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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军镇仓粮储问题探析

2021-12-15

农业考古 2021年6期
关键词:屯田粮食

高 飞

唐代的军镇仓一般设置在驻军较多的地区。张弓在《唐代仓廪制度初探》中提到:“唐代军仓系统大致可分为三级。军镇仓设在置军之处,是大型军仓;镇戍仓设在置镇、置戍之处,是中型军仓;烽铺粮贮就在烽燧碉楼内,是小型‘军仓’。”[1](P80)这种说法是符合实际的。陆离在《唐五代敦煌的司仓参军、仓曹与仓司——兼论唐五代敦煌地区的仓廪制度》中,对唐代、吐蕃、归义军时期敦煌地区的仓廪制度 和职 官进行了梳理[2](P64-72)。军镇仓粮食的储备情况直接影响到唐代边疆军事活动能否正常运行。但受制于文献和考古材料等因素,目前唐代军镇仓的研究还不够全面,尚未形成相关的体系,缺少重点关注及深入探究,故而未能将其中涉及的一些具体问题论述清楚。本文拟从军镇仓粮储的分布、 军镇仓粮储的管理、影响粮储的主要因素三个方面对军镇仓粮储问题展开梳理,期望从历史地理学的角度对唐代军镇仓粮食储备问题进行系统研究。

一、唐代军镇仓粮储的分布特征

军镇仓是在军队规模较大的军镇设置的军粮储备仓,为军队提供日常消耗粮食和战时所需粮食,其分布往往受军镇的设置和军事活动的影响。唐代国情不断变化,不同时段所实施的军事政策不同,驻军的重点也会有所差异,影响着军粮仓的分布。

(一)时代特征

唐代初期到高宗、武则天时期,主要的军镇在河东道、陇右道、河北道、剑南道四道,河东道主要军镇分布在并州、代州、朔州,陇右道以甘州、凉州为中心分布军镇,河北道主要有幽州、营州,剑南道有松州等。当时战争以及军屯情况影响着军镇仓的分布。高宗、武则天时期,主要的边防形势是西南有吐蕃,东北有高丽,西北有西突厥的侵扰,其中,西北地区为主要战区。当时在郭元振、娄师德等人的努力下,西北地区屯田事业取得了一定成就。唐长孺先生在《唐书兵志笺正》中考证了在建唐至武则天时期曾设置十七处军队[3](卷2,P34-82),如果这些军队都设置了军镇仓,那么有将近一半的军镇仓都分布在当时的陇右道。故陇右道分布的大型军镇应当是最多的,军镇仓的分布也是最多的。

唐玄宗时期,军镇主要分布在沿边的各道,有西北地区的陇右道、河西道、北庭道,西南地区的剑南道,东部的平卢道、范阳道、河东道,中部的关内道。当时设置了朔方、范阳、陇右、安西四镇、平卢、河东等八节度使[4](卷78《节度使》,P1425-1437),并且在前人的基础上新设置了三十七处的军镇[3](卷2,P34-82)。据张弓统计,当时诸军分布数量为:关内道六军、陇右道十八军、河西道八军、北庭道二军、平卢道二军、范阳道十一军、河东道四军、剑南道八军[1](P86)。由于国家经济繁荣,交通比较顺畅,当地屯田进一步开发,比如开元时西北的“轮台、伊吾屯田,禾菽弥望”[5](卷216下《吐蕃下》,P6107),安西四镇“诸处屯种”[6](卷十《敕安西四镇节度副大使王斛斯等书》,P603),东北的营州“开屯田八十余所”,“仓廪颇实”[7](卷185下《宋庆礼传》,P4814)。在这种情况下,军镇粮储应当是比较充足的。但安史之乱后,地区经济遭到严重破坏,粮食供应也受到打击,通过和籴等方式往军镇供给大不如前。地方的粮食管理权逐渐混乱,屯田产粮也受到影响。唐朝后期的军仓供应不如天宝时期繁荣,军镇仓谈不上有过多的发展,其分布仍旧以之前的格局为主。当时人民生产积极性降低,官吏管理疏松混乱,加之唐代后期自然灾害相对频繁,虽然漕运系统遭到打击,但军镇仓的粮食很有可能一定程度上依仗相对稳定的江淮和江南地区的和籴供给。

