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0能源议程与全球清洁能源转型

吴磊

2021年10月30—31日，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第十六次峰会以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在意大利罗马举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京以视频方式出席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此次峰会主题为“人、地球与繁荣”，主要聚焦当前全球面临的两大最紧迫挑战：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与气候变化。G20成员主要由發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经济体组成，代表性强，在全球事务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应对气候变化、推动实现清洁能源转型是G20成员肩负的重要历史责任。随着《巴黎协定》的签署，G20能源议程不断深化，近年来大量涉及气候变化、能源可持续发展等议题。此次G20罗马峰会承诺采取具体有效的减缓、适应行动，加大国家自主贡献力度，力争到本世纪中叶在全球范围内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碳中和），同时保持能源安全，保证实现一个公正有序、可负担的能源体系转型。作为G20的重要力量，中国在推动全球清洁能源转型方面一直走在世界前列，清洁能源转型取得举世瞩目成就，为引领全球清洁能源转型注入强大动力、作出重要贡献。

G20成立之初的主要议程是应对全球金融危机，与能源事务基本无关，早期几乎没有关注到能源转型问题。2009年G20匹兹堡峰会涉及能源的主要议题是能源补贴，要求逐步取消有害和无效的矿物燃料补贴，G20与主要的国际能源机构（国际能源署和欧佩克等）合作，对取消能源补贴交换意见并进行监督评估。早期G20峰会涉及能源领域的第二个议题是石油市场问题，主要关注油价波动，通过推动“联合组织大数据倡议”工作，获取更好的油气市场数据和油价分析报告，提高石油市场透明度。

2013年圣彼得堡峰会期间，G20成立“能源可持续工作组”;2014年布里斯班峰会确立“G20能源合作原则”，把G20的能源合作扩大到能源效率、能源获取、能源安全以及可再生能源等领域。2014年布里斯班峰会是G20成员第一次完整讨论全球能源问题，能源问题至此成为G20峰会的主要议程之一。2015年安塔利亚峰会召开前举办了首届G20能源部长会议。因此，从全球能源治理的角度看，2014年布里斯班峰会和2015年安塔利亚峰会具有里程碑意义，标志着能源问题的重要性获得了G20的认可，对推动全球能源治理具有重要意义。

2015年G20能源部长会议议程涉及能源获取、能源安全、透明和竞争性能源市场、能源效率以及可再生能源等领域，特别强调能源获取（Energy Access）是提高生活水平、减少贫困、改善全球经济的关键因素。2016年G20能源部长会议在继续关注可再生能源、能源效率、能源安全以及清洁能源的同时，通过了《加强亚太地区能源可及性：关键挑战与G20自愿合作行动计划》《G20可再生能源自愿行动计划》《G20能效引领计划》3个行动计划。

2021年9月28日，环保主义者在欧盟委员会总部前扮成荷兰首相吕特、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与法国总统马克龙的形象，抗议正在进行的《能源宪章条约》谈判。（IC Photo图片）

回溯历史，在2016年以前，G20对气候变化与能源关系等相关议题关注并不多。随着《巴黎协定》的签署，2017年G20汉堡峰会开始大量涉及气候变化、能源可持续发展以及能源转型议题，G20能源议程得以进一步扩大和深化。2017年G20能源部长会议认为，世界上三分之二的温室气体来自能源生产，煤炭、石油和天然气等矿物燃料构成了世界一次能源需求的80%。要实现《巴黎协定》和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世界范围内的能源生产需要深刻变革，全球范围内的可再生能源必须替代矿物燃料。《巴黎协定》中2℃温控目标成功实现的关键在于全球能源体系转型成功，即从煤炭、石油等高碳能源向低碳绿色的清洁能源转型。G20过去的一些政策措施如减少燃料补贴、促进可再生能源发展、能源获取和能源效率等，已经不足以促使全球能源转型，必须采取一些更加具体的政策和行动。2017年G20汉堡峰会突出了能源转型主题，要求G20成员国引领全球能源转型，同舟共济、合作共赢，尽快把传统能源体系转型为可负担、可靠、可持续以及温室气体低排放的能源体系。

2018年6月在阿根廷巴里罗切举行的G20能源部长会议上，低碳、绿色、清洁能源转型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得到了成员方的进一步认可。在“能源转型工作组”工作的基础上，G20能源部长会议认为，能源转型是经济增长和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长期战略，低碳绿色清洁能源对于实现《巴黎协定》的温控目标和减排目标具有重要意义。世界范围内，虽然煤炭、石油等矿物燃料在未来的岁月里仍将继续扮演重要作用，但G20能源部长会议强调能源体系转型的重要性，希望通过增加清洁能源技术投资，在提高能源效率方面进行合作，增加可再生能源生产以及应用和推广新能源技术，加快清洁能源转型。2020年10月举行的G20能源部长视频会议，再次确认G20在引领能源转型以实现“3E+安全”（Energy Security、Economic、Environment + Safety）方面的重要作用。

