琨来乞师,帝使弟子平文皇帝将骑二万,助琨击之,大破白部;次攻刘虎,屠其营落”[1](卷1P.7)。
猗卢重用卫操、卫雄等晋人,看上去与新人集团关系密切,但他也代表以盛乐为中心的西部守旧势力,他的存在可以平衡新人、旧人集团势力。猗卢死后,其部众没有在他身死之地新平城一带立碑,而立于盛乐故地,主要因为新平城一带形势动荡,是新人与旧人互相仇杀的主战场,已不适合为其立碑。以郁律为首的西部大人在盛乐附近的西达赖营古城为猗卢立碑,一是因为猗卢在此地经营多年,人心所向;二是郁律在此立碑向国人表明西部才是继承猗卢遗志的正统,这与桓帝葬文帝与封后一样,蕴含着政治目的,为以后郁律争夺王位埋下伏笔。
三、猗卢碑的性质及其出土地
柯昌泗拓片题记记载贾客告诉他原碑出土于“绥远城南三十里达赖营古城遗址”,田余庆先生认为贾客所言不足为据。[3](P.258)民国时期,古董商人为了牟利,往往隐匿出土地点,甲骨文最早的出土地即是如此。罗振玉《殷商贞卜文字考》中说:“光绪乙亥,予闻河南之汤阴发现古龟甲、兽骨,其上皆有刻辞。”[18](P.1)王懿荣许以山东潍县(今潍坊)商人范维清以每字银二两的价格收购[19](P.3),在如此暴利下,古董商人自然不愿让买主知道产地,所以罗振玉最初以为甲骨出于河南汤阴。但此残碑是柯昌泗以廉值购买,出售此碑的古董商人不知为何代之碑,并无隐瞒真实出土地的必要。
田余庆先生检出史料中雁门山一带有拓跋陵的记载。他说:“按,据《太平寰宇记》卷四九雁门县(今山西省代县)条,县有‘拓跋陵’,无他说明。《嘉庆重修一统志》卷一五一代州:‘拓跋猗卢墓,在州西北雁门山中。《寰宇记》雁门县有拓跋陵。’《一统志》所记字句,易‘陵’为‘墓’,并断定其在雁门山中,看来不仅据《寰宇记》,当还有其他文献或口碑依据。”[3](P.257)除了田余庆先生提及的这两条史料外,明成化版《山西通志》记载“魏拓跋陵在代州北四十里雁门关中”[20](卷5P.128)。这三条史料中只有成书最晚的《嘉庆重修一统志》中认为拓跋陵为“拓跋猗卢墓”,这是一条晚出的史料,从《太平寰宇记》的记载可知,拓跋陵并不一定是“拓跋猗卢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