(二)区域特征

在空间上,唐代的西北军镇仓较长时间占据重要地位,北方地区的东部三道(主要以开元时期河东道、 河南道以及河北道南部地区范围为界,下同)次之,江淮和江南地区最为薄弱,究其原因主要有三:

第一,西北地区军镇仓地位较高表现在其数量和规模都是领先全国的,这与其地理位置以及当时的战争形势、国家政策密不可分。无论西北地区军镇仓区划如何变化,总体上其数量是在提高,这反映了唐代朝廷对西北边防的重视。而西北地区尤其需要防范的是突厥和吐蕃的侵扰,这主要是出于军事防御、国家安全的需要;西北地区军镇仓主要粮食来源是屯田,武则天时期甚至极少用和籴补充。高宗、武则天时,娄师德主持营田有功,武则天降书劳之曰:“自卿受委北陲,总司军任,往还灵、夏,检校屯田,收率既多,京坻遽积。不烦和籴之费,无复转输之艰,两军及北镇兵数年咸得支给。”[7](卷93《娄师德传》,P2975)随着唐代后期西北地区粮食生产遭到破坏以及军事失败被占领,其军镇仓开始衰落。

第二,北方地区的东部三道军镇分布密集,属于唐王朝重视防范的地区。另外,在安史之乱前,河南道和河北道是唐期主要的产粮区,除了给本地粮仓提供粮食外,还会提供部分粮食补给西北军镇仓。“唐高祖武德初,窦静为并州大总管府长史。时突厥为边患,师旅岁兴,军粮不属。静上表,请于太原多置屯田,以省馈运……竟从静议。岁收十万解。高祖嘉之。六年,秦王又奏请益置屯田于并州界,高祖从之。”[8](卷第503《邦计部·屯田》,P5720)

第三,江淮和江南地区的军镇仓不发达,与军镇的设置有关。江淮和江南地区并非边地,不易受到战争侵扰,而该地区的经济则是与军镇仓联系最为密切的因素。尤其是唐代后期,由于江淮和江南地区人口增加,生产力提高,并且生产技术得到提升,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下能够进行正常的粮食生产。而此时,“天宝盗起,中国用兵,而河西、陇右不守,陷于吐蕃。至大中、咸通,始复陇右”[5](卷37《地理志一》,P960)。北方河朔地区被叛镇所据,陇右一度陷于吐蕃之手。江淮和江南地区在受到破坏的陆运和运河的辅助下,以和籴的方式补给自身生产能力下降的边疆军镇仓。

二、唐代军镇仓粮储的管理问题

军镇仓是储存军粮的地方,直接关系到军队粮食的供应,甚至影响到军事活动的展开,因此,唐王朝比较重视对军镇粮仓的管理。在制度方面,唐代军镇仓粮食管理的相关机构和职官构成富有体系且带有复杂性。军镇仓属于军仓,其中央管理机构属于户部的仓部,有“掌国之仓庾,受纳租税,出给禄廪之事”[9](卷3《尚书户部》仓部郎中员外郎条,P83)的职能。而地方军镇仓的管理机构和人员则根据不同的职责有不同的分配,在粮食收集和储存的各个环节都各有职责,主要由两类人员管理,一类是州县等地方长官,一类是专管地方仓务的仓司等人。有时不同领域的职官存在职能融合,比如“军仓由支度使(即节度使)负责,军将、仓司直接管理,中央的尚书兵部负责监督”[1](P145)。

(一)粮食收集管理

唐代军镇仓粮食的来源主要有三: 屯田、和籴、正租。总的来说,从时间上看,唐代前中期军镇仓的粮食主要是通过屯田获得,唐代后期部分地区以和籴为主;从地域看,不同地区根据自然条件的不同,获取粮食的渠道也各有差异。

