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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麦琪的礼物》中的多元主体间性

2021-12-29倪曾鑫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表链麦琪发卡

倪曾鑫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20世纪初美国著名短篇小说家欧·亨利(O·Henry,1862—1910),其作品多描写城市普通居民的生活,有“曼哈顿桂冠诗人”[1]的美誉。《麦琪的礼物》选自小说集《四百万》,巧妙地结合外聚焦视角和内聚焦的有限视角暗设伏笔,以第三人称讲述一对家贫如洗却恩爱有加的夫妻互赠圣诞礼物的故事,呼应小说名“麦琪的礼物”的同时,也揭示了物与人的关系。不少学者从小说的文本叙事特征入手,通过探讨小说中的叙述视角、语言技巧、艺术手法,以深入探究其主题的表达和行文风格,如林雪萍通过对小说的第三人称全知视角、省叙、叙述空白和视角变换等叙事策略的深入剖析,指出:“文体叙事策略使小说充满了悬念性和张力感,其富有悬念的结局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其小说叙述视角的预期文体效果”[2];艾哈迈德·苏哈伊尔(Ahmed·Suhail,2018)赞颂其爱情的主题,“他们虽一贫如洗,但为了得到纯洁的爱、获得爱的真谛,他们牺牲了他们唯一的珍宝,来巩固他们的爱”[3]。而朱刚则认为,如果认为它仅仅是一个“感情故事”,宣扬的只是“爱情至上”,不免失之肤浅,进而从消费文化的角度围绕送礼而展开的爱情故事背后蕴含的社会意义。[4]总体观之,《麦琪的礼物》受到了广泛关注,研究问题亦显深刻。然而,相关研究角度却少有突破,小说的故事围绕“礼物”而展开,人与物交互作用下的多元主体关系鲜受关注,这也是本文研究的动机所在。本文将从小说中“人”与“物”的关系为切入点,分别从人与人、物与物和人与物之间关系等角度剖析小说中所构建的主体间性。

一、男性与女性的主体间性

《麦琪的礼物》内聚焦于女主人公德拉的有限视角,并结合男性的外聚焦视角,塑造神秘的男主人公形象。小说由男性作家欧·亨利所作,但并没有以男性视角叙事,而是更多地关注女性,呈现女性的所思、所想,体现该作品对女性的关照。与此同时,外聚焦视角下的男主人公吉姆也是发声的主体,与德拉的对话制造悬念、推进情节发展,并在高潮中揭示真相,而非在场的被言说、被阐释的失语者。另外,小说中男性与女性都在圣诞节前夕采兰赠芍,为了送给对方一份称心快意的礼物,不惜牺牲自己最宝贵的物品。男女双方这一感人肺腑的行为足以表达对彼此的深厚情意,同时也反映了男性与女性双方视彼此为平等的主体,绝无一丝性别霸权意识,文中女性与男性共同构建了双性主体的性别视角。

小说中暗含多种叙事策略,其中女性的内聚焦与男性的外聚焦视角相结合不仅形成“欧·亨利式”幽默且充满悬念的小说风格,也是对男性与女性平等和谐关系的构建。胡亚敏引入热奈特对聚焦的分类,根据叙事文中视野的限制程度,将聚焦分为“非聚焦、外聚焦和内聚焦”[5]24,这一分类也适用于《麦琪的礼物》这类具有悬念的叙事作品的分析。《麦琪的礼物》中夫妻互赠圣诞礼物的故事总体上以德拉的感受和意识来呈现,而对吉姆的所思所想全然不知,内聚焦的叙事策略严格限制了视野,恰如胡亚敏对内聚焦视角的定义所述:“完全凭借一个或几个人物(主人公或见证人)的感官去看、听,只转述这个人物从外部接受的信息和可能产生的内心活动,而对其他人物则像旁观者那样,仅凭接触去猜度、臆测其思想感情”[5]27。故事开头德拉在本就拮据的生活中节省每一分钱的窘迫、为丈夫挑选礼物时看到白金表链的欣喜、等待丈夫回家的紧张等,从德拉的角度展示其所见所闻,充分敞开德拉的内心世界,其中对德拉外在行为的描写又体现了叙述者的存在,在视野范围上有一定的自由度。在德拉的内聚焦视角下,叙述者无法深入地剖析他人的想法,只能了解德拉在场所发生的事情,而吉姆只有进入德拉的视野才得以介绍:吉姆回家后,进入德拉的视野才迎来吉姆的出场。这种内聚焦的限制性视野,在小说中“有意造成死角或空白以获得某种意蕴,或引起读者的好奇心”[5]29,在激起读者好奇心、推进故事情节发展的同时,以吉姆的不透明性凸显德拉作为女性的主体性存在。

