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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幕参与文艺批评的可能性

2021-12-28肖怡帆

关键词:弹幕情感

肖怡帆

(首都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89)

“弹幕”最早源于军事用语,原意为密集型的炮弹射击,后在日本某些弹幕射击游戏中使用。2006年,日本成立了具有即时留言字幕功能的Niconico动画视频分享网站,在屏幕上,留言评论如弹雨一般从屏幕上飘过,因此NICO用户称之为“弹幕”。2007年中国大陆第一家弹幕视频网站AcFun建立(简称“A站”),两年后bilibili视频弹幕网站成立(简称“B站”) 。到目前为止,“弹幕功能已经被国内大多数视频网站采用”,然而“弹幕并没有在Niconico外的日本网站普及”,而且 “弹幕”一词“在中文语境的使用范围更广”[1]。且用B站举例,以“你感兴趣的都在B站”为口号,B站如今深受新生代年轻人的喜爱,越来越多的青年群体加入弹幕族,在发送弹幕中寻找无穷乐趣。那么弹幕作为一种新兴网络评论方式,能否给文艺批评带来新的启示?众所周知,传统文艺批评是“根据一定的批评标准,对以文艺作品为中心的一切文艺现象进行分析、评价的科学活动”[2]。文艺批评的主体皆为训练有素的批评群体,其 “根本目的:一是指导创作,引导创作潮流;二是引领读者的阅读与欣赏,提升读者的艺术接受程度和深度,更好地开掘文艺作品的艺术力和影响力”[3]。与之不同,弹幕批评则鲜有指导视频作品和提升观众审美趣味的严肃目的。那么,弹幕是否具有被纳入文艺批评的可能性?限于篇幅,笔者主要探讨B站视频弹幕,而非直播弹幕;且笔者所指“弹幕”为普通用户即时发送的一般弹幕,而非利用脚本代码精心制作的高级弹幕或弹幕艺术,前者属于大众化评论,后者则是专业化的弹幕创作。

一、弹幕评论的类型

自弹幕出现以来,有不少评价称其内容低俗恶臭,干扰观看,并指出此为弹幕视频平台给予用户过多自由而导致的后果。对此,弹幕视频网站早已思考并有效解决了部分问题。伴随B站的成立与发展,从小众性到大众化,弹幕(礼仪)答题一直是B站会员的准入门槛。真正认可和喜爱B站的用户愿意通过难度不低的测试成为正式会员,相应地也更可能在B站上表达合乎弹幕礼仪的情感和想法,而没有在弹幕礼仪测试获得60分以上的观众则无法发送弹幕。因而这种通过答题来筛选具有一定知识素养的弹幕族的方式,有效地保证了弹幕环境的纯净健康,并且此答题制度同时也加强了群体认同[4]。如上所述,即使B站设立了较为严格的会员制度,但是B站制度并非阻碍弹幕用户自由顺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而是引导观众们在符合规范的前提下,勇敢抒发正面、积极的个人化情感。

在社会和平台的约束下,弹幕批评变得更加文明,那么我们能否将所有的弹幕语言都作为“文艺批评”的一种新形态?我们以传统文艺批评的标准作为弹幕批评的标准,对弹幕进行严格区分,从所有弹幕中筛选出进行理性思考、具备审美鉴赏功能并能够促进视频作品健康发展的弹幕。按照目的的不同,我们将弹幕分为5种类型。

第一,身份认同型。出于理性认知的目的,弹幕族采取表明自我身份或询问他人身份的方式,发送弹幕以寻找身份属性类似的同伴。如:“前面也是XX大学的XX老师布置的作业吧?” “XX地方的路过”。

第二,情感认同型。出于表达情感以寻求认同的目的,弹幕族直接抒发对视频作品内容欣赏、喜爱、感激、怀念等正面情感,或认同其他弹幕族的评论。如:“感谢……”“膜拜”“万岁”“喜欢……”。

第三,情绪宣泄型。出于宣泄情绪的自私性目的,弹幕族更多关注于自我情绪,或受整体弹幕氛围的感染,直接、大胆地抒发正面或负面的情感。如当视频中的主播或主角出现时,观众大喊“老公”“老婆”,或诉说一些粗俗的话语。

第四,戏谑取乐型。以取乐为目的,以视频内容细节为话题,弹幕族机智地营造出幽默搞笑的弹幕,此类弹幕亦称为“神弹幕”。

第五,客观评论型。出于分享知识信息的目的,弹幕族发送严肃的文艺批评、科学评论、政治性评论和社会学评论等。发送此类评论的弹幕族往往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因而被称为“科普君”。

