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龙”的词汇化及其成因
2021-12-28李莉
李 莉
(上海师范大学 对外汉语学院,上海 200234 )
引 言
现代汉语中有“一条龙”这种表达方式,根据用法可以分为如下三种:
(1)那道士听了,不禁笑道:“这有什么难处?”遂从怀中取出笔墨,在粉墙上画一条龙,用他那袍袖一拂,龙的肚子便开了。(李文澄 《努尔哈赤》)
(2)九月二十一日,是设在长城饭店东侧一家医院里的全军中医专家特邀门诊最后一天。一大早,挂号处照例排成一条龙 。(《人民日报》1990-09-29)
(3)据说现在时兴的已经是一条龙服务:跳舞、吃饭、桑拿、唱歌、打牌,从下午开始,可以一直玩到凌晨。(张平 《抉择》)
例(1)中的“一条龙”,是一个“一量名”结构,用量词“条”来修饰“龙”这种神话传说中的长条形动物,是“一条龙”的本义。例(2)和例(3)中的“一条龙”不是一般的“一量名”结构,而是词汇化后的产物。关于“词汇化”的定义,刘红妮在Brinton和Traugott的研究基础上,结合其他相关文献,对国外关于词汇化的观点进行了综述,指出历时意义上的词汇化主要指进入词库, 向词库中添加成分或不再具有语法规则的能产性[1]。《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收录了例(2)和例(3)中的“一条龙”[2]1538:例(2)中的“一条龙”是名词,比喻一个较长的行列;例(3)中的“一条龙”也是名词,比喻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从被《现代汉语词典》收录这一点可以证明,“一条龙”实现了历时意义上的词汇化。
为了便于表达,下文将用“一条龙1”“一条龙2”“一条龙3”来指代例(1)、例(2)、例(3)中的“一条龙”用法。
以往关于固定结构“一量名”的研究是从固化的角度展开的。如储泽祥、金鑫就从固化的角度,考察过 “一条龙”的使用情况[3]。固化是现代汉语中常见的语言现象。储泽祥、曹跃香对固化的定义是:“两个或几个紧挨在一起的语言单位,由于频繁使用而化为一个相对稳固的、整体性的语言单位”[4]。“数量名”结构中,尤其是“一量名”结构中存在着较多的固化现象:储泽祥讨论了“一个人”的固化说法及其固化过程[5],肖晶晶讨论了“一阵风”的固化现象[6],储泽祥讨论了省略和分工引发了“一条心”的固化和词汇化[7],彭思讨论了“一枝花”的固化及其使用情况[8],王志英、何晓璐讨论了“一根筋”的固化及其固化的动因和机制[9]。
“一量名”结构中的一些成员完成了固化,成了一个整体性的语言单位,如上文提到的“一个人”“一阵风”“一条心”等;而“一量名”结构中的另一些成员,比如最初提到的“一条龙”,不仅完成了固化,还完成了词汇化的过程。以往关于“一条龙”的研究都是从固化的角度进行的,笔者将利用词汇化理论对其进行研究分析。
在完成词汇化的两个“一条龙”中,“一条龙2”不难理解,神话中长条形的动物“龙”经由概念隐喻,产生了隐喻转义,来形容长长的队列;但成词后的“一条龙3”,它的演化过程、形成原因并不明朗。因此,本文的研究对象是现代汉语中用来比喻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的“一条龙3”,笔者将探讨其词汇化历程,并对其成因进行分析。
一、“一条龙”的词汇化过程
在现阶段的现代汉语中,已经完成词汇化的“一条龙3”是一个名词,意义较为实在,它是由“一条龙1”演化而来的。因此,“一条龙”的词汇化过程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是“一条龙1”的产生,二是“一条龙1”向“一条龙3”转变的过程。
(一) “一条龙1”的产生
通过对相关研究的总结及对语料库的检索,可以发现,“一条龙1”的出现不晚于宋代,是由量词“条”修饰典型的条状物品,发展到修饰典型的条状动物“蛇”进一步泛化而来的。这一结构是用量词“条”来修饰“龙”,因此除了“一条龙”之外,还有“两条龙”“三条龙”等说法。例如:
(4)峭壁前面据说原本是一个深水池,现在用大石头填平了,因为怕有人掉下去。木兰的父亲把水池底下藏有两条龙的传闻,向大家解说。(林语堂 《京华烟云》)
(5)此外,牌位的四周还镂空雕刻着九条龙、二条凤,外围饰以花瓣和海涛,栩栩如生的龙凤呼之欲出……超标的尺寸、巧妙的构思、生动的形态、恢宏的气势,以及精湛的技艺和令人叹为观止的木雕艺术,无可争议地成为中华第一牌位。(《人民日报海外版》2004-01-05)
通过例(4)和例(5)可以看出,作为“数量名”结构的“一条龙1”具有能产性。同时,“一条龙1”虽然产生于宋代,甚至在时代变迁中产生了词汇化的现象,出现了“一条龙2”“一条龙3”的用法,但其本义,即“一条龙1”用数词、量词“条”修饰“龙”的用法没有产生变化,而且这种用法一直延续至今。
