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十回中”辨正
2021-12-24张义春
张义春
(山西开放大学大同分校,山西 大同 037006)
“看官至此,须掩卷细想:上三十回中,篇篇句句点‘红’字处,可与此处想,如何?”(之后正文亦俱引自此书,不注)[1]以上所引为《石头记》第二十六回的一条双行夹批之文字(以下简称“看官批”)。“看官批”在不同脂批本中存在“上三十回中”与“上二十回中”两种异文:在庚辰本与己卯本中作“上三十回中”,但在戚序本与蒙府本中则作“上二十回中”。甲戌本之朱批本来作“上三十回中”,但墨笔却又将朱笔之“上三十回中”改为“上二十回中”。
邓遂夫认为,庚辰本、己卯本“上三十回中”的异文不足取,“上三十回中”系“上二十回中”之误[2]。实际上,“上三十回中”应该无误。“上三十回中”或“上二十回中”,从表面看仅仅关系着脂批的校正,但实际上却可能涉及了《石头记》成书这个重要的问题。“三十回”应该是曹雪芹纂目录、分章回时的工作单位,可能也涉及曹雪芹以“三十回”为单位借出《石头记》的情况。
一
“看官批”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从第二十六回往上数尚不足“三十回中”之数。早期不同脂本之所以存在“上三十回中”与“上二十回中”两种异文,应该与化解其中的矛盾有关系。但如果说“上三十回中”的问题是从二十六回往上数尚不足三十回之数,那么“上二十回中”的问题则是从二十六回往上数,已经大大地超过了二十回之数。
既然从第二十六回往上数难以与“三十回”以及“二十回”合榫,那么我们不妨在全部脂批中检索,“三十回”与“二十回”的概念在第二十六回以外的地方是否还存在。如果存在,则可以联系其它地方存在的“三十回”与“二十回”的概念,具体辨析第二十六回“三十回”与“二十回”的是非问题。通过检索发现,“二十回”仅只在“看官批”中作为一种异文存在,而“三十回”则不仅在“看官批”中作为一种异文存在,也在庚辰本第二十一回的一条回前批中存在。即“未见后囗[之]卅回”。这条批语的全部是:
“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囗[之]卅回,犹不见此之妙。此曰‘娇嗔箴宝玉’‘软语救贾琏’,后曰‘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今只从二婢说起,后则直指其主。然今日之袭人、之宝玉,亦他日之袭人、他日之宝玉也。今日之平儿、之贾琏,亦他日之平儿、他日之贾琏也。何今日之玉犹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耶?今日之琏犹可救,他日之琏已不能救耶?箴与谏无异也,而袭人安在哉?——宁不悲乎?”
存在决定意识,概念不会凭空产生。既然脂批中两次出现了“三十回”的概念,这“三十回”的存在必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石头记》在开始部分有这样一句话:“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根据这句话的信息可知,曹雪芹创作《石头记》应该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即笼统的创作正文阶段,第二阶段即纂目录、分章回的阶段。这样“三十回”则极有可能是曹雪芹纂目录、分章回时期的工作单位,即曹雪芹以“三十回”为单位进行纂目录、分章回的工作。
如果曹雪芹纂目录、分出章回的工作以三十回为单位进行,这样每一个具体单位的工作结束后,曹雪芹也极有可能以三十回为单位借出作品供脂批作者阅读,所以“三十回”又可能是曹雪芹借出《石头记》的具体单位。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虽然第二十一回回前批之“卅回”与“看官批”之“三十回”,都存在曹雪芹以“三十回”为单位纂目录、分章回以及以“三十回”为单位借出作品的信息,但在事实上这两个“三十回”却分别强调两种情形。即:第二十一回之“卅回”,主要强调曹雪芹曾经以“三十回”为单位纂目录、分章回的工作情形,而“看官批”之“三十回”则主要强调曹雪芹以“三十回”为单位借出作品的事实。
