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对留守中学生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生涯适应力的中介作用
2021-12-17赵小云
赵小云,崔 斌
(淮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我国城镇化的加速推进,农村社会出现了人口不断向城市涌入、学校的生源日益减少、城乡教育失衡不断加剧等问题,这些问题给农村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学习状况和社会化程度等方面带来了诸多负面影响[1]。近年来,有不少针对该群体的研究表明,他们当中普遍存在着压力性生活事件多[2]、心理问题严重[3]、主观幸福感水平低[4]等问题。在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等宏观政策背景之下,如何促进留守儿童的健康发展,助其获得较高的生活满意度,亦是党和政府关心的重要议题之一。所谓生活满意度(life satisfaction)是指个体根据所选择的标准而对自身生活质量进行的整体性评估[5],被视为揭示个体发展状况的有效指标。目前,对它的研究已成为社会心理学、健康心理学等多领域的重要内容。近年来,学界对留守儿童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因素进行了广泛分析[6],在如何帮扶留守儿童获得幸福感上亦有较多的探讨与建议,研究成果颇丰。但纵览这些文献,在如何帮扶留守儿童这一研究议题上,以往学术界多强调政府、社会、学校、家庭等社会性支持力量的介入予以缓解外在处境不利对其身心发展的伤害,而对他们内在处境不利的改变关注的较少[7]。随着积极心理学的兴起,最近几年,有不少学者将积极心理学的思想与成果应用在留守儿童群体上,强调个体的内在积极心理品质及其培育,如抗逆力[8]、心理资本[9]、心理韧性[10]、感恩[11]、生涯适应力[12]等,研究成果日趋丰富。
在注重弱势群体心理建设的当代和积极心理学兴起的大背景下,感恩已经成为新时代学生的核心素养和道德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目前,国内已有较多学校开展了丰富多样的感恩教育以培养学生的感恩之心,其重要性得到了教育工作者们的肯定[13]。所谓感恩(gratitude)是指一种认识或回应他人恩惠的概括化倾向[14],作为一种积极的心理特质,诸多研究发现,青少年感恩水平的升高会显著减少抑郁、自杀意念等负面情绪[15],亦有助于他们获得更高的学业成就[16]。另外,根据Lin的扩展建设理论(broaden-and-build theory),较高水平的感恩可显著预测诸如生活满意度等积极心理的增长[17],即高感恩的个体可以长时间维持生活中的快乐。可见,提升留守儿童的感恩水平,有利于其获得较高的生活满意度,这一结果亦得到国内相关研究的支持[18]。
不过,笔者认为,若仅仅探讨两者之间的直接联系过于片面,只有引入中介变量才能更为全面地揭示其中的作用机制。目前学界针对两变量关系之间潜在中介因素的探讨相对较少,且多集中于自尊等人格相关变量上[19],因人格类变量相对稳定,后天的教育改善相对困难。因此,探寻能够成功介导感恩对生活满意的影响且能够有效提升个体积极心理品质的核心变量就十分必要。纵览现有文献,时下积极心理学视角下的生涯适应力(career adaptability)概念备受学界关注,是值得考虑的中介因素。所谓生涯适应力是指“个体应对生涯中的任务、问题、转折乃至重大事件时的心理资源”[20],它作为一种贯穿生命发展全程的关键能力,对于个体的创新行为[21]、主观职业成功[22]、工作满意度[23]、幸福感[24]等多个方面都能产生积极影响。有研究发现,感恩可以预测留守儿童的社会适应[25],生涯适应力与社会适应同属于适应力之范畴,且与感恩同为个体内在积极心理品质,因而笔者推测:感恩能够有效预测留守中学生的生涯适应力。此外,有研究者针对中学生群体得出结论:生涯适应力对其生活满意度有显著的预测效应[26],据此,本文亦认为生涯适应力在其中扮演了中介者的角色。为验证上述假设,本研究拟在考察三者的现状特点的基础上对生涯适应力在感恩和生活满意度之间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以期为改善留守中学生这一特殊群体的生活满意度提供方法和思路。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被试及施测过程
