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还没开始，我的手就有些抖

谭先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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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9岁女孩小荷（化名）早晨小便后发生腹痛，还伴有呕吐。父母以为是受凉，心想扛一扛也许就没事了。第二天小荷还是说腹痛，在当地医院输液后，有所缓解。但是，超声检查显示小荷的盆腔里有一个实性肿物，直径达6厘米多！小荷的父母马上决定，带她到北京来看病。

我接诊小荷后，建议她尽快接受腹腔镜检查。青春期前女孩的盆腔肿物要特别重视，需要警惕恶性肿瘤，也可能是良性的卵巢肿瘤扭转。无论哪一种，都需要及时手术。

小荷办好了住院手续，确定两天后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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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1 0 点， 手术室通知接病人。去手术室的途中，我在电梯里遇到了小荷的妈妈，她眼睛红红的。我安慰她，孩子的盆腔肿物多半不会是恶性的，别太焦虑。

其实，我自己也有些焦虑。3年前，我给一名14岁的女孩做了手术。这是一名初二学生，罕见的卵巢恶性肿瘤，不到半年人就走了。3个月前，我给一名18岁的女孩做了手术。大一学生，同样的疾病，还在化疗我真的希望，事不过三。

走进手术室，护士和麻醉医生正在做核对和准备工作。小荷毕竟年龄小，有些紧张，差不多就要哭了。输液的护士鼓励小荷，就疼一下，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她还让小荷看墙上的显示器，上面循环播放着各种卡通图片，非常漂亮。小荷终于放松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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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绪，手术开始。我拿起手术刀，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小时候我干过农活，臂力和握力很好，无论写字、倒立还是手术，都从劳动锻炼中受益，手部的稳定性也不错。

难道是对手术没信心？应该不是。手术不大，并不困难。是因为小荷是个小孩子，而我自己也有小孩！我不忍心在小荷的肚子上开刀，我不希望她像前面提到的两个女孩那样。当然，我也担心操作意外

像小荷这样瘦小的女孩，手术风险的确比成人要大得多。她太瘦了，不仅腰没有A4纸宽，厚度也就差不多一沓A4纸，从肚脐上可以清楚地看出腹主动脉在搏动。对于特别瘦的人，腹主动脉和下腔静脉这两根血管，离前腹部切口的距离都很近。而手术中的两次穿刺都是凭感觉进行，是所谓的“盲穿”。之后的操作才是在直视下进行，相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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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找回了感觉。切开皮肤，平稳穿刺，气腹针穿刺成功了。但穿刺直径1厘米的套管针时，还是遇到了困难。

作为一名少女，小荷的腹壁很薄却很韧。进行穿刺时，需要操作者使劲，却又让人不敢使劲。

这两步操作平时都是由助手完成，但这次，我越俎代庖了。不是对助手没有信心，而是认为自己更有把握。

检查发现，小荷的右侧盆腔有一个包块，已经被大网膜粘连包裹。分离粘连后，发现果然是右侧卵巢肿物蒂扭轉，扭了3圈，表面紫黑，已经坏死发炎，导致周围的大网膜粘连包裹。

切除已经扭转的肿物最安全，也最省事。但是这样，小荷就会失去一个卵巢。我和助手不甘心，全力进行探查。遗憾的是，我们发现剔除肿物留下卵巢是不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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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病理报告初步考虑肿物是坏死组织，暂时没有发现恶性细胞。我们在第一时间将结果告知了小荷妈妈。

小荷妈妈喜忧交加。喜的是，肿物不是恶性。忧的是，孩子毕竟失去了一侧卵巢。所幸，留下来的卵巢，足以支撑小荷成年后生儿育女。

显而易见， 整个手术本身并不复杂，只是我内心比较复杂而已——每次看见孩子进手术室，我都会很难受。因为，我儿子一岁多的时候，就进了一回手术室。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那一个小时，仿佛是一个世纪。既希望护士叫我，又害怕护士叫我——以至于后来遇到类似情景，我的心就有些哆嗦：孩子多遭罪，父母多揪心啊！而给孩子做手术，更是万万不能失手。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这，应该是我哆嗦的原因。当然，也是年龄问题。只不过，是小荷的年龄，不是我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