《石头记》没有创作完成,所谓“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等批语即为证据。同时脂批还曾经披露,在一次誊清时,《石头记》有五、六稿的内容,曾经“被借阅者迷失”。既然最后部分还没有完成创作,既然在誊清的时候,有部分稿子已经“被借阅者迷失”,说明“后之卅回”并未在脂批作者中传阅。这样,庚辰本第二十一回批语所谓之“后囗[之]卅回”,则主要指曹雪芹曾经存在以“三十回”为单位纂目录、分章回的工作情形。但因为《石头记》没有创作完成,脂批作者这里所谓的“后囗[之]卅回”,并非确指曹雪芹曾经存在对“后囗[之]卅回”进行纂目录、分章回的事实。而是立足曹雪芹对“后囗[之]卅回”之前的部分曾经存在以“三十回”为单位纂目录、分章回的事实而有的概念。
但第二十六回的“上三十回中”则不同,这里脂批作者之所以也使用了“上三十回中”的概念,虽然这条批语也暗含着曹雪芹以三十回为单位纂目录、分章回的工作形态,但主要则是披露此时脂批作者从曹雪芹手中借到且阅读的即为前三十回的稿子。这里所谓之“须掩卷细想上三十回中”,不过是“须掩卷细想余所阅读之上三十回中”的省略。
二
“看官批”具体出现在第二十六回。该回作品说,在大观园的蜂腰桥门前,红玉、贾芸邂逅相遇,“四目恰相对时,红玉不觉脸红了”。“看官批”即为这行描写的评论,其中红玉“脸红了”的“红”字,为脂批作者的感悟点与评论对象。
辨正“上三十回中”的正误,便宜莫过认真分析“看官批”的内容。“看官批”所谓之“上三十回中篇篇句句点‘红’字”,是指曹雪芹创作《石头记》前三十回多处使用了“红”字;所谓之“篇篇句句点‘红’字处,可与此处想”,是提醒读者重视曹雪芹应用“红”字进行创作的情况,要求读者通过对比红玉“脸红了”的“红”与别处有关“红”的描写,并进而区别“红”字在不同地方的不同含义。
邓遂夫认为“上三十回中”系“上二十回中”之误。如果“看官批”真的是“上二十回中”,因为从第二十六回往上数二十回是第七回,这样脂批作者反映的现象则应该仅仅存在于第二十六回到第七回。但如果“看官批”是“上三十回”,则脂批作者反映的现象不仅存在于第二十六回到第七回,也存在于第一回到第六回以及第二十七回到第三十回这另外的十回。
“看官批”重视《石头记》“红”字的使用情况,要求读者将其余地方使用“红”字进行的描写,与描写红玉“脸红了”的“红”字进行对比。按照他的建议具体检索另外十回“红”字的使用情况,即第一回到第六回以及第二十七回到第三十回,不难发现两点:
1.另外十回的描写也频繁使用了“红”字。
2.另外十回中“红”字的义项具备与红玉“脸红了”的“红”字进行比较的价值。
这种使用“红”字进行创作在前三十回的全覆盖,以及这些“红”字的义项可以与红玉“脸红了”的“红”字进行比较的事实,说明“看官批”所谓的“上三十回”不仅包括第二十六回到第七回,也包括第一回到第六回以及第二十七回到第三十回这另外十回。
红玉“脸红了”的“红”主要表示羞臊。在另外十回中,相当多“红”字的义项与此相同。如:第六回之“宝玉红涨了脸”;袭人“不觉也羞的红涨了脸面”;刘姥姥“未语先飞红的脸”;第二十九回之贾宝玉、林黛玉“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
在具体的语境中具体分析这些“红”字的使用情况,可以看出曹雪芹善于以“红”字进行创作,善于在不同的地方赋予“红”字不同的义项。
(1)“红”为色彩。此种用法最为普遍。如:第一回之“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第三回之“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第三回之“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洋误为萍)缎窄褃袄”,“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掐误为捏)牙背心的丫鬟”,“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厚底大红鞋”;第五回之“饮仙醪曲演红楼梦”,“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第五回之“桃红柳绿待如何”;第二十八回之“薛宝钗羞笼红麝串”,“大红妆缎四十匹”,“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只见腰里一条血点似的大红汗巾子”;第六回之“小丫头打起猩红毡帘”,“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炕上大红毡条”,凤姐“穿着桃红撒花袄……大红洋绉银鼠皮裙”。
