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全家福

王怡轩

察尔森嘎查（“嘎查”在蒙语里意为“行政村”）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科尔沁右翼前旗，是一个集水库、森林、草原等景观为一体的小镇。

李巴图一家

2019年，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团委书记安明泰老师在察尔森嘎查开展脱贫攻坚对口帮扶工作时发现，察尔森嘎查因为是镇政府所在地，农民人均耕地面积比较少，但每户都有接近半亩的院子没有被很好地利用。于是他提出利用房前屋后的空地种植蔬菜、养殖家禽，开发好 “庭院经济”来为百姓增收。安明泰老师也结合专业所长，根据自己的工作经历，宣传和展示脱贫攻坚故事。他制作拍摄了教育部扶贫微视频大赛中国传媒大学纪录片《看见》，并为当地一户牧民家庭拍摄了一张极有意义的全家福。

吕景德（第一排左1）和他的家人们

照片里的人是在2020年脱贫攻坚决胜之年成功脱贫的李巴图一家。我们在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后，就被它深深吸引：大草原上，天空湛蓝，湖水清清。李巴图一家三代五口身着鲜艳的民族服饰，伫立青草之中。不仅是照片中的李巴图一家“全家”的概念让我们感到温暖而幸福，更重要的是，这是在决胜脱贫攻坚的关键节点，具有重要纪念意义的合影。这成为了点燃我们项目灵感的火花，我们决心组建一个团队，为当地其他脱贫的建档立卡户拍摄全家福，记录这样一个个珍贵的瞬间。

吕景德——“现在想起来，有这么一个羊圈都比那时候的房子强”

在走进这位爷爷家之前，我们被他们干净的二层小院儿吸引了。院子并不大，左侧是自己打理的一小块菜地，右侧是一个简易的羊圈。大门正对着一串楼梯，供居住用的房子，就建在樓梯之上的小平台上。

爷爷奶奶非常热情，听闻我们的来意后，急忙张罗，把在村里各处忙碌的儿子女儿都叫了回来，这也成为了我们拍摄的所有家庭中，人最“全”的一张全家福。

这位爷爷，也就是这户人家的户主，名叫吕景德，是察尔森嘎查的重点帮扶对象。家中平日只有老两口居住，爷爷患有脑梗和股骨头坏死，因此家里日常的重活累活，都没办法顶起来。2018年以来，政府帮着他们改造了当时的D级危房，儿子女儿的生活也逐步走上了正轨，爷爷、奶奶的基本生活条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现在得以安心养老。

吕景德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察尔森人。1971年，身在辽宁的他遇到粮食困难，刚好那时的察尔森嘎查在招木匠，他就决定来这里干活儿谋生。也正是在这里，他认识了自己的妻子，随后，便把家也迁了过来。和妻子结婚的时候，吕景德爷爷的爸妈已经70多岁了，妻子没伺候两位老人多长时间，两位老人便先后去世。吕景德只能带着妻子，在荆棘遍布的生活中缓缓前行。

说起刚来察尔森嘎查的那段日子，爷爷也是欲言又止、感慨万千。“刚来的时候没法儿说了，花了180块钱买的房子，3条腿儿撑起来的。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现在想起来，当时要是有这么一个羊圈，也比那时候的房子强。”我们看着这个坐落在广阔玉米地旁的温馨小院儿，确实很难想象爷爷口中描述的那种穷苦的境况。

曲志广和父母

吴田小一家

“现在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到那时候房子的情况。这个楼梯，羊圈，都是政府给搭的，原先，这里就是一个大土坡儿。纯土坡儿，啥也没有！”说到动情处，爷爷的眼睛看向远方，闪烁不定。

曲志广——返乡就业的大学生

曲志广是我们在村子里遇到的唯一一个返乡就业的大学生。2017年9月，他从吉林北华大学毕业，2018年回到当地政府从事公益性岗位，2020年通过换届选举留在察尔森嘎查担任村里的会计。

曲志广一家只有他一个孩子，父亲曲凤贵也在村委会任职，平时村子里不忙的时候，就管管家里的玉米地。实践团队刚刚走进他家的时候，他正在指导亲戚家的妹妹如何申请教师资格证考试。妹妹现在就读于哈尔滨师范大学，站在一个职业选择的关键节点，曲志广竭尽自己所能帮助她，走出村子，走向城市，在更高的平台去探索人生的意义。

