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翻译中的陌生化手法

摘 要：“陌生化”是詩歌创作中的常见方法，也适用于诗歌翻译。通过这一方法，译者能充分保留原作各层次的信息及原诗韵味，让读者感受到异域文化之美。希尼诗集《区线与环线》两个汉译本的对比研究表明，在诗歌翻译中适度运用陌生化的翻译手法是非常合理且必要的。

关键词：诗歌翻译，陌生化，《区线与环线》，汉译本

一、引言

“陌生化” 是俄国形式主义文学理论的核心人物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他认为诗歌的目的就是要改变日常语言自动化、习惯化的状态，使人们对熟悉的东西“陌生化”。这一概念主要应用于诗歌创作，使人们注意到诗歌语言与日常用语的区别。如同诗歌创作一样，诗歌翻译的目的是为了让读者欣赏异国的文学作品，如果译者能够彰显源语文本的异域诗学特征，使目的语文本所述对象变得陌生，就能引导读者以一种异样的、惊喜的方式感知文本的新奇性，在审美过程中不断有新的发现。因此译者有义务通过陌生化翻译策略来保留、再现原诗的诗学特征。本文将以希尼诗集《区线与环线》及其两个汉译本为研究对象，用例证来说明在诗歌翻译中运用陌生化翻译手法的合理性。

二、《区线与环线》汉译本中的陌生化手法

《区线与环线》是爱尔兰诗人谢默斯·悉尼在199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创作的最为成功的作品，于2006年获得了英国最负盛名的艾略特奖，大受好评。在国内，曹莉群与张剑于2010年选译了《区线与环线》中的十首诗，刊登在《外国文学》上，首次向国内读者介绍了这一作品，但直到2016年，整本诗集才由雷武铃完全译出并出版，下文将从词汇、句子、篇章这三个层面对比分析两个译本中使用的陌生化手法。

（一）词汇层面

希尼出身于爱尔兰天主教家庭，非常重视自己的文化传统，他会特意在诗歌中加入一些古老的盖尔语词语，使之带有地方特色，从而与英国文学中的英语保持一定距离。例如开篇第一首诗题目为The Turnip-snedder， 这是过去北爱尔兰农村加工芜菁的一种工具，“snedder”是个盖尔语单词，在主要以英语书写的诗歌中是个异质性的成分。曹译采用了归化法，译为 “芜菁剪刀”，但接下来的诗句中有如下字眼：“it dug its heels…/ as winter’s body armour/…standing guard/ on four braced greaves.”

曹译标题与诗句体现的意义完全脱节了，题目中的“剪刀”一词只能让中国读者联想到那种能够单手掌握的剪裁工具，如果文中的“它”是剪刀的话，怎么会像盔甲，并且会有“支脚”和“四条支撑的护腿”呢？归化式的翻译反而使读者无法理解诗句所展示的内容。而雷武铃将其直译为“芜菁切碎机”，用陌生化的翻译方法再现了原文单词的异质性，并且在注释和译后记里详细形容了这种机器的外形，使中国读者知道这种全然陌生的生产工具长什么样，是怎么运作的。

例1：Of open air， and the life behind those words/ "Open" and "air".

雷译：以及这“空”与“旷”字后面的生命。？

曹译：以及“露天”和“空气”这些词语所代表的生活。

雷译倾向于使译文的字数和词序与原文尽量保持一致，为使译文精炼，雷武铃将“Open” 和 “air” 硬译为“空”和“旷”，虽然这两个字体现不出与生命之间的逻辑关系。这种对原诗形式对等的追求牺牲了部分语义的传达，产生的副作用便是导致了译文的晦涩。而曹译更加流畅易懂，却丧失了原诗的精炼感，读起来如同散文一般。身为学者的曹、张二人主要考虑到读者阅读的顺畅度；而身为诗人的雷武铃对诗歌的形式更为敏感，执着再现原文，不加入任何解释性的成分，用陌生化的译文使中文读者意识到这是个外国诗人的作品，其诗学特征必然迥异于中文诗歌。

（二） 句子层面

在对原文词性的处理方式上，两个译本大相径庭，雷译对于原文中的代词十分谨慎，曹译则较为随意。

例2：And I think of one gone to him， / A little stillness dancer.

