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跑步时
2021-12-23沈嘉柯
沈嘉柯
读大学时,最害怕的是体育课,两节课折腾下来大部分学生都半死不活。当年的体育课是算门类的,二十多个门类都及格了,最后才算过关。踢毽子、游泳、跳远等我都不怕,双肩倒立第二难,我也勉强及格了。最恐怖的,还是长跑。巨大的运动场,漫长的跑道,三千米,我跑了倒数第二名,冲过终点线时,我直接瘫倒在操场上,感觉灵魂出窍,大脑和四肢都不属于自己了。
然而,十年后,我选择重新开始跑步,先从五百米,到一千米,再到一千五百米、兩千米……最初浑身痛得像是被一群人狂揍过。继续坚持,半个月,一个月,我渐渐跑起来没那么吃力,现在偶尔没去跑步,反而难受了。
穿上运动裤,换上那双越跑越旧的运动鞋,顺手拿一件外套,一个人沿着住宅区的主干道跑起来。我跑过草坪,跑过木桥,跑过池塘;跑过了开车的大叔,跑过了抚摸着肚子的孕妇,跑过了蹒跚学步的小朋友,也跑过了拎着菜篮的老人;我跑过了冬天的雨雪,跑过了开春的樱花树;我跟偶遇的大白猫打了招呼,也跟小可爱的贵宾犬目光交错……
起初,我只是心无旁骛地跑,后来渐渐很多的事物清晰地进入我的视野。在跑步带动的风中,我开始静下来,并对一些事物产生了思考。比如:我为什么要跑步?是因为我想瘦一点,我想改变一下自己。我也不想那么宅,动不动躺一天,看清晨变日暮。我还想到作家村上春树坚持多年长跑,才写出了好的作品。写作需要脑力,更需要体力,尤其是写长篇小说……
跑步长达一年之后,我的一位故友被我惊到了,因为我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同了。故友说:“你这次大概是发自内心地要做好一件事。”他说得没错。人生里很多事是无法掌控的,年岁愈增,愈知道生命的有限性。有限性就在那里,无法消弭,但辨明了局限性,也就找到了自己的疆域。降低妄想,坦然面对幻想,建立真实可行的目标,然后,去做就是了。
作家麦家说:“我认定了一个状态:日常对于人的折磨与扶植,水滴石穿,持之以恒。人的意志正是在生老病死中被消磨掉的,打破这层藩篱需要付出极高的代价,这样的代价有时跨越了生命。正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们的人生不只有当下,还有永恒之念,为此我们必须站在生存之外思考生存。”然而,我还是觉得,所谓永恒之念,是一种假想的存在。类似于麦兜的祖先——麦子仲肥的那只千年钟,响不响,被不被听见,全凭机缘。持永恒之念,那不过是一种价值观上的自我选择。
在我看来,永恒之念其实是不存在的。人类、人生的意义远远小于自然史,自然史又小于世界存在的时间。我们能有的是“有限之念”,在有限的生命里去做有限的努力。你的点滴进步,才是能让你在这个世界上倍感幸福的事。
(木木摘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