以上5种弹幕类型并非泾渭分明,其边界往往有所交汇。例如客观评论中也会同时包含身份认同、情感认同或戏谑取乐。分类后,其中“客观评论型”弹幕更类似于传统文艺评论。但是我们能否将弹幕中占少数的“客观评论型”弹幕归于“有意义”“有价值”的“文艺批评”?显然如此归类并不妥当,因为它将传统文艺评论的一般标准作为筛子,筛下只占少数的“客观评论型”弹幕,显然此类弹幕无法代表整体弹幕的特征,并轻率地否定了除“客观评论型”之外绝大部分弹幕的存在价值。当今中国社会文化语境的巨大变化催生了“弹幕”这一新现象的产生,因为人类思维观念的惰性,我们会习惯性拿来旧标准和传统思维方式对其进行评判和定位,却忽视其鲜明特征对传统文艺批评的意义贡献。质言之,如果我们愿意对弹幕本身进行中立的观照和分析,或能获得对新媒体时代大众评论特点的整体认知,发现弹幕参与文艺批评的可能性。

二、弹幕增加文艺批评的抒情自由性

相异于传统文艺评论的理性、客观与克制,多数弹幕看起来则更为感性、率真与个人化。播放B站上的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时,覆满屏幕的弹幕充溢着多巴胺:弹幕族或是轻松愉悦、幽默风趣;或是对文物修复匠人直抒钦佩、仰慕之情;或是抓住视频中的一个镜头、一段音乐、一句言语表达此时此刻的心灵体会;或是深情回忆、感慨过往的生命经历。当观看题材庄严的视频时,弹幕族则会表达出严肃的情感。2021年2月22日,共青团中央官方账号通过B站发布音乐视频《界碑》,叙述的是2020年6月发生在加勒万河谷的中印边境冲突中我军官兵的英勇事迹,以此沉痛缅怀戍边牺牲的烈士。至9月14日《界碑》已有195.5万播放量,1.1万条弹幕(全站排行榜最高第16名)[5]。几乎每一条弹幕皆真挚地表达了网民们对烈士的致敬与悲痛之情,观众们的真情实感也同时增强了视频作品《界碑》的感染力,令后来观众不断加入抒情队伍。

弹幕族情感表达如此率真自由,源于人的渴求群体交往的本性。现实世界中,人际交往带来快乐的同时,也经常遭受令人痛苦的拒绝和挫折,真情流露后的结果存在不确定性甚至风险。然而在虚拟性的弹幕世界中,隐藏身份的弹幕族从不奢想也不愿意建立长期的情感链接,只求身处群体的短暂欢愉。进而言之,用户在B站匿名表达个人情感或感受时,宣泄感情承担的责任和风险远比现实世界更低:不需穿山越水,不需费口舌之气力,更不需调整语气、语调与神态,不需考虑礼尚往来,甚至不必结识他人,就可在公共性的B站空间任意发表评论;敲下回车键后,弹幕族便让自己的情感和想法抒发,不需背负任何情感包袱,也不用进行后期的情感偿还,与此同时他们在参与观看和评论中暂时消解了现实中的孤独感,享受到与群体连接的归属感。网上曾有不少弹幕族表示,观看弹幕视频可以排解寂寞与无聊,他们非常享受观看弹幕视频时的“热闹”[6]。事实上,今天的年轻人在现实生活中面对面的人际交往愈少,他们愈加倾向于通过便捷即时的移动互联技术实现与他人的情感互动,观看视频时发送弹幕即是一个重要的途径。发送弹幕不仅是为了评论视频本身,更多的是加入弹幕族,共同完成评论视频这一活动,这种群体参与能够暂时性地消减孤独感。除此之外,弹幕族会热切关注自己发送的弹幕是否与他人一致,如若与大家持有相同的观点或感受,则会获得更多群体链接的快乐,即使这种虚拟性的链接非常短暂。