(2)“红”虽然表示羞臊但更强调恼怒与不快。如:第二十九回之“宝钗听说,脸红起来”,“又见林黛玉脸红头胀”,宝玉“登时脸上红胀起来”。
(3)“红”字与“怡”字组合为“怡红”,“怡红”之“红”表示年轻女子。如:第二十八回之“往怡红院来”;第三十回之“只得一气跑回怡红院去了”……
(4)“红”字与“尘”字组合为“红尘”,“红尘”表示人间俗世、繁华之地。如:第一回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携带弟子得入红尘”,“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5)“红”字与“日”字组合为“红日”,“红日”表示太阳。如第一回之“直至红日三竿方醒”。
(6)“红”字与“娘”字组合为“红娘”,“红娘”表示丫头或媒人。如第五回之“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7)“红”为色彩但隐喻女子。如第五回之“此茶名曰‘千红一窟’”。
(8)“红”字与“粉”字组合为“红粉”、与“颜”字组合为“红颜”,“红粉”与“红颜”都表示年轻女子。如第五回之“红粉朱楼春色阑”。第二十七回之“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
(9)“红”字与“豆”字组合为“红豆”,“红豆”表示相思泪。如:第二十八回之“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10)“红”字与“残”字组合为“残红”、与“消”字组合为“红消”,“残红”与“红消”都表示凋谢的花。如:第二十七回之“埋香冢飞燕泣残红”“红消香断有谁怜”。
三
“看官批”应该存在三个特点:一是该批创作时间相对较早;一是该批创作于通读前三十回的基础上;二是创作该批的时候,脂批作者仅仅读过前三十回。“看官批”“上三十回中”之所以无误,与这三点有关系。
1.关于“看官批”创作时间相对较早
曹雪芹创作《石头记》曾经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殊不知脂批创作也经历了从甲戌年之前的初评到丁亥年的末评这段相当长的时间。就形成时间看,凡是书写在曹雪芹手稿上的批语应该是相对较早的批语,凡是书写在脂批作者过录本上的批语,应该是相对靠后的批语。
在现存甲戌本上,“看官批”是双行夹批。双行夹批是某句话后用小号字分两行书写的批语,其特点是批语占据了正文的位置,是对之前批语进行规整的结果。因为这一点,“看官批”最初应该创作于“甲戌再评”之前,应该直接书写在曹雪芹的手稿上。
对脂批创作来说,甲戌年估计是一个重要的分界点。即:在甲戌之前,批语应该书写在曹雪芹的手稿上;在甲戌(包括甲戌)之后,批语应该书写在脂砚斋已经过录的本子上。因为:甲戌本有这样一句话:“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这句话是甲戌本名称的来源,其主要有两点重要信息:一是在甲戌年脂砚斋曾经抄写过《石头记》,甲戌本之所以存在双行夹批,应该是这个抄写阶段对之前批语进行规整的结果。一是在甲戌年脂砚斋曾经第二次批阅过《石头记》,甲戌本双行夹批之外存在其它类型的批语,应该多数创作于这个阶段。
或许有人要问,在甲戌年之前脂批为什么不可能书写在脂砚斋已经过录后的本子上?这个问题主要由甲戌之前脂砚斋没有过录《石头记》的事实决定。《石头记》前八十回约六十一万字,抄写如此篇幅宏达的作品是一项辛苦的劳动,既然脂砚斋在甲戌年曾经已经有过过录作品的事实,在甲戌之前另外存在过录作品的可能性则不大。