第一,屯田的管理。屯田是军粮的主要来源之一,与军事相关的兵曹也协助管理屯田。在各州诸曹和军镇判官、巡官级别以下管理屯田的官员,也可以是屯主、屯副。在军事屯田的管理上,层层管理,分散而有序,能较大程度满足唐代前中期军镇仓粮食的供给需求。屯田分为军屯和民屯,主要是军屯供给军镇仓粮食。唐初实行府兵制,要求驻边开展屯田活动,就近供给当地军队。直接管理屯田事务的机构主要是尚书省工部屯田司和司农寺。尚书省掌管屯田设置的最高权力并会决重大屯田事务,工部屯田司“屯田郎中、员外郎,掌天下屯田之政令。凡军、州边防镇守,转运不给,则设屯田以益军储”[9](卷7《尚书工部》屯田郎中员外郎条,P222)。

第二,粮食的和籴。和籴是朝廷为了解决军粮不足而向民间购买粮食的行为。贞观时期已经在西北边地实行和籴,“贞观、开元后,边土西举高昌、龟兹、焉耆、小勃律,北抵薛延陀故地,缘边数十州戍重兵,营田及地租不足以供军,于是初有和籴”[5](卷53《食货志二》,P1373)。开元末至天宝间,军仓储粮的百分之六十以上来自和籴[1](P87)。和籴在玄宗时期成为解决军队粮食短缺的重要手段。有关军仓和籴的管理,“凡天下边军,有支度使,以计军资粮仗之用。每岁所费,皆申度支会计,以长行旨为准”[7](卷43《职官志二》,P1827)。敦煌文书P.3348号背面《唐天宝四载(745)河西豆卢军和籴会计牒》第一件第31行记载:“粮帐,经支度勾,并牒上金部比部。”[10](P431)据此推断军镇仓收纳和籴的大致程序有支度使勾检,再报度支、金部和比部。

第三,正租的管理。正租是国家税粮的主要来源,军镇仓的粮食有一部分是来自国家租粮的分配。唐租庸调令规定:“每丁岁入租粟二石。”[7](卷48《食货志上》,P2088)粮食要求及时征收和运输,“诸租,准州土收获早晚,斟量路程崄易远近,次第分配……其输本州岛者,十二月三十日内纳毕。若无粟之乡,输稻麦,随熟即输,不拘此限”[11](卷6《食货六·赋税下》,P109)。两税法后,“征夏税无过六月,秋税无过十一月”[7](卷48《食货志上》,P2093)。从百姓缴纳后,地方的里正、主典及检勾之官、判官、通判官到县令、县尉、刺史等层层负责粮食的征收和配送,按照国家规定分配粮食,其中有一部分分配给边疆军镇,收入军镇粮仓。在这一过程中,如果有延误,负责官吏会受到“进退长吏”[7](卷48《食货志上》,P2093)的处罚。

(二)粮食储藏管理

关于军镇仓粮食的储藏管理,缺乏精准的文献记录,也不像含嘉仓一样有直接的考古资料,但是能够从唐代的律令典章中有所了解。

粮食入仓,是将挑选好的粮食放入粮仓储藏的环节。这个环节的记载多存在于太仓或者其他中央官仓,比如含嘉仓。大致的步骤是先进行扬掷,“诏使扬掷而较其虚实”[7](卷49《食货志下》,P2116),来清点粮食数量并清洁粮食;然后是以函计数,即仓官、租纲吏人通过计算“尚”字来统计函数。函是一种单位规格,“函:大五斛,次三斛,小一斛”[9](卷19《司农寺》,P525);最后是记录题牌,指粮食放置好后,将数量、时间、负责官吏等重要信息,刻或写在砖上或者牌上,放置或者立于粮仓中,以备日后查验。在天圣令复原唐令中记载,“造砖铭,记斛数、年月及同受官吏姓名,置之粟上,以苫覆之……筑土高七尺,并竖木牌,长三尺,方四寸,书记如砖铭。”[12](P485)以上步骤对我们理解军镇仓粮食入仓的环节有着参考价值。