(二)名词“一条龙3”的产生
随着时代的发展,“一条龙3”的用法逐渐产生。在BCC语料库中,能够检索到的“一条龙3”最早出现于1956年的一条语料中,因此,可以推测“一条龙3”出现的最早时间不晚于1956年,它是一个现代化的产物。具体用法如下:
(6)专业技术组结合纺织工业部在全国推广的清(花)、钢(丝)、浆(布)先进经验,整顿了各工序的工艺设计,统一规格标准;同时派工人到本市先进厂学习。他们回来以后,根据本车间的情况,创造了“一条龙”的先进操作方法。( 《人民日报》1956-02-13)
例(6)中“一条龙”的这种用法已经与当今的名词“一条龙3”的用法相同。这一用法区别于“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正如前文讨论的,“一条龙1”具有能产性,而“一条龙3”是一个整体结构,结合紧密,具有其特定的含义,用来比喻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因而不存在能产性。在一般情况下,不存在“两条龙”“三条龙”等这样的说法[注]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一条龙3”也具有能产性,不过这属于活用的情况。在语料库中检索到了如下用例:大资源提出了“三条龙”的发展思路,即兴桑养蚕、缫丝、丝绸加工一条龙;找矿、采矿、选矿有色金属一条龙;中草药,干鲜果,种、采、加、销一条龙。这里的“三条龙”是将下文的三个“一条龙”进行了累加,指的是“三个‘一条龙’生产线”。,如下文的例(7)是不成立的:
(7)专业技术组结合纺织工业部在全国推广的清(花)、钢(丝)、浆(布)先进经验,整顿了各工序的工艺设计,统一规格标准;同时派工人到本市先进厂学习。他们回来以后,根据本车间的情况,创造了“两条龙”的先进操作方法。
在句法功能方面,通过对语料事实进行观察分析发现,早期的“一条龙3”用法较为受限,更像是专有名词。包括例(6)中“一条龙”的用法,这一时期的“一条龙3”在句子中往往用双引号标示,以此来引出“一条龙”。因此,可以说这时的“一条龙3”是一个特定称谓,用来表示特定的概念,它的用法局限在主语、宾语,属于体词性用法,还未出现如“一条龙服务”这种谓词性用法。具体用例如下:
(8)略去技术细节,把它简明地告诉读者:“一条龙”这个方法并不是新的,在郑州、在青岛的纺织工厂都出现过,有的把这叫作标准机台。( 《人民日报》1958-02-25)
(9)万一熟透的谷子掉下来,全掉在草席上,一粒也丢不了。放满了,就把“禾床”推到田边,再把禾一捆一捆地放到谷箩里,挑回打谷场。这样,从割到挑全不占地,避免了浪费。现在,这个先进的收割方法在全大队普遍推行,人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一条龙”。( 《人民日报》1959-07-20)
例(8)和例(9)都是早期的“一条龙3”用法。在例(8)中,作者在向读者介绍何为“一条龙”;在例(9)中,作者先描述了一种收割方式,最后将这种收割方式定义为“一条龙”。可以看出,在这一时期,“一条龙3”还是一个新概念,使用者在使用时往往将其视为一个专有名词,对其进行解释和定义。因此,此时的“一条龙3”基本
出现在主语或宾语的位置上,出现的位置和句法功能都较为有限,现阶段常见的谓词性句法功能还不太成熟。
随着“一条龙3”所指的“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变得常见,“一条龙3”的使用频率得以增加,其用法也变得多样。“一条龙3”的体词性用法变得自由,前面可添加描述成分;同时,还出现了谓词性句法功能,可以充当定语或状语。在这一阶段,“一条龙3”的用法和现如今的用法已经相同,可以说“一条龙3”已经完成了它的词汇化。具体参见下述几例:
(10)二龙山公社今年在田边建猪圈七十八个,实现养猪、积肥、运肥、种饲料“一条龙”。(《人民日报》1960-12-11)
(11)河北省、天津市、河东区有关部门的领导干部和天津第二钢厂的领导干部、车间干部在炉前会师,同职工一起大搞以提高转炉炉龄为中心的一条龙“试验田”,千方百计突破影响钢产量提高的关键。(《人民日报》1960-06-13)
(12)为了保证木材生产各个环节互相衔接,各林场伐木场还大搞采伐,整枝、造材、串坡、集材、归楞等木材生产一条龙运输。(《人民日报》1961-01-30)
例(10)展示的是“一条龙”作中心语的情况,“一条龙”是名词,前文的“养猪、积肥、运肥、种饲料”都是“一条龙”的修饰语,用来详细描述“一条龙”是何种“一条龙”,即具体是由哪些生产程序所构成的;例(11)展现的是“一条龙”作定语的情况,用“一条龙”来修饰名词“试验田”,即“试验田”是“一条龙”形式的,“试验田”的形式体现为由紧密联系和配合的工作环节构成的;例(12)展示的是“一条龙”作状语的情况,用“一条龙”来修饰动词“运输”,即