“看官批”是否书写在曹雪芹的手稿上,关系着“上三十回中”的正确与否。因为曹雪芹纂目录、分章回以“三十回”为工作单位,也因为曹雪芹借出《石头记》以“三十回”为单位,所以如果“看官批”是书写在曹雪芹的手稿上,则说明创作“看官批”的时候,脂批作者面对的就是曹雪芹以“三十回”为单位的手稿,这样出现“上三十回中”的概念就顺理成章。
但如果“看官批”是创作在脂砚斋已经重新抄写过的本子上,因为脂砚斋已经重新抄写过的本子未必以“三十回”为单位,此时出现“上三十回中”的概念则莫名其妙。
2.关于“看官批”创作于通读前三十回的基础上
“看官批”出现在第二十六回,邓遂夫之所以弃“三十回”而取“二十回”,估计他们以为脂批作者批二十六回的时候还不清楚二十六回以后的内容。其实脂批存在即时创作的问题,也存在相对熟悉部分作品以及相对熟悉大部分作品才开始创作的问题。脂批中有许多的批语涉及大部分作品的描写,如《好了歌注》批语对人物结局的揭示,就是脂批作者通读且熟悉大部分作品的产物。“看官批”之所以说“上三十回中,篇篇句句点‘红’字”,主要在于创作这条批语的时候,这位脂批作者已经熟悉了曹雪芹在前三十回使用“红”字进行创作的情况,且对前三十回内容已经有了基本的印象。
3.关于创作“看官批”的时候,脂批作者仅只读过《石头记》前三十回
曹雪芹创作《石头记》喜欢用“红”字,善于用“红”字,实际上在整个作品中都有体现,但“看官批”之所以仅仅要求读者注意“上三十回”的“红”字使用情况,是因为这时脂批作者仅仅读过“上三十回”。如果此时脂批作者已经通读了全部作品,“看官批”就不应该是“上三十回中,篇篇句句点‘红’字处”,而是“全部百回(或百二十回)中,篇篇句句点‘红’字处”。
三十回以后曹雪芹使用“红”字进行创作的频率不亚于前三十回,三十回以后“红”字义项的丰富多彩也不亚于前三十回,这里仅仅检索第三十一回到第三十五回使用“红”字进行创作的情况就可以说明问题。如:第三十一回之“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斗蓬放在那里”,“大家进入怡红院来”。第三十二回之“史湘云红了脸”,史湘云“眼睛圈儿就红了”,宝姑娘“登时羞的脸通红”,史湘云“就连眼圈儿(都)红了”。第三十三回之“那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贾政一见,眼都红紫(了)”,宝钗“不觉的就红了脸”。第三十四回之“只见(黛玉)腮上通红”,“就有个青红皂白了”。第三十五回之“远远的却向怡红院内望着”,“也打一条桃红”。
在第二部分,笔者曾经分析过另外十回“红”字的义项,第三十一回到第三十五的情况多数与之前相同,但有两个值得注意。一个是史湘云“眼睛圈儿就红了”,一个是贾政“眼都红紫(了)”。
史湘云“眼睛圈儿就红了”之“红”主要表示伤感,这个义项在之前似乎没有出现。“英雄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史湘云性格的主导方面是豁达开朗。可惜因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史湘云的心灵深处其实浸淫着伤痛,其“眼睛圈儿就红了”则为这种情况的写照。
贾政“眼都红紫(了)”之“红”主要表示愤怒到极点,“红”表示愤怒虽然在之前已经存在,但这里的“红”在表示愤怒的程度上与之前的情况并不等同。《石头记》三十三回主要描写宝玉挨打,其中贾政发怒的过程极有层次,而“眼都红紫(了)”则为最高级别。贾政“原本无气的”,因为宝玉沉浸在追思往事的伤感中,不曾注意贾政,贾政“(倒)生了三分气”。后来得知宝玉“在外流荡优伶”以及“淫辱母婢”等情节后,贾政先后经历了“又惊又气”“气的目瞪口歪”“气的面如金纸”“眼都红紫(了)”等变化。
“红”表示愤怒一般与两个器官联系。一个是“脸”,一个是“眼”。“红”与“脸”联系往往表示普通的愤怒、与“眼”联系则表示极度的愤怒。贾政“眼都红紫(了)”与之前宝玉的“登时脸上红胀起来”等,虽然都强调愤怒,但程度大有区别。如果说宝玉“登时脸上红胀起来”等的愤怒还怒而不失理智,还属一种可以控制的愤怒,而贾政“眼都红紫(了)”则是一种丧失了理智的愤怒,是一种不可控制的愤怒。
四