应对气候变化、推动实现清洁能源转型是世界各国特别是G20国家的历史使命和重要责任。2021年7月23日，G20罗马峰会前，首届G20能源与气候部长会议在意大利那不勒斯举行，会议通过《二十国集团能源与气候部长级会议联合公报》。《联合公报》承认矿物燃料是全球温室气体排放的主要来源，强调气候变化与能源之间的密切关系，认为加速清洁能源转型对于应对气候变化具有重要作用。《联合公报》指出，清洁能源转型是加速包容性社会经济增长、创造就业、技术创新、减少全球温室气体排放、应对气候变化以及实现《巴黎协定》温控目标和2030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重要路径;在全球经济复苏和全球清洁能源转型的迫切形势下，2014年G20布里斯班峰会通过的有关“能源合作原则”需要进一步更新，当代能源安全概念和能源合作应以清洁能源转型为中心，要突出能源效益、清洁能源技术、清洁能源选择、能源基础设施、应对能源新威胁的重要意义和作用。

作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国际经济集团，G20推动的能源转型能否成功以及G20成员能否在21世纪中叶率先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碳中和），事关全球范围内《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巴黎协定》以及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能否顺利实现。一方面，G20成员占全球经济总量的83%，世界贸易额的73%，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二。G20成员对世界银行、国际能源署等国际组织具有重大影响，能够决定国际议事日程，进行国际政策协调，分享知识、技术和经验。因此，G20国家拥有率先实现清洁能源转型的实力、基础和条件。另一方面，G20汇集了世界上最主要的能源生产国和消费国，在国际能源政策與气候变化治理领域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作用。2015年G20国家与能源相关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占世界的81%，能源消费占全球总量的77%。在总体能源供应中，G20国家对矿物燃料的依赖比重仍然较高，煤炭仍然是G20国家发电的最大能源来源（占44%），石油占G20国家能源消费的39%。近年来虽然煤炭消费下降较快（主要在美国和欧盟），但煤炭仍然是中国、印度、南非和澳大利亚最大的燃料来源。G20的能源依赖路径对全球能源市场、能源技术、清洁能源转型和应对气候变化具有重大影响，G20承担着引领清洁能源转型的重大责任。在此意义上，G20能够和必须率先推进和引领全球范围的清洁能源转型。

国际能源署指出，能源转型具有多重目标驱动，包括实现经济现代化和多样化、减少进口依赖和改善能源安全、确保能源获取，提升空气质量和减缓气候变化。G20国家正在“培养一个更加清洁的能源未来”。事实上，G20成员的清洁能源转型已经走在了世界前列，G20正在引领全球清洁能源转型。2000—2015年G20成员能源强度（即能源消耗与产出的比重）下降了21%，2010—2015年年均能源强度下降2.4%。2016年，世界可再生能源发电的80%集中在G20成员，在2030年以前，全球新增可再生能源发电的绝大部分仍将来自G20成员。到2030年，欧盟温室气体排放量将在1990年的基础上减少44%，到2050年进一步减少95%，这意味着欧盟能源体系将实现弃碳化（净零排放或碳中和）。美国、日本等承诺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中国承诺将分别在2030年和2060年实现碳达峰和碳中和，印度承诺到2070年实现碳中和。截至2021年9月30日，占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一半以上的120个国家更新了国家自主贡献目标，其中3个G20成员宣布了新的2030年气候变化减缓承诺。2021年10月23日，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出口国沙特宣布将在2060年实现净零排放目标。沙特在气候变化和碳排放问题上曾一直持怀疑和消极态度，其设定碳中和目标对G20和世界其他能源生产国以及全球能源转型具有积极影响。

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指引下，中国高度重视气候变化问题，实施应对气候变化的国家战略，不断强化自主贡献目标，加快自身清洁能源转型，在推动全球清洁能源转型方面一直走在世界前列。

第一，中国的清洁能源转型已经形成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政策体系、路线图和行动指南。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能源问题，提出要推动能源消费革命、供给革命、技术革命、体制革命，全方位加强国际合作，为中国清洁能源转型发展提供了根本遵循。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深入推进能源革命，加快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2020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要“推进能源革命”，进一步实现清洁能源转型发展。2020年9月，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上宣布，中国将在2030年前达到碳峰值、2060年实现碳中和。2021年9月2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要求把碳达峰、碳中和纳入经济社会发展全局，以能源绿色低碳发展为关键，确保如期实现碳达峰。《意见》明确了重点领域和行业碳达峰实现方案和一系列支撑保障措施，构建了碳达峰、碳中和“1+N”政策体系，并提出了碳达峰、碳中和的发展目标和时间表：到2025年，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初步形成，重点行业能源利用效率大幅提升，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耗比2020年下降13.5%，二氧化碳排放比2020年下降18%，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达到20%左右，为实现碳达峰、碳中和奠定坚实基础;到2030年，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取得显著成效，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65%以上，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达到25%左右，二氧化碳排放量达到峰值并实现稳中有降;到2060年，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的经济体系和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全面建立，能源利用效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达到80%以上，碳中和目标顺利实现，生态文明建设取得丰硕成果。