同时,吉姆也通过与德拉对话,在其外聚焦的视角下以发声的方式构建自身作为男性的主体性。小说虽仅以德拉的内聚焦视角叙述其心理状态,吉姆的内心想法不得而知,但吉姆与德拉对话过程中外在的神情姿态、语言描述,暗设悬念让读者更为好奇,吉姆最后的“发声”揭示真相,将故事情节推向高潮。吉姆回家后赠送礼物和接收礼物的过程中迷茫且无奈的神情动作让读者大为惊讶,如“在门内站住,像一条猎狗嗅到鹌鹑气味似的纹丝不动”、“带着奇特的神情凝视着德拉”、“倒在榻上,双手枕着头,笑了起来”[6]3-5,这种外聚焦的叙述方式有意隐瞒了事件的实质和真相,“它像一台摄影机,摄入各种情景,但却没有对这些画作出解释和说明,从而使情节也带有谜-样的性质”[5]29,把握激起读者的极大兴趣。而最后吉姆的“发声”才再一次揭开真相,让读者恍然大悟:

“德尔,”他说,“我们把圣诞节礼物搁在边,暂且保存起来。它们实在太好啦,现在用了未免可惜。我是卖掉了金表,换了钱去买你的发卡的。现在请你煎肉排吧。”[6]5

就此而言,小说中叙述者严格地从外部呈现每一件事,只提供吉姆的外表神情、语言行动及客观环境,而不叙述吉姆的动机、目的、思维和情感,运用了外聚焦的叙事策略。小说中吉姆的外聚焦视野造成的“延迟”不仅增强故事的幽默及张力,而且故事结尾处的“发声”也凸显了吉姆作为男性在小说中举足轻重的主体作用。

此外,《麦琪的礼物》中相亲相爱的夫妻互赠圣诞礼物这一行为,也体现和谐的两性关系,男性与女性为了对方甘愿牺牲自己的所有,处于举案齐眉的平等地位、彼此尊重,这是甜蜜爱情的结果,也是性别视角下男女双方性别平等意识的体现。性别视角是对单方面的尤其是极端化的女性视角的超越,建立在两性互为主体的两性平等和谐这一主体价值论基础上。[7]在性别视角下,首先男性吉姆始终对自己的妻子恩爱有加,虽然没能让妻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尽力让妻子过得幸福快乐,从他为德拉准备一份圣诞礼物而舍弃自己三代祖传的金表便可得知。反之,女性德拉虽然渴望发卡、渴望优越的物质生活,面对家贫如洗的生活却没有丝毫抱怨,仍然对丈夫体贴温柔,为了丈夫能使用体面的手表不惜卖掉自己一头美丽的金发。两性双方都表现出对彼此的尊重与爱意,一方面女性不再是附庸于男人的客体或他者形象,抹除了父权等级制下男尊女卑的男性霸权主义;另一方面小说所体现的性别意识并未颠倒父权等级制的两性关系,更没有陷入另一种性别霸权——女性至上,男性主体性与女性主体性同时存在,构建了男性与女性的主体间性关系。