粮食储存,重要的是防潮、防霉烂。唐代为使粮食得到妥当保存,进行了以下努力:第一,要求粮仓设置在地形较高的地区,进而防潮,粮食更易储存。“仓,谓贮粟、麦之属……皆须高燥之处安置。”[13](卷15《厩库律》损败仓库积聚物条,P292)第二,要求粮仓管理人员定时晾晒仓内粮食,“其应暴凉之物,又须暴凉以时”[13](卷15《厩库律》诸仓库及积聚财物条,P292)。第三,要求地方官吏对已储备的陈粮及时更新,对粮食储存年限有规定“凡粟支九年,米及杂种三年”[9](卷19《司农寺》太仓署条,P526-527)。第四,仓内部特殊建筑构造和工艺影响防潮。前人根据天圣令以及含嘉仓考古遗址曾经推断过唐代大型粮仓的建筑构造。因军镇仓的考古遗址尚未能发现,边地军仓和中央大型军仓在铸造条件和规格等级方面很可能存大较大差异,故不赘述。

各个军镇的粮食来之不易,妥善安置储存后,还要注意防火和防盗。有规定“诸库藏及仓内,皆不得燃火。违者,徒一年”[13](卷27《杂律》库藏仓燃火条,P509)。如果粮仓失火,对违规者有一年的处罚。对于防盗,唐代对官员搜查检验职责有严格的要求和比较详细的规定,“诸有人从库藏出,防卫主司应搜检而不搜检,笞二十;以故致盗不觉者,减盗者罪二等。若夜持时不觉盗,减三等……主守不觉盗者,五匹笞二十,十匹加一等;过杖一百,二十匹加一等,罪止徒二年。若守掌不如法,以故致盗者,各加一等。故纵者,各与同罪。”[13](卷15《厩库律》库藏主司不搜检条,P288)对官员搜检失职的惩罚比较细致,各种情况均有所考虑,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唐代重视打击偷盗粮食的行为。

粮食出纳,是特定官员将粮食从军仓中取出的环节,通常要以符牒和木契作为取粮凭证,并做好出仓粮食数量和取粮人的记录后才能够顺利取粮。“乃置木契一百枚以与出给之司相合,以次行用,随符、碟而给之”[9](卷3《尚书户部》仓部郎中员外郎条,P83)。“凡出给,先勘木契,然后录其名数及请人姓名,署印送监门,乃听出。若外给者,以墨印印之”[9](卷20《太府寺》左藏署条,P545)。以上是有关于仓部和常平署出纳粮食的记载。在此基础上,军队纪律严明,军镇仓的粮食出纳仍会有对应的程序,甚至可能更为规范严格。

三、影响军镇仓粮储的主要因素

军镇仓粮储涉及粮食供给和军事运营问题。粮食储备的数量和质量与粮食生产、 粮食运输、粮食保存等有关,而战争直接关乎军镇仓能否正常运转,供给军队用粮。以下从自然、社会经济、政治军事三部分来阐述影响军镇仓粮食储备的因素。

(一)自然因素

自然因素与粮食的生产和储存关系更为密切,包括地形、气候、水文和灾害等因素。

1.地形因素

以开元十五道为准,军镇仓主要是集中在西北地区的陇右道,西南的剑南道,北方地区东部的河南道、河北道南部、河东道,以下将按照自东向西的顺序介绍。

河南道,地域辽阔,西部中部主要为平原,东部有丘陵分布,大体位于黄河与淮河之间,“其名山:三崤、少室、砥柱、蒙、峄、嵩高、泰岳。其大川:伊、洛、汝、颍、沂、泗、淮、济”[5](卷38《地理志二》,P981)。有黄河从中贯通,气候湿润温暖,其西部、中部农业繁荣,为主要的产粮区。