2021年10月17日，天津港“智慧零碳”码头投产运营。（新华社图片）

第二，中国在应对气候变化、引领清洁能源转型方面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为推进全球能源转型作出重大贡献。首先，过去十五年来，中国走绿色、低碳、可持续发展道路，加大节能减排力度，碳排放强度显著下降。与2005年和2015年相比，2020年中国碳排放强度分别下降48.4%和18.8%，超额完成中国向国际社会承诺的下降目标。中国能耗强度显著下降，2011—2020年中国能耗强度累计下降28.7%;“十三五”期间中国年均经济增长5.7%，能源消费总量年均增长2.8%，节约能源占同期全球节能量的一半左右。其次，中国大力开发利用非化石能源，推进能源绿色低碳转型，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成效显著。2020年中国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提高到15.9%，比2005年提升了8.5个百分点;非化石能源发电装机规模9.8亿千瓦，占总装机容量的44.7%;光伏和风电装机容量分别比2005年增加了3000多倍和200多倍;非化石能源发电量2.6万亿千瓦时，占全社会用电量的三分之一。再次，中国严控化石能源消费和煤炭消费，煤炭消费比重持续明显下降，能源消费结构向清洁低碳加速转型。2005—2020年中国煤炭消费比重从72.4%下降到56.8%;“十三五”期间成功实现煤炭去产能、淘汰煤电落后产能的目标，累计淘汰煤电落后产能4500万千瓦以上。最后，中国推动新能源产业蓬勃发展，产业结构进一步优化，高技术制造业、节能环保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快速发展壮大，高耗能产业项目扩展得到有效控制，高耗能产业转型升级加速。同时，中国新能源产业多项发展指标居世界前列，包括新能源汽车生产和销售规模连续6年位居全球第一，风电、光伏发电设备制造形成了全球最完整的产业链，多晶硅、光伏电池、光伏组件产量占全球总产量份额均位居全球第一，连续8年成为全球最大新增光伏市场，新型储能装机规模约330万千瓦，位居全球第一。

2020年7月9日，位于青海省境内的黄河上游李家峡水电站提门泄水。（新华社图片）

第三，中国积极参加应对气候变化、清洁能源转型领域的国际合作，为引领全球清洁能源转型注入强大动力。中国高度重视应对气候变化和清洁能源转型的国际合作，积极参与联合国、G20框架下的国际磋商谈判，推动达成和落实《巴黎协定》，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维护《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巴黎协定》确定的目标、原则和框架，发挥多渠道协同效应，推动全球气候治理和能源转型国际合作。2021年11月10日，中美两国政府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格拉斯哥大会召开的关键时期发布《中美关于在21世纪20年代强化气候行动的格拉斯哥联合宣言》，明确双方将在清洁能源转型社会效益最大化、推动终端用户行业脱碳和电气化、循环经济、碳捕集、甲烷排放等方面开展合作。《联合宣言》为联合国气候变化格拉斯哥大会协议的最终达成注入强大动力，同时有利于推动中美两国和G20国家清洁能源转型的机制化和务实合作，有利于进一步推动G20在全球清洁能源转型和应对气候变化上发挥重要的引领作用。

第四，中国应对气候变化、引领清洁能源转型取得的成就和积累的经验，为世界各国特别是广大发展中国家树立了榜样，提供了重要借鉴作用。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消费国和碳排放国，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面临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污染治理、生态保护等一系列艰巨任务。实现碳达峰和碳中和是一场广泛深刻的经济社会系统性变革。中国不断提升国家自主贡献目标，要用30年时间实现碳中和，完成世界上最高难度的碳排放强度降幅，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前所未有。然而，中国迎难而上、积极谋划部署，形成了比较完善的理论体系、政策体系、路线图和行动指南，积累了丰富经验，对广大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经济体具有重要参考和借鉴意义。近年来，中国坚持公平、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和各自能力原则，为广大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和实现清洁能源转型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支持和帮助，积极开展应对气候变化的南南合作，成立“一带一路”能源合作伙伴關系，共建绿色丝绸之路，在资金、技术、能力建设等方面为发展中国家的清洁能源转型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

习近平主席指出，“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世纪疫情，二十国集团作为国际经济合作主要论坛，要负起应有责任，为了人类未来、人民福祉，坚持开放包容、合作共赢，践行真正的多边主义，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同舟共济、合作共赢的伙伴精神是G20最宝贵的财富。G20应该秉持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推动全面落实应对气候变化《巴黎协定》。发达国家应在减排问题上作出表率，充分照顾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困难和关切，落实气候融资承诺，并在技术、能力建设等方面为发展中国家提供支持。这是G20引领全球清洁能源转型、应对气候变化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

作者系云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