二、物与物的主体间性

《麦琪的礼物》中男性与女性存在着主体间性关系,那么处于不断交换中的物与物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呢?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必须依靠人与人关系的存在,才得以建立,并且两者具有同构对应关系。[8]154小说中的故事始终围绕主人公的物物交换展开,两性主体之间平等和谐的关系促进了物与物对应关系的构建。在“物转向”的语境背景下,三次物与物的交换过程中,同一物作为商品、非商品的状态切换体现了物具有主动性的“社会生命”以及“文化传记”。此外,白金表链和头发、发卡和手表都作为商品与非商品同等级交换,以及表链和发卡作为礼物互换,进一步体现了物与物多元主体的和谐统一关系。

小说叙述了三重物与物的交换:德拉“美丽的头发”与“白金表链”、吉姆三代祖传的“金表”与“纯玳瑁做的、边上镶着珠宝的美丽的发卡”、表链与发卡的交换。其中德拉的头发和吉姆的手表都经历了物作为个体在社会文化中的“商品化—去商品化—再商品化”的轨迹,通过在不断的交换过程中产生不同的价值,体现物的积极性和能动性。商品是一种处于特殊情境下的物,阿帕杜莱反对人与物对立的观念,强调商品的交换价值,认为“商品和人一样拥有社会生命”,不论是物物交换还是货币出现之后的商品交换都是以物为中心的社会关联。[9]小说中德拉的头发本属于德拉身体的一部分,是与商品对应的自然之物,而在与经营头发用品的店老板换取货币后,头发不再是物主德拉用于交换货币的商品,而是属于买主的所有物,实现了去商品化,此时头发的价值实际上转移到货币,随后通过货币买到德拉心仪的白金表链,再次实现商品化。头发在物与货币的交换中商品化及去商品化,最终实现了头发的交换价值,形成了头发作为物的这一段社会生命轨迹。同样,吉姆三代祖传的金表作为收藏品极具价值和寓意,拥有不同于一般商品的特殊意义,第一次与货币交换的结束意味着手表的去商品化,并在第二次货币与物的交换时,即购买发卡时再次将转移的价值商品化。最后在实现金表的交换价值的同时,将金表的商品价值转化为发卡的使用价值,且对夫妻双方的感情产生积极作用。头发和金表在不断交换的社会生命轨迹中,转变并切换其商品与非商品的状态,在不同情境下对不同群体产生的不同价值,表现出物在不同情境表现的积极性和对不同群体产生的能动性,构建了物自身的主体性。

商品作为物的社会生命的一个阶段,其社会生命轨迹凸显了物本身的主体性,而物与物的交换关系则构建了物与物作为主体之间的关系。手表与发卡交换,本质上是非商品与商品的同等级交换,体现了物与物的多元主体关系。小说中吉姆三代祖传的手表作为非商品通过货币与发卡进行交换,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珍藏品与商品之间的交互作用。传家宝金表在换得货币后失去了其自身的特质,成为一般物品,而当货币购买德拉渴望已久的发卡时,对于物主吉姆来说,金表失去的价值便得以实现。发卡作为一般商品,具有使用价值,而作为德拉心之所向的装饰品,消费心理作用下的发卡不再是普通物,在金表交换购买后增强其审美价值。头发和手表、表链和发卡,作为非商品和商品在货币的媒介下平等流通,并作为物的存在交互作用,使孤立的个体主体变为交互主体,是多元主体间的存在。

置于市场中的表链和发卡在反复交换后成为礼物,跨越货币直接参与交换关系,并在彼此交互作用中构建社会意义,凸显礼物多元主体的能动性。一方面,白金表链和镶有珠宝的美丽发卡,本身便是具有价值的物品,成为礼物后得以去商品化,其社会生命轨迹突破了物的商品与非商品的二元对立偏见。去商品化的白金表链和美丽发卡,作为圣诞礼物直接构建礼物的交换关系,强调并促进婚姻关系的维系等,反映了圣诞节的社会蕴意和重要性。另一方面,享有珠宝的发卡本与德拉的一头亮发相搭,而德拉为换取表链而舍弃头发,使发卡暂时无法实现自身的使用价值;白金表链本与金表完美相配,却因吉姆为买发卡放弃金表而无法使用。这两个圣诞礼物本可以满足夫妻生活中的需求,却因为对方的存在而丧失自身的使用功能,在彼此交换中交互作用。礼物的积极性与能动性凸显了物的主体性,也在彼此交换中构建了物与物之间的主体间性。通过人与人和物与物之间关系的凸显,所建立起来的是一种关系主体,或者说哈贝马斯意义上的主体间性。[8]155

