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煮江鱼

何如平

我的家乡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驰名中外的扎龙自然保护区就在市区东南32公里处。家乡的冬季漫长寒冷，夏秋季节则特别凉爽。富饶的东北松嫩平原养育了家乡人。

我在嫩江边长大。每年三月，东北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嫩江的冰层也逐渐融化解体。这就是开江。北方冬季较长，江鱼在冰层下很少进食，体内的脂肪已消耗殆尽，肠胃及鳃中废物也都排空，再加上江水冬季污染较少，此时捕到的鱼肉质紧密，较之夏秋季节味美得多。

吃开江鱼要赶早，一年中只有二十几天才能吃到。等开江后鱼儿开始生长，新陈代谢加速，免不了吸收天地间的浊气，便没了那种特别鲜美的味道了。开江鱼比鱼塘、水库里的养殖鱼贵得多，可再贵家乡人也舍得买，毕竟错过了这段时间，就只有等来年了。市场上也有不法商贩用养殖鱼冒充开江鱼卖高价的。真正的开江鱼鱼体浅黄，鱼鳞洁白，鱼肚子上没赘肉，摸起来硬邦邦的，而养殖鱼鱼身发黑，鱼鳞发灰，鱼肚子上赘肉多，摸起来软乎乎的。

俗话说“世上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其实捕鱼比这三种行当都苦。为了在这二十来天多捕一些开江鱼，父亲凌晨两三点钟就把我喊起来，我们摇着木船到嫩江里捕鱼。江面春寒料峭，我们风里来浪里去，一整天都吃住在狭小的船舱里。父亲的皮肤黑里透红，脸上皱纹很深，一双大手粗糙得像树皮，他是捕鱼的好手，在家乡远近闻名。那时嫩江水质也好，鱼的品种多，鳊花、鳌花、鲫花都常见，至于黑鱼、青鱼、鲇鱼、鲢鱼、鲩鱼就更多了。捕开江鱼时，享受“江水煮江鱼”对渔家来说是最惬意的事了。每次在嫩江捕魚，只要我和父亲感觉饥肠辘辘了，父亲就在船上生起煤球炉，支起铁锅，用江中心的水煮鱼。捕鱼消耗的体力大，我们一餐能吃一条半米长的鲩鱼。父亲煮鱼时只往汤里撒些许盐和白胡椒，因为地道的开江鱼鲜嫩无比，尤其鱼汤如乳汁一样白，喝一口满嘴留香，哪里还需要那些多余的调料呢？

如今我离开家乡已经十多年了，身在江南的我再难有机会品尝地道的开江鱼了。在这个草长莺飞的时节，开江鱼的美味、波浪起伏的嫩江、父亲辛劳的身影，又在我的记忆深处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