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学桃花题材与意象研究
2021-12-28徐珮
徐 珮
(长江职业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以桃花为代表的花卉描写、寄情作品数量较多,是宗教信仰、民俗生活、民族心理、艺术情操、文学修养的载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的桃花意象已经与文学家的品质格调间形成了质地相异而构造相同的联系。因此,立足广阔的古代文化背景,对桃花的美感特征、艺术表现、产生过程、审美底蕴、情感意蕴进行适当分析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一、桃花的美感特征及艺术表现
从桃花的美感特征上来看,桃花品种众多(碧桃、绯桃、白碧桃等),色彩缤纷(深红、红白混色、纯白、绯红等),花期在清明前后,花叶同发,花较叶先茂盛,姿态妖娆,清香逸人,具有独特的美感。比如,《桃花·争开不待叶》(苏轼)“争开不待叶,密缀欲无条”就描绘了桃花独特的美感[1]。
从桃花的艺术表现上来看,作为主观世界、客观世界结合的事物,桃花在艺术方面的审美表现受古代文人“匠心”的直接影响。具体表现为“妙用手法,表物贴切”“精心选材,凸显主体”“比兴寄托,意境深远”。其中“妙用手法,表物贴切”是唐朝及以后文人常用的艺术表现手法,相较于魏晋南北朝时期文人对桃花形态的刻板描绘而言,之后的文人利用自身敏锐的观察力,汲取桃花在意志、形态、品貌方面的突出表现,配合夸张、比喻、拟人等手法,贴切地表现了桃花的艺术美感。比如,《桃源图》(韩愈)“种桃处处惟开花,川原近远蒸红霞”、《将进酒》(李白)“桃花乱落如红雨”等。“精心选材,凸显主题”主要指古代文人提倡从多种审美视角入手,详细观察桃花形态,并利用不同种艺术手法叠加的方式,酣畅淋漓的表现桃花的艺术美感,即在多层次、多角度、多主题专题咏桃花之外,通过色彩搭配、背景映衬,凸显桃花的明丽、鲜艳、生机勃勃。比如:《古意》(王昌龄)“桃花四面发,桃叶一枝开”、《望人家桃花》(贺知章)“桃花红兮李花白”等。“比兴寄托,意境深远”是较之魏晋南北朝文人对桃花“旁观式”表现手法而言,强调利用象征、比兴等修辞手法寄托身世感伤、怀才不遇的深层次的情感内涵。比如:《有所思》(贾曾)“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题都城南庄》(崔护)“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等。
二、古代各朝代桃花题材文学作品的产生及审美
(一)魏晋南北朝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古代文学桃花题材作品发展史上的一个关键节点,在这一时期初步实现了桃花文学审美的自觉,也出现了专题咏桃内外兼修美丽性质的代表作——《桃赋》(晋·傅玄)。但是,进一步分析《桃赋》(晋·傅玄)可知,该时期的文学作品主旨仍然停留歌颂桃花的生物灵异性方面,没有深入到桃花作为花卉的审美特质。比如,《桃赋》(晋·傅玄)中“何兹树之独茂兮,条枝纷而丽闲”!上述语句偏重于桃树本体,对桃花自身作为物质属性的美好表现不够重视[2]。
(二)唐代
作为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最重要的植物意象,桃花被不同朝代的文人描写、歌咏。特别是在唐代,其突破了魏晋南北朝时代审美因素的限制,着眼于更加多样的题材以及更加细致的审美认知,发掘出了桃花更加丰富的美感、深厚的情感意蕴,也书写了桃花审美历程中璀璨夺目的一页。单单从诗歌上进行分析,唐朝诗歌中关于桃花的诗歌就在一千五百首之余,而内容含桃花的词、文作品均在近百篇左右。以盛唐时代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之五“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为例,杜甫立足桃花旺盛的生命活力,将视角转向浓郁的春意上,叠字的运用,错落有致地赋予了桃花人格象征意义。
(三)宋代
继唐朝诗歌的辉煌之后,宋朝文人立足桃花艺术的发展视角,利用更加成熟非情景相生的手法展现了桃花的花德,也将自身对桃花充沛的情感渗透到了诗词的每一个字中。受社会文化环境影响,宋代关于桃花题材的意象作品数量呈现增加态势,但是相对地位则进入“下坡路”。这主要是由于宋代程朱理学影响下的文人过分追求高情远韵,不注重花卉姿态,而主张花卉品德以及与道义事理之间的联系,最终形成了“俗物”与“成蹊无言”相矛盾的地位。比如,《咏梅》(王安石)“只买夭桃艳杏栽”、《人心》(邵雍)“桃李不如松”、《寄邓秀才求桃枝接头》(余靖)“爱渠真不言,可以通三径”等[3]。