三、人与物的主体间性

关系主义“不仅坚称,如果脱离主体,我们就无法把握客体本身,而且同样坚称,如果脱离一个客体的话,我们也无法把握一个主体”[10]104,因此,仅仅从人与人或物与物之间把握其内在互动,无法全面地把握人与物之间的关系。《麦琪的礼物》不仅关注人与人、物与物之间的关系,而且对人与物关系也有着深刻的反思。小说中的两位主人公德拉和吉姆,作为独立的个体,在为对方准备圣诞礼物的过程中对不同物的利用、对礼物的崇拜,主导着物的社会生命轨迹的发展;反之,非商品头发、手表和商品表链、发卡反作用于人的行为,同时作为礼物的表链和发卡也影响着夫妻的思想情感,具有多重意义构建作用。由此可见,不仅人与人和物与物之间存在多元主体关系,作为多元主体存在的人与物之间也内在互动,存在着交互作用的主体间性。

人与物之间存在着多种多样的复杂关系,人支配物、改造物,进而产生人对物的能动作用,例如德拉一头瀑布般的秀发作为审美之物被人崇拜;吉姆三代祖传的手表作为收藏对象被人珍藏;嵌有珠宝的发卡和白金表链作为商品同时具有社会地位的象征而被推崇;成为礼物后作为物恋对象而被人喜爱等。头发和白金手链都是德拉行为的对象,由德拉这一主体支配,这两个物品所构建的意义也随着主体的不同行为而变化。德拉变卖自己的头发之前,头发是德拉身体的一部分,是德拉自信与自我价值的一种体现。而当德拉在商店里一眼选中白金表链,将卖掉自己头发所获得的金钱与表链交换,表链的意义因德拉的购买而发生变化,由一件高端上档次的商品变成一件能够衬托吉姆身份的私人物品。同样,吉姆作为主体变卖手表后换得发卡,精致美丽的发卡成为一个象征财富的私人饰品。德拉和吉姆全力为对方准备圣诞礼物的心意进而改变表链和发卡的价值,物成为两人互表爱意的礼物,成为物恋对象。德拉和吉姆对物的交换,进一步个性化挪用、修改物的社会文化意义,表现了小说中人对物的能动作用。

小说中作为主体的人发挥其积极性影响物的价值,同时作为主体的物也发挥着自身的能动性,构建德拉和吉姆的社会身份和情感话语,折射德拉和吉姆生活时代下特定的社会及文化结构和特定社会群体的观念体系。小说开篇便通过叙述夫妻住处中各种物品,以衬托这对夫妻生活的窘迫,如破旧的小榻上、坏了的门铃、两扇窗子之间的一面小壁镜灯光等等。门廊里有一个永远不会有信件的旧信箱,上面贴着一张印有“詹姆斯·迪林汉·扬”字迹模糊的名片,暗示吉姆的社会地位并不高,也不需要更新名片处理工作业务。德拉美丽的头发塑造着德拉的外在美好形象,头发被剪后发生物理上的变化,却更突显了德拉的内在美、对丈夫深厚的情意,也“反衬出物在动态运动中体现的生命活跃性,证明物能够‘在无生命中包含有生命的痕迹’”[11],增强物的主体性。被剪断了的美丽长发重塑了德拉的形象,在家中忐忑不安地等待丈夫回家,再一次体现了物对人的情绪的影响。吉姆的传家宝手表失去了表链,却作为家中唯一能显示其身份地位、像样的贵重物品仍然被使用,显示了表链被家族珍藏的特殊价值之外,也侧面反映了吉姆一家对上层社会地位、体面身份的向往,而吉姆将其变卖为妻子换得圣诞礼物,也凸显出吉姆对德拉的爱。圣诞节前夕,夫妻双方互赠自己精心为对方准备的珍贵礼物,此时的发卡和表链被视为主体之间情感的“最深情的表达”,体现了物的“情感导入”(emotional import)。[12]95物的能动性和施事性是透视物人关系的新视角,不同的物构建不同的意义,塑造或重塑人物、影响人的情绪。

