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龙龙的诗（组诗）

此生怀念27

比起才华

你熟悉这里的矮风景：坎、台阶、蚂蚁洞

香椿树桩

写下来，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也没有大门

你只能翻窗进去

或长成草，一片接一片

不经意间拱起围墙

28岁以后拱起的，都与衰老有关

不缺月，不少年

偶尔拍照留影

18岁成人

58岁还是侏儒

此生怀念27

天下的景东

川河，在哀牢山下也在无量山下

被武侠和古典遗漏的河流

川河，川河，川流不息

迎面撞上几棵点头竹，它们都同意我去

怒江

但别吵醒樱花和茶花

川河，一头担着哀牢山，一头担着无量山

像个挑夫，急急地向前赶

川河，你没有被异族征服过

千百年来也没有伸直腰杆

芭蕉叶给绿色提气

盘山道左摇右晃

它们都同意把死去的哥哥葬在山崖

一泓清泉翻山越岭，来到杜鹃谷底

踢倒深潭

话里话外往外赶

挑夫随随便便答应自己的婚事

如果杜鹃啼血是未出嫁的姑娘

横在谷底的老树开了花结了果

如果刀刃上的日子，横着走

那些侠客照不到的地方常有阳光出没

它们不会成为点头一族

八十多岁的老人

给我一盆刚刚摘下的蜂蜜蜂巢

还依据家谱叮嘱我：

不能和葱同食

也不能和独龙族、怒族同食

哀牢山下的男人

无量山下的女人

他们都同意我去怒江，哪怕看一眼

哪怕大峽谷排名第二

丙中洛

一直希望有个笔名

像丙中洛这样美。瓦拉亚窟肯定有人用过

窗纸戳了个洞

当我写完六库，写完福贡和贡山

仍然没有笔名

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三江并流

流了一段后，分开，仍然没有笔名

有个笔名多好啊！能实诚地写东西

虚构真假

他们拘捕时得拐好几道弯

我下车，双腿成了怒江第一湾

不需伸直

不需认出是同学还是女同学

石门关上

书本教我的美这里全部重现

疯草，柳树，曼陀罗，白鹭

黄昏搬来，远方是小板凳的邻居

那么静，好像刚吵完架

大口大口喘气

怒江的最美公路上，一条狗被撞死

司机们都小心地绕过去

以免发生第二次灾难

风景中没有担水的姑娘

也没有网，满坡滚着飞来的石头

石头砸出真名实姓

孟连梦醒

1

手起刀落前，弓下身

刀下留人时，变作魂，短一点的，能续命

醒来，一片黑，还活着吗？

至少能摸一下梦境

捂着鼠标往下拖

夜属于温暖的传说——套上袜子，松松

光明

抓住影子，把它倒过来

倒出傲慢、妒忌、贪婪、欲望

收在抽屉里

2

破晓前，我学会了马语

悄悄伏上马背

不惊动旷野。矮树林拔走大黑山

却挡住羞愧

我说：空气浑浊，不如我们做朋友吧

不如你直立行走

前蹄分叉，握着木棒或鞭子

3

你每晚睡在自己盖的窝棚里

房子让给我，听风

连风过来也要喊几声：孟连，梦甜

工人们休息了，你也秒睡会儿

上下铺，上下节省

笔记本、口罩、护肤霜、茶都是从普洱

带来的

耳朵贴成阿拉伯数字“3”

意象、韵脚，无法活成榕树的模样，它

们太古老

枕着根，疼痛拼命生长

彼此像三十多年未见的同学

见面就漆黑一片

边境、冬夜，繁星偶尔挤上天

4

这里是工人苦钱的厂子，几台机器，铁和不锈钢卷

圆形水塔空腹不饿

黎明匍匐前进，它早年当狙击手时

且有赏金与叛变的大腿

狙击

偷渡的人，吸水烟的人

他们先投石问路

后来才发现很多巨石挡在前面

【作者简介】殷龙龙，1962年生于北京，1981年开始写诗，早年曾参加圆明园诗社。1984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1999年参加诗刊社青春诗会。曾获得《诗歌报》临工奖，御鼎诗歌大奖，诗探索年度诗人奖，地下诗歌艺术成就大奖，诗参考十年奖等。出版过诗集《旧鼓楼大街》《单门我含着蜜》《我无法为你读诗》《汉语虫洞》《脑风暴》《今生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