“运输”是“一条龙”形式的,“运输”的形式体现为由紧密联系和配合的工作环节构成的。
综上所述,“一条龙”的词汇化过程可以总结如下:“一条龙1”→体词性用法“一条龙3” →谓词性用法“一条龙3”→“一条龙3”。
二、名词“一条龙”的形式及语义特征
通过上一节的论述可以发现,“一条龙”确实完成了词汇化,由“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演变成了名词“一条龙3”。“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和名词“一条龙3”在含义、用法方面都有所区别,二者之间的区别源于“一条龙3”的特性。下面将从形式和语义特征两方面对名词“一条龙3”进行分析。
在表达形式方面,“一条龙3”在使用时常常加引号。前文所引用的例(6)(8)(9)(10)中,“一条龙”都由引号标出。引号的常见作用有:表示引用的部分、表示特定称谓、表示特殊含义、表示否定和讽刺、表示着重强调。通过上文的分析,“一条龙3”在最初产生名词作用时,是一种特殊的、新颖的用法,用来指一种特定的概念,是特定称谓,因此需结合引号一起使用,将其区别于“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随着时代的变化,人们对名词“一条龙3”的使用增多,“一条龙3”的意义也逐渐被大众所接受,可以不加引号直接使用,但名词“一条龙”使用时加引号的用法却延续至今。如下例所示:
(13)横向联通发展改革、城乡规划、国土资源、环境保护等部门,纵向贯通各级政府,推进网上受理、办理、监管“一条龙”服务,做到全透明、可核查,让信息多跑路、群众少跑腿。( 《人民日报》2015-02-07)
(14)李克强强调,中方愿同哈方继续落实好双方共识,探索建立涵盖投资、生产、销售、配套服务的一条龙产能合作模式。( 《人民日报》2015-12-15)
例(13)和例(14)都是名词“一条龙3”的实际使用情况,它们的年份相同,都是2015年的语料;它们的来源也相同,都是来自《人民日报》的语料。但是,同时代、同来源、同用法的“一条龙”也有所不同:例(14)中的“一条龙”没有额外标注双引号,说明这种表达实际上是大家都能理解的;而在例(13)中,名词“一条龙”的用法延续了之前的模式,虽然大家都能理解这一表达形式,但是仍用双引号标出,表示此处的“一条龙”是有特殊含义的,区别于“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
在语义特征方面,“一条龙3”具有多项性的特征。这从名词“一条龙3”的释义中已可见一斑,“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所涉及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势必不止一项,只有多项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才能称之为紧密联系和配合。前文所引用的例(9)(10)(12)(13)(14)都体现了“一条龙”的多项性特征,在“一条龙”前,都出现了多项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不过,随着“一条龙3”的使用频率增高、意义被广为接受,“一条龙”的多项性特征也被大家所理解。因此,“一条龙3”的前文不必出现多项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可以单独使用。例(15)就是“一条龙服务”可以单独使用的一个例子,前文没有多项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修饰,但并不影响人们提取出“一条龙”所传达的多项性。
(15)……实现审批与管理分离,并将人员、事项、职能集中到行政审批局,实现审批全程“一站式”办理、“一条龙”服务和流水线式审批。( 《人民日报》2015-12-30)
三、“一条龙”的词汇化动因
通过上文的讨论可以看出,在现代汉语中“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和名词“一条龙3”是并存的。“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最晚出现于宋代,而名词“一条龙3”则是近现代的产物。影响“一条龙”词汇化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几点。
(一)“数量名”结构的特点