《麦琪的礼物》中人与物均以多元主体的关系存在于间性之中,这并不意味着“客体”这一具有所指性的名称消失,在这一关系中人与物互为主客体,同时强调人和物的主动性。正如哈曼的关系主义哲学所述,“人和物有一种相互的、不分高低的关系。它们是互为主客体的关系,是可以互为现象和实在的关系”[10]106,也恰恰证实了主体间性促使主客对立的主体性哲学向关注主客关系依存的交互主体哲学迈进。此外,在“物转向”的相关研究中,克伦·巴拉德提出“内在互动”(intra-action)一词,认为主要的认识论单位不是具有固有界限和性质的独立对象,而是现象。现象是本体论上的原始关系-没有先前存在的关系,而“相互作用”的关系预设了多个独立的实体/关系者的存在。[13]因此,韩启群进一步指出,主客体界限消失,主客体关系也从以往的“相互作用”(interaction)转变为“内在互动”,主体“感受”(affect)产生于“间性”(inbetweenness)之中,产生于作用和被作用的功能之中,人类和非人类物质都是通过“内在互动”行使施事能力[12]91。“相互作用”的关系将实体间的界限明晰化,而人与物是互为主客体的关系,主客体没有明确的界限,因此“内在互动”更精准地传达了人与物的多元主体关系。实际上,《麦琪的礼物》中人与物之间的“内在互动”也是主体间性中交互原则的一种体现。人与物之间不断平等地内在互动,没有第三者的参与,是一种用交互原则取代主从原则、用直接关系取代间接关系——主体间的“关系论”思想。[14]

四、多元主体间性的构建:“礼物”背后社会文化和宗教的力量

小说是作家的创作,是作家思想的体现,因此不可避免受到作家所处时代的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并反映着社会现实。“19世纪的文学作品、绘画、图片、照片等媒介中屡见不鲜的怀表、礼帽、文明棍等,都表露着社会生产、时尚与个体的社会化,揭示着集体无意识。”[15]《麦琪的礼物》所呈现的故事中,无论是人与人、物与物,还是人与物之间,都构建起强调多元主体的主体间性关系,不仅展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互动,而且强调了物的重要性,认识到“物人之间很大程度上被隐藏的内在互动,以及物物之间生生不息的复杂互动”[16],进一步深化人与物同等的主体性。这一多元主体关系在互赠圣诞礼物中得以构建,也暗含“礼物”背后的力量:社会历史条件下经济和文化所决定的消费观、审美观,以及圣诞节所反映的宗教意义。

《麦琪的礼物》中人与物之间主体间性关系的构建,根源于作品创作的转型时代背景下,迅速崛起的经济和兴起的消费文化。小说出版于20世纪初,美国这一时期正处于其内战后迅速向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中心转变的时期,实际上成为世界经济的中心,并逐步发展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政治、文化中心。19世纪中期淘金热带来的西进运动、60年代的南北战争、“第二次工业革命”为20世纪初美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奠定了基础。科技的发展使生产机械化,提高劳动生产率,劳动者工作时间随之下降,其闲睱时间也随之增加,这为消费社会的产生提供了经济和社会基础。人们的生活逐步从以生产为中心转向以消费为中心,此时的美国社会“已经从传统的以“生产”(制造)为中心的社会转变到以“消费”(以及消费服务)为中心的社会。[17]184经济决定文化,人们的价值观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而变化,炫耀或消费的生活模式逐渐代替传统勤俭节约的生活习惯,上中产阶级的美国人从机械化的工业受益,注重自身享受,通过攫取更多的财富进行更奢侈的消费,下层阶级的群众也在消费文化影响下竭力模仿上层阶级的生活方式,“财富所引起的陶醉不仅感染着上层有产者,同样也感染到无产者”[17]186。小说中德拉和吉姆的婚后生活是美国典型的传统家庭模式,男性在外挣钱养家、女子在内操持家务,这也衍生出故事中德拉因没钱准备圣诞礼物的窘迫和哭泣,以及德拉和吉姆变卖头发和手表给对方送礼物,而导致收到的礼物失去使用价值的结局。圣诞礼物的交换背后不仅凸显了物质困境中的真情,也揭示了消费文化对各个阶层大众的无意识影响。