本性上渴求社会交往,实际上却永远陷入难以排遣的普遍孤独,容量巨大的情绪或情感被压抑着,当虚拟性、匿名性、便捷性的社会链接一旦建立,便触发了情绪或情感的爆发式宣泄。信息时代之前,表达情感的直接方式是言说、脸部表情和肢体动作,这主要源于情感表达主体的对面往往站立着一个或一群活生生的主体。情感,在活生生的场域中或明或暗地流动着。然而,在人机互动愈加普遍的今天,活生生的人与人之间,往往横亘着冷冰冰的计算机,后者令情感的传递可以跨时段、跨地域地进行。对于弹幕族而言,文字是借由计算机实现异时异地传递情感内容的最佳信息形式。对于弹幕评论而言,所有的情感只有注入文字才得以表达和传递,除此别无他法,表达情感的方式非常单一。虽同是以文字形式表现,但与传统文艺批评不同的是,弹幕评论的前提是“群体性孤独”[7],以及这种孤独导致的情感压抑亟待缓解与释放。因而我们看到了,以文字为载体的积蓄已久的情感,爆发出的眼花缭乱的弹幕。弹幕令情感自由涌动,几乎无所克制,截然不同于以“理性的认识”和构建“有关文学的系统知识”为目的的传统文艺批评[8]。弹幕成为大众日常情感的一种补偿形式,如此便使本在日常现实场域中释放的世俗情感或道德情感,转化为网络场域中的某种普遍性的特殊情感。因为弹幕往往产生于欣赏视频作品之时,因此弹幕中必然含有审美情感的因子。所以在审美的意义上,弹幕必然属于文艺批评,但由于大众日常情感转化为虚拟世界的审美情感而变得更为自由与非理性,因而弹幕或可增加文艺批评的抒情自由性。

三、弹幕营造文艺批评的情感磁场

覆于视频之上的即时性弹幕络绎不绝地飘过,极易令人产生所有弹幕发送者皆“在场”的幻觉。然而,此“在场”是一种 “假性在场”。看似同时呈现的弹幕,其实是互联网记录的不同用户在不同时间对于同一帧画面所发送的评论。弹幕族往往是独自观看(B站视频框下方可提示正在观看的人数),眼前弹幕的发送者同视频的创作者一样早已缺席。然而神奇的是,飘过的众多弹幕令你真切感受到弹幕族与你同时在场,“他们”似乎正与你热情互动,或许可将覆满屏幕的弹幕看作一种激励或诱惑,点燃观者加入群体并表达观点的激情和欲望,于是就会产生看似共时性的广场狂欢效果,然而实则是一种异时异地的“伪狂欢”,这一切在物质层面有赖于推陈出新的媒介技术与互联网强大的记录功能。对于弹幕族而言,他们乐于沉浸在当下 “非共在”的狂欢,是因为传统的文本阅读思维习惯令他们相信每一条弹幕呈现的背后就是个体生命的同时在场。因为感觉自己真实在场,所以很愿意相信评论的同伴们也在场。但是,新媒介技术营造的虚拟假象,网民会无条件、无限制地接纳吗?笔者认为,即使弹幕族接受了发布视频的“作者已死”的事实,但假想其他弹幕族亦同时在场的“伪狂欢”,目前仍能带给用户许多快感和归属感,因而承认“评论者已死” 可能仍需较长时间。

真正意义的“狂欢”即巴赫金提出的“狂欢节”,它“在中世纪人们的生活中占有巨大的位置”,“几乎每一个宗教节日都各有被传统认可的民间广场诙谐活动”[9]。占总人口极少数的小丑和傻瓜承载着表演和示范的功能,带领众人暂时放下日常生活的道德规范,突破等级关系,真实袒露自我,因而小丑和傻瓜是狂欢节的核心人物。当“人们之间的等级关系的这种理想上和现实上的暂时取消”,“人回归到了自身,并在人们之中感觉自己是人”时,大众的狂欢也产生了“广场言语和广场姿态的特殊形式”[9]。其广场语言便是现实性的“‘平民’语言,常常表现为讥笑、责骂、夸赞、赌咒发誓、插科打诨等”,这完全是“对官腔语言的解构”,令其“贬低化,粗俗化”[10]。

由此可见,在打破等级、追求坦率和自由、使语言平民化等字面意义上,弹幕具有古代西方狂欢的部分特点。但是,不容否认,由于历史语境的巨大区别,弹幕在颠倒生活秩序、取消等级关系的程度上远不及或不能称之为巴赫金所研究的“狂欢”。这是因为弹幕毕竟仅在语言的维度上进行创造和突破,而缺乏对其他评论者和评论群体的立体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感官的综合作用,因而不可能达到中世纪狂欢节的效果。