雷译：我想起有一个已经去找他了/那个沉静的小舞蹈家。

曹译：我想起那已经去往父亲那里的/平静的小小舞者。

这句诗出自The Blackbird of Glanmore，写的是作者回到格兰摩尔的旧居， 想起那些曾经亲密团聚的家人如今离散死亡，是一首极为深情哀伤的诗。曹译采取了解释性的译法——将前一句中的代词“one”和后一句中的“dancer”合二为一，把原文中略有停顿的两句诗合成了一个顺畅的句子，并且直接点明了“him”就是前文中提到的父亲，这样可使读者理解起来毫不费力，却牺牲了原诗的停顿感和由此体现出的含蓄忧伤的气氛。而雷译将代词“one”直译为“有一个”，读者读到此处会稍微一愣，自行猜测一下这是指谁？然后会看到文后的注释——指作者的弟弟Christopher，4岁时死于交通事故，希尼为他写过《学期中》，这个注释为陌生化的译法进行了补充。雷译显得有些生硬、疏远，译者始终站在作者的一边，让读者去靠近作者。雷译倾向于保留原诗的形式，宁愿在注释里对看似晦涩的诗歌做进一步的诠释。这种将陌生化手法与深度翻译结合起来的策略，在考虑到中国读者接受度的同时，也能更全面地传达出原诗的文化内涵。

（三） 篇章层面

在对原诗语序的处理上，曹译本倾向于根据汉语的习惯调整原文语序，而雷译本则尽量遵循英语的语序和语气，让汉语读者感受到英语诗歌的行文方式和思维模式。

例3：Been strafed and been saved/ By courses of blankets/ Fresh-folded and piled/ Like bales on a field/ No sandbags that time/ A softness preserved you.

雷译：被飞机扫射又被救出/？靠着毛毯刚折叠好的/层层保护/像田地里的捆包。/那时没有沙袋。/柔软之物保护了你。？

曹译：靠着几床毯子，/躲过了飞机的低空扫射，/那时候还没有沙袋，/临时叠好、堆高的毯子，/就像田里的秸秆堆。/柔软的毯子救了你的命。？

在To Mick Joyce in Heaven这首叙事诗中，希尼描写了他的姑父Mick Joyce 在战争中逃生的场景。詩句中有大量的被动态——“been strafed” “been saved”“folded” “piled”，还有介词 “by”，这些被动态的使用使作为主体的人处于弱势地位：他被扫射、被救出、被毛毯保护着才捡回一条命，他没办法主动做出任何行为来拯救自己。希尼通过被动态的使用，生动地表现了渺小的人类个体在残酷战场上对自身命运的无能为力。原诗的第一行是主句，2—4行是由by引导的方式状语，修饰前句中的“been saved”。 雷武铃照原诗语序直译，没做丝毫改动，但忠于原文的代价是汉语译文的前后逻辑没那么顺畅。而曹译将主句中的两个被动态直接简译为“躲过”，增强了人物的主动性，却削弱了原诗中人物主体的无力感。曹译还遵照汉语行文习惯，将方式状语移到了主句之前，同时对整段语序都进行了调整，将译文改造成了一段通顺易懂的说明性文字。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毯子”一词更是出现了三次，这同原文语句的精炼风格大相径庭，可见在曹莉群和张剑看来，保证译文的流畅性要比保证对原文的忠实更重要，所以他们将希尼原诗中与叙事相关的语句都按照中文读者的习惯更改了，而雷译通过典型的异化策略，保留了原诗的陌生化效果，向中文读者传播了异域的语言特色。

三、结语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雷译本的陌生化程度要远远高于曹译本，更忠实于原文。译者对于整本诗集都采用了异化的翻译方法，在充分传达原作各层次信息的同时，竭力再现了原作的新鲜感和陌生感。而陌生化效果明显的雷译本受到了国内读者的普遍好评，在购书平台当当网上好评率达到100%，在豆瓣读书上，评分也高达8.7。这说明国内读者对于异质文化信息的传入持愈加开放、包容的态度，雷译本的成功证明了在诗歌翻译中运用陌生化翻译手法的合理性，也为其他从事诗歌翻译的译者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参考文献：

[1]什克洛夫斯基. 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M].方珊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

[2]陈琳. 论陌生化翻译[J].中国翻译，2010（1）.

[3]Heaney， S. District and Circle [M]. New York： Farrar，Straus and Giroux，2006.

[4]雷武铃. 区线与环线 [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16.

[5]曹莉群，张剑. 诗十首——选自《区线与环线》[J].外国文学，2010（4）.

基金项目： 2017年度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谢默斯·希尼“后诺贝尔时期”作品在国内的译介研究（项目编号：17C1496）；2017年郴州市社会科学规划课题（项目编号：Czssk12017083）

作 者： 雷冠群，文学硕士，湘南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编 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