从《麦琪的礼物》的小说名和内容都可得知故事围绕“礼物”展开,人与物主体间的构建也与圣诞礼物有着不解之缘,礼物背后宗教的力量不容小觑。小说开篇德拉便为圣诞节礼物愁眉不展,和吉姆都为此牺牲巨大,即使家徒四壁,也要给对方送称心快意的珍贵礼物,除了洋溢着彼此的爱意,还体现了人们对圣诞节的重视,折射出宗教的影响。小说最后叙述者的独白有着画龙点睛之效:

那三位麦琪,诸位知道,全是有智慧的人……他们首创了圣诞节馈赠礼物的风俗。他们既然有智慧,他们的礼物无疑也是聪明的,可能还附带一种碰上收到同样的东西时可以交换的权利[6]5

三位麦琪首创了圣诞节馈赠礼物的风俗,礼物赠送的同时还附加一种权利——回赠的选择自由,叙述者这一观点无疑呼应了莫斯对礼物的研究,与莫斯形成对话。在莫斯看来,礼物交换就是宗教生活的一种基本形式,强调礼物互赠并不体现为外在的制约,而是自由与义务的结合;社会存在的自我更新主要依靠的不是断裂式的集体聚会,而是主体间可持续的日常交流。[18]6德拉和吉姆就是麦琪,是最聪明的人,在圣诞节之日互赠最好的礼物,两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赋予他们交换的权利和义务。于是,这对交换礼物的夫妻既享受着作为赠送者的自由,即交换的权利,如准备礼物时选择物品的自由、赠送礼物的具体时间上的自由、赠送礼物的方式自由、甚至是否回礼的自由等等,也履行着收礼者的义务,满足彼此“赠礼所引起的无休无止的相互期待(attente)”[18]9,揭示了礼物交换背后的力量,即宗教集体仪式互赠传统的影响,已内在于礼物交换的社会心理机制当中。因此,在宗教仪式的影响下,礼物交换的双方在物质和精神上相互支持,维系一种兼具义务和自由的可持续的主体间关系,在人与人互动的关系下构建物与物、人与物交互作用的主体间性。

五、结语

《麦琪的礼物》中德拉与吉姆的平等交流,即女性叙事与男性话语的并置中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互动,以及物作为非商品与商品之间的交换、礼物的互赠过程中,物与物在主体性基础上的内在互动、人与物交互作用的关系等共同构建了多元的主体间性,这一主体间性围绕“圣诞礼物”而展开,进一步揭示了20世纪美国转型时期消费文化和宗教力量的根源性影响。因此,意识到人与物多重交互作用的关系是解读《麦琪的礼物》中主体间性的重要前提,物的研究作为一个新的切入点,与人的交互作用进一步构建多元主体间性,而围绕“礼物”交换所构建的主体间性实际上是这一关系背后的消费文化的力量及宗教的影响所致。欧·亨利跌宕起伏的人生之路使他熟悉社会各个阶层的生活,并得以塑造着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物,其他作品中也存在大量的物人书写,如《警察与赞美诗》中的主人公与监狱。礼物是物质文化研究中的重要议题,促进关于物的研究之崛起,《麦琪的礼物》以“礼物”为中心,探索小说中的主体间性,对欧·亨利作品研究具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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