脂批中两次出现“三十回”的概念、以及由此决定的曹雪芹存在以三十回为单位纂目录、分章回的工作形态,可以与《石头记》全部为一百二十回的观点互相证明。因为四个“三十回”即为一百二十回。“三十回”这个小的单位与《石头记》总回数这个大的单位应该存在关联。即“三十回”的小单位是《石头记》回数这个大单位的具体分解,《石头记》回数这个大单位应该由多个“三十回”这样的小单位构成。
在过去关于《石头记》回数的研究中,根据庚辰本第二十一回批语——“后囗[之]卅回”,俞平伯认为《石头记》总回数为一百一十回,即前八十回加上“后囗[之]卅回”[3],而“看官批”的“上三十回中”对总回数研究的价值,还没有引起研究者的重视。
笔者认为,研究《石头记》的总回数应该综合考虑以上两条批语,如果将“三十回”看作曹雪芹纂目录、分章回的工作形态,所谓“后囗[之]卅回”并非指八十回以后的“后囗[之]卅回”,而是指九十回以后的“后囗[之]卅回”。
《石头记》本来有几回是一个重要的红学问题。在新红学出现之前,关于《石头记》本来的回数主要有两种观点。即:全部“百回”与全部“百二十回”。
(一)主张全部“百二十回”者主要有舒元炜、程伟元、裕瑞
1.乾隆己酉年(1789),舒元炜序《红楼梦》说:“漫云用十而得五,业已有二于三分。又:核全函于斯部,数尚缺夫秦关”。
2.乾隆辛亥年(1791),程伟元、高鹗刊刻程甲本《红楼梦》,程伟元序言说:“是书即有百廿卷之目,岂无全璧?”
3.清人裕瑞《枣窗随笔》稿本说:“《红楼梦》一书,曹雪芹虽有志于作百二十回,书未告成即逝矣。”
(二)主张全部“百回”者主要有三条脂批
1.戚本第二回回前批说。“以百回之大文,先以此回作两大笔以冒之,诚是大观。世态人情,尽盘旋于其间,而一丝不乱,非具龙象力者,其孰能哉?”
2.庚辰本第二十五回眉批说。“通灵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见,何得再言?僧道踪迹虚实,幻笔幻想,写幻人于幻文也。壬午孟夏,雨窗。”
3.庚辰本第四十二回回前批说。“钗玉名虽两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故写是回使二人合而为一。请看黛玉逝后宝钗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谬矣。”(这条批语虽无“百回”的概念,但“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大体为“百回”以及一百零八回之数。)
在过去的《石头记》回数研究中,因为研究者多以为全部“百回”与全部“百二十回”都是指《石头记》本来的回数,即曹雪芹计划创作的回数,所以认为“百回”与“百二十回”相互对立。实际上,“百回”与“百二十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是描述两个不同的问题,“百回”与“百二十回”根本不构成矛盾。所谓的“百二十回”主要指曹雪芹计划创作的“百二十回”。在以上主“百二十回”的三条材料中,裕瑞对这一点的表述非常明确,即“有志于作百二十回,书未告成即逝矣”。舒元炜虽然没有强调这一点,但也没有说“百二十回”系曹雪芹已经完成了的“百二十回”。程伟元虽然称自己在后来发现了后四十回,但这里的“百廿卷之目”,也指不完整的形态。
而所谓的“百回”,则与曹雪芹计划创作的回数根本没有关系。脂批作者笔下所谓的“百回”,是指他们曾经在事实上接触到的“百回”,或者说曾经在事实上阅读过的“百回”。《石头记》并没有最后完成,最后部分有部分稿子还被脂批作者之外的“借阅者迷失”,所以脂批作者所阅读的本子都是不完整的本子。如果将这里的“百回”理解为曹雪芹计划创作的回数,脂批作者怎么能够对自己未曾读过的内容进行评论呢?
如主张全部“百回”的批语中有这么一句:“通灵玉除邪,全部百回只此一见”。这位脂批作者之所以敢于说在全部百回中,只有一处描写了“通灵玉除邪”,主要在于他所阅读的本子中具备这个现象。如果这里的全部“百回”是指曹雪芹计划创作但实际上还没有完成的“百回”,那这位脂批作者的评论就存在想当然的问题。
综上所述,“三十回”应是一个重要而有趣的红学问题。从这个问题出发,估计可以解开一些尘封的红学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