“一条龙”的词汇化受到“数量名”结构特点的影响。董秀芳将汉语词汇化的过程分为三类:“一是从短语降格而来, 二是从由语法性成分参与形成的句法结构中衍生出来,三是从本来不在同一个句法层次上的跨层结构中脱胎出来。”[10]329徐时仪指出:“当一个由数词作为定语修饰中心词的定中偏正词组具有一个专指的意思时,这一偏正词组就有可能发生词化。”[11]可以看出,“一条龙”所属的“数量名”结构本身就具有词汇化的优势:它包含一个量词短语,是一个偏正词组,数词作为定语修饰中心词。因此,“一条龙”的语法特点使得它更容易发生词汇化,为“一条龙”的词汇化提供了先决条件。
(二)民族文化特点
“一条龙”的词汇化也受到了民族文化特点的影响,在中西方文化中,“龙”的形象就有所不同。周思露考察了中西方“龙”文化的差异[12]。在西方文化中,“龙”的形象是邪恶的,和“恶魔”有着关联,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对于“龙”的态度往往是比较积极的,和“龙”相关的成语,如“生龙活虎”“龙马精神”等,都代表着美好的含义。同时,“龙”和“九五之尊”的形象相结合,人们对“龙”有着尊贵的印象。此外,中国人也常以“龙的传人”自居。可以看出,在中华文化中,人们对于“龙”这一形象是喜爱的、推崇的。因此,人们不避讳“龙”的使用,反而认为其是吉祥、尊贵的象征。出于这样的原因,人们会更多地使用“一条龙”,在使用的过程中,“一条龙”逐渐词汇化。
(三)时代的发展
时代的发展也影响着“一条龙”词汇化的产生。在过去,可能没有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各项工序之间都是独立的,因此没有使用名词“一条龙3”的实际需求。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产生了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出于语言交际的实际需要,又出于语言交际经济性的考虑,需要用一个词来代表“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这一复杂的表达形式,名词“一条龙3”应运而生。随着时代的进一步发展,未来“一条龙”的词义将会进一步虚化,产生其他词性的用法。
(四)概念隐喻
在“一条龙”词汇化的过程中,概念隐喻是最主要也是最直接的原因。传统的语言研究将隐喻看作一种特殊的修辞方式,有异于日常使用的普通语言。而Lakoff和Johnson的研究突破了这种传统的修辞观,他们提出了“隐喻的认知观”,指的是在人类共同经验的基础上,将源域与目标域一一对应的过程,是由具体到抽象的过程。隐喻是跨概念域的系统映射,映射产生的原因是两个概念域之间的相似性。隐喻映射不是任意的,它根植于人的日常经验及知识。
然而无论是何种隐喻观,早期的“传统隐喻观”抑或是新兴的“隐喻的认知观”,语料库检索得出的语料事实都证明了“一条龙3”的产生与隐喻密切相关。
首先,“传统隐喻观”认为隐喻是一种修辞用法,即不出现“似”“像”等比喻词,而是用一种事物暗喻另一种事物。早期的名词“一条龙3”就出现过这样的用法,具体如下:
(16)在这个基础上,他们从1月起又根据纱厂多工序、多机台的生产特点,从原棉加工到成品出厂的各工序都设置试验机台,使这些机台连成“一条龙”,并运用种试验田的领导方法,在生产管理上贯彻群众路线,实现“参加生产,领导生产”。( 《人民日报》1958-05-24)
例(16)的“一条龙”用法就是典型的“传统隐喻观”下的隐喻,“一条龙”是喻体,“这些机器”是本体,喻词是“连成”。这样的比喻很是形象生动,将“数台机器”排列在一起的形象比作“龙”,突出了数台机器排列在一起,在外形上是很长的一列。
其次,正如Lakoff的“隐喻认知观”所阐释的那样,“一条龙”原先指的是一种神话传说中的动物,它的身体很长,所以用量词“条”来修饰。这种长条状的形象与人们的日常经验结合起来,就产生了对“一条龙”的隐喻转义,用来形容那些流程长,同时各项流程之间又环环紧扣的工作、服务等。例如:
(17)从贩毒团伙作案形态看,日趋呈集团化、职业化、国际化,越来越狡猾和猖獗。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的职业化贩毒体系。(文丽 《表姐表妹》)
(18)有的不法分子,甚至能够做到造假、经销、送货一条龙“服务”。你去提车,没把握的话,卖假货的销售者可以在车上挂上假牌照,保证一路顺利通行。( 《人民日报》1995-07-08)