河北道,南北跨度大,面积广大。北部气候相对寒冷,包括黑水、渤海等都督府,属羁縻州。河北道南部为主要产粮区,多为平原,土地肥沃,河流纵横,“其大川:漳、淇、呼陀”[5](卷38《地理志二》,P1009)。有漳水、滹沱水、永济渠等,人口密集、经济繁荣,东部渤海沿岸人口相对稀少,开发不足[14](P31)。

河东道,与关内道相邻,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土层深厚,气候温和,光照充足,北部有桑干河,中部、南部有汾水贯通。由于整个地区地势平坦、河流众多,水利建设较为积极,为发展农业生产提供了有利的条件,加之气候适宜,各种粮食作物皆有种植。

北方地区的东部三道是唐代前期粮食生产和供应的主要地区,不仅能够满足自身的需求,到贞观、永徽之际,还能每年供应关中地区“一二十万石”[11](卷十《漕运》,P222)。安史之乱发生时,黄河的中下游地区及其附近都化为战场,为躲避战乱,北方人口大量南移江南。安史之乱后,“河南、河北、河东已降,甲兵长积”[15](卷525《罗让·对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P5335)。战争创痍未复,藩镇势力又日臻强大,加上外患频繁,使北方遇到重重灾难。良好的自然条件未能得到充分发挥,军镇仓粮食的来源难以保障。

陇右道,位于关内道西部,黄河上游,地处偏远,地形复杂多样,山地、高原、河谷、沙漠、戈壁交错分布,气候干旱、高寒,陇右道的降水量难以得到具体的统计,但不会过多,大暴雨不常遇到[16](《唐代前期陇右道的东部地区》,P150-151)。陇右道是唐朝西北军事中心,在鄯、河州等处有屯田。河西屯田主要依靠湟水和融化的雪水[16](《唐代前期陇右道的东部地区》,P162);陇右道内的河西多沙碛。岑参曾宦游安西、北庭各处,有诗“太守到来山出泉,黄沙碛里人种田”[17](卷2《燉煌太守后庭歌》,P421)。

剑南道,位于西南地区,具有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地理形势,西部和北部多险山,“岷、 峨、青城、鹤鸣”[5](卷42《地理志六》,P1079)等名山绵延其中,形成天然防护屏障,中部平原养育一方人,土壤肥沃,气候湿润温暖,降水丰富,加之“江、涪、雒、西汉”[5](卷42《地理志六》,P1079)等众多江河灌溉,是主要的农业发展区。剑南道是西南边陲的军事地区,虽然没有陇右道所设军镇数量多,但军镇数量一直比较平稳,加之自然条件优越,为粮食生产提供了积极条件,使得其军镇仓粮食供应相对稳定。

2.自然灾害

唐代自然灾害主要有水灾、 旱灾、 地震、风灾、冰雹、霜冻、蝗虫等多种,其中水灾、旱灾、蝗灾对粮食生产的影响更为直接而广泛,在特定季节对局部区域的粮食生产活动产生较大影响,不仅对当地百姓的基础生活产生影响,也波及军镇仓的粮食供应,甚至影响国家的发展。自然灾害影响粮食产量,军镇仓所在地区的屯田收入会骤降;假若灾害发生在其他向军镇仓供应粮食的地区,一方面会影响国家粮租,另一方面和籴过程中官府无处购买富余的粮食,也会大大影响军镇仓粮食供应。

水灾。水灾多发生在盆地和江河的中下游平原。据《新唐书·五行志》统计,唐代共发生148次水灾,其中“共有35次明确提到雨水‘害稼’”[18](P30)。水灾直接冲坏农作物植株,或者淹死农作物,导致粮食减产甚至绝收。“自六月十三日夜降雨,至二十日水深五尺,其夜暴水深一丈已上,坏屋一万四千三百九十区,害田四千四百九十六顷”[7](卷五《高宗本纪下》,P93),可见冀州暴雨引发的大水冲毁众多房屋和庄稼。另外,应该将水灾与其他因素结合起来考虑制约唐代粮食生产的要素。唐代后期,黄河灾患显得较前减少,但安史之乱后,黄河下游的南北两方都未能再充分利用这种有利因素[16](《隋唐时期重要的自然环境的变迁及其与人为作用的关系》,P73)。单一的要素并不能够决定某个区域的农业生产。