曲志广的父亲母亲都比较腼腆，面对镜头的时候显得非常拘谨。曲志广便和我们聊了很多。他谈到，当时决定去读大学，是想要开阔自己的视野。大学毕业后，在抉择自己的下一步规划发展时，刚好看到政府给出了招聘公益性岗位的政策，他便借此机会回到了察尔森。提及回乡就业的原因，曲志广真诚地说：“咱们肯定还是首先希望自己的家庭越来越好，所以如果家乡有合适的就业岗位和机会，还是很愿意回来。”

实践团队成员走入当地建档立卡户家中调研

但是目前，曲志广仍然是察尔森嘎查唯一一个回乡就业的大学生，在整个村子里，青年群体还处在一个待补充的状态。实践团队在察尔森嘎查进行拍摄期间，有一队同样来自中国传媒大学的学生团队也在开展调研。当地的村干部感叹道，“你们在嘎查的这段时间，是我们嘎查里年轻人最多的时候，给我们带来了特别多的朝气。”

在走访的过程中，实践团队对于当地青年劳动力流失问题感受非常明显。在我们问老人“孩子能不能抽空赶回来一起照相”的时候，老人的反馈大多是，子女都在省外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几天。甚至有一户人家的奶奶和我们说，孩子只能在年三十的时候回家坐一小会儿，简单吃口饭，就又要匆匆赶回打工的地方。

当我们用“周六周日能不能赶回来”的稚嫩问题去和村民们交流时，村民们露出无奈又淳朴的笑容，对我们说：“打工是没有周末这一说的。”村民们的回应，一度让我们感触颇深。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也许我们能初步解决物质上的困境，但若要真正实现幸福和精神上的充实，仍需要源源不断的努力。

吴田小——养育了11个孩子的蒙古族母亲

吴田小是察尔森嘎查一位87岁的蒙古族奶奶，患有心脏病，也基本没有劳动能力。定点帮扶以来，政府不仅给她家改造了新房，还通过多种途径改善了物质生活条件。

走进家中，墙上的一张1973年的全家福映入我们眼帘。这是我们走访过程中遇到的唯一一户有全家福老照片的村民，这和我们此行来访的目的不谋而合，也勾起了大家强烈的兴趣。

照片中，吴田小和丈夫坐在中间，身边紧紧地围绕着所有的家人。当我们细细端详才发现，照片中除了年轻时的吴田小奶奶和她的丈夫，都是面庞稚嫩的孩子。奶奶的女儿向我们解释道，照片里这些孩子是吴田小生养的11个子女。二女儿激动地向我们介绍着照片里的兄弟姐妹们：“这是老大，这是我，这是老三……老妈手里抱着的这个，是我妹妹，她现在和老妈一起住。”有趣的是，由于兄弟姐妹实在太多，年份也间隔十分久远，吴田小奶奶和女儿们一起数了两三遍，才和我们顺清楚了所有孩子的年龄排序。我们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一幕又温馨、又可爱。

这张照片的故事还不止如此。令人惊讶的是，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全家团聚在一起拍摄的照片，而是照相馆利用一些早期的PS技术，把好几张照片东拼西凑合成的一张全家福。这大概也是这么多年来，这个大家庭唯一的一张全家福。即便如此，奶奶还是把它郑重而小心地贴在床头。相信这里面熔铸着的，不仅是她对于自己所有孩子的爱，更是对家人能够团聚一堂的永久心愿。

我们发现吴田小奶奶很喜欢拍照，家里的墻壁上、衣柜上，都贴着不少日常的生活照片。有奶奶和自己儿女的照片，亦有不少同孙子辈的照片。“子孙满堂”四个字，久久萦绕在我们的心里。

在我们和奶奶的谈话中，发现奶奶虽然已经87岁高龄，但她保持着非常好的精神状态。她与我们流畅交流，走路也不成太大问题，头脑也非常清晰，脸上始终带着慈祥而淳朴的微笑。只是我们很难想象，奶奶如此瘦小的身躯，是怎样把11个孩子含辛茹苦地拉扯大的。这是一个很大的家庭，更是由一位瘦弱、但是坚强而伟大的母亲支撑起来的港湾。

虽然我们拍摄全家福的实践周期内，能够赶回来的儿女只有寥寥几人。但是能够借这样的契机，给老人多提供一些团聚的机会，陪老人聊聊天，听老人讲讲以前的故事，于她，于我们，都是一件幸事。

责任编辑：贾倩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