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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的蝴蝶(组章)

2021-12-21严琼丽云南

星星·散文诗 2021年30期
关键词:汗衫蛐蛐光束

‖严琼丽(云南)

从前的月亮

从前的月亮,更爱我的影子,只要洗碗水一干,天一暗,它就拖着我的影子出来了。

院墙外两棵高大的杨树,也小心地跟着我的影子,只要风一来,她的腰就弯了下来。

柏油路上有许多的坑洼,童年的恐惧平静地躺在里面,只要影子先于我出发,月亮一经过,坑洼就像鱼鳞片覆盖的一汪湖泊,泛着银光。

狗这个时候也是最安静的,村落里的女人围在火塘边,谈论她们婚前的欢快时光,抱着烟筒的男人总是沉默着,似乎他们成了这些女人苦难的源头。

月亮爬上核桃树的时候,妈妈还没有回来,只要核桃树那边的风猛烈一些,沉寂在孩子体内的恐惧,就像一只无形的怪兽一样,追赶着我,我在月光下跑,影子跟着我的脚尖跑,月亮跟着我影子的发梢跑。

阁楼上的蝴蝶

阁楼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废弃工厂。

而阁楼上,那些被置于瓦片下的记忆,还在沉浮。

伴着瓦片上的夜露入睡,醒来时,头伸出床帐,那些从瓦缝里洒下来的光束,整齐而有序地排列在楼板上,我想象不出自己长大后离开这里的样子,只能想象自己变成金黄的蝴蝶,在这些光束间迂回。

光经过椽梁之后,温柔了许多。

燕子在电线杆上欢呼雀跃,那些蝴蝶也在它们的叽喳声里,沿着光束飞出了屋顶。

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长大,会离开。

但我不知道,长大以后,那些在阁楼的光束里盘旋的蝴蝶,再也回不来了。

梨花白了

梨花白的时候,绳子绑成的秋千,带着我们飞过了茅坑,也飞过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矛盾。

离开地面之后,天空接纳了我们。

离开天空的时候,我们就带着那些被迫离家的梨花,回到了梨树下。

梨花白了,我的父亲和母亲,吃饭的时间还不归家。

梨花在黄昏之中飘落,牛车轧过青黑的柏油路,带回了我疲惫的父母,也带回来锄头和犁耙。

蛐蛐的哲学

我杀死了只蛐蛐,在那个夏天的中午。太阳挂在父亲的头顶,水牛也喘着郁闷的粗气。

我从犁松的地里逮了一只蛐蛐,强行把它按在田埂边的旧薄膜纸上,我要开始一场演讲,一个人对一个集体的演讲,它必须扮演那些沉默的听众,我不需要它做出任何回应。

它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可是它的叛逆允许它受监禁之苦,绝不允许它承受精神上的侮辱,它有它自己的哲学。

我也有我的哲学。我必须拴住它,比起什么也不懂的大人,我更喜欢这种什么也听不懂却若有所思的小东西。

我扯断了它的一只腿,它挣扎着,像一个独脚的艺术大使,我的演讲还没开始,就被它震慑住了。

父亲的红色汗衫

父亲的红色汗衫,是我童年的一片旗帜。

夏天的傍晚,晚霞红透了半边天,被饥饿挤对之后,我坐在很远的石头上,远远地注视着我的父亲。破洞的红汗衫,在风中颤抖,我的父亲,赤着棕黄的胳膊,抡着镰刀,迎风割草。

一大片田野都在泛金光,金光溃散之时,他才背完杂草。

昏暗中,他从堆在石头上的外套里掏一包两块二的吉庆烟,边抽边倒鞋里的土。

远方那块熟悉的田,已经归于一片沉寂之中,水牛也吃得肚子浑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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