旱灾。旱灾多发生于北方地区,尤其是西北地区。干旱导致农作物极度缺失水分而死亡。“关中及以西地区,旱灾较多,岁稔年丰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16](《开皇天宝之间黄河流域及其附近地区农业的发展》,P97)。对于这些饥馑灾荒,《新唐书·五行志》 都没有说出其中的原因[17](《唐代前期陇右道的东部地区》,P152)。但史书对关中地区的旱灾情况有所记载,例如,“贞元元年(785)春,旱,无麦苗,至于八月,旱甚,灞、浐将竭,井皆无水。”[5](卷35《五行志二》,P917)旱灾导致的粮食减产可能引发饥荒,不仅影响百姓的正常生活,也会使军队粮食供应减少甚至断绝。

蝗灾。蝗灾往往与旱灾相伴而生。唐代时期受蝗灾影响比较大的是北方地区。蝗虫吃农作物的茎叶,导致作物遭到破坏,粮食减产甚至发生饥荒。唐代关中及周围地区发生过严重的蝗灾,比如:永淳元年(682)三月,“京畿蝗,无麦苗”[5](卷36《五行志三》,P939)。广德二年(764)秋,“蝗,关辅尤甚,米斗千钱”[5](卷36《五行志三》,P939)。可见,蝗灾不仅影响粮食生产,还会影响农业经济。史念海先生认为“关内道发生了这样多荒旱天灾,不能说陇右道也都发生过。其中有些也不能就说毫无影响。”[16](《唐代前期陇右道的东部地区》,P153)唐代重要军镇主要集中在北方,而旱灾和蝗灾对北方的影响比较大,难免波及军镇仓粮食的生产和供应。

(二)社会经济因素

军镇仓粮食的生产、运输和储存与社会因素息息相关,包括人口、交通等。人口关联到粮食生产各个环节的劳动力;交通是否便捷关系到粮食的运输和补给。

1.人口分布

劳动力充足是粮食生产得以进行的一个基本要素。

唐代西北地区人口稀少。根据史念海先生的统计,唐代前期陇右道人口密度十分稀疏。即使是最富庶的凉州和鄯州,每平方公里只有2.79人和1.46人,兰、甘、肃、瓜四州每平方公里不到1人[16](《唐代前期陇右道的东部地区》,P199)。甚至在繁华的开元年间,“秦陇之西,户口渐少”[19](卷211玄宗开元三年十一月条,P6713)。西北地区地广人稀,当地人开垦土地少,这是多用士兵为劳动力开垦军屯以获得粮食的原因之一。河北、河南、河东地区的人口较为稠密,加之良好的自然条件,能够自给自足,还能够补给其他军镇仓。有学者统计,贞观十三年(639),河北、河南、河东三道人口占全国人口总数的近1/3[20](P110-111,P121)。到玄宗 时,三 道 共有人 口占全 国总人口的2/5[21](P60),如此多的人口为该地区粮食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

2.交通道路

交通是否方便通畅影响着粮食的运输速度以及粮食存贮的质量。

唐代重视漕运。玄宗时裴耀卿改革粮食转运法,使粮食首先输到河阳仓,再转运至太原仓,最终补给关中粮仓,运往西北军镇的路线一般都要路过关中地区,这大大提升了东粮西运的效率和质量,做到“水通则舟行,水浅则寓于仓以待,则舟无停留,而物不耗失”[5](卷53《食货志三》,P1366)。安史之乱后,代宗朝刘晏改革漕运:不仅提升了裴耀卿的转运法,还善用武官保护粮食,“以盐利为漕佣”,聘人运输粮食,提高了运输粮食的数量,在漕运备受打击几乎断绝的动乱之时为唐王朝运输粮食甚至维系政权做出了巨大贡献。

