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交通

杨晶宇 周伟妮 李延龙 岳青

庆阳，甘肃唯一的革命老区。

1998年，小周刚上小学，学校距离家3公里，算是同学中上学路程较近的。小周现在想来，每天上学的那条路都不算路—没有路基，只是乡亲们自己碾出的一条窄道。这条窄道最多仅能并行3个人，她和哥哥还有两个堂哥一起上学的时候，自己只能跟在他们后面。

受当地地形、地质影响，庆阳山区的人们分布居住在沟里、塬上、川里、山上，她上学3公里的路要爬坡、涉河，一路黄土飞扬，到学校的时候经常裤脚都是泥，脸上都是土。

黄土高原上若有幸来一场雨，上下学之路会变得更加艰难。某一个夏日，下午刚上课时开始下雨，直到放学也没停，小周和同学们都继续在教室里写作业。教室的屋顶有些漏雨，老师用盆在漏雨的地方接水，教室里“滴滴滴”，外面“哗哗哗”，所有同学都在等家长来接，但是谁来接、几点来接、会不会来接，都是未知。

她就那么等着。作业写完了，就看着外面的雨发呆，直到爷爷带着雨衣来接她。她和哥哥们被爷爷挂在自己两只胳膊上。雨天的路泥泞难走，早晨上学时候清晰可见的路早已被雨水冲刷不清，疏松的黄土经过一场大雨，出现了不少塌陷的坑，爷爷不慎一脚踩进坑里，他们一起摔了进去。那个时候，好像也不知道疼，只想赶紧回家，她和哥哥们扶起爷爷，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不喜欢下雨。为什么村子里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呢？

2005年，小周上了木钵镇的初中，开始住校，终于不用再受上下学的泥泞之苦。她每周回家一趟，父亲工作不忙的时候会开车接送她，她经常喜滋滋地跟同学炫耀自己有小汽车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舒服得很哪”。

当时，环县、木钵镇都有了柏油路、水泥路等硬化路面，有车坐当然舒服，但是从镇子到村里的路走得还是十分辛苦。那是村子里下了大功夫铺好的石子路，和当年的土路相比算是不错了。但当汽车开过，车轮碾压后溅起来的小石子全都砸到车身、车玻璃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她坐在车里摇来晃去，恨不得自己下车走回家。

回家路程中最大的一个考验还不是石子路，而是过桥。这架桥虽然是钢筋水泥建造的，但是在设计时似乎没有考虑过通行汽车，宽度仅两米多，一辆小汽车勉强能过。父亲每次开车过桥的时候都要屏气凝神，把好方向，缓慢行驶。方向盘上留下父亲的两手汗，车上的人也跟着捏一把汗。

直到有一次，父亲“翻车了”：车已经开到桥面上了，但是上桥时车头的角度没调整好，已经偏斜，父亲准备微调的时候踩了一脚油门，大半个车头一下子跃出了桥面，整个车辆担在桥上，稍有不慎，整辆车就会掉进河里。小周和母亲在车上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车辆失去平衡。好在，路边修路的工人帮忙，在车轮下垫了木板，父亲缓慢倒车，才将车倒回桥面。从此，那条河、那架桥，就是她回家乘车的终点，父亲再也没有开车上过那架桥，每次就将车停到河的西侧，一家人步行过桥。

没有平坦的路，没有便捷的桥，哪怕有了小汽车，也不是一件好事。

那年，小周考上了江西的大学，初次到学校报到，是父亲开车一路送她去的，没感觉路途艰难。但当第一个寒假自己回家时，她拎著大行李箱经历了一场“人在囧途”。

她先从江西宜春乘动车到湖南长沙，计划从长沙乘坐飞机到西安，但是航班临时取消，动车又没有票，只能坐着普速火车到达西安。这还没完，她还得从西安乘坐大巴车到庆阳环县，然后再从环县乘坐“黑车”到镇子里，这一趟折腾，足足花了3天。

庆阳，几乎没有经历过普速列车时代，所以哪怕是坐了一天的普速列车，小周看着窗外依然觉得新奇。

大学四年，她体验了高铁速度，长沙、武汉、南昌、南京、上海……当初在环县觉得遥不可及的地方，如今都成了只用一个周末就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之地。

直到大学期间有一次暑假回老家，又是父亲开车来接她。这次她发现，一切都有了变化：曾经车轮碾过就会溅起小石子的石子路如今成了宽阔的柏油路；当她还有点儿担心要不要过那架小桥时，她发现，那架桥早已经被拆掉，另一头，一座新修建的双向四车道的大桥跨越河道两岸。

她回到老家，散步到河边，凭着记忆找到那架已经拆掉的小桥的位置，那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此时已经成了工地，正在施工建设新的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

在兰州工作多年，回老家庆阳环县的机会甚少，直到2021年秋天，为了参加弟弟的婚礼，小周才回了一次家。

从兰州先乘坐飞机到庆阳西峰区，按习惯她提前在网上买了从西峰区开往环县的大巴车车票—两个多小时，在车上睡一觉刚好。

她刚下飞机，弟弟打电话跟她说，下了飞机记得看好时间买高铁票，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去年年底高铁就开通了，半个小时就能到，“我为啥还要买大巴车票”。

弟弟和弟媳刚刚结婚，但是因为工作原因两地分居：弟媳在庆阳环县，弟弟在宁夏银川。新婚夫妇好像也没有为此苦恼，毕竟高铁开通之后，两个小时就能见到。

曾经上大学在南方感受过的高铁速度，如今小周在老家的家门口也能感受到。在高铁上，看着对面盘旋在山坳间的道路，是刚刚开通的甜永高速公路。一条高速铁路、一条高速公路，仿佛两条带领这里的人走出大山的闪烁巨龙……

（特别感谢：甘肃省广播电视总台交通广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