“伪狂欢化”的弹幕能够带给文艺批评何种启示?弹幕和文艺批评根本上皆是对作品异时异地的评论,然而在新媒介技术的加持下,弹幕评论使平民观点可视化地大量聚集于一种媒介中,而文艺批评则分散、隐蔽地存在于多种媒介中,且数量有限。因为传统文艺批评很少发生评论者之间共时的互相影响,所以多数评论者皆直面作品,独立而冷静地发表各种观点,而非被已存在的众多评论驱使着立即评论。这自然可以保证传统文艺批评的质量,也更有利于被评论的作品获得专业性的反馈,但此类评论在现实中越来越曲高和寡,因为思想冷静而成熟的评论很难激发其他读者或评论者的情感冲动。传统文艺批评更多关注作品或作者与评论者之间的关系,这是由文艺批评的根本目的所决定的,而弹幕同时关注作品(作者)与评论者、评论者与评论者之间的关系,弹幕族可谓把所有关系都纳入视野进行思量与评论。由于评论者之间的关系富有动态生成性,因而它能够驱动弹幕批评的生命力不断延伸。即使弹幕族并非同时在场,但是覆满屏幕的弹幕语言永远营构着激励评论的情感磁场,不断吸引后来者大胆参与其中,尽情发表观点。传统文艺批评可谓缺乏如此奇妙的吸引力和生命力,因而弹幕批评启发文艺批评开始考量评论者们的动态关系产生的情感效应。

四、弹幕促成文艺批评的思维方式转换与言语符号创新

无论是对文艺作品进行新批评式的内部批评,还是运用精神分析学派的方法对创作主体的心理进行剖析,抑或是女性主义批评、后殖民主义批评、新历史主义批评等,专业的文艺批评主要以美学为标准,追求高度的学理性和严肃性。威廉斯指出,正统文艺批评拥有一种行业的自信,文艺批评者因其专业性而能够对文学艺术准确下判断,他们的“反应就是判断”,“这种自信心来自各种不同的特别渠道:学问、学术、教养、鉴赏力和敏悟力(Sensibility)”[11]。然而对于弹幕,碎片化评论的生产者是未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普通群众,其数量远胜于专业评论家,他们随心所欲,率性大胆,乐此不疲地将日常生活体验投射至海量弹幕中,对此李静的评价甚为贴切:

在弹幕空间中,正确、完整、规范、和谐都变得无足轻重,代之而起的,是无政府主义式的“搅和”。原属不同范畴的信息被一锅乱炖,不同类型的语言形式被杂糅拼贴,如同重回蒙昧时代,弹幕闪耀着远古神话般的光晕。经过理性文明的长期洗礼后,短暂地“蒙昧”一下,“搅和”一把,自编自导“人间喜剧”,反倒成为暂时摆脱文明重负的一种人生选择。得以喘息片刻的气口,由是变得弥足珍贵。[12]

然而,“弹幕用户在摆脱文明重负的同时,也构造了新的文化样态:一种无深度、无秩序、无逻辑的当代‘诙谐文化’”[13]。弹幕族迫不及待地将隐秘的自我情感转化为众人可见的信息符号,从而获得一种信息“创造”与分享的快感。有些人的惯性思维认为,观看与评论之间的时间间隔愈长,逻辑思考愈成熟,批评也愈具有客观性、理性和深度。然而一定如此吗?我们不难发现某些即时性弹幕中灵感乍现,思维跳跃,展现出强烈的幽默感令人过目难忘。现在已有网民开始赞赏并搜集极具创意的、跳出传统思考框架的弹幕,此类弹幕往往只需运用简短的文字便可表达观众们的洞见,因此也被网民称为“神弹幕”。

由此可见,在一定程度上,弹幕语言是对传统的、封闭的、二元对立的逻辑思维方式的冲击。它们热衷于集体性的发散思维,进行无穷尽的联想、想象或回忆。如果说传统评论的逻辑思考是一种追求深度的垂直思考,那么弹幕族的评论则是发掘新视角的水平思考[14]。不同于传统文艺批评追求丰富、深刻且严肃的思想价值和意义,弹幕批评从不关心表达的观点是否深刻,而是努力探索个体感知的各种可能性,呈现出观看角度的多样性。于是,这种思维创造的快感不同于前文提及的对一致性的认同感,但前者自有其价值所在:新视角和新感知总能激发更多的弹幕族进行发散性思考或水平思考。弹幕背后的这种思考方式是传统文艺批评所摒弃的,但也是后者的不足之处:传统评论囿于有限的视角与理论,或是老话重提,或是对思想的深挖愈发艰难,致使评论的非专业阅读者兴趣索然或难以读懂,最终传统文艺批评几乎在大众群体中无人问津。