采用随机抽样的方式,从山东省某地的多所乡镇中学内抽取初一到高三的1100 名中学生,将设计好的问卷打印成册,分发于各班级进行整体施测。本研究依据学术界的主流认识将留守中学生的界定标准设为:曾经有父母外出务工(双方或一方)离开居住地半年以上,而无法与父母正常共同生活经历的农村户籍中学生。问卷回收后对问卷进行审核,剔除作答不完整、胡乱作答等无效问卷,最终得到有效问卷1057 份,有效率达96.09%。其中,留守中学生507人,非留守中学生550 人。在留守中学生群体中,男生256 人,女生251人;初一124人,初二76人,初三97人,高一71人,高二64人,高三75人;独生子女103人,非独生子女404人,被试平均年龄为14.89±1.72。
(二)研究工具
1.感恩量表。采用McCullough 等人编制的感恩量表[14],由魏昶等人对其进行中文修订并验证其信、效度[27]。该量表为单维度量表,6个条目,采用1(非常不同意)至6(非常同意)的Likert 6点计分法,分数越高,则越认同感恩。本研究量表的内部一致性α系数为0.85。
2.生涯适应力量表。采用Savickas 编制的生涯适应能力量表的中文版本[20]。该量表由关注、控制、好奇和自信四个维度构成,各6 个条目,共24个条目。采用1(不强)至5(非常强)的Likert 5点计分法,得分越高代表适应力越强。本研究量表的内部一致性α系数为0.94,四个维度的系数均在0.80以上,适合使用。
3.生活满意度量表。采用Diener 等人编制的生活满意度量表[28]。该量表共5个条目,采用1(非常不同意)至7(非常同意)的Likert 7 点计分法。经研究证明,该量表适合在以中学生生活满意度为对象的研究中使用[29],本研究中量表的内部一致性α系数为0.80。
三、结果与分析
(一)留守中学生在各变量上的得分情况
对各变量进行描述统计分析后可见(见表1),所调查的留守中学生在感恩上的得分为中等偏上水平,但在生涯适应力及各维度上的得分均处于中等偏下水平,生活满意度亦是如此。经独立样本t检验后发现,其各变量得分均显著低于无留守经历的中学生(p<0.001)。
表1 有留守经历与无留守经历中学生在各变量上的差异比较(M±SD)
(二)各变量在人口学变量上的差异比较
由表2 和表3 可知,在性别上,留守中学生在三个变量总分上均不存在显著差异,但在生涯好奇方面男生的得分显著高于女生(p<0.05);在年级上,留守中学生仅在感恩和生涯适应力之生涯关注因子上存在显著差异(p<0.05),均表现为年级越高,则感恩水平和生涯关注水平越高;在是否独生子女上,独生子女在生涯适应力及生涯好奇和生涯自信分维度上的得分均显著高于非独生子女(p<0.05)。
表2 各变量在性别、独生子女与否上的差异比较(M±SD)
表3 各变量在年级上的差异比较(M±SD)
(三)留守中学生感恩、生涯适应力与生活满意度的相关
为探讨留守中学生感恩、生涯适应力与生活满意度三者的相关性,对其进行皮尔逊积差相关分析,结果表明(见表4),各变量两两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p<0.001)。
表4 留守中学生感恩、生涯适应力与生活满意度的相关分析
(四)生涯适应力在留守中学生感恩和生活满意度关系间的中介效应检验
基于三个变量之间均存在显著正相关,满足中介效应检验的前提条件。为进一步探讨三者之间的关系,以生涯适应力为中介变量、感恩为自变量、生活满意度为因变量,采用Hayes 编制的SPSS PROCESS 插件中的模型4 方法,Bootstrap 重复抽样共计5000 次。结果显示,感恩能直接正向预测留守中学生的生涯适应力(β=0.45,t=11.35,p<0.001);感恩、生涯适应力同时正向预测留守中学生的生活满意度(β=0.27,t=6.05,p<0.001;β=0.28,t=6.30,p<0.001)。其中,Bootstrap 中介效应检验及置信区间估计见表5。
表5 Bootstrap中介效应检验及置信区间估计
由表5可知,感恩影响生活满意度总效应的置信区间为[0.35,0.53],不包含0,总效应显著,其效应值为0.44。当引入中介变量生涯适应力时,感恩对生活满意度直接效应的95%置信区间为[0.20,0.40],不包含0,表明直接效应显著,其效应值为0.30;感恩通过生涯适应力影响生活满意度间接效应的置信区间为[0.09,0.20],不包含0,中介效应显著,其效应值为0.14。以上结果表明,留守中学生生涯适应力在感恩与生活满意度之间起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值为31.82%(0.14/0.44)。中介效应模型见图1。
图1 中介效应关系模型
四、讨论与建议
(一)留守中学生感恩、生涯适应力与生活满意度的现状分析