在例(17)中,“一条龙”由原先的长条形动物,经由概念隐喻,产生了隐喻转义,用来形容“产、供、销”流程,这三个流程结合在一起,流程较长,同时三个流程之间具有相关性,环环紧扣。例(18)中,“一条龙”由原先的长条形动物,经由概念隐喻,产生了隐喻转义,用来形容“造假、经销、送货”流程,这三个流程结合在一起,流程较长,同时三个流程之间具有相关性,环环紧扣。这也体现了前文解释过的“一条龙3”具有“多项性”的语义特征:在形容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时,通常需要罗列出三项或以上流程,体现出流程在逻辑上的“长”体,使之与“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在形象上的“长”对应联系起来。如例(17)中的“产、供、销”,例(18)中的“造假、经销、送货”流程。
通过观察“一条龙”的词汇化过程,发现“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转变成了名词“一条龙3”。在这一过程中,概念隐喻理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一条龙”的认知域也发生了映射。认知域是描写语义结构时所涉及的概念领域,概念有难易之分,认知也有先后次序,因此认知域又可分为基本认知域和抽象认知域。其中,基本认知域位于概念层级中的最底层,是一切概念形成的根本,它为其他概念的出现提供了基本的表征空间。基本认知域来自人类的感知。“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所体现的事物域就是一种基本认知域,如例(19)所示:
(19)取墨笔于粉墙上画一条龙,以袍袖一拂,龙腹自开。(元明《三国演义》)
例(19)中的“一条龙”是“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虽然“龙”是神话传说中的动物,其真实性众说纷纭,但是例(19)中的“一条龙”是画中的形象,具有实体。可以认为,此时的“一条龙1”是用来指实体事物的,因此体现了“一条龙1”的事物域。
当名词“一条龙3”的使用方法产生后,“一条龙3”不再体现实体的“龙”的形象,而是形容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结合前文“一条龙3”的谓词性用法,充当状语或定语,可以说“一条龙3”体现出了性状域。具体如下:
(20)首先,外资旅行社完全有可能撇开国内旅行社,形成海外客源的一条龙接待体系,独揽旅游接待利润,特别是在商务、会展、奖励旅游等( 《深圳商报》2006-04-03)
如例(20)所示,“一条龙”是定语,用来修饰后文的名词“接待体系”,即“接待体系”是“一条龙”形式的,“接待体系”的形式体现为由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程序构成的。此时的“一条龙”不再是具象的“龙”的形象,而是取其体现出的性状,即其长条且环环紧扣的含义。再用这一性状对中心语进行修饰,以此体现中心语所具备的性质,“一条龙”展现了中心语的性状特征。
通过以上的分析得知,“一条龙”的词汇化是以概念隐喻为基础的,在此基础上又发生了认知域的映射,“一条龙”完成了事物域到性状域的转变,从而出现了名词“一条龙3”的用法。
结 语
综上所述,在现代汉语的实际使用中,同时存在着“数量名”结构“一条龙1”和名词“一条龙3”。“一条龙1”的出现不晚于宋代,是由量词“条”修饰典型的条状物品,发展到修饰典型的条状动物“蛇”进一步泛化而来的,具有能产性;名词“一条龙”是近代才产生的,用来表示“紧密联系和配合的生产程序或工作环节”,因此不具有能产性。在“一条龙”词汇化的过程中,经历了“数量名”结构“一条龙”和体词性用法“一条龙”,直到谓词性用法“一条龙”的产生,“一条龙”的词汇化才正式完成。
在表达形式方面,“一条龙3”在使用时常常加引号,同时,其具有多项性的语义特征。
“一条龙”的词汇化原因较多:一是受到其“数量名”结构特点的影响,“数量名”结构“一条龙”包含量词短语的语法特点使得它更容易发生词汇化,为“一条龙”的词汇化提供了先决条件;二是受到民族文化特点的影响,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对于“龙”的态度往往是比较积极的,人们认为龙寓意吉祥,因此会更多地使用“一条龙”;三是受到时代发展的影响,现代社会出现了语言交际的实际需要;四是由于概念隐喻,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长条状的神话动物“龙”与人们的日常经验结合起来,产生了对“一条龙”的隐喻转义,用来形容那些流程长且各项流程之间又环环紧扣的工作、服务等;同时,“一条龙”也发生了认知域的映射,由事物域发展到性状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