三、桃花题材意象的情感与思想意蕴
(一)女性意味
中国古代关于桃花题材的文学作品,不仅涵盖了明丽的物质审美,而且渗透了丰富的女性情感意味,其中以女子春恨出现最为频繁。早在魏晋南北朝,《闺怨篇》(陈·江总)就通过“念妾桃李片时妍”,在桃花凋零、红颜易逝之间建立了稳定的联系。进入唐代之后,古代文学家更是在桃花飘零上叠加了红颜暗自逝去、青春易别的感怀。比如,《蝶恋花》(李煜)“桃李依依香暗度”、《春思二首》(贾至)“桃花历乱李花香”均赋予了桃花淡淡的落寞之情,借此诉说红颜青春已逝去的叹惋情绪。特别是《桃花赋》(皮日休)的“……又若妲己,未闻裂帛……又若褒姒……”利用直接铺叙的方式,结合历史、神话中女性动作,浓墨重彩地描绘了桃花的各种情态美感以及红颜薄命的阑珊情绪。
(二)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是中国古代桃花题材意象的经典语境,关于这一课题的探析涉及了“人面桃花”的意象阐释、“人面桃花”题材接受情况分析两个方面。前者可借鉴唐代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其从“人面”“桃花”的组合意象入手,将桃花作为女性容颜的比附载体,表达作者独特的感受。这一描绘手法并非眼前实景,而是存在于文人意念中的事物以及欣赏、怜惜、追忆、留恋的情感;后者则可分析《本事诗》(孟棨),其引用《汉书·艺文志》中的“本事”一词,秉承“情感第一”理念,对崔护诗歌《题都城南庄》作了进一步扩写,增设了曲折而富有趣味的故事情节、生动而富有生机的人物形象、通俗而兼具娱乐性的文学体裁,描述了一段才子、红粉佳人之间的朦胧浪漫情感,为后代《崔护六么》(宋·官本杂剧)、《崔护觅水》(宋·话本)、《桃花记》(明清·戏曲)等关于“人面桃花”文学作品的创作提供了良好的借鉴[4]。
(三)桃花流水
桃花流水文学意蕴的形成涉及从季节景观向文学意象转变的历史发展过程,最早出现于三国吴·陆玑《陆氏诗疏广要》“今三月桃花水下”,通过自然物象的组合运用,表达了春天景色的美丽。除此之外,桃花流水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仙境的象征,古代文人也常通过桃花流水渲染气氛表达求仙问道的意趣。自由浪漫、仙道并治的唐代文人是代表,其在发掘桃花流水在春天景色的点缀作用的同时,还通过丰富的想象,衬着了尘世之外的仙人之境。比如《洞仙歌·寿稼轩》(杨炎正)“见桃花流水,别是春风”、《桃源行》(王维)“春来遍是桃花水”、《山中问答》(李白)“桃花流水杳然去”等,均将桃花提升到了仙人、日与月的境地,酣畅淋漓地表达了对桃花仙地的认可和追索,也隐匿地表述了唐代文人的高远志趣、绵绵情思。
(四)桃花源
对于古代文人而言,其没有因现实崎岖前途而忘却精神层面的向往,而是勇于幻想世界之外的理想居住地。其中以《桃花源记》(陶渊明)以夹岸的桃花林为点缀,描绘了自己心中畅想的无忧天地;而《太平广记》卷四百一十引《述异记》则专门描绘了“武陵桃李源”,进一步增饰了桃花意象的表情达意,也为后代文学抒情提供了深厚的背景信息。在桃花的美感、意蕴被深层次、全方位发掘的古代,浪漫的古代文人经常从化用陶渊明《桃花源记》表达隐逸的理想、通过桃花渲染气氛表达求仙问道的意趣两个方面,发挥桃花在自己幻梦中生活地的点缀作用[5]。特别是在化用陶渊明《桃花源记》表达隐逸的理想方面,《桃源二首》(李白)“只见桃花不见人”、《桃花溪》(张旭)“桃花尽日随流水”、《题武陵洞五首》(曹唐)“莫使桃花闭洞门”等均通过化用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桃花”、“流水”全面覆盖的武陵春山,殷切表达了渴望归隐的情绪[6]。
四、结语
综上所述,魏晋南北朝出现了专题咏桃赋、诗,较为偏重于桃花的生物属性,忽略了桃花的物色之美,具有浓厚的女性脂粉气息;唐代文学作品全面展现了桃花作为花卉的物色之美,并从景观审美视角入手深层次攫取了桃花意象的情愫意蕴,不管是在艺术表现方面还是在审美认知方面,唐代桃花题材文学作品均展现出了蓬勃生机;进入宋代,古代文学家对于桃花的认知进入了更加成熟的水平,摆脱了唐代以桃花感性特征为着笔点的方式,而是以桃花的“花德”“花品”为入手点,利用先贬抑桃花“俗物”后张扬桃花“成蹊而无言”的方式,尽情渲染了桃花作为“神仙种”“仙人花”的身份,展现出了桃花审美的时代文化特征。从宏观视角进行分析,在我国古代天人合一文化理念的影响下,桃花不仅象征着美丽的少女、美好的生命,而且衍生出了“桃花流水”“桃花源”“人面桃花”等内涵,为现代文学作品提供了良好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