研究发现,留守中学生的感恩得分处于中等偏上水平,这表明留守中学生虽然身处留守的消极处境,但却拥有理解、感激与回报父母等积极品质[30],正是这些积极品质成为了他们生活中心理资本的重要支撑。尽管如此,其得分相比非留守群体显著较低,可见留守经历依然影响到了他们的感恩心理。研究还发现,无论有无留守经历的中学生的生涯适应力水平均处于中等偏下,这说明我国当下中学生群体存在着生涯教育缺失、生涯适应保障机制缺失的通病[31],有留守经历中学生的生涯适应力水平还显著低于非留守中学生,这更加凸显了针对留守中学生开展生涯教育、提升生涯适应力水平的必要性。最后,研究发现,留守中学生的生活满意度水平不高,且显著低于无留守经历的中学生,此结果得到了相关研究的支持,这或许与留守儿童的生活环境,如亲子分离、家庭失位和教育缺失等负面因素密不可分[32]。综合来看,笔者认为所调查的留守中学生在生涯适应力和生活满意度上仍有较高的提升空间,应引起家庭、学校和社会的重视。
此外,本研究还检验了各变量在一些人口学因素上的差异。如,在生涯适应力及生涯好奇、生涯自信因子上,独生子女的得分显著高于非独生子女,对于此结果,笔者认为这可能是因为父母离开务工后独生子女更加缺少家人的陪伴,自立自强的要求使得留守中学生要尽早培育自己的生涯相关能力。国内学者高永金等人的研究曾发现,独生子女的积极心理品质要优于非独生子女[33]。研究还发现,男生在生涯好奇得分上显著高于女生,这可能是因为男生总体生性活泼,对于未来生涯发展充满好奇,因此对于生涯的好奇整体上高于女生[34];最后,研究发现,不同年级留守中学生的感恩水平、生涯关注水平随年级升高而升高,此结果与刘旭等人的研究结论相一致,即随着年级的增长青少年的优秀品质愈发完善与稳定[35];另一方面,此结果亦可能归功于近些年来学校对感恩教育的重视,高年级留守中学生在人格发展与感恩教育的共同作用下,即使身处留守的不利处境当中,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重拾对于家庭和生活的理解与感激,因此感恩水平显然会高于低年级中学生[36];同理,留守中学生也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重视自身的未来生涯发展,借此扭转留守等不利处境,故而其生涯关注得分随年级增长而升高[37]。
(二)感恩、生涯适应力对留守中学生生活满意度的影响
研究发现,感恩与生活满意度之间显著正相关,且能够正向预测留守中学生的生活满意度,此结果符合以往研究发现。根据感恩的应对假说(coping hypothesis),高感恩的个体可以有效利用社会支持面对生活困境[38],这意味着具有该品质的留守中学生能够理解并试着接受原生家庭的不利处境,从积极心理的角度出发试着领悟目前所拥有的社会支持[39],因此在面对生活中的负性事件时可以有足够的心理资本对抗和缓解负性事件带来的生活满意度损耗,换句话说,懂得感恩的留守中学生更能体会到生活的可贵,进而更加珍视目前的生活,“知足”方能“长乐”。研究还发现,生涯适应力与生活满意度之间显著正相关,且能够正向预测留守中学生的生活满意度,此结果与前人的研究发现相一致[40]。这可能是因为高生涯适应力的个体有着更少的生涯阻碍[41],且生涯适应力的提升能够帮助留守中学生有效应对留守生活所带来的消极影响,有效减少所遇到的负性情绪,最终改善其生活满意度。
此外,研究还证实了感恩不仅会直接影响留守中学生的生活满意度,还会通过生涯适应力间接影响生活满意度。研究者认为,个体的生涯发展与多种人格特质密切相关[42],而感恩作为积极人格特质之一,根据感恩的扩展建设理论,对个体的心理资本,如心理韧性、效能感等有着多方面的提升作用[11]。感恩较强的留守中学生,可以将精力集中于当前阶段学习和成长的主要任务当中,不自怨自艾于家庭条件、父母失位等消极因素,反而会因为怀着对家庭和社会的感激之情,对于目前的生活处境有着更深层次的思考,并以此激励自己积极面对生活,最终获得生涯发展。换言之,感恩能在一定程度上加速留守中学生的生涯成熟,最终提升生涯适应力。而生涯适应力的提升可以显著提高留守中学生对未来生活的预期[28],最终有效提升自己的生活满意度[43]。综上,鉴于留守中学生在生涯适应力上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且考虑到感恩和生涯适应力对生活满意度的正向预测效应,笔者建议中学在强化感恩教育的同时,还应重视弱势群体的生涯教育,通过开设生涯教育课程、举办生涯体验活动、配备专职的生涯咨询教师等多种形式合力促进中学生的生涯适应力发展,进而助其获得圆满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