因为弹幕族运用了发散性思维,因而语言表达也不守常规。为了释放语言符号的潜能,弹幕族不仅运用数字、表情或标点符号替代文字,指称某些不同寻常的意义,而且设计出独特的语言构造,追求语出雷人的效果。在纪录片《如果国宝会说话》第2季第1集中,介绍的文物是内蒙古博物院的鹰顶金冠饰,弹幕族看到此文物后,情不自禁地发出:“绿头鸭”“肌肉萌”“对面广场的标志性建筑哈哈哈”“这是黄晓明的声音”“灰太狼既视感”等之类和原作符号意义和审美大相径庭的弹幕。这些弹幕是不同类别词汇的随意组合,构成从未有过的新词或新词组,它们并不追求语言的完整性和正规性,而是力求传达当时弹幕族的真切感觉。另外,我们在弹幕中不时看到对视频中主角“老公”“老婆”的亲昵称呼,或自称为某某明星的“老婆”,在弹幕语境中的此类称呼已完全不同于现实生活语境中的称呼,而是出现了语义泛化的现象。弹幕族尽情开展着符号游戏,在替换或重新阐释原视频符号中获得集体性的快感。

不同于弹幕批评,正统文艺批评严格限制概念的外延,明确词汇表达的具体语境,运用专业的术语呈现严肃的观点。然而,一味运用旧词汇谨慎地进行组合以表达思想,可能最终也无法满足对新的艺术世界和审美感知的描述。为了迎合新的艺术形式和文化需求,我们更需新词汇的出现。除非对观看世界的旧有方式已经心满意足,才不会萌生创造新词以表达新感知的渴望。在快速变化的当今世界,我们可能更需要新词汇的出现,以促使我们以新视角和新思维观察新事物[15]。幸运的是,在虚拟的弹幕空间,我们看到了新词汇产生的肥沃土壤,也许这些符号游戏仅仅昙花一现,但是它们是弹幕族思维活跃的成果,这些活跃的思维终会累积成强大的创造力。

五、结论

人类文化的很长一段历史中,由于经济、政治、技术等诸多因素的复杂作用,文化精英在文化界的力量远胜于普通大众,前者在文化上统治着后者。然而近百年来,全球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经济和科技迅速发展,尤其在媒介技术力量的大力助推下,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已经从以往被动的受众、单纯的消费者向批评者、参与者和生产者的身份转型[16]。普通大众们运用自己的方式而非精英权威的方式,对文化产品进行消费、批评和再生产,他们的话语权日益增大,不可小觑(如今弹幕视频网站上成百上千万的播放量和弹幕量即可证实)。传统文艺批评当然可以固守城池,以传统理论为方法,以传统审美观为标准,以精英作品为批评对象,以专家为批评主体,但这无疑是一种画地为牢的做法。因为,在大众文化兴起之时,精英作品对大众的文化影响力愈来愈弱,职业性的文艺批评文章也越来越不受作家和读者的欢迎[17]。当下文化语境的巨大改变已经导致了人的存在空间的现实改变,“它必定影响美学批评的当下实践形态、美学批评实践对于现实存在空间的具体把握”[18]。所以 “文艺批评”的现实内涵永恒不变是绝无可能的。它欲延续生命,走向未来,必然要正视与接受当今各种新兴的批评形态。弹幕批评极大地调动了普罗大众的智慧,在情感处理、参与程度、思维方式和符号呈现上,或可提供文艺批评许多启发和借鉴。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弹幕也存在不足之处:弹幕可能与资本过度联结而减弱其评论的纯粹性。当今存在不少视频制作者出于营销目的要求粉丝大量刷屏的现象,此类刷屏行为显然是将弹幕族视作创造商业价值的工具而非具备独立思维和感情的人,因而产生的弹幕评论自然也不能称为有效的评论。另外,有学者指出,部分弹幕族“有时因其对于创作者及其作品的膜拜而丧失了其主体意识与批判精神”[16],或因一味寻求群体认同而深陷“信息茧房”而不自知,这些都不利于弹幕评论中自由表达和思维创新等优势的充分发挥。总之,在一定程度上弹幕能够参与文艺批评,然而我们也要警惕弹幕及弹幕族被资本左右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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