(三)政治军事因素

官员的政治行为一定程度影响军镇仓粮食的生产和管理,而军事战争对地区粮食生产稳定性影响最为突出。

1.官吏治理

粮食的生产和储存是系统工程,官吏的治理则关乎整个环节能否顺利进行。

官吏能够对屯田事业提出建议。唐初窦静提出从中原屯田运往边地军镇以缓解粮食不足的问题,“时突厥为边患,师旅岁兴,军粮不属。静上表,请于太原多置屯田,以省馈运”[8](卷503《邦计部·屯田》,P5720)。另外,一方官员对粮食的管理可以保障地方粮食安全。太宗时张俭为朔州刺史,“广营屯田,岁致数十万斛,边粮益饶,及遭丧俭,劝百姓相赡,遂免饥馁,州境独安”[8](卷503《邦计部·屯田》,P5720)。张俭倡导经营屯田,在遇到自然灾害时能够发动百姓捐赠来保障粮食供给,维护整个地区的稳定。

安史之乱及其后,部分官吏贪残、社会混乱,粮食生产与供给遭到严重威胁,地方官吏的积极治理在大环境下只能起到些许作用,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唐王朝逐渐依赖江淮和江南供给粮食的现实。

2.军事形势

军事形势影响社会的稳定:一方面影响军镇的生存。从军镇仓的设置方面,影响军镇仓能否正常运营;另一方面,对当地的稳定产生全局性的影响,其中包括农业生产环境是否稳定、劳动力能否保障粮食生产正常进行、漕运交通是否通畅,进而影响粮食能否正常运输等。而军粮作为战争的战略物资,是战争能否取得胜利的重要条件之一。从总体上说,无论军事形势处于优势还是劣势,只要战争发生,对军镇仓粮储的要求就会比较高,地区的安定影响着军镇仓的稳定。

战争对唐代军镇粮食运输的破坏集中体现在安史之乱及以后。安史之乱时期,“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榛棘,豺狼所嗥,既乏军储,又鲜人力”[7](卷120《郭子仪传》,P3457)。中原地区一片荒芜,劳动力缺乏,社会混乱,农业生产几乎停顿。安史之乱以后,北方的两河地区,特别是今河北一带陷入了藩镇割据的动乱局面中,从而使得在唐代中前期一直较为稳定发挥转运作用的河、渭转运线受到了很大影响[22](P66),粮食流通受阻,对军镇仓粮食的安全补给造成巨大打击。广德元年(763)七月,“吐蕃大寇河、陇,陷我秦、成、渭三州,入大震关,陷兰、廓、河、鄯、洮、岷等州,盗有陇右之地”[7](卷11《代宗本纪》,P273)。吐蕃与唐朝争战多年,河西、陇右的州县被吐蕃占领,为唐王朝管理军镇仓的粮食增添了难度。

总之,唐代军镇仓的粮食储备问题影响到唐代军事安全和社会稳定。在时间上,到唐玄宗开元年间军镇仓规模发展到顶峰,在安史之乱后遭到破坏和打击;在空间上,唐代的西北军镇仓较长期占据重要地位,北方地区的东部三道次之,江淮和江南地区最为薄弱。军镇仓的管理机构和人员具有系统性并且带有交叉职能,其中央管理机构属于户部的仓部,地方军镇仓的管理机构和人员则根据不同的职责有不同的分配,在粮食收集和储存的各个环节中都各有职责。影响军镇仓粮食储备的自然因素,主要包括地形、 气候、水文、自然灾害等,土壤肥沃、水源丰富往往对军镇仓粮食生产带来积极的影响,而水灾、旱灾、蝗灾等对农业影响比较明显的灾害对粮食生产带来的打击比较大。影响军镇仓粮食储备的社会经济因素有人口、交通等,人口关联到粮食生产各个环节的劳动力,交通是否便捷关系到粮食的运输和补给。影响军镇仓粮食储备的政治因素中,军屯当地官吏的治理影响着粮食生产、运输、储存各个环节的正常运营,军事形势是最影响当地农业生产环境稳定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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