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 偶然与巧合

去年有一阵很迷葡萄牙作家安图内斯，这篇小说的题目也来自他的《远航船》。原文是：“西班牙大帆船发炮了，解开所有风帆绞索。”

后半句在脑子里盘旋好几天，下决心要为此写篇小说。恰逢秋季，与父母在灵隐进香，住在西溪，第二天在橹船上顺水路绕了大半个水域，船夫带我们走了条隐蔽水道，人迹罕至。

那时我刚迈过30岁这道年龄的坎，这期间经历许多事，难得在隐蔽的水路中，有一整块让我静下来沉思的时间，用来回忆从小到大以来所遭遇的人与事，在所有事后清醒的复盘中，我发现我的人生原本都有另一种选择。

这令我着迷，意识到，反而是那些偶然和无常的秩序在主宰生活的走向。一切都从“如果”两个字开始，我进入另外一个自己，另外一个熟悉且陌生的人的世界，他和我的生活平行，却如此不同，当然，这也是一种逃离。

你会发现这种逃离是无序的，是混乱的，是背离既成事实的，可叙述和书写的诱惑也藏在其中。我深信在它背后有一团驳杂的规律，像绳索、像网，盘根错节着。

在概率学上，它有无数种解法，人生中毫不起眼的变量，造就了这个世界，从而塑造了世界运转的秩序。比如掉在牛顿头顶的苹果;比如小说中那场决定了二战后期走向的战役;比如一位影响帝国气运，却因误食不新鲜的鱼而驾崩的古代皇帝，他的死从公元前323年，就开始缓慢影响如今的世界格局，等等。

我想写出它，写出另一面。厘清另一条过时的路。这条路有可能存在于世界，却因为各种一连串偶然因素的影响，遭遗弃、遭放弃。而我想做的是，将这些蒙灰、结满蛛网、被灌木丛野蛮遮蔽的偶然之路，打扫干净，重现它原本的面貌。

本篇小说贯彻了我清扫这些路径的决心。秦衾、武之鸮、谢琪琪，三个人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生，却缓缓交集，但彼此都不知道相互间的联系。他们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做著错误或正确的决定。而我作为始作俑者，有权调整他们命运的轨迹，编织一连串偶然的套索，让他们落入命运的诡计里，就像我身后或许也有只大手在拨弄我如今的命运一样。

我想强调的是，书写和描述这种偶然和巧合，也是直面现实的另一种途径。毕竟，谁又能说，自己能捉弄命运？

2021.11.7

郑然，男，生于1989年，青年作家，现居上海。

小说发表于《青年文学》《湘江文艺》《青春》《大家》等杂志，

作品入选“押沙龙”mook书系。

出版有短篇小说集《海鸥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